顾柠西一回家就和徐筠提起了献血的事。
徐筠反应平平，所有对话都一言带过，完全没有要细说的意思。
也许他根本不在意这个。
倒是顾柠西一双眼睛水润润，“可是，你真的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如果没有你，我弟弟早就不行了。”
徐筠睨她一眼，继续低头看文件。
“你就是活雷锋在世，我要把你的高风亮节写进期末作文里，让同学们都感受一下伟大的社会主义精神。”顾柠西继续吹捧。
这次徐筠连个眼神也没给她，只淡淡道：“用不着，你少写错别字。”
这点程度的嘲笑已经打不倒她。
“我肯定好好写，不会有错别字。”
顾柠西想了想，又道：“其实我本来以为你不喜欢我，所以不接我电话，也不接我回家。”
徐筠愣住，垂目看她，不知在想什么。
“我错了，我下次不该随便揣度你。”
她弯下腰，凑到他身边诚恳道歉。
像一只涨红了脸的小松鼠。
“还有下次？”
徐筠眉眼一弯，脸上似笑非笑，“你一共揣度过几次？”
“……就就就这一次。”顾柠西一脸无辜地编瞎话，“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不用总想着谢我。”徐筠低眉，敛去眼中早已淡的看不见的冷意，“你之前的睡前故事也不是白讲的。”
他的眼角飞扬，黑色瞳仁倒影着微光，像是瑰丽的晨曦。
顾柠西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眼，竟怔住了。
那双好看的眼睛在笑的时候，不似静默之海，而是缓缓流转的玫瑰星云，不自觉地把人心给吸了过去。
和徐若川的眼，完完全全不一样。
“哥哥，其实所有人都没看清楚你真正的样子。你明明这么好，怎么还有人诋毁你呢。”顾柠西一脸哀愁，转而换上凶巴巴的神色，“下回要是那些人再说你坏话，你就告诉我，我帮你骂回去。”
她围着他转了一圈儿，欢快地哼着小曲，最后停在沙发后，一双手从背后松松垮垮地圈上他的肩膀，构成一个亲昵的姿势，“我哥哥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淡淡的柠檬香袭来，温和绵软，毫无侵略性。
宛如白瓷碗里漂浮的几粒方糖。
徐筠微微出神。
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脸上的笑也僵了。
他坐定，呼吸一滞，等着她把手放下来。
而后才淡淡道：“最好的？”
顾柠西拼命点头：“对啊！”
“还有……就是今天我妈妈……”
她嗫喏着想说什么。
徐筠打断她：“下次的家长会，不必再让她去。”
他脸上仍是笑盈盈的：“正好以后我都有时间。而且我也很好奇你最近的学习状况。”
顾柠西原本想谈一谈，让她回顾家的事情。
但徐筠的话，又让她把话头生生憋了回去。
“好的。”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算了吧，她要是走了，徐筠可怎么办。
吃顿生日宴可以，但回去，大概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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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忙碌的时刻，越是多生事端。
顾柠西在安心背书。学校里却不知怎么了，忽然起了隐秘的流言。
无非是谁和谁谈恋爱，谁暗恋谁云云。
原本大家都只是抱着吃瓜的心态，一笑了之。
但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把陶芝芝和张蓝桉旅游的事情捅到了老师那里。
一高原本就以严格著称，自习课连抬头都不允许，遑论“疑似早恋”。
朋友圈的照片被人蓄意保存，加了滤镜，排在一起。
里面有几张是二人贴的很近的照片，满屏是朦胧的粉色情愫。他们连穿的衣服颜色都很相近，任何人看过去，都会以为是一对阳光甜蜜的小情侣。
教导主任气坏了，先是把张蓝桉叫过去，再是把陶芝芝叫走。两个人一下午都没能回到班上来上课。
等到晚上，张蓝桉倒是回来了，陶芝芝没回来。
“她好像在教务处门口哭呢。”张蓝桉心大，“哄过了，没用。我不干了，要去你去吧。”
顾柠西恨铁不成钢：“你们没和老师解释清楚吗？”
张蓝桉一脸散漫：“解释清楚了啊，我们当时就是为了骗那个房租半价才假扮的情侣，省了不少住宿钱。”
顾柠西：“……”
有些网红酒店确实会给情侣折扣，价格比市面上低不少，营销得很厉害。
但“假扮”这两个字，应该会被老师自动忽略吧。
她已经可以想象教务主任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假扮？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假戏真做了！简直胡闹！还发照片？发的好，发的好，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秀恩爱，把你们家长叫过来！让他们也欣赏欣赏你们拍的美景。”
就算陶芝芝想辩解，很可能换来主任一记白眼：“还有你！学习好就能懈怠了是吗？你看看人家暑假都在家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约会住酒店？简直不把学校和老师放在眼里，无法无天！回去给我面壁思过！”
女生都脸皮薄，心里难过那个坎儿。
顾柠西也去劝了半天，但还是收不住。
顾柠西有些自责，毕竟当时是她想让陶芝芝去的。原以为能帮上忙，结果只能惹出更多的事端。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在学生自己的假期里都没有出行的自由。难道一定要男女生互相不说话，见面都要低头避开才算是正常吗？
她还想去教务处说一下情况，张蓝桉百无聊赖，手上的笔转动得飞快：“你还是别去了，你这次考试进步挺大的。他在训陶芝芝的时候，可是把你夸得天花乱坠。”
顾柠西：“……”好一个杀人诛心。
她在陶芝芝面前出现的频率越高，陶芝芝心里估计就越难过。
“到底是谁打的小报告……”她嗔怒地拍了下桌子，忘记是自习课了，把周围人吓一跳。她不好意思地弯下腰，压低声音：“能查出来是谁找事儿吗？”
“放学再说。”张蓝桉翻出一个本子，顾柠西以为他是要开始好好学习了，没想到他甩了甩笔尖，在本子上画了好几道横线。
横线画完，他又画了好几道竖线，组成了无数个小方格。
然后他随机在直线的交叉处涂了一个黑点。
“下不下五子棋？我黑子儿你白子儿。”
顾柠西：“……”
她没心思娱乐，“不下。”
张蓝桉毫无挫败感，兴致盎然地自己和自己下。
顾柠西看了一会儿书，实在是受不了他把棋盘翻来覆去闹出的动静：“要不，您睡会儿觉？”
“今天不困啊。”他在教务处站了那么久，人早就精神了。
“好吧……”顾柠西瞥了一眼他的本子，指着其中一个白子：“不对，这个下错了。那边马上要连成五个了。”
张蓝桉拿出橡皮，手动“悔棋”。
“不不不，不是这儿，”她换了个地方，“你没看见这边也快堵不住了嘛？”
五子棋是她从小学就开始玩儿的小游戏，驾轻就熟，没什么门槛。
她眼睛无意间往窗外瞄了瞄。
就看见光秃秃的玻璃外，面色隐忍的班主任。
……
看那样子，似乎是已经看了他俩许久了。
但他很有度量，不威不怒，就是盯着他俩看。
来者不善。
顾柠西吓得把笔甩飞了去，瞬间低头继续看书作努力学习状。张蓝桉反应很快，直接把棋盘撕了，团吧团吧扔进了垃圾桶里。
班主任没吱声，慢慢踱步进了教室。
又慢慢离他俩的位置越来越近。
顾柠西感觉他走的每一步，都踩在了她的心尖尖上，让人感到恐惧。
“你们两个出来。”
他笑眯眯道，用的是只有他们三个能听见的声音。
其他人都在伏案苦学，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
没人发现，这俩人晚自习下五子棋被抓包。
还是抓的现行儿。
顾柠西挨了顿教育，处罚结果是停课一天。
张蓝桉起的头，罪加一等，停课两天。
“你怎么没哭？”
收拾东西出校门的时候，张蓝桉非常直接地问。
他以为，遇到这种事，女生都该哭鼻子的。上了这么多年学，被停课的大多数是男生，而女生多数都很乖巧，老师也很少会从重处罚。
但是顾柠西一脸平静，白净的脸上甚至带着点笑。
顾柠西：“我都学完了，课也上完了。最近老师也不会讲什么新东西，只会让我们天天做卷子。我在家做也一样。”
按理来说应该感到羞愧。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毫无波动，甚至有种白嫖一天假期的新鲜感。
“终于找到一个正常人了。”张蓝桉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你没事的话我就回家睡觉了。”
他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顾柠西被他连累以后会记仇，想不到是他多虑了。
也幸好顾柠西不记仇，不然他一天之内接连拖两个女生下水，郁闷都要郁闷死了。
“等一下——”顾柠西一把捞住他的书包，毫无淑女风范，语气有些凶巴巴。
张蓝桉被她这幅样子吓了一跳，以为她想起寻仇的事了：“……有事改天再说？”
“趁停课回家，赶紧想个办法，把今天那个造谣挑事儿的人找出来。”
顾柠西神色严肃。
这种严肃的神色本不该出现在她有些呆萌的娃娃脸上面。
因为她平时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像一个永远能把外界刺痛降到最低的小皮球，人畜无害，处处为他人着想。
现在这个小皮球似乎是受够了压迫，要开始反击了。
张蓝桉打了个哈欠，眼睛里闪过一丝兴趣：“那好吧，我试试。”
*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停课，恰好就是他们揪出那个细作最好的机会。
陶芝芝朋友圈只加了零星几个人，没加任何老师。发图片的时候，她还特意把家长屏蔽了。顾柠西就不信，这图片还能是老师自己发现的。
“我在学校论坛里见过发造谣帖子的人，就是他把老师引过来的。”她靠在沙发上，对着手机笑得古灵精怪，“我就说嘛，陶芝芝根本没有加过老师好友，照片是怎么被老师看见的。”
晋城一高有个内部专用的论坛，一般用于发布考试相关信息和师生互动。由于学生过于内卷，平时没人会去关注这个网站。
电话那头的张蓝桉非常忙碌，细听还能注意到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他一边咬着薯片一边道：“没事，等我去跟那个发帖的楼主对线，多挖点有用的东西。”
顾柠西跟他细细分析：“你看他的发帖时间，九月一号晚八点。”
也就是说，造谣者起码需要在上周一之前，获取到陶芝芝的朋友圈照片。
“那陶芝芝九月一号以后新加的好友可以先排除掉了。”
张蓝桉心领神会，不一会儿，他又上线，“那个……她周一以后都加了谁啊。”
“你自己不会去问？”顾柠西道。
张蓝桉：“……她把我删了。”
顾柠西：“……”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手里的电话，“那个，我先去写作业了，下面就靠你啦。等我回来再聊。”
张蓝桉：“……”他看着对话框里的红色感叹号，有些头疼。
顾柠西挂掉了电话。
因为，她听见“咔哒”一声。
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徐筠回来了。
他还不知道她“光荣”地被停课的事。
班主任当时正在为陶芝芝的事大动火气，根本没空给顾柠西家长打电话。
和“疑似早恋”的违纪比起来，她自习课摸鱼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一高打击早恋现象很久了，领导曾发誓，要将每一棵早恋的幼苗扼杀在土壤中。一旦发现端倪，必须斩草除根。所以班里的小情侣很少，即便有，在学校里也都装作互相不认识，怕被拎出来□□。
更没人会发自己和异性单独的同框照片……
其实陶芝芝在社交平台发点照片记录生活也没错，只是被有心人利用，成了造谣的工具。
这也是为什么，顾柠西想把那个人找出来，亲自给陶芝芝和张蓝桉道歉。
但是，她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徐筠。
尤其是她因为玩五子棋而被停课的事……绝对不能被他知道。
更不能让他感觉出来，被停课之后的她居然不思悔改，内心毫无负担。
“吃饭了吗？”
徐筠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停了几秒，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温和，漆黑的眸子映着昏黄的灯火。
而且并没有对她此刻在家感到很意外。
顾柠西啪嗒一声合上书，有些紧张：“还没呐。”
确实还没有，之前光顾着研究怎么抓奸细了，忘了吃饭的时间。
“你想吃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仿佛晚饭是一个非常值得思考的大事。
他在家里只提一日三餐，很少提及工作。
也许是觉得没必要和她谈，也许是懒得和她说。
“点外卖点外卖，我不想做饭啦。对了，你想吃什么？不然和我吃一样的吧？”顾柠西语速飞快，生怕徐筠突然问起别的事。
见他眼神再次投来，像是想到什么，顾柠西连忙打断他：“你今天不用下厨，你上班那么辛苦，还是多歇会儿吧~”
徐筠：“……”
他又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背书呢。”顾柠西举起手里的课本，一本正经道：“我在背古诗词！”
她一边说着，拿起了手机。正要打开外卖软件，却见手机电量已经变成红色，跳出来不足百分之一的提示，即将自动在三十秒内关机。
她扔了书，慌乱地翻箱倒柜找充电器，“手机没电了，等我先充个电。”
徐筠看过来，视线在她黑屏的手机和散落一地的课本上来回逡巡，情绪很淡。
他顿了顿，静静地站着，仿若波澜不惊的湖。
而她则是不断闹腾的石子，映在幽深的水面上，荡起圈圈涟漪。
顾柠西终于找到了充电器，但是手机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开机。她自责地抬头看他：“不好意思哦，手机耗电太多了，用不了了，你先等一下好吗？”
他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促狭，转而慢悠悠地抬了眼：“不如，用我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更，放在了9点、12点、15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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