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柠西说得没错。
暑假不会持续太久，她不仅仅要学车，还要报志愿。等录取通知书下来，她就得离开家了。
报考志愿的时候，顾柠西自己纠结了很久。
因为她没有感兴趣的专业，也没有非去不可的城市。
她搜了本地的往年高考新闻，想看看徐筠去的是哪个学校，结果意外发现徐筠竟是当年的高考状元。
果然是深藏不露的学霸。
不显山不露水的，提都没提过这回事。
刚开始，她还以为只是凑巧重了名。
也许那个状元并不是她哥哥。
直到她看了记者的采访视频，才最终确认了事实。
所以，徐筠应该比她更有经验。
她抱着一本厚厚的报考指南，坐在了徐筠旁边。
徐筠正在整理桌子上的合同。
自从放了暑假之后，他开始便在家办公了。不过大多数时候，并没有什么需要他处理的工作。
“哥哥，给我点意见。”她坐在一旁，显得分外乖巧，看着徐筠一点点将材料归档。家里面没有秘书，这些事情便都是他一个人在做。
徐筠说：“我没有意见。”
彼时的顾柠西还没考完驾照，还在为恼人的考试发愁。见徐筠疏离的态度，她有些委屈：“我不想去找爸爸妈妈，我只要你的意见。”
她把写了账号和密码的纸条递给他：“而且我自己什么都不懂。”
徐筠垂眸思索片刻，当真一板一眼地开始收集起往年的考试情况，用打印机打出来厚厚的一摞。
他戴上眼镜，一张一张慢悠悠地翻那些资料，拿了根签字笔勾勾画画。
“哥哥，你当年高考成绩那么好，都是怎么学的啊？”
她好奇心又开始萌芽。
徐筠学业顺风顺水，但无论他做过什么，都被刻意掩盖掉了。
一个家庭若是能出一个高考状元，都恨不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可是徐若川从来没有因此对哥哥更好一点，反而任由人才堕落。
顾柠西觉得有些可惜。
“自己学。”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那你当年的学校，是徐叔叔帮你选的吗？”
顾柠西又问。
徐筠眸色平静：“不是。”
他不需要选。
因为出分数之前，家里的电话已经被招生组打爆了。
他选了一个离家最远的学校。毕业以后，又回到了家里来。
至于为什么回来……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
正在徐筠垂眸看资料的时候，助理忽然打来了电话：“徐总，您已经好多天没来公司了……”
徐筠挑眉。
“有事吗？”
顾柠西也支起耳朵听着。
“那倒没有。”在顾柠西看不见的地方，助理的表情有些惶恐，“就是您太久没来，又没有别的日程安排，我们担心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为您排个医院的专家号？”
从学生放了暑假起，徐筠就很少到公司了。
徐氏的员工太久没见到老板。
如果不是公司仍然运转良好收益高涨，工资奖金如数发放，他们都要以为老板跑路了。
徐筠是个敬业的人，一般就算没什么大事，多少也会去露个脸。
小助理犹豫好几天，才战战兢兢打通了老板的电话。
“我这边有些事要处理一下……”
徐筠低头盯着手里的高中生报考指南，表情微微凝重。
今天是报志愿的截止日期，如果今天决定不了，顾柠西就没学上了。
小助理尬笑两声，试探道：“那是什么事呢？不如分发给我们这些下属来干，我们就是专门来给您分忧的。”
他是入职的新人，文职工作，帮总裁处理日常工作琐事。
小助理时刻谨遵前辈的教诲。眼里要有活儿，不能什么事都让老板自己干，否则就是渎职：“徐总，您好好休息，可以把合同文件传给我，我帮您整理分析好以后再给您。”
徐筠：“……”
他意兴阑珊地拒绝了：“不用，是孩子高考的事。”
助理：“……哦，是私事啊，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不对？孩子？
助理瞪大眼睛，但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徐总看起来那么年轻，哪里来的上大学的小孩？
*******
徐筠一个人看完了那些资料，最后挑了几个最优选项的和保底院校，帮她填上了报名表。
那些经过筛选的学校，顾柠西也都挺喜欢，就没再去动它，任由徐筠往上写。
从看分数线，到看学校的具体评价，他一下便熬到了半夜。
顾柠西觉得自己先睡有些不仗义，就趴他床上看着他忙。
然后时不时低头看手机，试图保持清醒。
等到徐筠处理完，把用掉的稿纸全都收起来之后，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她卧在席梦思上，头发散开，手无意识地舒展着，还保持着看手机的姿势。
手机屏幕上，是她玩的消消乐小游戏。
游戏早已终止，她却忘了关掉页面。
他稍一用力，便将她的手机抽离出来。
短信页面恰好弹过来一条信息：“你明天能出来吗？”
姓名那一栏备注的是沈恒。
妥妥的男生名。
徐筠眸中带着一丝想要追究的深沉，指尖滑动了一下，结果不知道误触到了什么，那条信息直接被删掉了。
徐筠：……
这是什么奇怪的快捷键操作。
她的屏幕壁纸是徐家的后花园景，粉花绿叶，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摇曳着，拍的很有艺术感。想必被她调了好久的滤镜，才最终决定选用的这张。
他记得很久之前，她的屏幕不是这样的。
徐若川给她买了新手机以后，她的壁纸用的一直都是二人的合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她换掉了。
徐筠再一细看，那一簇花团旁边，还有个模糊的黑影。
因为是拍的远景，所以人影也很小很小，修长而模糊。
但他还是认出来了，那是他自己的背影。
他冥神回忆了片刻，想到了当时她拍下这张照片的画面。
她当时应该是站在……
徐筠对比了一下角度，确定了纱窗后面的一小片地方。
她是在晚霞收敛起最后一丝色彩之前，爬上阳台的飘窗，拍下了他回家的身影，还有他身后漫天遍野的花海。
此时，睡得正香的顾柠西翻了个身，徐筠心神微微动了一下。
他尝试找回刚刚那条短信，均失败。
最后，他把手机关掉，放回桌上。
他有些头疼。
自己的位置被占了，他还能去隔壁睡她的床不成？
就算她不介意，他也很介意。
以后，她会遇到更多的男生，难道也任由她随便睡其他的小男生的床？
这是个大问题。
他去捞她，没想到只是转了个方向，顾柠西的睡衣就开始往下滑。肩带不听话地垂到小臂上。他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迅速去勾那个带子，才制止了接下来即将失控的场面。
徐筠呼吸一滞，瞬间有种无力感。
没分寸，没规矩。
她总是借着亲昵的名义，一而再再而三地逾矩，给他惹麻烦。
熟睡中的顾柠西毫无察觉，只是吧唧了一下小嘴。
她像是做了不好的梦，眉头皱皱巴巴，眼角滚出几颗泪珠。
她好像在喊：哥哥。
哥哥？
徐筠蹙着眉。
是在喊他？
她梦中的表情很是精彩。
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微笑，不停地交织变换着，像是经历了一场情感大戏。
徐筠等了一会儿，等她消停了，沉沉睡去之后，才重新抱起她。
她的脑袋软软的靠在他的肩上，手指缓缓环住他的腰，给了他一个用力的拥抱。
像是很小的婴孩，对着自己的母亲张开怀抱。
她抱过他很多次，每次都是主动的，蜻蜓点水一样，起到象征性的安抚作用。
但她不知道，其实他也抱过她许多次。在深夜，在黎明，在她酒醉的黄昏。
把睡在外面的她，一次次抱回床上。
直到他走回她的卧室，把人放下，她的手才无力地滑下去。
只是脸上仍然是淡淡的愁绪。
他的神色沉了沉。
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又听见了一声“哥哥”。
低低的呢喃声。
这回更加清晰。
虽然知道这只是她的梦话，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身走了回去。
“我在。”
他尝试着跟她对话。
不知道她听没听到。
但他回答之后，她终于不再皱眉了。脸上的表情归为宁静，陷入了沉睡当中。
纤细的手腕垂在鹅绒毯上，乌发四散着，如同童话里的长发公主。睡着的顾柠西，显得更加幼态。
但她毕竟不是小孩子了。
她原本上学就晚，比同年级的人大了一岁。
十九岁的女生，不是女孩，更趋近于女人。
介于清纯与魅惑之间，有时清冷地如同星光，有时妖冶地像朵玫瑰。
她搂向他的时候，可以心无旁骛，肆无忌惮。
因为她只是把他当哥哥，双手娇软如藤蔓，攀上他的脊背与后腰。
但他的手却无处安放。
僵硬地停在半空，害怕触到那一片细腻与柔软。无形的火焰在指尖燃烧，然后焚遍全身，陷入一场无休止的自我挣扎。
他没有这么近的，触碰过任何人。
他有两个人格。
一个在地狱里忍受煎熬。
一个化身为人，被她拥抱。
伪装成波澜不惊的样子站在她面前。
恶魔不讨厌她的鲜花和蛋糕。
也不讨厌她的赞美和拥抱。
但会偏执地阻拦她拥抱别人。
如果有一天，她终于发现了真实的他——一个冰冷丑陋、从废墟和烂泥里爬出来的灵魂。
这朵玫瑰还会继续为他盛开吗？
他久久地打量着她，指尖轻轻逝去她眼角的泪珠。
视线往下移了移，表情又是一滞。
徐筠拧起眉，紧抿着唇，缓缓闭上了眼。
她的衣服……不知何时蹭开了几粒扣子。
纯棉的衣领扯出一小道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大片暴露在空气里的肌肤，几乎是在诱着人一探春光。
但她无知无觉，脸上仍然一片恬静，像朵沉睡的海棠。
纯净和媚态，复杂地糅合在一起。
她身材娇小，人也很瘦，穿的衣服大多都是不显身材的款式，衣服下面怎么会……
他收住奇怪的念想，脑海却隐隐生出一丝无名火气。这火气不知道从哪里来。一边愠怒着，一边担忧着，生怕下一秒顾柠西会突然睁开眼睛——那时就很难再说得清了。
他伸出手，循着记忆，将扣子一粒一粒帮她系好。
他眉头紧锁，紧闭的长睫微颤着，如同受了惊的黑蝶，手上的动作也散乱无章，险些系错了扣子。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最终，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摸索着系好了所有纽扣。
然后捞起被子把她盖得严严实实，才冷着脸离去。
一夜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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