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你你你能不能冷静一下……”
顾柠西又开始结巴,说话都不利索了。
陶芝芝那句话还在她耳边响着:“下次他要是再来靠近你,你就果断把他推开,狠狠拒绝他。”
推开他,拒绝他。
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
他知道她内心的一切想法。
知道她想跑,跑得越远越好。
自己的每一个心理状态,都分毫不差地,在他的预料之内。
但他风轻云淡,做事全看心情。
大部分时候,他更喜欢装不知道。
看着小船晕晕乎乎往漩涡里漂,然后悄悄将离开的航道封锁。
“你看我冷不冷静?”
徐筠眉眼如初,声音依旧温润。
他气息平稳,眼里的光线模糊不明,只是在淡淡看她。
现在不冷静的,反而是顾柠西。
她小脸涨红,头发散乱地落在沙发枕上,眼睛里闪动着惊惧的光。
“还有,”他贴得越来越近,将她完全罩在了沙发上,动弹不得,“要记得喊哥哥。”
“你看,你今天一声哥哥都还没喊过。”
他的气息直她脑子里钻,如同清晨的玫瑰花露,湿哒哒的,淋在心里。
顾柠西咬着唇,一言不发。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做错事的感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徐筠终于放开了她。
他表情恢复了往日的冷淡,转身去拿桌上的车钥匙,“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学校。”
这是……答应放她走了?
顾柠西心里一松,连忙起身去拿外套。
她穿戴好以后,看见徐筠正站在餐桌旁,将蛋糕一个个重新包好。
那两个昂贵的蛋糕还没怎么吃,便被原封不动地放回了盒子里。
黑夜里,蜡烛芯闪着熄灭的星火。
徐筠把那杯凉透的奶茶扔进了垃圾桶。
“蛋糕你带回去吃,这个就别喝了。”
“你不吃晚饭了吗?”
她怔住,看着桌子上那些饭菜,有点心疼。
“不吃了,待会回公司。”他拿起西装,朝她走过来,面容冷峻,“我先把你送回学校。”
房间里很安静。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碎裂。
温馨的生日晚宴,被她毁了。
明明上一次还不是这样。
上一次过生日的时候,多美好啊。
她想起下着倾盆大雨的黑夜,想起自己为他找了很久的生日蛋糕,想起徐筠在黑夜里轻声细语的鼓励。
他们在小餐馆里为对方庆祝生日,好似关系最亲密的家人。
然后手拉手回家,连吹来的风都是温柔的。
顾柠西的心好累。
好像怎么做都不对。
“哥哥。”
她默默走到他身边,“对不起。”
徐筠揉揉她的头发,“怎么了,忽然道什么歉?”
她把打包好的蛋糕放回到桌子上。
“蛋糕是给你买的。”她脸色发白,眉头微蹙,“你不吃,我买了就没意义了。”
她的哥哥,偏执又孤独。
她见不得他孤独的样子。
不吃不喝,只会加班,整日冷着一张脸,好像从来没有开心过。
她叹气:“我不走了。我陪你过生日,好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
顾柠西抓住他的手,近乎于讨好地握了握。
他的手现在是热热的,温暖而干燥。
徐筠只是缺个人陪而已。
因为没有爸爸妈妈的爱,所以他将她视为最后的亲人。
一旦她走了,他一定会难过。
偶尔的亲昵和逾矩,都只是多年来缺爱的补偿罢了。
他从来不会为难她,处处顺着她的意思。即便心里不开心,也不会和她讲。
可她在做什么?
用逐渐疏远的行动,一次又一次地揣度他,伤害他。
一定是她想得太多了。
反正,她是没办法做到狠狠推开他了。
“能不能笑一个啊,哪有哥哥天天生妹妹气的。”她可怜巴巴道。
徐筠悉心地替她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我没有生气。”
“你又装。”她打断他,“你刚刚的表情就跟我欠你几百万一样。”
“我只是以为今晚又要一个人了。”徐筠神情温和,眸中带着微微的笑意,“下次生日又得再等一年。”
他很无辜。
顾柠西看着他这幅落魄尊容,一时间没了脾气。
她才没有愧疚。
绝对不可以感到愧疚。
“先把饭吃完。”她把他按到椅子上,很不满意,“你今天不准加班。”
“我们一起吃。”他的唇角翘起,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今天不去公司了。”他吻了吻她的头发,“因为有你在家。”
顾柠西红了脸。
她居然因为哥哥的一两句话,就开始魂不守舍了。
她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一口口吃掉她做的饭菜,脸上总算露出满意的笑。
吃完了就好——她精心准备的生日晚宴没有被浪费掉。
“爱你。”
她兴高采烈地表达着谢意。
收拾完碗碟以后,顾柠西便去洗漱了。
夜色渐浓。
她披着浴巾走出浴室。
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就坐在沙发上,眉眼含笑地看着她:“今天顾柠西会陪哥哥睡觉吗?”
顾柠西趔趄了一下。
她轻咳一声,转身回看他:“哥哥,今天你要自己睡,不能再黏着我。”
心软归心软,该坚持的原则不能丢。
就像陶芝芝说的,女孩子要自尊自爱,不可以随随便便和异性睡觉。
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补了句:“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徐筠脸上并没有被拒绝的遗憾,反而垂了垂眼,有些淡然:“长大了就不可以和哥哥睡了吗?”
顾柠西连连点头:“我把你当哥哥,所以你绝对绝对不可以和我睡觉。”
徐筠的脸庞浸在灯影的黑暗中。
他没有说话,只是忽而沉寂了。
许久才道了声:“那好吧。”
顾柠西没管他,上楼换了睡裙。
吹干头发后,已经到了午夜时分,她踩着疲惫的步伐回了床上。
她的房间空无一人。
看来她的话还是有作用的。
那么,该说的,她都已经说清楚了吧。
想必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纠缠不清的麻烦事了。
顾柠西松了一口气,踢了鞋子,扑到了枕头上。
半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秋冬的雨最是扰人,雨滴里带着细小的冰雹粒子,打得窗户叮铃作响。高高的天空传来呼啸的北风声。
窗外迷蒙一片,室内侵入了点点凉意。
顾柠西睡得很好,醒的也早。
她是被雨声吵醒的。
打开窗户一看,花园里一片残红,枝叶零落一地,一副被北风摧残殆尽的景象。
天色未亮。
窗缝灌进来的风实在冷,顾柠西关紧窗子,打算下楼弄点热水喝。
她拧开房门,却被客厅沙发上的黑影吓了一跳。
凌晨四点,居然有人不睡觉。
她开了灯,透亮的水晶灯摇晃着,驱散了夜的阴寒。
徐筠靠在沙发上,垂眼看她:“早。”
顾柠西压下心中的火:“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醒来。”
他笑了笑。
一阵凉风从门口穿过,刺骨的冷。
顾柠西哆嗦一下,几步下了楼梯。她一路小跑着到他跟前,气喘吁吁地站稳,然后气恼地去拉他的手。
果然是冷的,如同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
“快睡觉,快回你房间去,不要在这里待着,这里太冷了。”
顾柠西的双手握住他的一只手,帮他取暖,“你疯了吗,怎么冻成这个样子。”
客厅的落地窗一夜没关,屋内的暖气早就被吹没了。她只穿了睡裙,不一会儿便被冻得瑟瑟发抖。
徐筠眼底平静:“抱抱我。”
顾柠西:……
她深吸口气:“怎么还要抱抱?”
徐筠神色认真:“抱久一点,我就能睡着了。”
她叹了口气。
睡不着,又是睡不着。
这个人,竟然为了一个拥抱,在楼下守了一夜。
窗户大开,北风肆虐,全靠意志力撑着。
是近乎自虐一样的行径。
最近在徐筠面前,她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无奈叹气。
真是没办法了。
徐筠脸上毫无表情,只有不露端倪的冷。
他的脸依旧是冷峻的白,低眉垂目的时候,像一副冷色调的远山水墨。
他已经很久不这样了。
他应该早就从孤僻和冷寂中走出来了。
顾柠西眼里闪过一丝痛苦。
是她昨天的话说的重了?
不该啊。那是她思量了好久,才找到的最委婉的表达。不会伤和气,也不会尴尬。
“如果我没有来开门,你是不是就在外面待一晚上?”她没好气道,“徐大总裁的智商哪里去了?”
徐筠非常有涵养地没说话。
她知道,他肯定不会回去。
不反驳,也不苟同。
偏执地守着自己的立场。
顾柠西捧起他的手,轻轻地呵着气,试图帮他暖回来。
她细细地抚摸着他修长的手指,目光触及虎口处一道狰狞的疤痕。
那是许久以前,因她而留下的伤口。
在某个放了学的夜里,她亲手帮他包扎了伤口,当时看着纱布上渗出的血,怎么止都止不住,几乎要崩溃地掉眼泪。但徐筠不疼,就像是没知觉一样,任由她摆弄他的指尖,脸上永远没什么情绪。
还有他学做饭留下的刀伤。他曾用这只包了创可贴的手,笑吟吟地给她递过来一杯热牛奶,告诉她晚上要等他回家。尽管被她躲闪着地拒绝掉了,但还是在夜里,得到了他救回来的猫咪。
顾柠西默然片刻。
陶芝芝的话早忘到了九霄云外。
徐筠细细看着她,直到她的眼圈一点点变红,眸子也变得湿润润的。他的唇动了动,手指贴上她的脸,替她逝去眼眶即将溢出的泪水。
“哥哥又没死,你哭什么。”
他勾了勾唇。
顾柠西摇摇头,拉着他的手往回走。
“来睡觉吧。”
她拽了拽他,拽不动。
徐筠仍然坐在原处,漆黑的眼眸无波无澜。
“你在搞什么啊,都说了去睡觉啊。”顾柠西气了,“你不就是想抱着我睡吗?来抱啊,你现在怎么不抱了?”
徐筠搂紧她,顾柠西一下子跌了过去。
他的怀里很冷,冷到她又开始颤抖。
他扼住她一直乱动的手腕,细细白白的肌肤上弄出一道浅淡的红痕。
“你生气了。”
他容颜清冷,把人抱在腿上,感受着她薄裙下传来的暖热。
鼓噪的心脏在往全身输送着血液,他的胸膛上沾满了她凌乱的呼吸,还有那雏菊和柠檬似的香甜。
顾柠西没吱声。
“你在生我的气。”
徐筠抿着嘴唇,像抱小孩一样,托起她的身体,然后起身上了楼。
他把顾柠西送回了床上,抬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似在叹息:“那就不睡了,你消消气。”
顾柠西有些错愕。
亏他还能看出来她生气了。
她还真以为她的哥哥是个木头脑袋,除了气她什么都不会做。
顾柠西皱着眉躺回了床上。
她现在不想理这个疯子。
但当她看见徐筠转身回房时,心中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下意识地追了过去。
昏暗的房间里,徐筠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抽屉,正在端详那片药盒。
看样子,是在思考一次性吞多少粒。
顾柠西还没憋回去的酸楚又冒了出来:“都说了让你抱了啊让你抱了啊,你怎么就是不听,非要气我。”
她嗓子都哑了,仍然不停地往他身边走去,像个寻找妈妈的婴孩,哭哭啼啼的。
她气恼地夺走药片,狠狠扔在了地板上,然后死死抱住了他的腰,眼泪一股脑儿蹭到了他的衬衫上。
“跟我睡。”她哽咽着,还有点咬牙切齿,“不准吃安眠药。”
医生说,这药喝了会上瘾。
还容易抑郁。
说不准,哪天他又想不开,把自己弄死了。
所以,他现在的行为,对她来讲跟二次自杀没两样。
她又不经常在家,这回怎么救他?
徐筠拍拍她,垂眼看她的脸:“好,不吃了。”
“你是故意的。”
顾柠西报复似的咬了一口他的手腕,在上面留下了一圈浅浅的压印。
“嗯,我是故意的。”徐筠双手沿着她的脊背向上走,从脊梁到后颈,几乎能勾勒出那两片漂亮的蝴蝶骨的形状,他微笑着,“西西真是天底下心最软的小孩。”
也是最好骗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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