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傅雪风大半夜接到医院的通知电话,说是傅宏达已经去世了。
他愣了下,情绪却并未因此起伏。
如果这就是属于傅宏达的反噬后果, 似乎有点便宜对方了。
挂了通话, 他开车去了趟医院。
到达后,从医生那里得知, 第一个发现傅宏达没气了的人是值夜的小护士,小姑娘年纪不大,脸色卡白,明显有被吓到, 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来。
然后傅雪风便听其他人说,这几天傅宏达意外反常, 睡觉睡不着,心情变化太大, 到死那刻依旧睁着眼睛, 好似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他按照医生的意思去看了眼傅宏达,带路的人偷偷瞥了眼他,大约想看他会不会为此感到难过伤心, 毕竟总归是自己亲生父亲嘛。
结果他发现,这位傅先生微勾着唇角, 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额。
好吧, 也正常。
傅雪风去看了眼傅宏达的尸体就离开了, 对其他人而言, 他好像只是来确定对方有没有真的死亡。
白天傅雪风再来医院办理了死亡证明和各种手续,遗体则被送到殡仪馆。
至于傅宏达的后事, 有人会负责处理, 傅雪风并不关心, 要想他去尽孝道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好心让人去把消息告诉了萧承初母子。
得知这事后,去见了傅宏达遗体的萧欣哭得一脸崩溃,同她一起的萧承初倒是面无表情,冰冷而复杂的情绪被挡在镜片后,无人能知。
最近,他能感受到生活上发生的变化,就好比一个非常幸运的人,突然开始倒霉了,接二连三的小麻烦不是不能处理,却让人感到格外烦躁且疲倦。
并且直觉告诉他,麻烦还没完。
萧承初一直知道,他是个幸运的人,那种幸运让他做什么都变得很容易,他对此已经习惯。
可如今失去后,他才知道曾经的好运其实不是免费的,必须得偿还。
……
当初红枫山之事,周永宜和几位大师互相加了微信,还建了微信群。
平时大家会在群里聊聊天,发发表情包,分享一些养生文章等。
周永宜一般不主动发言,但大师们找她问问题,她都会回答。
处理了傅雪风事情的第二天,她便在群里问了关于凌大师的事。
凌这个姓氏在玄门还算罕见。
他们能说上名字的也才几个人。
问起原因时,周永宜把傅雪风的事告诉了大师们,群里瞬间就沉默了。
谁不知道,宗瑞派现宗主姓凌?
作为宗瑞派的人,聂大师和廖大师比旁人更清楚凌则誉的情况,他们的师叔昨日意外受伤,其原因似乎得到了解释。
但这是门派内部的事,两人就算再愤怒震惊,也不好给外人提起。
只给周永宜说了会帮她查那位凌大师,便默契不吭声了。
而群里的张天师和杜大师也顺着他们意思回答,周永宜看出其中意味,也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想,看来那位凌大师在宗瑞派的地位非同一般-
聂大师是个暴脾气的人。
从周永宜那里听说了那件事,他不顾廖大师的阻拦,第一时间就跑去找凌则誉本人对质。
面对他的质问,凌则誉表现得相当淡定,苍老的脸上带着友善笑意,语气一贯温和回答:“所以你是为了一个外人来怀疑我吗?在你看来,我是那种明知不可为却故意为之的歪门邪道之人?”
处于盛怒中的聂大师表情一僵,蓦地冷静下来低头沉默。
见此,慢一步跟来的廖大师尊敬道:“宗主,云峰并非是这个意思,他一时气急失了礼数,还望宗主莫怪罪。”
“没关系,我不怪他。”凌则誉眉目看似温和,平静的眼眸深处却一片漠然,他注视着两人,忽然笑着沉声问:“倘若我说是我,两位打算如何?”
“既违背了术士原则,以一己之私动用禁术,不配为玄门正道之人,理应按照规则行事,废除修为,逐出门派,终生不得再用术法,就算是宗主也不例外。”聂大师坚定的震声道。
“哪怕明知宗瑞派会因此面上无光,会沦为玄门各大门派笑柄,甚至至此没落也要如此?”
“是!”
“你倒是正直。”
沙哑的闷笑从凌则誉喉咙里溢出,他忍不住捂住胸口咳嗽了几次,艰难把嘴里的血气重新咽下去,干涩的嗓音冰冷而嘲讽,“上任宗主,我的师父,他是公认的玄门天才,却只能在大限来临之际,痛苦的感受着自己生命一秒一秒流逝。”
“我们自幼学习术法,了解了普通人所不知的世界,强制遵守着各种规矩。”他冷笑,“禁术?能达到目的何必管他是不是邪门歪道,什么因果报应,人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师叔!”聂大师怒斥。
他不敢置信,眼前这个向来温和好脾气的师叔,此时居然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或许说这才真正的他。
“你们根本不懂知道自己命运却无法改变的滋味是何种感受!”凌则誉一脸阴郁,“就像头顶始终悬着一柄剑,恐惧它随时会掉下来。”
是个人都会怕死,他也不例外。
人死后的灵体会在自然界消散,哪有什么投胎转世?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鬼神!一旦死去,他的地位财富全化为乌有,他那么辛苦的修炼是为了什么?
天道不公!
凭什么他的寿命和那些无知的普通人没区别?为了长生,他可以做任何事。
或许是念头太强烈,天都在帮他!
那样罕见又贵不可言的命格之人恰巧能被他遇见,说明这是注定之事,送上门来的紫气,他怎能不要?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拥有紫气的他修为大涨,甚至突破了瓶颈,修炼之路变得更加顺利。
可惜,偏偏这个世界有太多限制。
“宗主,是你魔怔了!”廖大师叹息道。
凌则誉大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疯狂,“不,我只是做了大家想做的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敢说你们没有一点私欲?”
“那人是叫周永宜吧,和你们一起解决了红枫山的事,她倒是厉害。”他冷笑,“我变成这样,真是多亏了她。”
“凌则誉!”聂大师愤怒且失望地大喊,头次连礼数都未顾及,“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凌则誉微笑,恢复了平时性子,温声道:“我如今被反噬得修为大降,离死只剩半步,这样活着对我来说只有痛苦,你要给我这师叔一个痛快吗?”
闻言,聂大师睁大眼瞪着他,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住,时不时微微颤抖,胸膛剧烈地起伏,额头青筋暴起,脖子上的经脉清晰可见,脸涨得通红,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模样。
他颤了颤嘴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愤恨转身大步离开。
“宗主暂且先好好修养身体。”廖大师面无表情说完,也跟着走了。
门被他从外紧紧关上。
屋内一片寂静,光透不进来。
凌则誉一动不动,平静的神情被藏匿在暗处,看不清丝毫情绪-
周永宜得知傅雪风的父亲去世时,并未感觉诧异,毕竟是在意料之中的是,发现傅雪风的心情没有因此低沉,她便放心了。
生日之后,两人的关系更熟稔了些,大概从普通朋友变为了好朋友。
平时来往自然的变得更密切,傅雪风每天会主动给她发消息。
周永宜能感受到,那位傅先生在无声无息地侵入她的生活。
对方似乎喜欢她。
得出这个结论后,她轻轻笑了笑,心里没因此产生抵触。
挺新鲜的。
原来红鸾心动,动的是她。
而关于所谓凌大师的事,聂大师和廖大师纠结了一两天,还是给了周永宜一个说法,他们没有直接说明凌则誉的身份,也不好意思说,便只说对方是宗瑞派的人,对方因私心使用邪门歪术,是宗门之耻,他们会按照规矩处理此人。
其实潜台词是,不希望由周永宜亲自动手,她也愿意给两人这个面子。
虽说相处不多,但两位大师的为人她还算相信。
凌则誉做的事宗瑞派除了聂大师和廖大师,便无人知晓,两个刻意有所隐瞒,不想让门派其他弟子知道,他们一直崇拜尊敬的宗主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亲眼看着走向错路的师叔日渐苍老消瘦,身体状态越来越差,两人心里并不好受,真要按照对方说的给个痛快,他们是绝对办不到的。
就像凌则誉说的,他离死只剩半步。
这样的情况下,聂大师没办法再狠心动手废除他仅剩的修为。
凌则誉已经受到该有的惩罚。
没有人能救得了他,等待死亡是他的结局,怪不了任何人。
同样的,廖大师也心软了。
两人自以为是的以为凌则誉不能再做其他不利之事,然而很快,他们就为自己的心软感到后悔万分-
圆月夜,月色皎洁。
一缕缕如纱的月华流向同一个地方,正在睡梦中的凌可可毫无知觉,四周而来的灵力开始涌入她的身体,沉睡的她呼吸微弱,苍白的肌肤如玉一般冰凉。
另一处,凌则誉抬头望着窗外的圆月,隐隐兴奋的笑容爬上脸庞。
与此同时,各处或休息、或打坐的大师们倏地睁眼,他们表情沉重,默契看向了同一方向——宗瑞派。
周家,原本已经躺下睡觉的周永宜睁开眼,利落起身走到窗前,抬头望向夜里清晰显现的圆月。
只见月之精华朝一个地方聚集,那处极阴,正汇聚着灵气。
她冷下脸。
有人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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