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变第四日, 凌晨。
5:30 A.M.
夜色尚未褪尽，东方天际却已经泛起隐约的微光。远远望去，像是把所有的建筑, 都镶嵌进了一块澄澈的深蓝色水晶中。
已经是黎明前夕，远处的城市，却依然灯火通明，风中传来人声、呼喊声, 和战火的喧嚣声, 夹杂着硝烟的味道。
三岔路口，老式红色砖墙的建筑前。
一袭黑色披风, 笔直地垂落下来。
他的影子，也在窗口灯光的照耀下，投射在地面上，锯齿形状的下摆，随着风, 微微地晃动着, 像是张牙舞爪的、蝙蝠的剪影。
蝙蝠侠沉默地站着。
昨夜，小丑把一批毒气, 暗中运上了警方的直升机，又入侵了通讯和控制系统，准备从半空中，向着全城释放小丑毒气。如果不是有着双面人的提醒, 外加蝙蝠家族及时出动，或许，此时此刻, 已经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想到小丑。
——那样疯狂的、肆意的笑声，仿佛还回响在蝙蝠侠耳边。
如果说, 他对世界上的哪一个人，不抱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期望，那就是小丑。
即使是双面人，视生命如草芥，残忍无情，杀人取乐，背弃了曾经的理想，践踏了自己的底线，在错误的道路上越陷越深——在他的灵魂深处，也还藏着一个哈维·丹特。
藏着哥谭曾经的光明骑士。
他对这座城市，依然抱有病态的爱，让他选择用这样扭曲的方式，用绑架诊所、杀害病人的残忍方法，出卖小丑的计划，通知了蝙蝠侠。
但小丑不同。
小丑是纯粹的“混乱”与“恶意”。
毫无疑问，阿卡姆这一连串的行动，都有小丑在背后谋划的痕迹。他——不知通过什么方法——唆使了黑面具、企鹅人，最终，造成双方在地面上枪战，警方不得不出动直升机的局面。而这些半空中来来往往的直升机，给他大规模播洒毒气，提供了最好的便利。
五分之一的直升机，都被动过了手脚。
昨晚，蝙蝠家族、GCPD和横滨警方的众人，从凌晨三点，一直忙碌到五点，才勉强赶在小丑动手之前，解决掉这些隐患。即使是这样，落网的，也只是小丑的一些手下，并没有人见到过这位犯罪之王本人。
而由于警方丧失了最后能维持秩序的手段，地面上的□□战争，也愈发地不可控。
而此时此刻，天就要亮了。
等朝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白天是市民们活动的时间，也是政府和各个组织，发放物资与救济的时间。如果这样的混乱，不能在黎明之前平息，如果阿卡姆的疯子们依然肆意妄为，那么，势必就会扰乱正常的救济秩序，在市民们之间，引发大规模的恐慌。
甚至，还可能会造成供给不足，食物和药品无法分发到市民手中——
——这就是蝙蝠侠，为什么会站在武装侦探社门口。
跨进那一部摇摇晃晃的老式电梯的时候，他的披风甚至还在往下滴水。这是昨夜，他抱着一个不慎吸入毒气的直升机驾驶员，抢在爆炸之前，一起跳进河里留下的痕迹。
沿着披风角淌落的河水，积在他脚边，战靴踩过的时候，留下一个潮湿的鞋印。
他终究不是钢铁之躯。
他可以把最坚硬的战甲穿在身上，可以用意志力鞭策自己——但蝙蝠侠也会疲惫。
不只是身体上的劳累和伤痛，还有他站在滴水兽上，俯瞰城市，看到满目疮夷的战火。爆炸过后，到处留下的火光，就像是烧红的烙铁，烙在城市伤痕累累的躯体之上。
也像是烙在他的心上。
——他要拿什么来拯救哥谭？
——他要拿什么，来阻止这一切，阻止灾难，阻止伤害的发生？
但蝙蝠侠只能向前。
昨晚，经历了一夜的混乱之后，他们也只能勉强地阻止小丑的阴谋，控制住事态，不往最坏的发展方向发展。因为要优先处理更紧急的情况，对于那些在逃的阿卡姆疯人院罪犯们，目前，除了杀手鳄之外，居然还一个都没有抓到。
让蝙蝠侠不得不开始考虑，寻求一个可靠的盟友。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四楼。
“我有一份委托。”
蝙蝠侠推开侦探社的门，说。
一刹那间，所有人同时转过头来。
当然，这个“所有人”，其实也并不包括多少——侦探社的社员们，正在横七竖八地，趴在工位和沙发上睡觉。
驻守在侦探社一整晚的中岛敦和江户川乱步，精力稍微好一些，勉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剩下的人，全部是一脸异能透支的疲惫，听到开门的动静，也没有醒来，继续在原位上呼呼大睡。
而太宰治不知所踪。
除此之外，侦探社里，似乎还少了一个人——一个最为重要的人。
“你们社长在哪里？”蝙蝠侠问。
>>>
福泽谕吉在港口Mafia的首领办公室里。
昨晚，他是在和异能特务科的官员开会的时候，接到森鸥外的电话的。
电话进来，福泽谕吉看了眼号码，原本是不太想接的。先不说他和森鸥外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就是现在，要他当着政府的面，接黑手党头子的电话，这事儿就怎么看怎么不对。
但他看着手机上跳动的来电显示，最后，还是说了声“抱歉”，走了出去。
“福泽阁下。”
他的声音很低，不同于以往的靡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福泽谕吉拿着他老式的翻盖手机，沉默地等了一会儿。那边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片刻，又说：
“——麻烦过来一趟，我有事拜托。”
那个人说完，就单方面地挂了电话，不给他回答或者拒绝的时间。
留下福泽谕吉站在走廊上，顶着会议室里官员们有些好奇、有些质疑的目光，开始头疼。
他和森鸥外的关系实在是算不上好。此前，因为“人虎”的70亿悬赏，还有“组合”进入横滨，向本地组织宣战的事，港口Mafia曾经试图暗杀他，泄露侦探社的地址，绑架侦探社员，双方多次发生过冲突。虽然最后还是展开了和谈，但其结果，也是不欢而散。
他们之间的联系，开始变得紧密，是在进入“灾变”以来。
——无论是私仇，还是公愤，是新结下的梁子，还是十年前的旧怨，在威胁到所有人，生死存亡、迫在眉睫的危机面前，忽然，就都变得无足轻重了起来。
但眼下……
森鸥外这个人，十句里面有九句假话，剩下那句只说了一半。从前一起合作的时候，他就没少被前任搭档骗过——但好在不管过程如何离奇曲折、鸡飞狗跳，最后的结果总还算是好的。
就好像现在，他发来这没头没尾、不容置疑的一句话，福泽谕吉也只能过去。
虽然现在，双方达成了初步的合作，但毕竟新仇旧怨在前，就像是与谢野说过的那样，只要事态还在港口Mafia控制的范围内的时候，森鸥外绝不会来找侦探社。
反过来说。
——森鸥外会找到他这里，就意味着，他遇上了无法解决的麻烦。
福泽谕吉来到港口Mafia的首领办公室的时候，森鸥外在跟广津柳浪说话。
港口Mafia整体从大楼上方搬到了低层，森鸥外的办公室，也跟着缩水不小，走廊上汇报工作的下属人来人往，房间里堆满了文件，完全没有以前那种占据大楼顶层的绝佳视角，俯瞰整个横滨的气派，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被工作压垮的公司管理。
福泽谕吉一路畅通无阻。
他双手拢在和服袖子里，腰挎长刀，踩着木屐，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周围的人对他视若无睹。
好像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出现在港口Mafia总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一样。
他到的时候，森鸥外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支会议用的激光笔，对着墙上悬挂的Y-G市地图，正在跟广津柳浪安排港口Mafia下一步的动向。
“……黑面具刚刚投入战斗的两支部队，都是从这个方向过来的，这一带附近，可能有他的重要据点。”
红点在地图上一晃而过，森鸥外说：
“黑蜥蜴分出人手，往这个方向搜查。但是——这里——还有这里，是组织的物资仓库，一定要避开。再往西一公里的位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个化工厂，周围都是废弃仓库，合适设下埋伏，可以分出小股部队，把人往这边引，必要的时候，连着工厂一起炸掉……”
他和广津柳浪，都像是没看到福泽谕吉一样。
虽然，在面对黑面具的进攻的时候，森鸥外临时决定从下级组织里抽调人手，但同样地，为了避免这些松散的组织出现意外，港口Mafia也必须要派出核心部队压阵——这是战场的基本策略。
因此，此刻，站在森鸥外办公室里的广津柳浪，虽然还能维持着绅士风度，却也是一脸疲惫的神色。
森鸥外交代完之后，他拿着首领的手谕离开，经过门口，还特意对福泽谕吉微微躬身。
然后，森鸥外从办公桌后转过来。
“福泽阁下。”
福泽谕吉看着自己的这位老朋友兼老对手。
也不能说多年不见——他和森鸥外，前天才在异能特务科牵头组织的会议上见过。但就这么两天时间，森鸥外看起来又比上次憔悴了不少，他靠在办公椅里，脸色很差，嘴唇都是发白的。
福泽谕吉忽然就明白他为什么要坐在那里，用一只激光笔在地图上跟广津柳浪比划了。
他站不起来。
福泽谕吉问：“你的部下呢？”
“啊？不是叛逃到你那里去了吗？”森鸥外故作惊讶的说。
福泽谕吉：“……”
严格来说，与谢野和太宰治都是森鸥外自己逼走的，但这丝毫不妨碍他见面的时候，阴阳怪气地嘲讽福泽谕吉。福泽谕吉看了看森鸥外的脸色，决定暂时不跟伤患计较。
“中原中也呢？”
“销毁金库去了。”
“尾崎红叶呢？”
“福泽阁下没有听过吗？情报是战争的生命。”
福泽谕吉转身就走。
森鸥外在他背后，幽幽地说：
“阁下就这么走了的话，我可是真的会死的哦。”
福泽谕吉：“……”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明明是森鸥外把这一切都算计好的，把部下都派出去，再把自己摆到可怜兮兮的弱势位置上，来跟他卖惨，好压榨他的劳动力，迫使他不得不按照港口Mafia首领的计划走，得以最大限度地，把所有人，都利用个干净彻底。
但他又不能真的放任重伤的森鸥外一个人留在这里。
森鸥外这招之所以有效，就是因为，他所说的，全部是事实——全城的□□都想杀他。如果不管他的话，明天，不，今天早上，也许等不到天亮，他就能收到前搭档的死讯。
随之而来的，必将是港口Mafia的失控和动荡，还有疯狂的报复，对秩序更大的破坏……
福泽谕吉转了回来。
“你那个妖怪呢？”他问。
“……”森鸥外这次没有回答，反而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他轻声说：
“这样在背后编排一位可爱的幼女，可是很不礼貌的啊，银狼阁下。”
福泽谕吉：“……”
换做以前，他这么说爱丽丝，森鸥外早就要跳起来跟他吵架。看来这人确实是精力不济，连跟他辩驳都没有力气了。
整个晚上，福泽谕吉就抱着刀，坐在首领办公室的沙发里。港口Mafia的部下们显然都经历过森鸥外的摧残，对一脸严肃、随时随地都在向外释放杀气的剑客适应良好，全把他当背景板。
森鸥外也把他当背景板。
他照样跟下属开会、分析战况、交代事务，全然不在乎港口Mafia的机密，会被福泽谕吉都听过去。
但福泽谕吉觉得，这不是信任。
他只是没精力管。
森鸥外一直靠坐在他那张办公椅里，没有挪动过，双手看似自然地搭在扶手上——但从福泽谕吉的角度，能看到他时不时地，忽然抓紧扶手。手上的皮肤被手套遮挡住，只能从关节处的凸起，看出来他明显是在用力忍痛，忍到手指都在发抖的地步。
中途，属下送来一次夜宵，他也没有吃，只拿了那杯咖啡，剩下的全部转手送给了福泽谕吉。
福泽谕吉摇头。
又说：“你身上有伤，又吃过药，少喝点咖啡。”
森鸥外似乎是哼了一声，也没理他。
他面前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和各种等待他决策的情报。
即使没有亲临过战场，福泽谕吉也知道，在这样远离交火前线的、指挥的位置上，是感受不到战争的残酷的。办公室里甚至安静得过了头，他只能看到森鸥外面前的文件，如流水般划过。
关于战况的消息，一条一条地传来。
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全是死了多少人，消耗了多少军火，距离布置好的作战计划，还需要多少人手和火力，等等等等……
每一次汇报，都意味着港口Mafia的损失。
虽然和福泽谕吉无关，但他听在耳中，却还是忍不住感到心惊，森鸥外脸上却始终没什么表情，依然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下属汇报上来的事情。
办公室的窗帘，一直紧闭着。
——忽然。
福泽谕吉眉梢一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迅速地起身，一把拽过还坐在椅子里的森鸥外，把他按到地上，两个人一起滚进了办公桌下。
下一瞬间，玻璃应声而裂！
高速的狙击子弹穿透空气，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和刺耳的尖啸声，打进了办公桌里。
从弹道轨迹上来看，正好是森鸥外刚刚坐着的位置。
“……”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紧随而来的，是对面狙击手的疯狂开火，子弹接二连三地，打进房间里，森鸥外那张办公椅歪倒在一旁，窗口的玻璃片，与瓷砖碎屑，伴随着火星一同，在弹雨之中，激烈地四下飞溅着，在墙面上划出了不少伤痕。
福泽谕吉按着森鸥外躲在桌子下，两个人都不敢抬头。
森鸥外居然像是对这一局面，早有预料似的，这个时候，还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通讯器，命令道：“动手。”
下一瞬间，福泽谕吉听到，这栋大楼的上方，也响起了狙击枪开火的声音。
福泽谕吉：“……”
港口Mafia的狙击手往对面开了两枪，忽然，两边的子弹同时停了下来。
随后，狙击手在通讯里报告说：“Boss，对面有人——呃——好像有人处理了这件事。”
森鸥外的动作一顿。
“不用管了。”他说：“是韦恩家的养子。”
自从侦探社判断出布鲁斯·韦恩的身份之后，蝙蝠家族之间的成员关系，也就很显而易见了。对面大楼里的人员，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反应过来，多半是驻守在韦恩集团的提姆·德雷克——也就是红罗宾，及时出手。
他推了推福泽谕吉，示意对方已经安全。
福泽谕吉从办公桌下出来，看到窗户已经碎裂，寒冷的风，正在从窗外灌进办公室里，飘扬的窗帘上，还残留着几个弹孔。他把翻倒在一旁的办公椅扶起，忽然注意到森鸥外没有跟着自己一起。
福泽谕吉回过头，看到森鸥外还躺在地上。
刚才把他按到地上，躲子弹的这一下，很明显是震动到了伤处，此刻，他的脸上全是冷汗。
福泽谕吉说：“森医生，你——”
森鸥外没忍住，呻\吟了一声。
福泽谕吉看了他片刻，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身出去喊人。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森鸥外了？
从前——很早之前，他刚刚创立侦探社，森鸥外还是地下密医，他们还在合作的时候——森鸥外就很喜欢以身犯险，拿自己当诱饵，再把剩下的事通通甩给他，为此没少受皮肉之苦。
但那时候，他们都还很年轻，身体和精力都在巅峰，就算是被揍过一顿，依然不妨碍他拿起手术刀砍人。
而今……
会被光阴和岁月消磨的，不止容颜，还有健康。
福泽谕吉一直规律作息，严格要求自己，从来没有落下刀术和体能训练，也依然时常能察觉到，对身体的控制，不再如从前那样得心应手，这几天连续熬夜下来，尤其是感到疲惫。何况，他知道森鸥外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经常昼夜颠倒，加上事务繁忙……他们其实早已不再年轻了。
关于森鸥外这两天来的所作所为，福泽谕吉也有所耳闻。
和十年前，其实也没有多少差别——森鸥外会受伤，归根结底，是他自己一手策划的结果，说句自作自受也不为过。
当年，福泽谕吉就对这样的森鸥外没有同情，现在更不会有。
他只是……不想看到森鸥外的这副样子。
好像自己，也会跟着一起，变得软弱了似的。
……
港口Mafia的人进来的时候，森鸥外已经从办公桌边站了起来。他一手扶在桌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衬衫衣领，看到这些部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他们把办公室收拾干净，再换一片窗户玻璃。
如今，室外气温已经低于0℃，在玻璃破损的情况下，办公室内，也很难保暖。
福泽谕吉看着森鸥外的脸色又白了一点，他缩在大衣里，似乎是在发抖。
他问：“森医生，你知道是谁想杀你？”
森鸥外轻轻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先问，为什么我拉着窗帘，狙击手还能瞄准我呢？”
福泽谕吉很诚实地，顺着他说：“我确实想问。”
森鸥外：“我也不知道。”
福泽谕吉：“……”
“可能只是照着我的窗户随便射击了一通，也可能是也可能是用了红外瞄准，以哥谭的科技水平，出现什么东西，我都不会意外。”
森鸥外倒真的解释了，他在下属收拾好的办公桌后，重新了坐下来：
“想杀我的当然是企鹅人，不过，现在也不用担心，自然有人会来处理他们，福泽阁下。”
——能从这个位置，狙击到港口Mafia大楼的，只能是韦恩塔。
原本，港口Mafia作为横滨市内最高的建筑，森鸥外的办公室又在顶层，自然不用担心狙击的问题。
但，自从两座城市融合之后，一切的情况，都变得不同了。所以，在森鸥外决定炸毁全市的银行的时候，就预想到企鹅人，可能会从韦恩大厦塔偷袭自己，甚至提前布置好了反制的狙击手。
当然，从现在看来，他布置的后手，是用不上了。
蝙蝠是不会容忍有人在他的地盘里作乱的。
不管是哪一只。
>>>
剩下的时间里，福泽谕吉继续抱着刀，坐在在首领办公室的沙发上。
后半夜，双方的交火，似乎也渐渐地接近了尾声：因为消息报告给首领办公室的频率，明显降低了许多。
正当福泽谕吉以为今晚就会这么结束的时候，森鸥外忽然接到了军警的电话。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森鸥外还愣了一下。也难怪他会这副表情——他今晚刚刚去军警的审讯室里走了一圈。但到最后，森鸥外还是一脸狐疑地，接起了电话。
他没有出声，只是听着另一边的人说话。
然后，福泽谕吉就看到他的表情，渐渐地冷了下来。
“把停机坪上，所有的直升机，都检查一遍。”
挂下电话，森鸥外直接对广津柳浪命令道：“记得带防毒面具，如果遇到不是组织的人，格杀勿论。”
在Y-G市里，拥有直升机的，当然不止官方。
港口Mafia作为本地最大的黑\道组织，也有着不小的制空火力，只不过，在先前对黑面具和企鹅人的战斗中，森鸥外因为不想跟警方撞上，也不想浪费燃油，所以一直没有调用直升机。
接到军警通知，小丑试图利用直升机散播毒气的之后，他第一时间，对港口Mafia进行了检查。
好在并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小丑毒气造成的影响不止于此。由于警方迫降了所有的直升机，地面上的□□战斗，也就此失去了压制，迅速进入白热化。
原本已经零星下去的枪声，立刻卷土重来。
即使双方人马都已经精疲力尽，也被迫在这样的环境中，强行振作精神。
福泽谕吉从来没有在森鸥外脸上看到这么浓重的疲惫和厌倦——他忽然意识到森鸥外其实一点都不想在这些□□斗争中纠缠，如果可以放手的话，他早就去做了。
时间，就在这样的枪声与战火中，一点一点地去。在雪片般的情报、信息和文件汇报中，属于晨曦的微光，开始攀上首领办公室的窗户。
天色渐明。
晨曦照到森鸥外脸上的瞬间，他似乎叹了口气。
然后，港口Mafia的首领，今晚最后一次，叫来了自己的下属广津柳浪。
“——之前，开会的时候，我好像是这么说过 ，广津先生，所有的争斗，都必须要在今晚结束。”
广津柳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低头道：
“是。”
“新的一天啊。今天份的食物和药品，又要重新发放，是不是，广津先生？黑面具和企鹅人，可以不在乎消耗多少军火，但是组织不行。组织的火力，要优先用于稳定秩序，没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和资源，和这些疯子内耗。我们的力量，还要留给这个……横滨市啊。” Eh.
森鸥外说话的时候，窗外的夜色已经稀薄。
他的脸笼罩在黎明时分、浅金色的晨曦里，淡淡的阴影，顺着面颊边半长的黑发落了下来，在一瞬间里，模糊了相貌与年龄，只剩下一片面无表情的白。
叹了口气，他说：
“把Q放出来。”
第062章 Joker（11）
港口Mafia。
临时首领办公室。
森鸥外正坐在桌前, 看一份下属送来的文件。文件是关于剩余物资统计，和能够支撑全城人口生存时间的预估，在最上方的位置, 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数字。
预计剩余时间：
26天。
森鸥外沉默地凝视着那一行黑色的印刷字体，半晌，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忽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抬起头, 看向门口的位置。
——他在阅读这样的文件的时候，一向是禁止别人出入办公室的, 一是不想造成恐慌，二也是防止底牌外泄。但现在——
现在，他绝对安全的办公室里，赫然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有一头同样漂亮的黑色长卷发, 头戴高筒礼帽, 穿着性感的低胸衬衫和燕尾小礼服，一双长腿包裹在渔网黑丝里, 脚踩高跟，就像是一位走错了片场的魔术师。
除了，这位魔术师手里，并没有拿着魔杖。
而是拎着一个孩子。
其实, 说是少年更确切一些，只不过，那幅天真烂漫的神情, 还有黑白双色的头发，一边星星、一边圆圈的瞳孔, 还有手里抱着的玩偶，让他看起来，就还像是小孩子一样。
——看到这个孩子的瞬间，森鸥外瞳孔骤然缩紧。
乍然见到这一幕，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召唤爱丽丝，也不是反击，而是迅速地伸出手，按向桌边的紧急通讯按钮——
他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背后的那个人擒住他之后，立刻扣住他的肩头，强硬地把他的手臂折到身后，疼得森鸥外眼前一黑，一下子卸了力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随即，他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你就只会叫中原中也这一招吗？”
“……”
蝙蝠侠是和扎坦娜一起进入港口Mafia大楼的，用了一点魔法，没有惊动其他人。
他们到的时候，森鸥外正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应该是还在等下属的消息。这是个警觉性很高的人，蝙蝠侠习惯性地，从后方悄无声息地接近，抢在对方呼救之前率先控制住他——只有一个森鸥外的话，对他和扎坦娜来说，还够不成什么威胁。
此刻，他捏着对方的手臂，察觉到被他抓住的这具身体正在微微地发抖。因为这个姿势，森鸥外被迫扬起头，气急败坏地叫道：“松手！”
蝙蝠侠当然没有听，反而钳制得的更紧了。
扣住之后才感觉到这人的骨骼瘦得硌手，随着呼吸，剧烈地一起一伏。一会儿之后，他听到扎坦娜的声音，有点异样地，低声说：“……蝙蝠。”
这是要他先放手的意思。
蝙蝠侠犹豫了一下，松开手，绕过办公桌走到正面。森鸥外被他放开之后，正靠在椅背上喘气，这时候，见他现身，抬起头瞪他，眼角居然还有点儿泛红。
“……”
蝙蝠侠下意识地一顿。
这和他想象中的场景，相差得有点儿远。
在他的印象里，港口Mafia昨天晚上，可谓是呼风唤雨，一边同时跟黑面具、企鹅人作战，一边派出破坏性极强的异能者（中原中也、梶井基次郎），把全城的银行都犁了一遍。又在今天早晨，放出危险的精神系异能者，Q——而且，见了鬼了，居然还是个孩子——把整个局面，从里到外，都搅得天翻地覆。
在来找森鸥外算账之前，蝙蝠侠预期过很多事。
但绝不包括，见到——他们的首领，精疲力尽地靠在座椅里，虽然已经换过了一身衣服，依然掩饰不了神情的憔悴，状态比昨天晚上还要糟糕。他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看起来还有点儿……脆弱。
蝙蝠侠下意识地，打开护目镜下的红外装置，扫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
果然显示体温略高于正常温度，是处于低烧的状态。
蝙蝠侠：“……”
他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先想到的是哪一件事——想到异能者的恢复能力，其实也没有比普通人好上多少，熬夜之后，也会导致伤口恶化；又想，森鸥外肯定已经吃过退烧药了，体温还是这样，说明之前烧得应该相当严重；还想这个人真能折腾，自己病成这样，也不妨碍他在外面搅风搅雨，黑面具如果知道他真实的身体情况，肯定会后悔没有突袭港口Mafia大楼……
最后，一角黑色的大衣，掠过他的脑海。
蝙蝠侠是在把人扔到军警门口之后才意识到问题的。当时，户外气温正在0℃到-5℃度左右徘徊，受伤之后，暴露在这样的低温中，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如果军警没有及时发现的话……
但他已经把蝙蝠车开出去了。
他看向车里，森鸥外留下的大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用一枚蝙蝠镖钉着，把大衣扔了回去，盖到他自己身上。
森鸥外当然是没有反应的。
至于后来，军警在发现之后，还硬是犹豫了半个多小时，才把人接进去，那就不在他能预计到的范围内了……这么一想，森鸥外回来之后会发烧，也就不奇怪了。
蝙蝠侠并没有故意折磨罪犯的爱好。他下手一向很有分寸，只要能制服犯人、问出情报，一般不会做多余的事——况且他根本就没怎么逼问森鸥外。
对方求饶的时候他就停手了。
他留下的伤势，如果及时处理，注意休养，是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所以——蝙蝠侠觉得，这人的伤情会发展成这样，主要问题并不在他。横滨军警故意拖延，以此逼迫，是一部分原因；又遇到阿卡姆越狱，得不到休息，耗费精神，是另一部分原因；除此之外，森鸥外自己不好好治疗养伤，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想到这里，蝙蝠侠自己，反而怔了一下。
……我想这个做什么呢？
蝙蝠侠想。
他在护目镜的遮挡下，略微闭了闭眼。视野消失的刹那，眼前，森鸥外那副虚弱憔悴的神情，连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起被他清出了脑海。
“——你会出现在这里，我可以认为黑面具已经失败了？”
他听到森鸥外说。
蝙蝠侠确实是在过来港口Mafia之前，先解决了黑面具——确切来说，是他救出了被Q精神控制的黑面具。他和扎坦娜找到黑面具的据点的时候，这位哥谭的黑\\帮老大，已经陷入了幻觉，正在疯狂地屠杀自己手下，场面一度极为血腥残暴。
而Q——
这个孩子，就站在一旁，抱着他丑陋的布偶，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人间地狱的景象，脸上挂着幸福又快乐的笑容。
“……”
最后，还是扎坦娜走上前。
在Q震惊的目光，和不敢置信的神色中，她用魔法，解除了其他人的精神控制。
不依靠精神系异能的话，Q就是个普通孩子，也许还比一般的少年更为瘦弱一些，有点儿发育不良。都不用蝙蝠侠，扎坦娜轻而易举地就把这个闹腾的小鬼拎了起来。
这是不久前发生的事。
回收了Q之后，蝙蝠侠把黑面具交给了赶来的警察和异能特务科。由于Q的精神攻击敌我不分，附近，到处都是一片混乱。港口Mafia的人应该也被波及到，估计是已经全军覆没，没能把消息传回来，要不然森鸥外也不会毫无准备地被他一招制住。
蝙蝠侠睁开眼。
森鸥外还靠在他那张椅子里，需要抬起头，才能跟他说话——他大概是从蝙蝠侠的神色里，已经判断出了答案，看着他的时候，眼神里居然还带着点儿嘲讽。
他抬起手腕，揉了揉刚才被他扭得有些酸痛的部位。
蝙蝠侠在看到的瞬间，下意识地错开目光。
他的视力很好——在森鸥外抬起手的时候，他的手套和袖口之间，露出了一小段皮肤。在来得及转开目光之前，蝙蝠侠已经看清了：那里还残留着一些斑驳的红痕。
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这是怎么来的。
一瞬间里，蝙蝠侠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在这一身穿着整洁西装之下，身上，全是跟他打斗的时候，落下的伤痕……全是他留下的痕迹。
他想起昨天晚上，在蝙蝠车里。
为了方便搜身，他把森鸥外的那件风衣脱了下来。他的动作当然不会很温柔，风衣脱下的时候，他的衬衫下摆也被带了起来，露出了一小段腰身。
蝙蝠侠第一次意识到他这么瘦。
身为花花公子，他一直知道，高档定制的正装，有修饰身材的作用。就好比他在“蝙蝠侠”这份工作里，磨练出的，拥有一身漂亮肌肉的体格，藏在裁剪得体的西装下的时候，只会显得身材标准流畅，谁也看不出来他真实的身体强度。
他想森鸥外也是同样的道理。
漆黑的高领长风衣，和裁剪精致的衬衫马甲，足以支撑起港口Mafia首领的气势。不亲手碰到，谁也不知道他真实的样子。
撩起的衬衫后摆下，他的腰上，有一片很明显的淤青，是前天在港口Mafia顶层的首领办公室里，被蝙蝠侠顶在桌上撞伤的。经历过两天，伤口已经开始红肿发黑，边缘还能见到暗色的淤血，横亘在那一段细瘦的腰上，显得十分狰狞。
看到的瞬间，蝙蝠侠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身上也跟着一痛。
在格斗中，体重是划分量级的最重要的标准，不只是因为肌肉力量的缘故，也是因为抗击打能力的不同。他想森鸥外瘦成这样，难怪这么不经揍，每次被他近身都毫无办法。还想这样的伤势，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应该会很痛。
像是轻而易举，就可以折断一样。
蝙蝠侠只看了一眼，就帮他把衬衫重新拉了下来。他并不是会心猿意马的人，此后，也只是按照正常流程搜身，帮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把人绑起来，没有再往其他地方多想。
——但记忆这种东西，一旦印在脑海里，就再也删不掉了。
第063章 Joker（12）
“——我还没有感谢韦恩先生, 把我的部下送回来呢。”
森鸥外说。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里，所有的思绪，都从蝙蝠侠的脑海里消失了。
他有时候觉得森鸥外这个人还是闭嘴的好, 一旦开口，必然说不出什么好话。
就像现在这样。
此时此刻，房间里除了他、森鸥外、扎坦娜，还有一个Q。森鸥外说的虽然是英文, 但Mr. Wayne实在算不上是多么困难的词汇——蝙蝠侠可以肯定, 听到“韦恩先生”这几个字的时候，被扎坦娜拎着的Q, 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蝙蝠侠：“……”
他低沉着声音，说：“把一个13岁的孩子囚禁起来，这就是你对待部下的方式？”
森鸥外皱了皱眉，还没有回答，一旁的Q听到这句话, 眼睛反而更亮了。
蝙蝠侠：“……”
森鸥外的目光, 从Q脸上一扫而过。随即，他交叠起双腿, 又恢复了以往一贯的姿态，淡淡地说：“ Q的能力，你也见过了。在太宰君已经离开了的现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
“如果你没有能力控制, 一开始就不应该收养这么危险的异能者。”
蝙蝠侠说。
森鸥外往后一靠，办公坐椅的靠背，也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往下压了压。他就着这个姿势, 仰起头，让自己的视线, 对上蝙蝠面甲上的那双护目镜。
他的眼睛里，似乎流淌过了一道像是笑、又像是嘲讽的神色。
然后，森鸥外用一种很温和、很耐心的语气，说：
“韦恩先生觉得港口黑手党是什么地方呢？我留下这个少年，当然是因为他有用。没有利用价值，不能为组织作出贡献的部下，就应该及时舍弃，是不是？”
“……”
蝙蝠侠凝视这眼前这个人。
他需要花费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一拳揍到他脸上的冲动。
四天时间，他总共见过森鸥外五次，这个人说的话没有一句是不让人生气的——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能精准地冒犯到蝙蝠侠的原则和底线。又喜欢在言语交锋间设下陷阱，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只有昏迷不醒、无法反抗的时候，这个人才能安静下来。
那实在是太具有迷惑性的一面——靠在他身上，透着一种苍白的疲惫和憔悴，轻得一只手就可以抱起来。不说单薄的体型，东亚男性连骨骼都比他要细瘦一圈，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性。让他能暂时地放下戒备，去想一些……其他的东西。
但那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觉。
港口Mafia首领的本质依然是狠毒、冷血而狡诈的。他的字典里没有“同情”这两个字，也不懂得敬畏生命。森鸥外不是不知道放出Q会造成多大的伤亡，也不是不知道这样扭曲的成长环境，会给青少年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他只是不在乎。
蝙蝠侠没有动手的唯一理由，是看在对方受伤生病的份上。
“为什么要释放Q？”
蝙蝠侠是在武装侦探社的时候收到消息的。当时，因为社长福泽谕吉不在，他正在和国木田独步进行简单的交涉，而夜翼和达米安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也过来凑热闹——福泽谕吉回来的时候，这两个人正好挂在侦探社的窗户上。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好在侦探社的人，大概是见多了奇奇怪怪的场景，对委托人从窗户进来这件事不以为意。
银发的剑客回到侦探社。之后，脸色比往常还要严肃冷硬，环视一圈自己的下属们，第一句话就是：
“通知太宰，港口Mafia出动了Q。”
众人：“……”
白鲸之战刚过去不久，港口Mafia上一次出动Q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是一个无法控制的、危险的精神系异能者，曾经被“组合”利用，导致全城陷入癫狂，各方损失惨重。
没想到，前车之鉴就摆在这里，森鸥外居然还敢再次启用Q。
侦探社的人立即行动，太宰治虽然不在社里，倒是很快就联系上了。然而，麻烦的问题在于——他们都不知道Q在哪里。
Q并不是会听从命令的人，连港口Mafia自己都无法预测自己放出去的武器会如何行动。
而在昨晚，由于黑\\帮的混战，还有港口Mafia炸毁银行的举动，城市的一些基础设施也被破坏了，如今，监控无法全面覆盖，自然也就无从知道Q到底跑去了哪里。
蝙蝠侠只好自己展开搜索。
为了以防万一，他提前叫上了扎坦娜。
这几天里，扎坦娜和康斯坦丁一起，一同试着从魔法侧解决“灾变”的问题。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蝙蝠侠原本是不想打扰她的，但是Q的精神控制实在是棘手。
他们去寻找Q的时候，地面上已经乱成一团了。
当时，时间正是早晨，黑\\帮之间的战斗虽然还没有彻底结束，却已经被另一种更为混乱的形式所取代。
——哥谭的一小部分帮派成员们，脖颈后侧，浮现出了一个青紫色的手掌印记。
正是这么极少数人，在街道上，造成了极大的混乱：他们陷入了一种狂乱的状态，不分敌我，疯狂攻击视野范围内一切能够看到的人类。而由于这些人原本就是黑\\帮分子，又是处于相互火拼的状态，每个人手里，都配有枪械和军火，让他们的破坏力成倍地增加。
一切正常的救济活动，都被迫暂停了。
偌大的城市里，没有一个普通市民敢出门。
冲突升级到这个地步，企鹅人见势不妙，抛下已经被波及到的手下，迅速地溜走了。而被Q攻击到的黑面具手下们阵脚大乱，有些人慌不择路地，开始往回逃跑——
身后跟着一个终于重获自由，哼着小调，抱着玩偶，心情相当愉悦的Q。
蝙蝠侠和扎坦娜，就这样，顺着城市里各处混乱的踪迹，一边沿途救人，用魔法解除精神控制，通知警方、医院，一边顺着痕迹追踪了下去。
最后，在黑面具的据点里，找到了罪魁祸首Q。
“——我派我的部下去做什么，应该不需要跟你报备吧？”
森鸥外说。
看到蝙蝠侠的神色，他改口道：“好吧……因为这是最合适的安排。军火是会损耗的，但是异能力不会，有这么好用的部下，我为什么要把组织珍贵的资源，浪费在跟一群不知所谓的人火拼上面？”
“你知道这会死很多人。”蝙蝠侠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很多无辜的人。”
“如果我不这么做，会死更多的人。”森鸥外冷冷地说：“不解决这些到处制造混乱的组织，正常的秩序，就无法运行下去，不能按照计划正常的发放食物，显而易见，就会死更多的人。况且——”
他扬起头，目光在蝙蝠面甲上一扫而过。
“——韦恩先生，与其有空在这里问我，不如问一下自己，你们关在监狱里的囚犯，为什么会跑出来？”
“……”
隔着办公桌，蝙蝠侠一把拎住他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
森鸥外直接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他现在完全没有力气，靠着及时扶住桌子，才能勉强地站稳，起身的时候在办公桌边撞了一下，疼得低着头直吸气。
他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要滑倒在地上，却被那只戴着黑色凯夫拉手套的手，如钢铁一般地钳制住了。蝙蝠侠用力地一拽，强迫他不得不扬起头。
“怎么，我说的有错吗？”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缩得极近，但森鸥外的身高，原本就比蝙蝠侠要矮上不少，又因为身体发软，勉强地撑在桌上，需要抬起头才能看他。他被这么拽着，嘴上却一点儿也不肯服输：
“你应该知道，但凡你昨天晚上把我送到黑门监狱，集体越狱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所以，这一切当然都是你的错，韦恩先生。”
蝙蝠侠：“……”
这么近的距离，他能看清森鸥外顺着面颊边垂落的长发，其实也是有些凌乱了，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整齐，从神情里，透出来一种劳累过度的憔悴，眼尾还在隐约地泛着红。
就算是处在这么弱势的情况下，森鸥外还是在努力地瞪他，眼角的红痕反而愈发明显。
蝙蝠侠在心里叹了口气。
事后复盘，他也知道森鸥外昨天留了后手，多半就是他那个叫中原中也的下属。如果他真的把森鸥外扔进黑门监狱，那么港口Mafia，势必也就会出动中原中也劫狱救人。
——刚好会和杀手鳄，以及越狱的囚犯们撞上。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他不会越过横滨政府，擅自处理森鸥外，就算真的把森鸥外交给哥谭警局，等审判的流程走完，再移送到监狱，也要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总之不会是昨晚。
他想，森鸥外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还要故意这么跟他说话，纯粹是胡搅蛮缠。
然而……在这么近的距离上，看见眼前这个人，被他抓在手里，苍白又脆弱的憔悴样子，这一点小小的胡搅蛮缠，似乎也不是不能宽容了。
蝙蝠侠正准备松开手。
却在这时，听到背后有风声。
下一刹那，他看到森鸥外的眼睛里，倒映出了一抹极其明亮的色彩——
——那是一个美丽的、金发的女孩，浑身上下都在发光。而她的肩上，正扛起巨大的针筒，从背后，猛地向蝙蝠侠劈了下来！
“……”
蝙蝠侠背后的肌肉瞬间绷紧了。
这一下，他不眠不休工作一整个通宵的疲惫终于反噬上来，肌肉发力的刹那，只觉得一阵生疼。蝙蝠侠伸手向万能腰带，扣住了电击\枪，正准备转身——
另一个声音说话了：
“Pots.”*
办公室门口，一直旁听着两个人说话的扎坦娜终于举起魔杖。咒文声落下的同时，金发幼女的身影，也随之僵硬地，静止在了空中。
一刹那里，蝙蝠侠看到森鸥外的脸色微微一变，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他似乎是想收回异能，然而，扎坦娜抬起手，穿着护士服的爱丽丝就忽然消失了。下一次闪现的时候，金发女孩直接出现在了魔术师的手掌下，已经恢复了那一身日常的红裙装扮，蓝眼睛里闪烁着灵动的神采，显然是脱离了森鸥外的控制。
她一把抱住扎坦娜的腰，埋头蹭了蹭，“姐姐。”
又对着对面的森鸥外吐了吐舌头，嘲笑道：“林太郎大笨蛋！被抓住了吧。”
“……”
森鸥外的衣领还被蝙蝠侠拎在手里，不得不前倾身体，靠在办公桌上支撑自己，显得有几分狼狈。听到爱丽丝的话，他咬住下唇，目光在蝙蝠侠、扎坦娜和Q身上转了一圈，顾忌着还有外人在场，没有直接说什么，眼睛里却已经浮起了一层水波潋滟的光。
扎坦娜摸了摸爱丽丝的头，惊讶地说：“她居然有人格诶。”
森鸥外似乎是哼了一声。
他声音不大，听起来好像也没怎么生气，不像是抱怨，反倒还有几分骄傲的情绪在里面，像是一只被顺了毛的猫。
蝙蝠侠问：“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异能？”
森鸥外又哼了一声，被他拽着衣领，却一点没有要听话的意思，“为什么要告诉你？”
蝙蝠侠：“今天早上五点。”
森鸥外：“……”
蝙蝠侠在拜访武装侦探社的时候，特意留意过时间，福泽社长是在五点十分左右回到侦探社的。算上从港口Mafia总部过来的路程，他应该是凌晨五点过后不久，就离开了港口Mafia。
而直到正式派出Q，森鸥外才召回了在外面指挥作战的中原中也。
以森鸥外的作风，他如果想留下福泽谕吉，自然有的是办法。能放任福泽谕吉回到侦探社，自己毫无保护地，留在港口Mafia大楼，只能是恢复了异能力。
蝙蝠侠继续说：“你身上携带的武器，手\枪是放在大衣内侧的枪袋里。手术刀一般是放在袖口特制的暗格里面，除此之外，还会藏在腰带，还有小腿内侧的长靴靴筒……”
他开始说话的时候，森鸥外就又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
每说一个词，森鸥外的脸色就微微地变化一分，似乎是想要阻止他。听到后面，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港口Mafia首领那副长年像面具一样挂在脸上，冷静自持的神情，都快要破碎了，一边格外发狠地瞪着他，眼角却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泛起红痕。
“你想怎么样吧？”
森鸥外干脆放弃了反抗，随便蝙蝠侠打算做什么，说：“把我抓进监狱里？——哦，我忘记了，哥谭现在，已经没有监狱了呢。”
说到最后，他抬起头，眼睛里流过一道嘲讽的神情。
蝙蝠侠：“……”
他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首领办公室的门外，响起了一阵规律的，很有礼貌的叩门声。
蝙蝠侠的神色，一下子顿住了，森鸥外也是如此。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谁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都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同时转向了那一扇门。
门外，敲门声响了三下，停了一停，又响了三下，如此，很有节奏地反复两次，就停了下来。来人显然是港口Mafia的成员，连敲门都敲得礼貌又克制，似乎是担心冒犯到首领。
敲门声停下之后，门外的人又耐心等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
“Boss？”
第064章 Joker（13）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森鸥外看到蝙蝠侠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隔着护目镜，依然明亮而锐利, 带着点儿审视的味道，似乎是在问他——
你怎么办？
需要趁机求援吗？但是眼下，不止有蝙蝠侠，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魔法师扎坦娜。就算他有心求援, 也不一定能当着这两个人的面把消息传递出去。
还是选择在这里直接开战？且不说在这个时候, 和超英发生冲突是否明智，港口Mafia之中, 除了那几个顶级的异能者之外，剩下的人加起来也没有多少胜算。况且，在本部大楼里发生战斗，还会造成严重的财物损失。
或者，是把事情闹大, 让港口Mafia所有的下属, 都看到自家首领这幅被哥谭的蝙蝠怪物钳制住，狼狈不堪的样子？
……
森鸥外抓着办公桌边的手指猛地收紧了。
他尽可能地稳住声音, 问：
“什么事？”
说话的时候，因为要抬高声音，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让门外也听得清, 他的胸腔也随之明显地震动，牵动了肋骨的伤势，又是一阵尖锐的疼。偏偏这个时候还要强撑着气势, 不被下属看出端倪，再难受也不能表现出来, 一肚子的委屈没地方发泄，只能格外用力地瞪着蝙蝠侠。
蝙蝠侠：“……”
这时，门外的下属也恭敬地回答道：“ Boss，我们清扫战场的时候，发现了Q的消息——”
森鸥外说：“我知道Q在哪里，先下去吧。”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说到最后，扶在桌上的手都开始发抖。
门外的部下应了一声“是”，说：“那么属下就先告退了。”
不管平时私下里的形象再怎么不靠谱，在公事上，森鸥外在港口Mafia的威望一向很高，而且说一不二，当然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去质疑他。听门外的脚步声，那个下属在得到首领的回答之后，直接就准备离开了。
森鸥外似乎是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他放松下来，人跟着也开始往下滑，蝙蝠侠只觉得对方压在自己手上的重量又增加了不少。
他沉默着，想要松开手，忽然听见Q开口了，非常天真无辜地，说：
“可是，叔叔，Boss遇到危险了哦。”
“……”
那一瞬间蝙蝠侠看着森鸥外的表情，觉得他真会哭出来。
紧接着，门外的脚步声匆匆转了回来，眼看就又回到了门口，即将闯门而入，伴随着焦急的问话声，说：“——Boss？！”
“不要进来！”
森鸥外叫道。随即，他沉下声音，说：
“你也听到了，Q在我这里，我来处理。不想遇到【脑髓地狱】的话，就让附近的组织成员都离这边远点。”
“……”
门外的脚步声一下子刹住了。
短暂的片刻之后，脚步声匆匆离开，比先前杂乱了不少——来人似乎是被【脑髓地狱】这个词惊吓到了，连Boss的安危都顾不上，反应很迅速地转头就跑。
蝙蝠侠：“……”
他忍不住想，Q到底是对港口Mafia的成员们都做过什么。
他忽然感觉到手上的重量一沉。被他拽着的森鸥外一下子软了下来——刚才说到最后的时候，森鸥外的声音其实已经维持不住，纯粹是因为内容太具有威胁性，才没有被听出来异样。
蝙蝠侠：“你……”
森鸥外几乎是完全靠在桌子上，因为被他拎着衣领，才没有滑下去。他仰起头看着蝙蝠侠，小声说：“你先松手吧……”
声音很轻，语气里还带着点儿恳求。
蝙蝠侠头一次知道他能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他松开手，森鸥外骤然失去支撑，一下子没站稳，差点栽倒下去。他及时伸手撑住了一堆文件，这才没有直接趴到办公桌上，就是这样，腰也已经先软了下去。
“……”
蝙蝠侠下意识地错开目光。
这个姿势，森鸥外的围巾和大衣都顺着脊背垂落下来，反而失去了遮掩的效果，把背后的身材勾勒的一清二楚。蝙蝠侠站的比他要高——再也没有比这更清晰的视角了，不用刻意去看，这个犯罪集团头目细窄的腰就撞进了他全部的视野里。因为趴伏在桌上的姿势，他的腰身微微塌陷下去，而再往下延伸，被大衣勾勒出的，是……
蝙蝠侠把视线转到一边。
而森鸥外撑在桌上，缓了好一会儿之后，这才慢慢地把自己坐回了椅子里。
刚才被他按住的一份文件，就这样显露在了蝙蝠侠眼前。
文件是日文的，对于蝙蝠侠来说，当然不存在什么阅读障碍——那大概是港口Mafia的后勤统计和研究部门呈报上来的，显示着他们的物资和食物储备量。
数据触目惊心。
文件上当然是标准的机械化印刷字体，可蝙蝠侠却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发现这些字体是如此的冰冷而无情。
“——本来是不应该给你看到的。”
森鸥外说，却并没有把文件收起来，“按照目前制定的救济计划，组织剩余的食物，只够支撑二十六天。把这么狼狈的事实暴露给敌人，可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啊。但我想，我们的数据库应该早就被你黑进去了吧？所以也无所谓了。”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里听起来无比疲惫。
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城市里赖以生存的物质储备即将告竭，这个事实，就像是棺材一样，冷冰冰地横亘在所有人心间。
森鸥外靠在椅子里，蝙蝠侠忽然发现他看起来好累，像是被孤独包裹住了。他想起自己来的时候，看到森鸥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他的下属肯定不知道他受伤又生着病，也不知道自己距离死亡，只有二十六天的距离。
“你也很清楚的吧，韦恩先生？”
森鸥外说：“这个期限一旦泄露出去，在组织内部引发的混乱还是其次，影响力扩散之后，造成的恐慌和后果，你应该也不想看到吧？”
——很简单直白、切中要害的利弊分析，以港口Mafia首领的身份说出来，甚至还带有几分威胁的味道。
然而蝙蝠侠听出了他没有说出口的意思。
森鸥外是在说：
我能信任你吗？
“……”蝙蝠侠无声地凝视着眼前的敌人。关于横滨方面，政府和港口Mafia的物资储备，从这几天的调动里，他也确实能推算出不少信息。
况且，就像是森鸥外所说的，蝙蝠洞的网络科技比横滨几乎要领先一个时代。而物资储备，这样涉及到多个部门合作、牵涉范围非常广泛的事项，也不可能做到太高的保密性。如果蝙蝠侠愿意的话，查出对手的底细，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而森鸥外手里，其实没有什么能制约他的东西。
对方不会不清楚这一点。这样说出口的话语，对于港口Mafia的首领来说，比起威胁，反而更像是绕了一个弯的求情。
“……”
蝙蝠侠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很容易见到这个人脆弱的一面。
就好像现在，他靠在那张怎么也算不上华丽的办公椅里，神色苍白，搁在扶手上的手指虽然已经尽力控制了，却还是在微微地发抖。
文件拿开的时候，暴露出了办公桌上被狙击子弹留下的弹孔，墙角和地板上也有着同样类似的痕迹。
他面前的森鸥外，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病得站不起来，也没有能力挽救颓势，在这座混乱的城市里支撑起局面，连三流的狙击手都能把子弹打到他办公桌上。
他想做什么的话，森鸥外其实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蝙蝠侠说：“我有一个问题。”
森鸥外看向他。
“为什么要炸掉银行？”
“……”
“为什么要炸掉银行？”森鸥外看着他，轻声地反问了一遍，好像蝙蝠侠刚才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然后，他说：
“我以为这已经很明显了，因为某些人啊——“他故意拖长了声调，“心慈手软。”
蝙蝠侠：“……”
“昨天晚上我就说过了，要不是你们的政府不肯把食物收缴上来，后面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同样的道理，如果你们能把罪犯及时处决，而不是作为精神病人圈养起来；或者，在决定取缔货币的时候，就直接销毁金库——这些事，你们但凡做过一件，都轮不到我来把组织的力量浪费在这上面。”
蝙蝠侠：“……”
他还没有过问森鸥外在炸银行的过程中，牵连到普通居民的事，这人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反过来指责他了。
注意到他的表情，森鸥外哼了一声，“怎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蝙蝠侠不想跟他争辩。森鸥外很有一套自己的歪理，虽然残忍无情，但他的理念要是说服力不强，港口Mafia也聚集不起来这么多人愿意追随他。
况且他也能听出来，森鸥外也不是真的在跟他解释自己的做法。这个人纯粹是在发泄情绪，故意想跟他吵架。
他一直在想，森鸥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设计出一套连环的抢劫和绑架案策划，谋取哥谭的核电资源，港口Mafia还能说是有利可图的话；那么，在本就面临着黑面具的进攻压力的情况下，还要分出己方重要战力，销毁银行金库，对于森鸥外来说，就是完全没有任何好处的了，反而还会引起疯狂的报复。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直接的答案显而易见：毁掉现存的钞票和贵重金属，对于交易体系来说，就相当于人体失去了血液，不只可以阻断企鹅人的阴谋，也可以从根源上，避免有人利用经济手段，扰乱现存的秩序，使这座本就岌岌可危的孤城滑向更危险的深渊。
再想更深一层的话……
作为超级英雄，蝙蝠侠见过足够多的疯子、罪犯和野心家。
其中，不乏有人是抱着崇高的理想，却采取了偏激而极端的手段，最终走上错误的道路，反而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更大的创伤。
如果他们还不幸拥有强大的力量，或者擅长攫取权力的话，甚至会诞生出新的独\裁和暴君。
而森鸥外如今所做的，就是在推行他自己的秩序。
黑手党的秩序。
他或许是在保护这座城市，毕竟每一位暴君都会守护自己的领土。但这不代表，他会怀有多少仁慈，或者会对每一个无辜的生命，抱有多少同情与怜悯。
如果哥谭的监狱没有被炸掉的话，他一定会考虑重新把森鸥外扔进去。
但是现在……
“这个孩子，我和扎坦娜会把他带走。”蝙蝠侠说：“这样的事不要再让我看到第二次。至少，我以为，当你使用一件危险的武器的时候，你应该知道该如何控制它，而不是放任它去杀光所有的人。”
“——可是我通知了侦探社啊？”
森鸥外故作惊讶地说：“怎么，难道福泽阁下没有转告太宰君吗？我本来也没有指望你，韦恩先生。”
蝙蝠侠：“……”
对于Q造成的情况，太宰治的异能【人间失格】确实可以起到作用，但有一个前提条件——他必须要触碰到Q发动异能的玩偶。
也就是说，他必须要能找到Q。
而在此之前，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脑髓地狱】中死于非命。
但凡——蝙蝠侠在心里想——但凡森鸥外不是生病受伤，看上去再挨一拳，就会直接昏死过去，他一定要揍到这个人嘴里再也说不出来漠视人命的烂话为止。有心想把人拽起来，按在断骨的伤口上给他一个教训，又怕把他直接疼哭出来。
……今天就先算了。
蝙蝠侠想。
他没有再看森鸥外，从办公桌前离开，准备像以往那样破窗而出，忽然听到森鸥外的声音，在他背后说：
“等一下。”
蝙蝠侠的身影真的停住了。
他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等着这个人的下一句话。
森鸥外也在看着他。
不用像先前那样正对着蝙蝠侠的视线，他面对的压迫力也为之一轻，终于可以分出精神，上上下下地，把这个哥谭的蝙蝠怪物仔细地打量了一遍。
在遇见过蝙蝠侠几次之后，森鸥外完全理解了哥谭人对他们的黑夜传说的恐惧。
——那是和布鲁斯·韦恩截然不同的生物，强悍而冷硬，不可动摇，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人类所能达到的、体术巅峰的漂亮肌肉线条，覆盖着流畅而锋利的高科技战甲，当危险和狰狞超过美感，反而拥有了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即使思维还能保持冷静，被对方接近之后，身体留下的疼痛记忆，也依然让他忍不住地颤抖。
但蝙蝠侠也并非无坚不摧。
那一身冷暗的、充满后现代科技感的战甲，远看的时候是酷炫的纯黑色，离得近了，才发现上面沾满污渍与泥水，像从河里捞出来的一样。幸好森鸥外的办公室是新换的，没有铺地毯，弄脏了也无所谓，否则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忍不住让韦恩集团赔钱。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天见到的那个蝙蝠侠了。
那时候的蝙蝠侠，虽然还是黑漆漆的，却完全可以用“光鲜漂亮”这种词来形容。战甲一看就养护的很好，每一片护铠，都透露着精心设计的，科技和金钱的味道。
站在他的办公室里，就像是天神降临。
而眼前这个人……
胸前和肩胛的位置有明显的破损，战靴上全是划痕，甚至连臂甲上的倒刺都少了一根，不知道是不是弹尽粮绝的时候，被他当蝙蝠镖发射了出去。
垂落的黑色披风上，还能看到两个弹孔，是昨天在诊所里被他用枪打出来的。
他开始思考自己昨天晚上为什么要伏杀蝙蝠侠。
发现怎么制定计划，都绕不开蝙蝠侠之后，森鸥外是有一瞬间想过要放弃的。蝙蝠侠的强硬和暴力，给他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是仅仅想到名字，都觉得对方掐着他喉咙的窒息感扑面而来的程度。背后的伤折磨了他两天，到现在都还疼着，甚至没法靠到椅子上休息。他实在是不想再遇到这个人一回。
但他最后，还是做了伏击的计划。
森鸥外是怀着杀死对方的决心，在诊所里提前埋藏下炸弹的——不管是从异世界收集来的情报，还是他自己两次与对方交手的经历，都显示着，蝙蝠侠是一个非常棘手，并且难缠的人，不容他有丝毫犹豫或者退缩。
——在战斗中，抱着杀死对方的决心，才能发挥出最强的实力，这是多年的黑\道斗争生涯，教会给他的道理。
虽然最后他还是失败了。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蝙蝠侠战甲上留下的损伤和痕迹，森鸥外忽然就想，这一切是不是都没有必要，反正结果也没什么不同。
也许他束手就擒的话，会给两个人都省事儿。
他不知道蝙蝠侠的战甲是如何制造出来的，又利用了什么科技，但不这妨碍他判断出，其中某些材料必然是非常珍稀的，在封闭的城市里，显然没有办法保持供应。
也就意味着，他的装备战损之后，是无法补充的。
和蝙蝠侠在诊所里打的那一架，忽然就成了很没必要的损耗。
如果他知道马上就会遇到阿卡姆越狱这种事，他绝对不会那么无聊地去挑衅蝙蝠侠——森鸥外再一次地想到。
蝙蝠侠的精力，应该去留着应对更大的危机。
比如收拾满地乱跑的精神病罪犯。
而他……
他也就不必受这么多的伤。
他预期过蝙蝠侠下手可能会很狠，没想到真正落到身上的时候，还是远远超出了自己能够承受的界限。断骨的位置被压在墙上，疼得他全身发抖、意识模糊，很快就受不住开始求饶。森鸥外自从继任港口Mafia首领以来，就从来没有遭到过这种对待。
他所有的矜持、体面与尊严，都在那个人面前丢得一干二净。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是不是哭了，只是在昏迷过去，意识陷入最彻底的黑暗之前，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倒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
森鸥外拉开办公桌的抽屉。
里面居然整整齐齐地，躺着两枚蝙蝠镖——是第一天，在他的顶层办公室里，蝙蝠侠留下的。
他把这两枚暗器取出来，扔给了蝙蝠侠。
“……”
蝙蝠侠的背影顿住了。他没有回头，准地伸手接过，把那两枚蝙蝠镖捏进掌心里的时候，他的动作却可疑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什么。
但森鸥外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另外——”
港口Mafia的首领说：“你们可以坐电梯下去，韦恩先生。我不想再换一次窗户了。”
>>>
蝙蝠侠离开之后，森鸥外一个人坐在办公椅里，又缓了好一会儿。
等到休息够了之后，他才站起来，把桌上那份写着物资储量统计和预计剩余时间的文件，没有再多看一眼，直接一起扔进了办公室的碎纸机里。
做完这些往回走的时候，森鸥外直接没支撑住，栽倒在了一旁的沙发里。
“……”
他现在累到连召唤爱丽丝都没有精力，身上到处都疼，更是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反正办公室里也没有其他部下，干脆就直接瘫在沙发里不动了。
森鸥外裹着大衣，把腿蜷了上去。
蝙蝠侠既然能带着Q来找他，说明黑面具那边肯定已经解决了。没有强硬派的黑面具在前面冲锋陷阵，企鹅人也不足为虑，而后续的其他收尾工作，哥谭的超英们自然会处理。
反正有蝙蝠侠……
而他现在需要召见黑蜥蜴，统计战损，清点剩余的军火，给连续作战一晚上的武斗派稍微放个假，还要安抚那些被他召集的，因为和黑面具作战而身亡的下级组织成员。
还要跟政府的人开会，提起精力去谈判扯皮，制定新的物资发放计划……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最好是把中也君叫过来，顶一段时间的班，正好提前适应一下首领的工作……但是重力使也只有一个人，昨晚也连续高强度工作了一个晚上，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而红叶君恐怕也是强弩之末的状态……
森鸥外的思路越来越慢。
不知不觉间，他缩在沙发里，想着这些心事，沉沉地睡着了。
>>>
蝙蝠侠和扎坦娜站在港口Mafia的下行电梯里。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显示屏上的楼层数不停地跳跃。扎坦娜透过电梯的镜子，看着哥谭骑士漆黑的身影，忽然说：
“心软了？”
蝙蝠侠没有回答，站在电梯的另一边，沉默不语。
“当时，你是可以出声的吧？”扎坦娜说：“只要你说一句话，让门外的下属冲进来，港口Mafia的首领恐怕就要颜面扫地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的语气十分轻松，似乎还哼着小调，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蝙蝠侠：“他是个罪犯。”
扎坦娜：“但是他对你撒娇诶。”
蝙蝠侠：“……”
他的手里还拿着那两枚森鸥外扔回来的蝙蝠镖。冷暗的、蝙蝠形状的锐利金属，躺在漆黑的凯夫拉手套上，电梯下行的这段时间里，就一直在他手心里，被他的手指不断地从边缘上划过，翻来覆去地，贴着光滑的金属面反复摩挲。
好像是要把某个人，抓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揉捏。
第065章 Joker（14）
森鸥外是从沙发里被摇醒的。
睁开眼, 入目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让他被打断睡眠的怨气冲淡了不少——确实是各种意义上的“赏心悦目”，首先, 此人的外貌条件就极为优越，额前，半长的赭色头发被压在帽檐下，眼睛像是明亮的蓝宝石, 看起来精致又漂亮。
其次, 这是港口Mafia最忠诚的部下，组织的王牌, 他闪闪发光的钻石，以及……
他选定的下一任继承者。
但即使是继任者，也不能让森鸥外现在起床。
“几点了？”
他含含混混地问。
“中午十二点，Boss。”中原中也说：“我给您带了午饭，还有您需要批复的文件。对伤亡人员的抚恤, 就按照昨晚会议上您说的标准, 只需要您签字，属下就可以把物资从仓库里调出来, 按照组织的流程执行。”
森鸥外哼哼了两声，把大衣领子又扯高了一点，人缩了进去，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 用行动坚定地表达了自己对于起床工作的抗拒。
中原中也看到他这副模样，有些无奈地，说：
“Boss……”
“中也君, 组织已经够穷的了啊……”
森鸥外缩在沙发里，很没必要地裹紧了大衣, 一边翻了个身，一边唉声叹气：
“这么少的食物，要养这么多人，还要再作为抚恤发放出去一些，我们港口Mafia，恐怕是第一个撑不下去的吧？政府那边，估计也是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吧，唉……”
中原中也无视了Boss的卖惨，面不改色地，站在一旁。
他追随森鸥外多年，知道自家首领一贯是这副德性，熟了之后，在他们这些亲信下属面前，就是很没架子的，还会故意把自己说的可怜兮兮——当然，无数的先例证明，谁真信了他的鬼话谁完蛋。
中原中也继续他的汇报：
“没因为没有您的批准，组织今天的的物资发放，暂时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政府那边已经三番四次的过来催过了，说是要尽快商议出调整方案。您觉得呢？”
“……”
森鸥外像一滩绝望的猫一样，从沙发里，滑到了地上。
“……”毕竟是首领，知道这个人在耍赖，中原中也也不好直接去伸手把他拽起来。他干脆也坐到森鸥外身边的地上，不等许可，就把食盒放在面前茶几上。
打开的时候，一股浓郁醇厚的食物香气，立刻飘散了出来。
森鸥外的神色微微一怔。
他就这样，盯着面前摆放出精致形状的食物，看了一会儿。
——近两天来，由于户外气温的降低，已经不再需要专门用制冷冰箱来保存易腐食物，节省了很多能源。然而，由于之前的策略，大部分新鲜食材，还是在灾变的前三天里，就已经被消耗一空。
如今，只有很少的地方，才能供应得起新鲜食物，简直比黄金珠宝还要珍贵。
“之前按照您的吩咐，特意保留下来了一些新鲜食材。”
注意到森鸥外的目光，中原中也解释道：“虽然最近精简了不少后勤人员，不过组织里，还有一位厨师留在本部大楼，给红叶姐也送了一份过去——您胃口好些了吗？”
森鸥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怎么吃过东西，中间，爱丽丝吃了两口蛋糕，也是为了在计划里，故意给蝙蝠侠留下线索。之前是因为忙，后面纯粹就是身体不适。
他靠着沙发边坐起来，神情还是恹恹的。
找出体温计测了一下，果然温度还没有下来，依然是低烧的状态。森鸥外看着面前的午餐，虽然还是没什么胃口，但理智知道身体需要食物来补充能量，也就没有再推拒。
只是按照自己现在的状态，估计也吃不完，于是又推了一半给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Boss……”
他犹豫了一下，也就没有再拒绝，拿起了森鸥外推给他的那一份餐具。
中原中也从昨晚忙到现在，确实也还没有吃午饭。他一边把餐盘里的牛排切成细条，还记得分给旁边的首领一部分，一边说：
“您休息的这段时间里，属下擅自做主，从黑面具的余党那里又收缴来了一些军火，但是因为GCPD接手了后续的工作，所以也没来得及扫荡太多的战利品。另外，今天凌晨临时调集来的下级组织成员，因为您没有示下如何处理，属下通过人事部那边，暂时把他们派去了一些不重要的岗位。
“同时，除了昨天晚上遭到袭击的第三号军火库之外，由于组织在战斗中消耗的军火过多，属下擅自决定，将五号军火库撤空，把原本驻守的人手，重新分配给了其他物资仓库。相关的文件和手续都在这里，请您过目。”
他说完之后，看向森鸥外，内心其实还是有些忐忑的。
自从灾变以来，森鸥外已经非常明显的，表现出了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想法。这也是为什么，中原中也敢在首领睡觉之后，不经过请示——更主要的，还是不想打扰首领休息——而擅自决定了一些组织的事务。
然而，此刻面对着首领本人，却又莫名地开始感到心虚。
森鸥外对着后勤部准备的午饭，却没有立刻开动，而是先摸出来一片胃药。中原中也在旁边看到，及时递过来一杯水。
森鸥外吃了药，这才答非所问地，说：“红叶君呢？”
“呃……”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没想到首领忽然转开话题，但还是认真回答道：
“从您说找到Q的下落开始，情报部那边的工作压力减轻，红叶姐就去休息了，现在应该还没有起床。您需不需要——”
“不用打扰她。”
森鸥外摆了摆手，说。
他把中原中也带来的文件拉到面前，一边吃饭，一边随手翻着。
中原中也的神色看起来更紧张了。
“……”森鸥外看了他一眼，对着这个自己寄予厚望的下属，他有点儿无奈地，先安抚道：“思路还是不错的，中也君。”
中原中也：“是！”
回答得字正腔圆，就差当场放下餐具，挺胸抬头了。
“——但是有两点。”
森鸥外把手里的叉子倒过来，用金属手柄，在白纸上划了两下，开始跟中原中也讲解：
“首先，组织的军火库，在决定舍弃之后，应该直接销毁，而不是封存起来。这样的设施，我们港口Mafia放弃之后，一定会被其他的组织趁机占据——所以啊。如果觉得浪费炸药的话，以中也君的异能力，应该很容易办到这一点吧？
“其次呢，这些下级组织的成员，不能给我们港口Mafia提供有素质的人力，却还要给他们发工资的话，实在有些浪费啊。不过，组织在战后，需要休养生息，这时候，对于这些人，确实应该以安抚为主，激化矛盾也是不妥当的。
“麻烦的事情，就应该尽量推脱给别人。为什么不介绍他们去政府那边工作呢？”
他叹气：“太温和了啊，中也君。”
中原中也低下头，按了按帽子。
森首领十成的心狠手辣，一般人确实很难学得来。他加入港口Mafia这么久，跟着红叶姐和首领，多年下来，也感觉自己成长了不少，但唯独心狠手辣和诡计多端这两项，实在是离入门还差得很远。
而且——
“Boss，我们是黑手党……”中原中也忍不住说。
为什么要把“介绍去政府那边工作”说得这么熟练啊？政府有这么听话吗？
“中也君。”森鸥外叹气：“组织花费那么大代价，才到手的电力资源，既然不计前嫌地，分享给了我们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政府，那么，适当提出一些合理的要求，也是应该可以被接受的吧？况且——”
他脸上轻松的神色褪去了。
“况且，我也很好奇，在那样对待过我之后，军警为什么还敢来找我们港口Mafia协助查案？真的很想找他们聊一聊啊。”
他捏着餐具的手一紧，银光一闪，把餐刀笔直地插进了面前的沙拉盘里，冷冷地盯着竖立起来的金属刀柄。
“……”
中原中也没有接话。
他明智地，往下换了个话题：“那么，Boss，需要我去联系政府——”
“——不。”森鸥外淡淡地说着，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既然中也君已经下了决定，就不用再更改了。和收留这些人，付出的一点成本相比，身为首领，朝令夕改，对组织的威信损失更大，是得不偿失的做法。”
“是。”
中原中也认真地在心里记下来，又继续汇报道：
“还有，一些电缆和通讯设施，在之前的爆炸中被波及到，也需要及时修复，韦恩集团主动表示愿意负责这一部分。但如果这样的话，就相当于把搭建通讯的主动权让给了韦恩集团，Boss，我们需不需要——”
“随便他吧。”
森鸥外又露出了那种有些疲倦的神色，“反正韦恩也不会做什么。”
“Boss。”中原中也决定再坚持一下自己的提议：“如果把通讯电缆的施工，全权交给对方的话，可能会增加信息泄露和窃听的风险。属下以为，出于安全考虑，组织就算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资源，也最好是派人去参与监督一下。”
森鸥外沉默了一会儿。
他一沉默，弄得中原中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吃饭。正当他捏着餐具、陷入了迟疑的时候，忽然听到首领的声音说：
“——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
中原中也：“哈？！”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十分茫然地，睁大了钴蓝色的眼睛，盯着旁边的森鸥外，整个人都死机了一秒，连自己对首领做出了失礼的举动，都没有意识到。
“……”
森鸥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件事。
也许是出于对那只蝙蝠几次三番来找他麻烦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报复；也许是觉得，既然选定了中原中也作为下任首领，就有必要让他提前了解对方的底牌；也许……
也许他只是想说，布鲁斯·韦恩，和韦恩集团，是值得信任的。
当然不是相信他不会装监听器和监控器。事实上，蝙蝠侠把手脚动到哪里，森鸥外都不会奇怪。可能港口Mafia内部，早就已经漏得跟筛子一样了。
但即使这样。
蝙蝠侠不伤害他人的原则，和韦恩保护这座城市的立场，是永远可以信任的。
第066章 Joker（15）
武装侦探社。
老式红色砖墙建筑的一楼, 漩涡咖啡厅里，此刻，居然坐满了人。
——从步入灾变开始, 城市里所有的物资，都被管控了，餐厅和咖啡厅这样的场所自然也就停止了营业。漩涡咖啡厅的老板，除了为楼上的侦探社提供咖啡, 和一些小糕点之外, 也没有其他生意，日子过得非常清闲。
直到今天中午过后, 一大批意外的“客人”上门。
此刻，这些客人们，就在咖啡厅里，把原本的四人小桌拼到一起开会。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杯现做的咖啡，其中有不少人, 还在老板送上饮料的时候, 礼貌地向他道谢，或者直接品尝一口, 热情地称赞他的手艺。
在场的众人当中，熟悉的侦探社成员只占了一小部分。
剩下的有几个奇形怪状——好吧，也没有那么奇形怪状——但是，紧身、流畅, 完全勾勒出身材，充满着力量感和设计风格的超英制服，出现在白天的日常生活中, 还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尤其是，这几只蝙蝠, 居然都好端端地坐在会议桌的一端。
还在喝咖啡。
另一些成员的构成，就复杂多了：一个魔术师打扮的美艳女人，不知道是从哥谭的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此前的几天，都没什么人知道她是谁；哥谭警局的戈登局长，重案组成员，以及阿卡姆的狱警；横滨的军警警、异能特务科——
甚至连港口Mafia，都派了一个代表过来。
……
事情起源于今天早上。
解决完小丑制造出的危机之后，蝙蝠侠原本是打算找武装侦探社寻求一些合作的，希望对方对于横滨本地的了解，还有侦探的线索，能对自己有所帮助。
然而，没想到刚见到福泽社长的面，对方就带来了港口Mafia释放Q的消息。
合作的事，只能暂时作罢。
Q造成的混乱，让众人一直忙碌到中午，等到大部分收尾事项尘埃落定，蝙蝠侠又终于有空重新想起了，早上提出的合作请求。
正当他准备再次联络侦探社的时候，詹姆斯·戈登先联系了他。
——整个晚上，哥谭的警察，都因为阿卡姆和黑门监狱的越狱事件，而忙得焦头烂额。
在蝙蝠侠忙着追踪线索的时候，他们也没闲着，除了给蝙蝠侠和蝙蝠家族提供后备支援以外，还要四处救火，铺开自己的侦查组，安抚半夜被枪声惊醒的市民，拉开隔离线，疏散危险地带的人群……
在通讯里，GCPD警长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疲惫。
戈登找到他，本意只是想寻求蝙蝠侠的帮助，却让蝙蝠侠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在过去的这个混乱的夜晚里所发生的事，已经证明了，阿卡姆的罪犯逃脱，造成的影响，并不止于哥谭。譬如黑面具就盯上了港口Mafia的军火储备，小丑也试图利用横滨警方的直升机撒播毒气——像这样的疯子和犯罪，是不可能遵循什么互不侵犯条约的。
那么，在这个时候，寻求双方所有势力共同的合作，也就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蝙蝠侠向侦探社提出了这个建议。
接到他通讯的，是国木田独步，武装侦探社的下一任社长——也是横滨的这群异能力者当中，难得受过正规教育、信奉规则的，靠谱的年轻人。
国木田独步立刻就联系了横滨政府。
侦探社和政府关系密切，有一定的影响力，却又不完全属于政府，以“非官方”的身份出面，正好给他们这些同样生活在灰色地带的超英，留下了余地。
而出乎蝙蝠侠意料之外的是，他们居然还邀请了港口Mafia。
其实也不能算多么意外——昨晚，港口Mafia首领森鸥外的异能被他消除，在自己本人受伤，同时面临着哥谭黑\\帮的进攻压力的时候，他的选择，竟然是求助于侦探社社长，那位已经决裂多年的前任保镖——就足以说明，这两个组织非同一般的关系。
只不过，作为黑色组织，港口Mafia基本上会回避有官方参与的场合，更不用说昨天晚上，军警曾以审讯的名义，向森和港口Mafia施压。
森鸥外又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他不可能不介意这一点。
邀请港口Mafia，这是一个本以为一定会被拒绝的提议，所以在漩涡咖啡厅，看到一位姗姗来迟的、古典艳丽的和服美人，停驻在门口，优雅地收起纸伞的时候，在场的众人都十分惊讶。
“哎呀，奴家来迟了么？”
尾崎红叶故作惊讶地，用袖口掩住红唇，眼波盈盈流转，在咖啡厅里环视了一圈。
晚确实是有点晚的，她到达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拼在一起的咖啡桌旁坐满了人，连个空位都没有。发现美丽的女士需要帮助，夜翼绅士风度发作，站起来就要让座，一旁的罗宾达米安见到这一幕，很不屑地扭过头去，“嘁”了一声。
旁边，扎坦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了一声。
她站起身，一挥魔杖，把自己的座椅复制了一把，分给尾崎红叶。尾崎红叶道谢坐下的时候，扎坦娜也趁机，寒暄式的问了一句：“你们老板还好吗？”
问的时候，她还专门瞄了一眼蝙蝠侠。
蝙蝠侠：“……”
“不劳挂心。”尾崎红叶仿佛没看到她和蝙蝠侠的眼神交流，依然温婉礼貌地，回答道：“Boss只是有些劳累，这也是难免的。要不然，他还想亲自过来呢。”
这当然是客套话。
武装侦探社社长本人在这里，是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以侦探社的名义发起的，会议场地也是侦探社的主场。而哥谭警局局长戈登之所以也亲自出席，是因为抓捕阿卡姆罪犯，本来就是他的职责范围。
但森鸥外作为黑\道首领，实在没有必要专门跑这一趟。派出主管情报的干部尾崎红叶，就足以显示港口Mafia对此事的重视了。
然而……
看到蝙蝠侠和扎坦娜，尾崎红叶又想起了今天上午的事。
这两个哥谭超英，去找过一趟森首领，尾崎红叶和港口Mafia的其他人一样，也是事后才知情的——他们离开的时候，堂而皇之地，坐着电梯下楼，还带着一个Q，确实让人很难忽视。
听说，还是自家Boss允许的。
本部大楼居然被外人来去自如，作为组织高层，尾崎红叶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和中原中也一起去找了Boss。
临时首领办公室的门没锁，尾崎红叶敲了两下，没人应声，想起刚刚离开的蝙蝠侠和扎坦娜，心头立刻被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第一反应，就是首领可能出了什么事。
她和中原中也对视一眼。
红光从重力使身上泛起，金色夜叉漂浮在半空中，两个人的异能力都蓄势待发，尾崎红叶怀着强烈的杀意和决心，一把推开门。
然后就愣住了。
没有敌袭，也没有意外，除了昨晚留下了几个弹孔之外，办公室和从前一样干净整洁。沙发上躺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缩成一团，看起来倒是很像他们首领。
走近了看，确实是他们首领。
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而安静，不知道是沙发太窄，还是太没有安全感，整个人蜷成一团，也不知道这种姿势他是怎么能睡得着。神色倒是很放松的，像是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突然失联，给下属们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尾崎红叶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哑然失笑。
“还睡沙发里，您是流浪猫吗。”她说。
她没有去打扰森鸥外，找到遥控器，调高了室内温度，然后向中原中也打了个手势，两个人无声地退了出去。
其实，森鸥外会不提前通知一声，直接睡过去这件事，本身就足够反常了。
倒不是说港口Mafia的首领精力充沛，不会感到疲惫什么的，只是，按尾崎红叶对这个人的了解，眼下这么混乱的局面，再怎么说，以森鸥外对组织，那种近乎于执念的的重视，他也至少，应该会在自己休息之前，提前安排好工作。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知道首领状态不好，但昨晚一整晚，从军警，到哥谭的越狱事件，黑\\帮混战，甚至是小丑的阴谋，他都能支撑下来，也不至于现在忽然倒下，还搞得中原中也手忙脚乱。
好像蝙蝠侠刚一走，有什么一直在支撑着他的东西，也一下子溃散了。
很难说那到底是什么，可能是因为一直以来最慎重对待的敌手，最警惕的事，终于发生，像是第二只靴子落地；又或许是出于某种奇异的信任，确信了有人会接手后事，收拾残局……让他一松懈下来，就累得直接睡了过去，连最简单的命令都没来得及下。
无论是哪一种理由，森鸥外看人一向很准，也轮不到她去替Boss操心。
但是，作为整个港口Mafia，或许是最熟悉森鸥外的人，尾崎红叶从他对蝙蝠侠的态度里，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氛围。
自家Boss一次又一次的跑去撩拨蝙蝠侠，没少为此挨揍，转头又可怜兮兮的回来跟她诉苦。尾崎红叶当然知道他是在卖惨——森鸥外不就是这样恶劣的性格吗？背后设局，把别人都骗得团团转，最后自己还能装成受害者。
他当然是存心故意去挑衅蝙蝠侠的。
整个港口Mafia恐怕都找不到比他更精于算计的人了，会被揍一顿，肯定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但是当开完会之后，森鸥外趴在桌上，哼哼唧唧的跟她叫疼的时候，尾崎红叶还是忍不住产生了那么一秒的动摇。无他，实在是这个样子的森鸥外看着确实有点惨，想到Boss刚才在会议上展现出的，对军警强烈的敌意和报复心，尾崎红叶忽然就觉得自己十分能够理解他了。
当然，森鸥外真正的想法，其实也没那么好猜。
就算是自己决定要追随的首领，尾崎红叶也不得不承认，森鸥外是一个相处起来很累的人——无论对谁都是如此。听他说话，除了要防着各种明枪冷箭之外，理解起来，还得拐上三道弯，胆战心惊地，反复揣摩，生怕自己会错了意。
比方说，明明是在安排应对敌对组织的战术，还要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嘲讽两句军警，那就是被他记恨上了的表现。
尾崎红叶对此倒是无所谓。
黑手党本身就是睚眦必报的团体，森鸥外自己，更不可能是什么性格良善的人。
她在旁边等了等，觉得森鸥外说完了军警，接下来不出意外，下一个开始嘲讽的，一定就是蝙蝠侠。
没准在暗地里，连怎么报复回去的计划，都已经盘算好了。
……
然而她等来等去，都没有等到。
尾崎红叶一直等到会议结束，也没摸清楚他对蝙蝠侠到底是什么态度。等下属们全部离开，她把森鸥外从座椅里扶起来的时候，看着这个把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一半开玩笑、一半试探地，说：
“奴家可很久都没有接到过暗杀任务了呢。”
森鸥外一怔。
“红叶君是我最器重的部下，如果想要扔下情报部的这么多工作不管，跑去搞暗杀的话，我可是很会很头痛的啊。”
尾崎红叶看着他的神情，心想，装什么傻。
她暗示的是什么，森鸥外不可能听不明白。作为黑手党，港口Mafia有无数的方法可以报复一个人，就算是不想动用组织的力量，尾崎红叶也愿意为了私人情分，帮他出手一次。
森鸥外不回应，那就是他不想回应。
“怎么我优秀的部下，一个个的都要跑路啊？哎，不要拽我，红叶君——痛痛痛痛！呜……”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尾崎红叶。
尾崎红叶看着这人又开始熟练的装乖卖惨，很想问他，到底还记不记得是谁把他打成这样的。明明下手的是蝙蝠侠，把他捆起来丢到军警门口的也是蝙蝠侠，怎么对着军警意见那么大，怨气冲天的，到蝙蝠侠这里，就开始良心发现、不计前嫌了？
森鸥外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还手？除了爱丽丝。
除了爱丽丝……
尾崎红叶忽然意识到什么，在原地愣住了。
她家首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时候，也不少见——而且是太常见了。
尾崎红叶有多少次听到港口Mafia的小公主叉着腰大喊“林太郎大笨蛋！！！”，在办公室里，看到森鸥外又惹了爱丽丝生气，被自己的异能力追着打，一边“爱丽丝酱放过我呜”，一边下次还敢。
他就是这样糟糕又恶劣的一个人。
而爱丽丝，他的异能力【Vita Sexualis】，意为x生活，组织的高层背着首领私下议论的时候，认为很可能，代表了森鸥外在某些方面的爱好……
见鬼。
第067章 Joker（16）
“不过, Boss还有一件事，要奴家转告——”
尾崎红叶说到这里，顿了顿, 当着众人的面，还是没有把森鸥外的原话“韦恩先生”说出来。
“我们首领说，昨天晚上，他故意没有换办公室, 就是知道可能有人会从韦恩塔上狙击。没想到过去这么久, 线索都送到了眼前，企鹅人的下落, 居然还是没有查出来。”
她眼波一转，在旁边蝙蝠侠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说，某些人的侦探水平，好像和韦恩集团的安保一样差劲啊。”
蝙蝠侠：“……”
真的好记仇。
自从灾变以来，韦恩集团的商业活动, 自然也跟着暂停了, 只保留了最核心的研发部门，安保水平当然也不如从前那么严格。
当然, 即使是这样，据他所知，昨天晚上，事情发生之后, 提姆也在第一时间控制了现场，绝对没有森鸥外说的那么“差劲”。
蝙蝠侠一时没有说话。
也就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侦探社, 众人脸上也都露出了一片空白的表情。
“……”
虽然森鸥外不是在说他们，但好像也被无差别AOE攻击到了。
作为提供了会议场地的东道主, 又挂着“侦探”的名义，坐在咖啡桌边的侦探社成员，几乎和GCPD的人一样多。除了社长福泽谕吉，秘书春野绮罗子小姐，接到蝙蝠侠联络的国木田独步之外，乱步、太宰治，还有谷崎润一郎都在场。
听到这话，江户川乱步有些不高兴地睁开眼睛，还没有说话，旁边的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已经先一步响了起来。
“——他在说什么啊！”
达米安蹭地一下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大声地反驳：“他一个黑手党首领，能被人狙到办公室里，才叫差劲好吧！”
他怒瞪着尾崎红叶。
尾崎红叶却只是微微一笑，也没有反驳，反而向后仰靠进了椅背里，阖上眼睛。
那幅拒绝的姿态，仿佛是在表示，话是森鸥外让传的，她已经带到了，剩下的一律不关她的事。
达米安：“……”
他还在愤愤不平，被旁边的夜翼抓着肩膀，按回了座椅里。
“我们的那位可爱的鸟类朋友一直都很狡猾。”夜翼说：“原本，我们是有一些进展的，但今天早上，那位精神系异能者出现之后，企鹅人就带着他的手下躲起来了。因为那位精神系异能者造成的混乱，调查也没有能继续进进行下去。”
虽然没有达米安那么激烈，但言下之意，就是这件事主要还是港口Mafia的责任。
尾崎红叶靠在座椅里，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
她不接话，而因为刚才那一番话，此刻，会议桌上的其他人全都转头看向夜翼。发现这一点，夜翼只好咳嗽一声，继续说了下去：
“呃——除了企鹅人之外，现在在逃的阿卡姆罪犯还有……”
他低头翻了翻个人终端。
“……小丑，小丑女，毒藤女，稻草人，双面人，谜语人，泥脸，疯帽匠，腹语者，急冻人……”
他每说一个名字，旁听的横滨众人的面色，就变得更精彩一分。
倒是以戈登为首的GCPD成员们，听着夜翼一连串地说了下去，全都是面无表情，一脸麻木，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状况。
只有戈登颤抖着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打火机，似乎是想抽烟。
然后，被蝙蝠侠隔着桌子，用不赞同的目光瞪了一眼。
戈登：“……”
他只好放下烟盒和打火机，重重地叹了口气，十分郁闷的，端起面前的咖啡，仰起头咕嘟咕嘟喝完了。
“昨天晚上，我们叫停直升机之后，抓到了不少小丑的手下。”
重案组的苪妮·蒙托亚汇报道：“但是小丑本人一直没有消息。小丑女也没有消息。正是这一点非常让人担心，好像他在背后策划了整场事件，自己却根本没有出面。”
达米安又在旁边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们那个毒藤女，应该是在公园里。*[1]”太宰治忽然说。
众人都转头向他看来。
而太宰治在说话的时候，先看了一眼旁边的乱步，这才继续说道：
“嗯，这是我们的……侦探社的一位前辈做出来的判断，我正好有空，就去确认了一下，发现应该是你们哥谭原本中央公园的地方，确实有诡异生长的植物。除此之外，这位美丽的女士，好像没有做出别的，有危险性的举动啊。”
事实上，在知晓阿卡姆越狱之后，乱步就根据现有的资料进行了一些分析。
然而，由于两座城市融合，对原本的地形和环境造成了极大的改变，现有的地图，也是在短时间之内赶工出来的，不够精细，很多信息都有所缺漏。
再加上这群阿卡姆的精神病人，不同于普通罪犯，他们没有明确的目标导向，精神状况也十分堪忧，犯罪思路离奇，随心所欲，肆意地破坏，导致侦探社的灵魂人物，乱步先生也不能准确地判断出他们的行为。
太宰治这说话的时候，戈登就在纸上飞速地记着。
记完之后，他抬起头，往两边看了看，向其他人说道：
“嘿，伙计们——大家都知道的，我们现在警力不足。所以，我觉得，如果艾薇*[2]不准备做什么的话，我们也就暂时不用派人手过去，不然，万一刺激到她，事情可能会更麻烦。”
会议桌边，扎坦娜已经提前施过翻译魔法，保证他说的话每个人都能听懂，连英语不太好的福泽谕吉，和一些横滨的警察们，也不例外。
“同意。”蝙蝠侠说。
“……”
他低沉的声音，在会议桌边响起的时候，一些人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片刻之后，似乎是反应过来了刚才到底是谁在说话，所有人都惊讶地转过头去。
顶着无数双惊讶的目光，蝙蝠侠面无表情。
“——泥脸在昨天晚上出现过两次。”
蝙蝠侠说。
由于他顶着一张冷脸，强行扯开话题，也变得非常合理了起来。
“根据他过往的行为模式推断，泥脸喜欢利用下水道的环境移动。那么这一块，就由我来负责。”
咖啡桌边安静了一会儿。
没有人反驳。
哥谭的警察和超英们，已经习惯了不要去质疑蝙蝠侠，而且——在几百年的发展之中，哥谭的下水道系统，原本就已经够复杂了，现在又和横滨融合到了一起。而横滨也是历史环境复杂，一些黑色势力，也非常喜欢修建地下暗道，两边叠加起来，这样的情况下，让专业的维修工人下去，估计都会迷路。
在这座光鲜亮丽的城市地下，那个阴暗潮湿的世界里，还真是蝙蝠侠对此最为熟悉。
这时候，坐在苪妮旁边的蝙蝠女侠，往左右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说：
“说到下水道，其实还有一个所罗门·格兰迪……”
听到这个名字，戈登警长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
所罗门·格兰迪*[3]，并不属于阿卡姆精神病人当中的一员——但这丝毫不能表示他的危险性会因此而降低。正相反，格兰迪是一只游荡在哥谭的僵尸，和人们对“僵尸”的理解差不多，他拥有不死之身，很难受到伤害。
而和常规意义的“僵尸”不同的是，他体型庞大，力大无穷，智商相比之下却少的可怜，谁也无法预料到他会做什么，一旦失控起来，破坏性极强。
“……所罗门·格兰迪我会处理。”
一直没有说话的扎坦娜，这时候，坐在咖啡桌旁，优雅性感地，交叠起被黑丝渔网袜包裹着的双腿，望着其他人忧心忡忡的脸色，若有所思地说。
戈登看起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扎坦娜又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小声地，跟旁边的蝙蝠侠说：“说起来，蝙蝠，把那个孩子留给康斯坦丁，真的没问题吗？”
蝙蝠侠：“……”
Q——真名梦野久作，是他和扎坦娜，今天上午从港口Mafia带走的。蝙蝠侠当时的想法是：不能把这个孩子留给森鸥外，否则他又不知道要搞什么事出来。
但直到从港口Mafia离开，蝙蝠侠才意识到，他给自己捡了多大的一个麻烦回来。
梦野久作的精神系异能，让整个问题变得十分棘手——蝙蝠侠虽然经历过许多奇奇怪怪的魔法世界，却也没有自负到自己能免疫一切精神攻击的地步。况且，他也需要对其他人的安全负责，必须要对梦野久作加以限制。
而自从第一天宴会上，提姆从【人间失格】的太宰治身上偷取了DNA之后，他虽然一直在研究反异能的装置，提取出了一种能注射进身体里、限制异能的药剂，但目前还处在很不稳定的实验阶段。
蝙蝠侠还没有到要在一个孩子身上，使用实验药品的地步。
不考虑限制异能的药物的话，就只能把梦野久作，交给经常跟精神力量打交道的魔法侧超英了。而既然扎坦娜要跟他来开会……
那就只能让康斯坦丁照顾孩子了。
康斯坦丁，照顾孩子。
这两个词光是连在一起，就让蝙蝠侠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决定在听到康斯坦丁和梦野久作凑在一起，导致哥谭毁灭的消息之前，结束这场会议。
“——而急冻人需要在低温下才能生存。”
蝙蝠侠说：“他那一套制冷装置，一定要消耗大量能源，才能正常运转。我需要一部分人手，顺着这个线索追查下去……”
>>>
夜晚。
原本两千人人的剧院，因为融合，扩大了一倍，看起来足有半个体育场那么大。观众席上的座位一排连着一排，参差不齐，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
而即使是这样。
这座剧院，依然冷清得如同废墟。
自从灾变以来，人们所有的商务和社交活动，都被迫停止了，更不用说这称得上“奢侈”的戏剧表演。
而由于剧院里既没有食物储备，也没有贵重物品，无法引起那些趁着混乱掠夺资源、抢劫财物的凶徒们的任何兴趣。
甚至，因为场地太过空旷，无法保暖，连流浪汉们都不想光顾。
而在此刻，深夜，这座城市里，这样一处几乎被遗忘的地方——舞台上的灯光，居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骤然亮了起来，映照着幕布和布景灯火通明。
“Uh-huh~”
女人站在观众席最高的一排，舞台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望着这一幕。
她对着光，举起一张白色的纸片。
指尖是猫咪般的利爪。
“是一直在追寻，传说之中，可以让人永生的宝石，‘潘多拉’吗……”
她手指一弹。
那张白色的预告函，就这样在她指间，奇迹般地消失了。
“喵~”
第068章 Joker（17）
灾变第五日。
谣言, 开始在这座城市里扩散。
起先，还只是一些零星的说法，说政府根本没有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这样的说法，通过电话、网络，传播得越来越广——好像就是那么一刹那的功夫，所有人都知道了：政府欺骗了他们, 人们被困死在这座城市里, 根本没有解救的办法。
“这是真的吗？”
“我觉得很像，你没有发现吗？每次提到这件事, 政府的说法都是在努力了，我们的专家在研究了。从来就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哼！”
“每天都是请诸位市民配合工作，配合工作——反而是他们自己，从来不汇报所谓的研究进展！为什么？是因为不敢吗？！——是因为根本就没有进展啊！！！”
“但是还有正义联盟……”
“正义联盟有什么用？他们的顾问都被一起困在这儿了。”一个哥谭人骄傲地说：“没有蝙蝠侠的正义联盟顶什么用？”
“……”
另一个大都会来的旅客听到这里, 愤愤地反驳：“蝙蝠侠有什么用？一个普通人类而已, 他谁都打不过！如果不是每次都有超人帮他挡在前面——”
“你的超人可救不了我们现在的情况！”
第二个哥谭人反唇相讥：“谁都知道，那个大块头, 哼，胸大，无脑，遇到需要靠智力的事, 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你不会指望他像救树上的猫咪一样，过来救你吧？抬头看看，是鸟, 是飞机，是——啊, 这里没有超人呢。”
大都会的旅客看起来想冲上去跟他打一架。
“问题是蝙蝠侠好像也没有什么作用啊？”
又一个人说：“已经第五天了，他有拿出来什么切实可行的方案吗？要我说，不管是蝙蝠侠，还是正义联盟，都是一群穿着戏装，哗众取宠的小丑——”
“——想想看吧，正义联盟已经让我们失望过多少次了？！”
这是哥谭市政府，设立的一处食物发放救济点，附近的人们正拿着身份证明，在旁边持枪警员的监管下，老老实实地排队，等着领取今天份的食品。
因为昨天，有整整半天，城市里都处于非常混乱的状态，不少人没来得及领到食物，正处于饿得有气无力的状态。
然而，就算是这样，前面的救济点里，正在发放的食物，也不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安慰。
——政府虽然承诺，昨天没有领到补给的，今天可以补上，但在已经过去了五天的情况下，城市里新鲜食品早已吃完，一些口味稍微不错的零食、软面包、罐头、速食泡面，也基本上发放一空，只剩下又干又硬的压缩饼干，和白面包，让人提不起任何食欲。
没有食欲，又饿着肚子的情况下，心情自然会低落。
也会更容易相信，一些负面的消息。
——Y-G市已经被彻底封死，没有解救的办法，每个人都在逐渐走向死亡，这样的谣言，就是在充满着负面情绪的环境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地传播开来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我们，都要死了？”
一个人瑟瑟发抖地说。
刚一说完，他就一缩脖子，像是被这个想法吓到了。
“……”
沉默在空气里弥漫着。
人们都没有说话，父母抚摸着孩子的头，年轻的情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要我说，我们还等在这里排队做什么？反正早死晚死也都是死，不如冲进去，把所有的食物抢光——”
“但这样是会进监狱的……”
“你没听说吗？黑门监狱已经炸了！”
“……”
“现在是炸了，但万一出去之后，还是会被抓住判刑啊。”
“出去，哼，出去！我看是根本出不去了！反正是要死了，不许老子死前好好享受一把吗？——你们都这副表情做什么？反正他们人少，我们人多——”
“但是他们有枪……”
“——我就不信警察敢对市民开枪！”
话音刚一落下，就听见对面街道上，“砰、砰、砰”地，连续响起了三声枪击的声音，把正在激烈讨论的众人，全都吓了一大跳。
“fxxk！”
被枪声惊动的，不止他们这些排队等着领取食物的市民。就连旁边维护秩序的警察，和政府的工作人员，也一起愣在了原地。
片刻，他们分出一个人，匆匆跑了过去，应该是去询问情况。
对面的街道上，人群也排着长队，看起来像是横滨设置的救济点——为了方便管理，两边城市有意无意地，把救济点，都设置在了相近的位置，也算是一种对人力的节省。
刚才，那边的人群吵吵嚷嚷，因为都是日文，他们并没有听懂。
有人扭头往枪声响起的地方看去，“——什么情况？？”
为什么还真敢当街开枪？
另一个人拼命打着手势，似乎是想让他闭嘴，小声地说：“你还不知道吗？听说，横滨那边的黑手党，比较猖狂……”
>>>
“——胆敢利用这个机会，袭击组织的物资的人，都已经被处决了。”
港口Mafia，临时首领办公室里，中原中也站在森鸥外面前。
年轻的重力使面无表情，披着一件黑色大衣，帽檐压得很低，一缕赭色的头发从额前滑下，遮挡住了宝石蓝的视线，身影却站得笔直，丝毫没有因为刚刚下令枪杀了几个平民而动摇。
他双手交握在背后，继续汇报道：
“因为组织的震慑，暂时没有其他人敢做类似的事情，但是，这些今天上午出现的谣言，如果继续传播下去的话，造成的事态，可能就没有这么好控制了，还是需要尽快找到源头——Boss？”
森鸥外坐在办公桌后，十指交叉，一幅沉思的神色。
“我在想，也许刚才应该派芥川君去执行这个任务，会更合适一些。”
中原中也：“？”
“这样就可以节省子弹了。” 森鸥外似笑非笑地说。
中原中也：“……”
他一时竟然分辨不出来，Boss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心实意地这么觉得。
森鸥外忽然收起笑容。一瞬间，那种轻松的氛围，从他身边，如潮水般褪去了。他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神色，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脚下城市的景色，只留给中原中也一个黑色的背影。
片刻，中原中也听到他叹了口气。
正当中原中也全神贯注，准备聆听首领有何重要指示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这一切——
“——林太郎，我想吃小蛋糕啊啊啊啊！！！”
两个人都是一顿。
然后，中原中也就看着自家Boss，当着他的面，展示了一秒变脸。
“爱丽丝酱~”
森鸥外转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已经变得可怜兮兮。他整个人都变得蔫哒哒的，似乎戳一下就能滴出水来，如果中原中也不知道他是装的，说不定真的会被这个人给骗到。
“呜，可是已经没有小蛋糕了啊，爱丽丝酱，我也没有办法嘛……”
长相可爱娇俏的金发幼女，却丝毫不能体谅森鸥外现在的处境，反而叉着腰，像个被宠坏的小女孩一样，气鼓鼓地说：
“那还不是因为，林太郎是个大、废、物啦！”
中原中也站在旁边，迟疑了一下，“Boss……”
爱丽丝就是他们首领的异能，这在港口Mafia的高层之间，不算什么秘密。不知道是谁摸索出来的规律，爱丽丝的态度，其实代表了一部分首领的真实想法——对于他们这些经常见到Boss的人来说，这甚至是必不可少的，职场生存要诀之一。
毕竟，相比于爱丽丝来说，森鸥外本人的表情，实在是太难读懂了。
而爱丽丝的这一句话……
自从灾变发生以来，港口Mafia从上到下，都是在按照命令执行，应付眼下层出不穷的、各种各样的复杂局面，而十分有默契地，没有去讨论“灾变”事件本身。
……因为没法讨论。
还能说什么呢？
出现这样的异常状况，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想到的。
和来自异世界的另一座城市融合在了一起，封闭起来，对外的信息和联络渠道全部断绝——这件事本身，已经超出了“常识”的范畴；而对于身处其中的人们来说，可以说是无妄之灾也不为过。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当灾难和意外到来的时候，你没法拒绝。
中原中也其实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翻来覆去地，无数次的想过这些问题——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是横滨？这座城市，在无数的肮脏、阴谋和贪婪之中，生存到现在，就已经足够艰难了——为什么还要遭遇这样的事？
但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
说有什么用呢？
他可以抱怨的对象，首领，红叶姐，同事，下属，全都处在和他一样的境地里。
这些抱怨——这样软弱的、自怨自艾的想法，当然不可能说给下属听到，那只会造成人心的动摇；也没法对红叶姐开口，红叶姐已经够忙的了，中原中也不想再给她增加额外的压力；至于首领……
森鸥外倒不是苛待下属的人，平常，也不介意他们提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但只有这件事，他没法去问森鸥外。
中原中也刚加入港口Mafia的时候，曾经问过森鸥外“组织的首领是什么”，得到了一连串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答案。当然不意味着他就全部信了——事实上，他当时刚刚被森鸥外和太宰治联手坑了一次，有点警惕心才是正常的。
何况，他的这位新上司，一看就很会骗人。
森鸥外当然很会骗人。
但在此后，漫长的时间里，他证明了自己当时对中原中也说过的，全部是真话。
他说：“我是为了保护这座城市。”
所以中原中也没法对森鸥外开口。如果森鸥外这么冷血的人身上，还有一点能被称作“爱”的东西的话，那么，也是大半分给了横滨，小半留给了港口Mafia。
他又要用什么样的心情，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他不惜沦为组织的奴隶，也要保护的城市——变得满目疮痍？
意识到森鸥外准备传位给自己的时候，中原中也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倒不是他对首领的位置没有野心——好吧，他其实确实没什么野心——更重要的是，如果把首领之位交给他的话，那么，现任港口Mafia首领，森鸥外自己，又准备去哪里？
以中原中也对森鸥外的了解，他觉得森鸥外，不像是会那么轻易放手的人。
中原中也从前领导的“羊”，就不算是什么正经组织，又在港口Mafia呆了七年，可以说是大半辈子都在当黑手党，比一些老人还要资深。
所以也很清楚，这里的规则。
黑手党的世界里没有离职，也没有退休。
有些事情一旦参与，是没法轻易退出的。在这里，名声是靠着一件又一件的犯罪事实积累起来的，而到了森鸥外这个位置，手中的血债，已经无法计数。
对于里世界来说，这是支撑起王座的尸骨，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赫赫凶名，是恶人的勋章，也阻断了他——除了这样的生活之外的，所有的可能。
森鸥外给自己准备的结局是什么？
中原中也不知道森鸥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出这一个决定的。
他也不知道森鸥外是如何看待横滨眼下的局面的，但是，中原中也相信，假如还有其他选择的话，以森鸥外一贯的强势，他一定不会采取如此悲观又被动的做法。
“爱丽丝小姐……”
中原中也在金发碧眼的漂亮萝莉面前蹲了下来，认真地说：
“新鲜的小蛋糕，已经没有储备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爱丽丝小姐。这是因为现在的环境……呃，因为现在的环境，大家都被困在这里，联系不上供货商。并不是Boss的责任，也不是因为Boss无能。Boss已经很努力了，爱丽丝小姐，您就暂且委屈一下，等到我们出去之后，您想吃多少甜品，我都可以请您，直到您满意为止，好吗？”
>>>
对面，某幢废弃建筑。
一架望远镜，正对着港口Mafia首领的办公室。
黑色圆筒构成的狭小视野里，正好把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成年人，和一只娇小的金发萝莉，全都框了进去。而其中较高的那个人，正拿着一盒蜡笔，似乎是在好声好气地哄着小女孩画画。
——不考虑到这是望远镜偷窥的视野的话，画面看起来，居然十分温馨。
望远镜之后，原本应该空旷无人的房间里，摆着一张童话式的下午茶桌，桌上放置着七副成套的精美茶具。这样的布置，古典而华丽的风格，似乎是完全仿照了《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场景。
茶桌边只坐了一个人。
他身材矮小，穿着一身绿色的戏服，头戴高筒礼帽，因而显得有些滑稽，脸上的神色却是凶狠而残忍的，让人不敢嘲笑他的身材和打扮。
当然，这里也没有别人。
男人看着望远镜里的景象，神色近乎于迷醉。
他的目光，在金发女孩身上流连不去，从光泽流淌的漂亮长发，到美丽娇俏的容貌，身上穿着的精致洋裙，大胆而冒犯，充满着毫不掩饰的，贪婪的占有与掠夺，像是想要把她吞吃入腹。
“爱丽丝……”
“……我完美的猎物。”
第069章 Joker（18）
武装侦探社收到了一封信。
确切来说, 那甚至不能被称为是一封信——没有抬头，也没有署名，只是一张画着奇怪线条的白纸而已, 旁边还零零散散地，标注了几个英文字母，十分的抽象，谁也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信是中岛敦下楼取咖啡的时候发现的。
它就躺在漩涡咖啡厅的门口, 用一个白色信封装着, 没有封口，信封上既没有地址, 也没有收件人，如果不是人虎觉醒了异能之后，视觉和观察能力，都比常人要强上不少，这封信, 说不定就会这么被忽略过去了。
“——这是什么？”
把信封拿上来的中岛敦, 看着侦探社的诸位前辈，问。
太宰治把信封接过来, 拆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画着字母和线条的白纸。他把纸拿到眼前，看见上面的文字，愣了一下, 想起了另一件事：
“刚才，社长收到了军警那边的消息，说是一部分食品物资遭到了抢劫, 我们侦探社这才派出镜花和谷崎去查看……”
旁边的国木田独步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暗号？”
“……我猜，是个谜语。”太宰治意味深长地说，转手把纸交给了旁边趴在桌子上的乱步，问道：“乱步先生？”
“……”
乱步还保持着那个趴在桌子上的状态，顶着一头乱发，听到太宰治的话，也只睁开了一只碧绿色的眼睛，瞄了一眼纸上写画的文字，立刻就露出了有些不高兴的神情。
他拖长了语调，像是猫咪在埋怨有人打扰他了睡觉似的。
“找我干什么？这是哥谭的地图。”
“……知道了。”
太宰治收回信纸，煞有介事地，认真点了点头，然后说：“报警吧。”
中岛敦：？
国木田独步：？？
“——等一下。”国木田独步急忙喊道，代表众人，发出了疑问：“太宰！这是什么东西？报警又是怎么回事？”
“哎呀，国木田君肯定也看过资料的吧~”
得到了乱步的答案之后，太宰治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态。他把一双长腿，交叠着翘到办公桌上，晃着手里的信纸，漫不经心地，说：
“军警那边，刚报告说运送食品物资的车遭到了抢劫，就有人给侦探社送来了线索，还是写成一副暗号的模样，这还能是谁呢？”
国木田独步还没有说话，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中岛敦，先插了一句：
“是个好心人？”
太宰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心人……”
他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不知想起了什么，语调忽然轻快，透出了一种玩味的笑意。
“啊，是好心人，敦君说的也不算错呢~虽然初衷只是因为表演型人格，喜欢炫耀自己的解谜智商，不过，倒也算是提供了不少线索——”
“——是谜语人？”
到这时候，国木田独步也终于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他打断正在调戏小老虎的太宰治，扶了扶眼镜，恢复成一贯板正严肃的神情，说：
“这么说来，刚才说的，遭到抢劫的物资，也是谜语人做的？——但是，他为什么要把线索寄到侦探社来？”
太宰治无聊地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国木田独步一把抓起他的《理想》手账，像是随时准备冲出门去，与犯罪分子作斗争，“城里刚刚传出来流言，发放的救济物资就遭到抢劫，这件事必须立刻处理！乱步先生刚才说，谜语用的是是哥谭的地图，是吗？既然这样，必须要立刻通知蝙蝠侠——”
他忽然愣住了。
太宰治却像是对他这幅表情早有预料似的，似笑非笑地，瞄了他一眼。
“怎么，想起来了？”
国木田独步：“……”
“灾变”的这几天里，侦探社的成员们，好像经常能看到蝙蝠侠出现，国木田独步昨天甚至亲自接过一通来自于那位超级英雄的电话——
但是，国木田独步忽然意识到，他们并没有蝙蝠侠的联络方式。
——好像蝙蝠侠想要找到侦探社，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然而，如果是他们，试图联系对方的话，却会发现，蝙蝠到底是一种多么神出鬼没的生物。
“所以。”
太宰治笑眯眯地说：“我说，报·警·啊~”
>>>
蝙蝠车在城市的街道间呼啸而过。
“尼格玛*[1]就不能出点有新意的谜语吗？用横竖的线条代表街道，两边空白的字母代表建筑——这起码是我见过的第四次了！”
夜翼坐在副驾驶位上，哼了一声，抱着手臂吐槽道：
“而且，他完全不更新地图的吗？谜语人难道不知道，自从这个见鬼的——融合或者灾变，管它叫什么呢——发生之后，哥谭地图已经落伍了！”
蝙蝠侠：“专心。”
“……”
夜翼只好闭上了嘴。
他和蝙蝠侠，是从戈登警长那里收到的消息，说是谜语人，在抢劫了几辆装载食品物资的重型卡车之后，把一张写着字谜的字条，送到了侦探社。
——原本，戈登和蝙蝠侠之间的联络方式，是通过GCPD大楼顶上的蝙蝠灯。
因为工业发展和污染的缘故，哥谭市的天空，常年阴云密布，因此，当GCPD楼顶，那盏大功率的圆灯打开之后，云层之上，光与阴影投射出的蝙蝠标记，在全城的每一个角落，都能足够清晰地看到。
这当然是一种很没效率的联络方式。
这样的方式，之所以一直保留了下来，是因为蝙蝠侠早已把自己活成了这座城市的符号。任何蝙蝠形状的徽记，都能对那些阴暗中的犯罪分子，产生无与伦比的震慑力——蝙蝠灯尤为如此。
而且，随着蝙蝠侠十年如一日地夜巡、打击犯罪，这座城市的犯罪率，已经在逐渐地降低，绝大多数情况，GCPD的警员就足以处理；至于那极少数的意外，蝙蝠侠也有一套自己的预警系统；所以，需要戈登联络他的时刻，也变得越来越少。
——然而，自从“灾变”发生之后，这样的模式，就被打破了。
在失去了法律与社会秩序的城市里，意外事件层出不穷。GCPD忙得焦头烂额，戈登不得不一次次地向他求援——在这样的情况下，蝙蝠灯就显得太没用了一些，于是，蝙蝠侠给了戈登一枚能联络到自己的通讯器。
想到这里，夜翼没有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如果说GCPD的警员们，每个人都已经加班加到了快要崩溃的话，那他们这些超英的工作强度只会更高。
除了四处搜查线索，满城追捕阿卡姆的疯子们之外，还要努力寻求脱困的方法，救援被各种各样意外波及到的普通民众……
夜翼觉得，自己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倒下，纯粹是因为他足够年轻，身体正在巅峰期，还有一只老蝙蝠在背后时刻盯着的原因——
即使是如此，只要能把他脸上的多米诺面具摘下来，也会发现下面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那双年轻的眼睛里，因为缺乏睡眠，而布满了血丝。
——而在眼前这样，阿卡姆的疯子满地乱跑、警察和超英人手严重不足的局面之下，只是一个谜语人，其实是有没必要，让他和蝙蝠侠一起出动的。
谜语人固然是一个非常狡诈难缠的角色，但是，在他这么多次作案-逃脱-被抓回阿卡姆-越狱-继续犯案的循环之中，夜翼觉得，每一个蝙蝠家成员，都应该已经或主动、或被迫地，把他的谜题做过无数遍了。
尼格玛常用的谜题类型也就那么几种——做得多了，简直能摸出来套路。
然而蝙蝠侠认为，谜语人那里，很可能会有其他罪犯的情报。
这个推测其实不无道理。
在哥谭黑色的地下世界里，谜语人的犯罪智商，一直广受认可。
而且，不像小丑，谜语人是属于“可以试着去和他交易”的那类疯子，在哥谭这个——黑\\帮和精神病人满地跑，犯罪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的地方，甚至还有人会拿出专门的酬劳，请他做一些违法活动的策划和顾问。*[2]
这就是夜翼，现在为什么会坐在蝙蝠车上。
“按照我们亲爱的尼格玛先生给出的指示，前面路口，应该是第三个地点了吧？还是把谜语投射在了广告屏幕上吗——”
夜翼手里拿着谜题的复印纸，对照着另一只手的Y-G市地图，忍不住说：“嘿，怎么有这么多？他到底抢劫了多少辆运输车？”
他只是随口抱怨一句，没想到旁边的蝙蝠侠真的回答道：
“五辆。”
夜翼：“——什么？”
“大约一小时前，谜语人指挥手下，在五个不同地点发起抢劫。”蝙蝠侠说：“其中有三辆装载着食品物资的运输卡车属于哥谭，剩下两辆属于横滨政府。总质量大概在三吨左右，按原本的计划，能给近7000人提供一天的食物。”
夜翼：“……他抢那么多做什么？”
自从阿卡姆越狱以来，原本关在疯人院里的诸位精神病人，可谓是大展身手、各显神通，有抢劫地盘、抢劫军火的，有抢金银财宝的，有绑架杀人，全城施放毒气的……
但到现在为止，只有谜语人的行为，让他感到十分费解。
——抢劫了7000个人一天份额的食物，对于谜语人，和他的手下来说，未免太多了一些，吃上一年也吃不完；然而，相比于千万级别的总人口基数来说，却又实在是太少了，完全不足以动摇这座城市的秩序，也不符合那群疯子的犯罪理念。
仿佛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蝙蝠侠说：
“谜语人的犯罪行为，很多时候，只是出于自负和炫耀。”
他停顿了一会儿。
街道和建筑从车窗外往两边退去，蝙蝠车内，只有引擎工作的声音，单调而沉默地运转着。
“他想证明他比其他人更聪明，比哥谭的警察——以及我，更加聪明，即使在谜语中留下线索，也能安然无恙地逃脱，这就是他为什么热衷于这种游戏。”
夜翼：“既然这样的话，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把谜题挂在你面前，布鲁斯？好好证明一下谜语人比蝙蝠侠更厉害——嘿，当面挑衅老蝙蝠，这不是那群疯子最喜欢的竞技游戏吗——”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冷笑了一声。
“——所以，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寄给武装侦探社？”
“……”
蝙蝠侠沉默地开车，没有说话。
夜翼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还有，之前传出来的谣言——就是说，我们都被困在了这里，很快就会全部死掉的那个——也是尼格玛做的吗？为了方便他的抢劫？”
这样的言论，其实在今天上午的时候，就已经零星地出现了。
只不过，自从“灾变”以来，各种各样的传言，就一直没有少过，这还能算是其中比较正常的——而且，在今天早些时候，各个组织和势力，都还在忙着收拾昨天的烂摊子，人手紧张，自顾不暇，因此，这一条传言，也就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然而，好像只是一瞬之间，谣言忽然就发酵了。
全城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通过救助点聚集的人群，通讯，临时构建的网络……等等等等，迅速地传播开来。
两种语言混杂在一起，被一遍又一遍地转手翻译，而其中的内容，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越来越荒诞，危言耸听。
这样的流言，所造成的恐慌，甚至在群众之间引发了小范围的混乱。
超英和GCPD，也试着调查过谣言的源头。
遗憾的是，如果还是在信息时代，以蝙蝠洞的黑客技术，没准还可以调查出头绪；然而，自从进入“灾变”以来，线上信息渠道的作用，就变得越来越小了，这条谣言，最开始，似乎也是从人群间传播开的，通过聚集在一起的市民们，口耳相传。
——这样一来，想要精准定位出源头，就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怀疑的人选倒是也有。
目前的局势下，政府，和其他各方势力，都是希望尽可能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秩序，从一开始就控制了信息渠道，为的就是杜绝类似的谣言，以免造成人心动荡。
就连身为黑\道的港口Mafia，也不会做出这样自乱阵脚的行为。
他们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
由这个推论，剩下，最有可能放出谣言的，就只有那群刚刚越狱的哥谭罪犯，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阿卡姆疯子们了。
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
——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要做这件事？
但是事情一旦扯上阿卡姆的疯子们，就会变成一笔烂账。调查谣言源头的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何况大家也都分不出来多余的人手。
眼下，更重要的，还是尽快控制住谣言的传播。
然而，就在政府一方，准备出面解释澄清之前——
“我听说，港口Mafia直接枪杀了好多个当众传谣，还有借着谣言惹是生非的人，于是就再也没有人敢议论这件事了。”
夜翼说：
“如果谜语人指望靠着这样的方法，就能制造出混乱，他可能打错了主意——嘿，虽然港口Mafia的做法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听说事后，横滨的政府也找过他们，但是他们拒绝沟通——而且，说到那个港口公司。”
他停了一停。
“布鲁斯，你为什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你明明有至少两次机会，抓到他们的首领，把——”
看到蝙蝠侠的脸色，夜翼把剩下的话收了回去。
很难说他们这些超英，对于同样存在于Y-G市里的港口Mafia，到底是什么看法。
刚刚融合进来的时候，发现隔壁市里居然有这样一个大型犯罪集团，还号称自己是在维护城市的秩序，夜翼和其他蝙蝠同伴一样，都是感到荒谬，不可思议，以及可笑——
靠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所谓的“大局”和“大义”，来掩饰自己罪行的本质，在多年的义警生涯里，夜翼实在是见过太多这样的罪犯，已经到了快要审美疲劳的地步。
……他觉得横滨这个地方，居然能让这样的组织，发展到如此规模，可能是要完蛋了。
虽然，在此后的调查中，所显示的，港口Mafia过往的作为，以及进入灾变以来的种种举措，证明他们确实践行了自己的宣言，是在以一种残酷的方式维护秩序。
如果不以手段而论，单从结果上来说的话，也许，的确算是取得了一些效果——
然而，即使初衷真的是为了建立秩序，保护更多的人，也不能采取错误的方法，践踏无辜之人的生命。
对于超级英雄来说，这是无需质疑的原则。
——所以，一贯以来，原则性比谁都强、态度比谁都坚硬蝙蝠侠，居然没有向港口Mafia动手，让夜翼感到十分惊讶。
可能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横滨的政府，已经默认了港口Mafia存在，而蝙蝠侠作为正义联盟的代表，一向反对把自己搅和到复杂的政治/局势当中；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如果港口Mafia在此时出现问题，造成的连带影响，会让本就动荡不稳的局面，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但即使这样。
即使这样，也没法解释，他为什么几次三番地，对着那个首领手下留情。
正义联盟，和少年泰坦，不是没有在紧急情况下和罪犯合作过——但那是紧急情况。
而且，也有前提条件：至少在合作期间，处于超英监管下的罪犯，不会做出太过出格的举动，事后也会得到制裁。
森鸥外显然哪一点都不符合。
这是一个满手血腥的人，一次又一次地，靠着伤害无辜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尤其是在前天，他挑动未成年帮派去抢劫哥谭的食品，造成至少两位数的死亡，以及更多的伤者，食品和物资损失，绑架了十几名资本家与投资人，亲手在这座城市里，引燃无数的硝烟、战火和混乱——可以说是把蝙蝠侠的原则全都踩了个遍。
夜翼觉得，这位森首领，在被老蝙蝠抓到过一次之后，居然还能活蹦乱跳地继续搞事，没有重伤到卧床不起，或者留下什么终身的心理阴影，就已经是布鲁斯这些年来，修身养性，逐渐收敛克制自己脾气的结果了。
把森鸥外扔给横滨军警——这甚至不能算是惩罚，那个黑\道头子，很轻易地就脱身离去，摆脱了警方的桎梏，回到由他一手掌控的犯罪组织里，就像鱼回到大海。
而蝙蝠侠……
蝙蝠侠居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更不用说，在此之后，回到森鸥外手上的港口Mafia又做了不少“好事”，比如把全城的银行都炸了一遍（甚至没有提前疏散群众），放出危险的精神系异能者Q（丝毫不在乎会波及误伤到多少人），当街开枪杀人（只是一些被利用的普通平民而已）……
夜翼已经不想去数，这个过程当中，布鲁斯有多少次机会，抓到那个组织的首领，把他揍到再也不敢——或者不能犯罪为止。
听说异能力者Q，还是蝙蝠侠亲自送回港口Mafia的。
能抓到Q，能在港口Mafia的重重防卫之下，潜入首领办公室……然而当真正的罪魁祸首，毫无防备、毫无反抗之力地暴露在他面前的时候，却被他轻轻放过了。
蝙蝠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慈手软了？
“——布鲁斯，但凡你当时下手再狠一点儿，我们现在就不用在满城追捕那些花里胡哨的神经病们，忙得脑袋都快裂开时候，还要操心港口Mafia当街开枪杀人的事了。”
夜翼一大半试探、一小半抱怨地说道。
“……”
听到这句话，蝙蝠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答非所问地，说：
“尼格玛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夜翼：“？”
不是，为什么要扯开话题？
他转头去看蝙蝠侠。他的养父，年长的教导者，未被面甲覆盖的下半张脸上冷硬而面无表情——和这个人相处了这么多年，但，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夜翼依然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一方面，尼格玛会在作案之后留下谜语作为线索；但是，另一方面，他也在恐惧着被抓到——尤其是在进过阿卡姆之后。”
蝙蝠侠用一种“此事毋庸置疑”的语气，说：
“尼格玛想必也发现了，他的谜语，正在越来越容易地被人破解，所以，为了保持自己在这种犯罪游戏中的优势，他会采取一些其他的办法——我怀疑谜语人把线索寄给武装侦探社，就是出于这样的心态。至于谣言——”
话还没有说完，他忽然一脚踩下刹车。
蝙蝠车骤然从高速行驶中停下，轮胎摩擦着地面，划出尖锐刺耳的刮擦声。因为惯性，夜翼整个人往前一冲，靠着及时扶住座椅，这才没有失去平衡。
夜翼：“布鲁斯，你就非要把车开的——”
他抬头看到面前的场景，一下子静止了。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也许，曾经是市中心的商业街区，四周都是林立的高楼，街道边展示着五颜六色的橱窗，和商店招牌。
然而，就是在这样繁华的街区里，一半的店铺门面，都已经破损了，彩色的商务招牌歪歪斜斜地悬挂下来，另一半却被熏得焦黑，原本整洁漂亮的玻璃橱窗上，落满了烟尘，和被重物撞击过的划痕，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致命的火灾——或者爆炸。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寒冷的风，呼啸着刮过。
附近一幢高层建筑外侧的墙面上，还嵌入了一块巨大的广告屏幕，成了这一幕荒凉的景色之中，唯一亮眼的色彩。
在灾变之初，就应该早已被切断了电源的荧光屏，此时，居然是明亮着的。
就好像是感应到了两位哥谭超英的到来似的，在蝙蝠侠和夜翼面前，迎面而来的，巨大的广告屏幕里，深绿的底色上，紫色的字符开始一行一行地出现。
绿和紫，标准的谜语人配色。
就像有人在屏幕背后打字一样，那些字符跳动着，最后，打印出了一道谜题。
“Hum，又是字谜啊……”
夜翼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想叹气。他伸手扶住额头，“——我们那位热爱出题考试的朋友，他就不能给观众们，来点有新意的东西吗？”
蝙蝠侠无声地看了他一眼，隔着面甲和护目镜，目光里透出警告的意味。
夜翼：“……”
夜翼立刻举起双手，“抱歉，布鲁斯。”
护目镜后的视线注视了他一会儿，就在夜翼这么熟悉蝙蝠侠的人，都开始感到压力的时候，年长的超英终于移开目光，一手按着方向盘，沉默地盯着那一块屏幕。
夜翼则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只便携的记号笔，把字谜抄到纸上，开始写写画画地推断。
他很快就得出了结果，把纸举起来，给蝙蝠侠展示：
“还是老套路，一个拆分的字谜，没看出来和地址有什么联系——我猜，是要把谜底填在空格里面，才能显示出下一条线索，huh？这是在设计什么闯关关卡吗，没有聘请谜语人去做策划，简直是游戏公司的损失——布鲁斯，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
蝙蝠侠没有回答，伏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夜翼知道这就是让自己放手去做的意思，他打开制服携带的个人终端，黑进广告屏的控制系统，输入字母，把解出来的谜底填了上去，最后敲下Enter。
广告屏上果然起了反应，紫色的光标闪动着，似乎是在往下输入。
眼看着，下一道谜题即将浮现——
夜翼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字符，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线索；就连一旁的蝙蝠侠，也抬起了头。
下一瞬间，那些闪烁着的字符，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样，忽然静止了。
随后，广告屏整个黑了下去。
夜翼：“！”
——什么都没有了，深绿的底色，紫色的跳跃着字符，隐藏着谜语人抢劫的那五辆运输车的去处、以及他本人藏身之处的线索，全部随着广告屏上的光芒，一同消失。
眼前的街区路口，又恢复成了断电的状态。
蝙蝠侠的面色，也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微微的变化。他迅速调整耳麦，试着联络芭芭拉、提姆，以及阿尔弗雷德等人——然后放下手，转向夜翼，说：
“通讯被切断了。”
“——切断？”夜翼问，声音有些异样的低沉：“什么意思？”
蝙蝠侠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的，迪克，我们现在没法接收卫星讯号。也就意味着，只要把地面上的通讯线缆割断——”
夜翼一拳砸在面前的仪表盘上。
“shit！”
第070章 Joker（19）
“——所以, 这几个区域之间的通讯电缆，确实是你切断的？”
一间安全屋里，夜翼看着眼前的谜语人, 问。
说是安全屋，其实也不怎么安全——否则他和蝙蝠侠也就不会追到这里来了。虽然中途被切断了通讯信号，但是蝙蝠侠通过追查给广告屏幕供电的途径，还是找到了蛛丝马迹, 最终, 追踪到了藏身于此处的谜语人。
这间屋子其实布置得相当杂乱，家具全都堆在一旁, 比起精心准备的安全屋，更像是一个临时据点。
门口处，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西装大汉，都是被蝙蝠侠和夜翼打晕的。谜语人被他们逼到了角落里，听到夜翼的问话, 他强作镇定地, 伸出一只手，按住绿色的高筒礼帽, 目光却在四下乱瞟，神情里，有种走投无路的慌张。
蝙蝠侠走近了一步。
“……”
“——是我！”谜语人立刻叫道：“嘿，不过我只剪断了三根, 别的可不关我的事——”
蝙蝠侠一把拎起他的衣领。
被蝙蝠的影子笼罩上来，谜语人的全身，都明显地抖了一下。
他立刻改口：“呃——好吧, 不止三根——我在一些重要电缆旁边提前埋了炸弹，那个, 地图都在那边了，你自己去看，蝙蝠，不要来我——”
蝙蝠侠依然没有松手。
旁边，夜翼走了过去，在谜语人的桌上翻翻找找，果然找出了一张地图。
他把地图拎起来一看，发现图上，确实标注出了城市里的通讯线缆，其中有不少位置，都被打上了红叉——这个红叉的密度，看得夜翼险些眼前一黑。
“……”他把地图放下来，转过身问：“为什么？”
“——因为尼格玛一边想要炫耀他的谜题，一边又恐惧着被警察逮捕，才会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样无聊的行为。”
回答的却是蝙蝠侠，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怒气，说：“一个自作聪明的懦夫，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切断电缆，为什么要把谜语寄给武装侦探社——夜翼，通知横滨市警和GCPD，就说他们被抢劫的食品运输车找到了。”
车确实是找到了的，蝙蝠侠和夜翼进来的时候，那几辆运输车就停在据点外的街道上。夜翼随口应了一声“是”，正准备给警方发出讯息，却忽然愣住了。
“——通知？”
他问：“怎么通知？”
在通讯设施完善的情况下，蝙蝠家族的成员，想要通知警方，当然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然而——谜语人切断了几条主要线缆，导致如今的Y-G市内，一旦距离跨度过大，区域之间的信号，就无法互通，更不用说隔着这么远联系到警局了。
“到地面上去，随便找一个正在巡逻的警察，让他帮你转告。”蝙蝠侠回答。
夜翼：“……”
自从“灾变”发生以来，他们好像就在从现代科技社会，一点一点地，向着山顶洞人退化。
跟着谜语人的那些线索和谜题，辛苦追踪了这么久，还在紧要关头，发现全市的通讯被切断了，夜翼一肚子的火气想要发泄。他瞪着还被蝙蝠侠拎在手里的谜语人，学着布鲁斯夜巡时候的样子，故意做出凶恶神情，恐吓地问：
“今天中午的时候，市里传出来的谣言，也是你做的吗？”
谜语人看起来了愣一下。
“谣言？”他反问。
“……”夜翼也是一愣。他看着谜语人的神情，不像是说谎，“不是你，尼格玛？嘿，你知道吗，今天就数你在外面最活跃——你的绩效会让你在阿卡姆的同伴们嫉妒的。所以——不是你，那会是谁？”
蝙蝠侠的目光，却在安全屋里环视了一圈。
“还有谁来过这里？”他低沉地问。
谜语人看着他，眼神闪烁了一下。
这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立刻就被蝙蝠侠捕捉到了，他抓着对方衣领的手猛地收紧，声音也跟着沙哑了下来，充满着威胁性。
“这不是你的安全屋。”他说，忽然低声咆哮：“——是谁？！”
从一开始进来的时候，蝙蝠侠就觉得这里处处透着怪异。谜语人的精神诊断显示，他是有一定强迫症的，不顾危险，非要在犯罪现场留下谜语，就是其中一例证明。
然而这间屋子的布置十分杂乱，像是新主人刚刚接手，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家具都被堆在一边，一套圆桌，还有几个茶壶——茶壶？
“……”
谜语人的神色，看上去像是被蝙蝠侠吓到了。
“……是克莱恩*给我的，” 他小声说，厌恶地盯着蝙蝠侠抓住他那只手：“够了，蝙蝠侠，你想问的，我都告诉你了，你现在最好——”
“——他控制恐惧，并不一定需要依靠恐惧毒气。”蝙蝠侠忽然说。
谜语人：“什么？”
他装作惊讶的样子，已经尽力掩饰了，神情里还是透出一种慌张。
“谣言。”蝙蝠侠冷冷地说：“政府并没有解救大家的方法——这样的言论，之所以能迅速地流传，其本质是出于人们对死亡的恐惧，继而在人群之中，散播大规模的恐慌。这是稻草人做的，他把这座城市，当做了他的实验场。”
谜语人努力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脸上的苍白，却出卖了他。
蝙蝠侠面罩后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充满着压迫力。他不顾谜语人惊恐的视线，拽起对方的领子，把他狠狠地摔在一旁的杂物堆上。
一阵桌椅翻倒的哐当声，和谜语人响起的惨嚎之中，蝙蝠侠声音嘶哑，低声地咆哮：
“——你还知道什么？！”
“……”
谜语人躺在一大堆桌椅上瞪着他，一身整洁的绿色西装，也被撞得乱七八糟。他缓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衡量值不值得为了这件事惹上蝙蝠侠，片刻之后，才沙哑地开口说：
“稻草人。”
“什么？”
“他把这个据点送给我，作为报酬，克莱恩从我这里换走了——咳咳，一张，呃——横滨的那个，港口什么贸易公司——是吧？大楼的通风管道布局设计图。”
这句话一说出来，三个人的安全屋里，忽然同时陷入了安静，只剩下谜语人痛苦的喘息声。
“……”
蝙蝠侠依然死死地盯着对方，不知不觉间，却松开了手。
夜翼转过头，“B？”
谁也没有说话，夜翼沉默了一会儿，又主动说：“我去联系港口Mafia？”
稻草人最擅长的是恐惧毒气，而一幢建筑的通风管道设计图，意味着——
蝙蝠侠却沉默了下来。
——市内主要的通讯电缆已经被切断，而他们现在的位置，与港口Mafia之间，距离超过20公里，这个时候，就算是想去给那个黑手党集团示警，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目光，再次在这间，由稻草人转手送给谜语人的安全屋里环视了一圈。
经过那一堆茶壶上的时候，他数了一下数目。
是七个。
稻草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查港口Mafia的通风管道图。黑面具盯上港口Mafia还算是有一些理由，毕竟大家同为黑\\帮，会在很多地方存在冲突，但是稻草人——乔纳森·克莱恩原本是不应该和异世界的黑\道组织扯上什么关系的。
除非……
除非盯上港口Mafia的不是他。
这间安全屋里，留下的七个精致的茶壶套装；和稻草人如出一辙的，把古典童话，扭曲成诡异和恐怖的犯罪风格……
还有，同样被叫做“爱丽丝”的女孩……
“森有危险。”蝙蝠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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