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爆炸产生的气流, 震得首领办公室窗户玻璃“咣当”一响，前两天留下的裂痕还没有来得及修补，灰尘, 和细小的建筑砖块，也随之簌簌地落了下来。
森鸥外正在文件上签字的笔尖停住了。
他回过头去，看到窗外爆炸过后，浓烟升起的地方, 就是一愣。
“这个位置——”
“——离组织本部, 这么近吗？”刚刚有事来找首领汇报，此刻正好留在办公室里的尾崎红叶, 接了森鸥外的话，有些讶然地，说：“那个方向，如果奴家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
她意识到什么, 声音忽然消失了。
森鸥外站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 却忽然弯下腰去，一只手紧紧抓在办公桌的边缘，扶着桌面，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首领办公室的门，被人猛地撞开——
“——报告！首领！！组织的2号食品仓库被偷袭了！！！”
森鸥外：“汇报损失。”
这一瞬间他忽然冷静了下来，在办公桌后站直了, 双手交握到背后，脸上没有任何神情。
那个下属话音一窒, 脚下也跟着一个踉跄，赶忙站好，鞠躬说：“对不起，Boss，现在正在组织人手灭火，还没有来得及清点——”
“……”
尾崎红叶站起身，说：“奴家去查看情况。”
森鸥外笑了一声。
“——红叶君。”他说：“你觉得，食物这种东西，被炸弹炸过之后，还能从人的嘴里吃下去吗？”
沉默。
没有人敢回答，下属还保持着弯腰躬身的姿势，脑门上的汗一滴一滴落到地板上。随即，打破沉默的，是另一个电话铃声——
森鸥外目光微转，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
“——报告！”
一个焦急的男声，从里面传了出来，说：“首领！组织的3号食品仓库，被人安放了炸弹，刚刚突然爆炸了！目前我们正在救火，请问是否需要增派支援？”
“……”
尾崎红叶抬头看向森鸥外。
森鸥外什么也没说，慢慢地，放下手，把座机搁回原位。
“咔哒”一声轻响，听筒落在电话座机上的一瞬间，像是一座山，在寂静无声的办公室里终于压了下来。
尾崎红叶：“鸥外大人……”
“红叶君，你带着人，去清查一遍组织所有存放物资的地方。”
森鸥外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依然很平静地说：“统计损失，检查现场的状况，能抢救多少是多少，然后请那几位教授过来开会，我们现在需要重新规划。我会向政府还有哥谭方面求援。”
尾崎红叶：“……是。”
她向那个还在紧张地维持着躬身姿势的下属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离开，然后反身退了出去，轻轻地，合上办公室的门。
就在转身的刹那。
尾崎红叶听到身后的首领办公室里，传来轰地一声巨响，和重物倾倒，清晰的碎裂声。
像是有人无比愤怒地，把办公桌踹翻在了地上。
>>>
哥谭警察局长，詹姆斯·戈登，正看着眼前的报告。
报告只有一句话。
“……什么叫‘物资仓库遭到了爆炸’？”
戈登茫然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到底哪个仓库爆炸了？”
“——所有的仓库。”
蝙蝠女郎低沉的声音说，开着变声器，显得无比陌生。
“就在半分钟前，从蝙蝠侠那边传来的消息，小丑炸掉了所有他能找到的，Y-G市内的物资存储点。包括被GCPD临时征用的几栋教学楼，一家军需食品工厂，韦恩集团下属的两条食品物流线的仓库——这只是送到的一部分消息，剩下的，还没来得及统计。刚刚接到了横滨政府的求援，港口Mafia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有点远，通讯跨越三个区域，信号需要中转两次，目前还没有确认，但我想也差不多。”
“……”
四周的警员们鸦雀无声。
戈登摸出一根烟，叼进嘴里。他的脸色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伸手从大衣口袋里，取出打火机，因为手指颤抖得太厉害，点了三次，烟卷的末端才打着火。
一点红光，在寒风中，微微闪烁地燃烧着。
轻烟袅袅向上升起。
“……所以，我们是不是要完蛋了？”
戈登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问。
没有人答话。能跟着戈登出现在现场的，都是GCPD中的精英，这么多年，侦办过无数超级犯罪的案子，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稍微一想，也能猜到前因后果——
今天，小丑谎称埋下了四百余颗炸弹，搅得的全城动荡不安，无论是双方的警察、政府部门，还是义警和超级英雄们，甚至是私人组织，黑\道帮派，都被这件事，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为此焦头烂额。
也就没有人会注意到，小丑真正的目的。
“但是，如果这确实是小丑做的，他是怎么做到，掌握如此之多的仓库位置的？”
戈登问。
“我们也就算了——”毕竟是政府部门，很多行为都需要走正式流程，经过公示，被小丑找到也不奇怪，“——但是，港口Mafia那种黑\道组织，难道不是最擅长走私和偷渡的吗？食品仓库，这么重要的位置，森鸥外怎么会这样轻易地就暴露出来？”
事实上，据戈登所知，就连横滨市警，都不清楚森鸥外手上的那批物资到底藏在哪里，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一直没有考虑过对港口Mafia采用武力行动。
“一个很简单的心理盲区。”
蝙蝠女郎说：“在受到爆炸威胁之后，不管是谁，一定会去优先清查最重要的地方，对于现在的局面来说，也就是物资仓库。只要在这个时候，盯紧他们的行动就可以。
“而且，人们检查过一遍的地方，往往不会再检查第二遍，这样一来，在零点之后，大家都在忙着拆弹，全城搜查他的时候，小丑就有充足的时间，在这些刚刚得到的新地点，重新布置炸弹。港口Mafia昨天刚被稻草人偷袭过，本来就处于人手严重不足的状态，现在更是顾不上这些。不只是政府和港口Mafia集中存储的物资——”
她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信号终端。
“——我们哥谭，一些私人收集的食品储藏，就连总量只在几百公斤左右的，也没有逃过，被他一起炸掉了。”
“……”
戈登深深地吸了口烟。那一支烟卷很快就燃烧到尽头，冒出呛人的烟雾。戈登把烟头丢到地上，用皮鞋碾灭了。
“他是想让所有人一起死啊。”他说。
这不是个疑问句，所以没有人接话，四周一片安静。
停顿了片刻，戈登重新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镇静，开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小丑在全城各地，制造爆炸案，反而给我们留下了反应的时间。目前，普通民众全部都躲在家里，并没有被波及到。而且，发现新的爆炸，他们只会以为这是小丑制造又一次表演，而不会联想到食物库存上去，所以暂时还不用担心动乱。等损失统计出来，政府那边的专家组商讨出新的调整计划，我们再增派人手，维持秩序，把这件事正式公布出去。”
他冷静的处理，像是给所有人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周围的警察们纷纷点头。
“——蝙蝠侠把地图给我传了过来。”蝙蝠女郎说着，伸出手指，在终端投影出的光屏上操作几下，点击上传共享，“总共发生51处爆炸，有9处是哥谭政府统一组织的物资存放点，17处是之前向GCPD报备过，选择捐助的各家企业仓库，15个位置明显是私人存粮，3个在港口——咦。”
她的话音忽然一顿。
戈登：“怎么了？”
“——蝙蝠侠的消息。”
蝙蝠女郎的神色开始变得凝重起来，微微侧过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别人听不见的声音，“他说，他追踪到了小丑信号发出的位置，正在上溯前一个中转站点。第二个中转基站往东北偏移了一个区域，说明小丑本人，应该就在那个方向。”
听到“东北”这个词，戈登的眉梢，忍不住跳了跳，说：“那边，不是有——”
“但愿不是。”
蝙蝠女郎匆匆地说，一边接收着魔法频道里蝙蝠侠的消息，一边给戈登转达：“固定的中转站点，比移动信号更好追踪，B说他已经找到了小丑发送引爆信息的第3个中转站，那个方向，像是朝着——等等。”
她忽然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戈登，面具下的脸色透露出几分苍白。
戈登：“怎么？”
“通讯中断了。”蝙蝠女郎说。
——正义联盟的法师扎坦娜，以魔法力量，维持在蝙蝠家族成员之间的远距离即时通讯，不知为何，就在刚才那个瞬间里，突然中断了。
>>>
“社长。”
哥谭大学的校园里，刚刚完成拆弹的武装侦探社一行人，同时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隐约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发生了爆炸。
随即，黑烟升起，飘荡在了城市上空。
众人同时停住了脚步，这一行人里唯一的侦探江户川乱步眯着眼睛，仰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似乎是在观察黑烟飘起的位置。
然后，他的神色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从斗篷下摸出黑框眼镜，用一只手折开，戴上。
镜片之后，那双猫儿一样明亮敏锐的碧绿色眼睛再次睁开了，连眉头都似乎皱在了一起。
“社长。”
观察了一会儿，江户川乱步忽然说：“您有足够厚的大衣，或者羽绒服吗？”
福泽谕吉被他问得一愣，还没有适应自家侦探这种跳跃程度过大的说话方式，也不明白刚才的爆炸，到底是怎么和羽绒服联系到一起的，下意识地，反问道：
“——什么？”
“那个哥谭疯子，他想要断绝所有人的生存资源。”
江户川乱步轻飘飘地，说出这个足够骇人听闻的结论。
然后，在周围其他社员，一片茫然和空白的表情里，他抬起头，神色前所未有认真地，看着福泽谕吉。
“这座城市里，最重要的能源，也就是小丑，将要毁灭的最终目标，是——”
>>>
哥谭核电站。
杰森跨坐在机车上，一条腿支地。
刚才的急刹车，在地面上刻印出一条明显的车辙，尘土和碎石朝着两边翻滚。附近唯一的通讯基站已经被炸毁了，残骸摇摇欲坠地挂在塔柱上。周围的地面，还残留着交火的痕迹，GCPD、保安人员和小丑帮成员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路上。
他沉默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维持着Y-G市90%以上能源供应，安静而无声运转着的，灰白色的，核电站厂房上空。
此时此刻，正在升起滚滚的浓烟。
第092章 Joker（41）
灾变第六日。
中午。
12:10 A.M.
一辆轿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驶着。
轿车是美国型号, 康斯坦丁坐在驾驶位上，嘴里叼着一根烟，顾忌到车内还有陌生女士, 没有点燃，只是一边开车，一边无聊地把烟头上下咬动着，像是在嚼一根干草。
“嘿！”
康斯坦丁一边咬着烟头, 一边含混不清地, 对旁边副驾驶位上的扎坦娜说：
“把这个小鬼送回去，我们是不是就完事了？”
“小鬼”正坐在轿车的后座上, 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两位刚刚被解救的侦探社女文员，左右转头。他的眼睛里一只是星星，另一只是圆圈，转头的时候, 星星和圆圈, 也就随着他的动作一闪一闪的。
——梦野久作，又名Q, 横滨危险的精神系异能力者，在两天前，对黑面具及其手下造成大量伤亡之后，被蝙蝠侠从港口Mafia带走, 交给了魔法侧超英扎坦娜和康斯坦丁。
而这两位刚才离开据点，进行解救人质任务的时候，担心Q一个人, 无人看管，会弄出来之前黑面具那样的事故, 也就顺手一起带上了。
“我听得懂英文哦，大叔。”
Q的脑袋，从后排座椅间冒了出来，是长相很可爱的少年，声音也甜甜的，就像即使是贪玩，却也让人不忍心责怪的小孩子。
“大叔要不要陪Q一起玩呢~”
康斯坦丁立刻呸呸呸几声，手上方向盘一滑，差点拐到路灯上。
相处这几天，他可太清楚Q是个什么东西了，康斯坦丁在旁边扎坦娜不满的目光中，转回了方向，重新摆正路线，说：“去找阿蝙玩吧，他最喜欢小孩子了。”
扎坦娜：“……”
扎坦娜：“相信我，过不了多久，B就会永久禁止你进出蝙蝠洞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讨厌你在他家里抽烟。”
康斯坦丁咕哝了一句，听起来像是“我下次还敢”。
正在这时候，梦野久作又从后排冒了个头，恰到好处地，甜甜地说：“祝大叔早日患上肺癌哦~”
康斯坦丁：“……”
“你闭嘴！”被精准戳中死穴，康斯坦丁没好气地一打方向盘，轿车转上了一座桥，行驶在河道上方，“前面下了桥，左转是吧？先把侦探社的两位小姐送回去——见鬼的，没有导航，谁能找得到这里乱七八糟的路！”
“是的，康斯坦丁先生。”
侦探社的社长秘书，春野绮罗子，虚弱而礼貌地说。
从小丑的绑架中，被救走之后，五个人直接传送到了两位魔法师的据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塞满了稀奇古怪东西的杂物间。随后，两位超英拆掉他们身上的炸弹，唯一的男士康斯坦丁开了一辆车出来，说要送她们回侦探社。
“那就好。”康斯坦丁说着，碾在道路的中线上，无视一切交通规则，笔直地从桥面上开过去，“阿蝙也真是的，都不知道给一份纸质地图，通讯一断，我上哪儿去——”
——砰！
枪声震得轿车后轮猛地向上跳了一跳。
随即，又是“砰砰”两声连响，第一下打在后车窗上，碎纹立刻如雪花般，布满了整面玻璃，又四下迸溅开来。纷飞的玻璃碎屑中，春野绮罗子按着谷崎直美的脑袋，用身体往下一压——
第二枚子弹准确地打中了油箱。
轿车后部一下子燃起火来，康斯坦丁清晰地骂了一声“fuck”，猛打方向盘，却不闪不避，反而一脚油门到底，在引擎的轰然加速中，他顶着后方接连不断的枪击，以极高的马力，直接冲破了大桥侧向的栏杆！
轿车腾空而出。
随即，在巨大的冲击和水花中，砸破冰面，落进了河里。
河水一下子从破碎的车窗中倒灌进来，冰冷彻骨。康斯坦丁用力摆脱弹出来的气囊，和扎坦娜一起，割断安全带，把后座的人救了出来。
刚钻出车门，轿车就开始往河底沉去。
气温刚降到零下不过两天，河水冻得并不结实，被轿车这一砸，四面飘着的都是浮冰。康斯坦丁拉着两位不幸被波及到的女士，挣扎着往上游去，刚一冒头，准备换气，又是一连串的子弹朝着这边打来，溅得河面上碎冰和火星四下乱跳。
“——FUCk！！！”
康斯坦丁大骂道，却因为人在水下，只能吐出一连串的气泡。
好在他们落水的地方，离大桥并不远，扎坦娜不知什么时候摸出了魔杖，在几人上方撑出一小片魔法护盾。康斯坦丁拉着春野绮罗子和谷崎直美，朝桥下游了过去，躲进宽大桥墩形成的射击死角里。
“妈的，为什么会有狙击手？！”
刚一钻出水面，康斯坦丁就愤怒地骂道。
几人都是湿淋淋的，尤其是春野绮罗子和谷崎直美两人，刚被小丑折磨了半天，体力不支，又半路遇到枪击，被迫跳车，在冰冷的河水里游了这么久，这会儿只能靠着桥墩上喘气。
扎坦娜从后面游了上来，左右观察，确认弹道路线无法攻击这里之后，收回魔法护盾，看着侦探社的两位女文员，说：
“你们身上是不是有定位器？”
春野绮罗子和谷崎直美面面相觑，都有些茫然。
康斯坦丁无比暴躁地，说：“谁他妈会在人质身上放定位器？？！”
然而，这还真是最大的可能性。他们解救出人质之后，最优先的事，当然是拆除炸弹，并没有顾得上检查人质身上其他地方。况且，这二位都是女士，康斯坦丁和扎坦娜也不是蝙蝠家那群科技侧的超英，没必要把人家搜一遍身，只是为了找还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追踪定位器。
“但是。”
康斯坦丁说：“小丑那个神经病，他是疯了点，可没有把自己的脑袋也烧坏。人质哎！人质是用来绑架和撕票的，谁他妈会闲得这么无聊，还关心一下人质有没有安全到家——”
“——谁看到Q了？”
扎坦娜忽然说。
第093章 Joker（42）
小丑。
蝙蝠侠默念着这个名字。
谁也不知道这个疯子, 到底是什么时候诞生的，他好像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哥谭，出道作品就是给水库投毒*[1]。他没有同情, 没有逻辑，随心所欲地，以玩弄他人为乐，期望着所有人和他一起发疯。他屡次进入阿卡姆, 又屡次越狱, 每一次都给这座城市带来触目惊心的伤痕。“残忍”和“无情”甚至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恶劣——在小丑看来，花费无数代人心血所建立起的社会秩序, 胸腔里跳动的心脏，还有鲜活的生命，都不过是一个虚假的、可以被随意撕破的笑话。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蝙蝠侠的洞窟里收藏着一张巨大的小丑牌。他的脖颈到右肩有一道伤疤，烧伤的丑陋痕迹，至今为止, 依然残留在皮肤上, 是那个疯子的胸针里喷出的硫酸毒液造成的。他的家里摆着一套空荡荡的二代罗宾制服，永远不会有人再穿上它了。
这就是小丑。
蝙蝠侠甚至记不清, 有多少次，自己要花费全部的毅力，才能克制住一拳打碎那张涂满鲜红和惨白颜色的脸，彻底地结束这一切的冲动。
假如世界上, 有一个人是他没法拯救的，那就是小丑。
很多报纸、杂志，新闻媒体, 都说小丑是因为蝙蝠侠才出现的。布鲁斯已经快忘了那些言论都说了什么，但他还记得小记者克拉克·肯特义愤填膺地在星球日报上跟他们吵架。他让克拉克少说两句。
小丑是一个怪物。
一个哥谭养出来的怪物。
蝙蝠侠曾经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掉进化学池里。他伸手去抓, 却没能抓住半空中滑落的红披风。后来，蝙蝠侠知道了故事的后续：再一次爬起来的时候，那个人的脸，已经被化学物质毁容，头发被污染成了丑陋的暗绿色，只有嘴唇鲜红如血。*[2]
一个无名小辈死了。
活下来的是“小丑”。
也许是命运，也许是哥谭的黑暗，也许是一点一滴，微不足道的恶意和巧合，共同铸成了如今的小丑。
但无论如何，没有人需要为他人的恶行负责。
蝙蝠侠知道小丑对自己有着浓厚的兴趣，他厌恶这种兴趣——除了伤害和痛苦，它什么也不会带来。他数不清哥谭的蝙蝠灯，有多少次因为小丑而亮起；他数不清迪克、杰森、芭芭拉、阿尔弗雷德……受过多少次伤。他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他挣扎着回到蝙蝠洞，倒在地板上，在冰冷的灯光中，仰起头，看到那一面巨大的小丑牌，牌面上画着鲜艳快乐的小丑图案和花体字Joker。
像是对蝙蝠侠，无声的嘲笑。
不再有失望、愤怒、痛恨……只剩下疲惫不堪。
他也会想起，那个ACE化工厂的夜晚，没能抓住的红披风。
如果——如果当时，他更强大一点，更努力一点，如果他抓住了那个人，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杰森不会死，芭芭拉也不会瘫痪。所有人都不会再受折磨。哥谭不会有无穷无尽的笑气袭击，潜艇的核弹密码也不会被偷。那个死在全市观众面前的电视台女主播，可以和她的男朋友，度过幸福快乐的一生……
如果……
蝙蝠侠攥紧了手指，回忆和痛苦，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他没法不去想——他调查过小丑的过去，那只是一个不得志的喜剧演员，拿着微薄，但是绝对正当的收入，因为贫穷和窘迫，被几个帮派混混发现，半是强迫半是哄骗地入了伙。那晚是他第一次作案，毫无经验，甚至连真正抢劫的目的地都还没到，只是想从化工厂借过，就被突然出现的保安，吓得慌不择路。
在他义警的生涯中，蝙蝠侠见过很多这样的新手犯罪。
人难免会有走错路的时候，何况是哥谭这样的地方。很多犯罪新手，比受害人都要更慌乱，被蝙蝠侠揍一顿，吓唬一通，基本上没人敢犯第二次。犯罪的过程中被阻止，没有造成实际伤害，扔到警局都判不了几天。这本来也不是一件多大的事。
但那时候的蝙蝠侠太年轻了。
才出道不久，没有经验，没有那些灵活多变的高科技道具，没有市民们的信任和支持，甚至还在被哥谭警方通缉。混乱的现场使他顾此失彼。
所以他没能救下那个人。
“小丑”是他新手时期犯下的一个错误——无数次地，无数次地，蝙蝠侠这么想过，也许只要他更强大一点，更努力一点，他就能阻止这一切。
也许，让哥谭市最疯狂恐怖的罪犯，让这血债累累、触目惊心的罪行，彻底从世界上消失，曾经，只差他一个伸手的距离。
他警醒自己。
而今，他将要再一次地，面对自己的错误。
蝙蝠车在核电站前的道路上停下了。这里离爆炸发生的位置，还有大概一公里多，车上的辐射监测仪就已经在疯狂地报警，指标直接打到了“危险”一栏。远远看去，核电站上方正升起浓烟，而附近，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车辆乱七八糟地停着，有先到的GCPD，有紧急从核电站撤出来的工作人员，还有——
“——所以，你就想进去送死吗？！”
蝙蝠女郎正拉着另一个人，高声地喊道：“这个距离，这个辐射浓度，就算穿着防护服也没用！红头罩、罗宾——不管你叫什么，如果你为了那个疯子，而准备杀死你自己——”
看到蝙蝠侠出来，他们两个同时都不说话了。
红头罩立刻把脸转向另一边，他还跨在机车上，穿着那件夹克，内里是紧身制服，被面具遮挡的脸看不到表情。
“……”
蝙蝠侠也没有说话。
他很快就猜出了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杰森想要冲进发生爆炸后的核电站，和小丑决一死战，而芭芭拉正在试图阻拦他。
他问：“小丑呢？”
蝙蝠女郎指了指远处的核电站，浓烟升起的位置。
蝙蝠侠在面甲下眯起眼睛。他调整护目镜的焦距，果然看到——在厂房顶部，一个瘦高的、紫色的人影，正疯狂地哈哈大笑着。他一头绿发在风，和爆炸的烟雾中模糊不清，鲜红色嘴角裂开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弧度，向着天空，张开双臂，似乎是在无比欢欣地，迎接这一切混乱和死亡，这座城市的末日。
不用任何检测或者证据，看到这一幕的瞬间，蝙蝠侠就确定了。
这就是真正的小丑。
仿佛是知道有人正在观察他似的，焦距定格的一瞬间，小丑的脸，也随之转了过来。
——在爆炸的余波，核电站安静到令人恐怖的灰白色，还有辐射物质泄漏造成的许些迷幻光彩之中，他挥舞礼帽，盖到胸前，鞠躬，做了一个隆重的谢幕礼。
像是一场盛大的告别。
“……”
“他死定了。”蝙蝠侠说。
没有任何表情，这只是一句最客观的事实判断：近距离暴露在那样高浓度的辐射之下，小丑没有幸存的可能，除非拥有不死之身。
谁也不知道，对于这位宿敌的死亡，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却红头罩倏然扭过头来，看了蝙蝠侠一眼。
蝙蝠侠暴露在面甲外的下半张脸，没有任何变化。他的下颔绷紧出了一道冷硬的弧度，直视着红头罩，目光隔着面具，短暂地交错而过。
仿佛有什么话语，横亘在两人之间，隔着数年的时光，呼之欲出——
忽然。
半空中，一个黑红色的小点，迅速地朝着这个方向放大。
那个不明物体很快地接近，等距离足够近，近到能从那点黑红色中，分辨出一个模糊人形的时候，港口Mafia重力使中原中也的身影，也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从半空中降下。
中原中也大约是听到消息之后，用重力异能直接赶过来的，来得比横滨其他人都快。
他一落地，显然就认出了蝙蝠家的几个人，发出一声似哼似笑的低音，说：“ Boss随后就到。”
然后才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应该是有个反应堆爆炸了。”最先赶到的戈登解释道，他刚刚简单地询了逃出来的核电站的工作人员，知道的比其他人稍微多一点，“小丑带着手下袭击了核电站，拿枪指着工程师的头，强迫他们关掉安全装置，调高反应堆的输出功率——后果呢，你也看到了。”
蝙蝠侠突然插了一句：“怎么没有收到求援信号？对外通讯是被切断了吗？”
事实上，就算是小丑，夺下这么大一个核电站，也需要不短的时间，况且，自从“灾变”以来，这附近就又专门加强了防卫的人手。
然而，直到正午十二点，小丑引爆全城的食品物资仓库的时候，蝙蝠侠才通过信号源，追踪到那个疯子的位置。
——他也才意识到，在他们都被炸弹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小丑究竟是干什么去了。
“我检查过附近的基站。”
旁边的红头罩突然说：“确实是被摧毁了，除此之外，城内的有线电缆，昨天，也被谜语人切断的差不多了。而且，今天这么乱的情况下，一两个地方通信忽然断联，恐怕也引不起某些人的注意，不是吗？”
他话语带刺，惹得芭芭拉又看了他一眼，而蝙蝠侠依然不为所动。
“大部分工作人员，应该都及时逃出来了，因为到处都比较乱，具体的人数我们还在清点。幸好这附近没有居民，更远一些的，GCPD已经派人去疏散。至于核电站的安保……”
戈登说到这里，微微沉默片刻。
然后，他又旁若无事地，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要等防护设备送到，才能进去救援。而且，据说通往反应堆的一整层走廊都被炸断了，摄像头也没法连线，里面具体的情况，我们还不知道，现在只能通过辐射读数判断。”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核辐射泄漏的话，我们站的这里，应该也不安全吧？”
“……”
当然是不安全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蝙蝠家族的几个人还好一些，和超人共事久了，战衣里多少含有一些铅的成分，有一定的防护作用。至于戈登，和那些GCPD警员——他们纯粹是因为离得近，才第一个赶到，甚至连救援用的防护设备都没有准备，等若是直接暴露在了辐射之下。
但是——
“但是，Y-G市现在是一个封闭空间，中原先生。”蝙蝠女郎说：“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放射性物质没有渠道挥发出去，最终扩散到全城，结果也是一样。”
死寂。
离得近的几个警员，听到这段对话，都默默地扭过头去。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所有的一切，已经再清楚不过：所谓的四百颗炸弹，对科研机构的恐怖袭击，都不过是掩人耳目幌子；小丑真正的目的，是炸毁核电站，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中原中也明白了蝙蝠女郎的意思，垂在身侧的拳头，也一下子攥紧了。
“可恶——”
正在这时，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即近，伴随着轮胎在地面上打滑，发出的尖利刺耳的刮擦声。
一辆形状酷炫的跑车，以极高的速度，从远处的道路上冲了过来。
它的驾驶风格让人非常担心乘客的生命安全，沿途，甚至与好几辆路口转向的轿车，横竖交错而过，车手却没有丝毫要减速让道的意思，反而选择了直冲过去，逼得其他人不得不急踩刹车，一路人仰马翻。
最后，这辆跑车，在众人面前猛地刹住了，车尾的排气管犹在寒风中冒着烟。
随即，森鸥外和尾崎红叶两人，一左一右地打开车门钻了出来。
“借你的跑车一用，中也君。”
森鸥外看起来并不太好，除了衣着还算整齐之外，他的脸色并不好看，连一向疏拢整齐的长发都显得有些微乱。他和尾崎红叶，显然是甩开其他人，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来的，后面港口Mafia的下属们一个都还没有跟上。
匆匆说完这句话之后，森鸥外目光扫了一下全场，看到哥谭众人，和远处正在冒烟的核电站，便又直接扭头转向蝙蝠侠，说：“地图。”
中原中也一愣，“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蝙蝠女郎和戈登也是一愣，红头罩面无表情地，把头扭向另一边。
只有蝙蝠侠似乎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打开臂甲，在个人终端上操作几下，把核电站的三维结构图投影到了半空中，连同一份操作手册。
“通往反应堆的路，被小丑炸断了。”
蝙蝠侠说，似乎这样就已经足够明确，“把反应堆关停，打开安全装置和冷却系统，至少要阻止二次爆炸。”
森鸥外深吸一口气，“爱丽丝酱。”
话音落下，金发碧眼的异能体幼女随之浮现在半空中，神情冰冷，全身都泛着紫色的光。出现的一瞬间，她就化作了一道紫色光芒，冲向远处正在冒烟的核电站。
“……”
蝙蝠女郎看着爱丽丝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她的电脑里，虽然有着横滨异能力者的全部资料，此前却从未亲眼见过。森鸥外的异能有着极高的拟人形态，如果她同样具有人类的操作精度，应用在眼下场景中，确实是非常合适的，毕竟异能力不用担心放射性浓度超标。唯一的问题是——
森鸥外值得信任吗？
芭芭拉可没有忘记这个人之前和太宰治联手，拿她下套的事情。
毫无疑问，这是个奸诈狡猾的犯罪分子，不过，考虑到森鸥外之前做出那么多事，就是为了从哥谭的核电里分一杯羹，他肯定也不愿意看着核电站出事。
目前的局面，他们也算是有着相同的目标。
而且——
芭芭拉看了一眼旁边的蝙蝠侠。
蝙蝠侠什么时候，跟横滨的黑手党头子这么熟了？
“——小丑的手下，大概有多少人？”
森鸥外突然问。
蝙蝠侠看了他一眼，回答：“除掉那些遭到威胁，而被迫依附的帮派们，只算最核心的部分，大概五十左右，有多有少。”
蝙蝠女郎：“怎么了？”
森鸥外：“基本上全死在这里了。”
寒冷的空气中一时沉默。除掉威逼、利诱，因为种种复杂原因入伙的之外，剩下的，足够忠心耿耿，愿意为了首领的一句话，不切实际送死的人，不管在哪个组织里，都少之又少，同时也是最核心的力量。
而小丑把自己手下全部的力量，都砸在了这里，也意味着——这座核电站，就是他恐怖活动的终点。
而这场袭击，所有的一切，也将到此结束。
根本不会再有“未来”。
“火还在烧，不过，你们的工程师在里面把冷却系统开启了。”森鸥外应该是通过异能，查探到了核电站内部的情况，开口说道：“但是，内部的供电已经断了，系统不受控制，爱丽丝一个人接通不了备用电源，防护层也有破损。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金发的异能体幼女在半空中一闪，回到了他身边，随即消失了。
蝙蝠侠：“里面的人呢？”
据逃出来的工作人员所说，小丑把反应堆，和核电站厂区其余部分的通路炸断了，其目的，大概就想要阻止外面的人进去救援。况且，森鸥外也说，有工程师已经进行了紧急安全处理，想必，就是被困在内部的人员做到的。
森鸥外摇了摇头。
这大概是“没救了”的意思，道路阻断，又暴露在反应堆附近高浓度的放射性物质下，人类的生命脆弱如纸。蝙蝠侠沉默地把目光转向一边，而正在这时，又是两辆轿车，从道路上冲了过来。
侦探社的中岛敦、泉镜花、与谢野、国木田、福泽、乱步几人，纷纷从车上下来。
在这里遇见蝙蝠家族和港口Mafia，他们的神色，也没有多少意外，反而森鸥外看到侦探社众人，目光一扫，脸色就不太好看。
他冷冷地看向福泽谕吉，问：
“太宰君呢？”
福泽谕吉没有回答，跟在他身边的乱步，反而抬头看了一眼中原中也，碧绿色的眼睛罕见地睁开了，目光中，似乎意味深长。
“太宰去找你们的Q了。”国木田说。
“Q？”
森鸥外一愣，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蝙蝠侠，“那不是——”
两天前，蝙蝠侠和扎坦娜从港口Mafia带走Q之后，他就没有再过问这件事。反正，蝙蝠侠既然敢这么做，想必就是有控制Q的手段，而他忙着组织的事务，也没有精力在这上面过多地纠缠。
“梦野久作应该跟扎坦娜，还有康斯坦丁在一起，他们去救援被小丑绑架的人质。”
蝙蝠侠说：“但是刚才——”
刚才，由扎坦娜构造的魔法通讯，却突然地断线了。
——所以，扎坦娜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甚至影响到了她的魔力，才让她无法再维继续持这个通讯频道。
然而，那个时候，蝙蝠侠刚刚查到小丑的位置，正在赶往核电站，联系不上扎坦娜，也无法确认她那边的情况，只能选择相信这两位魔法师，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 Q失踪了。”
国木田的神色很严峻，说：“我和太宰，在回侦探社的路上，遇到了一队中了【脑髓地狱】的巡逻警察，太宰让我先跟侦探社会合，自己去找Q。等见到社长，我才从他们那里，听说了核电站的消息，但现在也没法联系太宰了。”
森鸥外：“……怎么在这个时候。”
这句话颇有些没头没尾，旁边，哥谭众人都没有说话，与谢野晶子轻轻哼了一声，只有乱步，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中原中也。
侦探社的众人刚刚到达，还没有来得及交流情况，又是一阵纷乱刹车声，异能特务科和港口Mafia的成员们，也先后在路边停了下来。
坂口安吾匆匆跑下车，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到远处核电站的情况，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港口Mafia赶来的黑蜥蜴成员，则迅速地，站到了首领和两位干部身后。
“现在该怎么办？”戈登问。
“首要问题，是控制核污染的泄漏。”蝙蝠侠说，“但是防护层已经破损了，而且，反应堆产生的放射性物资，应该已经随着爆炸，泄漏到了空气中——”
“得想个办法把这里密封起来。”蝙蝠女郎说。
戈登却露出了苦笑：“先不说该让谁去密封，现在，我们从哪弄来材料？”
而侦探社众人，听懂了英语的，都转头看向国木田——这几天里，许多珍稀，但又十分必要的物资，都是靠着国木田的【独步吟客】。
“——我只能制造出不超过这个大小的东西。”国木田举起手账本，示意，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坂口安吾问：“扩散下去会怎么样？”
“放射性物质将遍布在Y-G市中，按反应堆的质量，初步计算，足以达到致死浓度。在这样的照射剂量下，附近的居民可能会直接死亡，较远一些的，也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出现各种各样的核辐射疾病，最终导致死亡。”
蝙蝠侠说。
“……”
一阵沉默，与谢野晶子走到另一边，开始检查从核电站里逃出来的工作人员伤情。监测仪器上显示的辐射读数，还在不断地往上增长着，可是却没有人想要后退。
不知想起了什么，中原中也垂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地捏紧了，看了一眼森鸥外。
森鸥外没有看他。
正在这时，又是一辆蝙蝠车，呼啸着驶了过来，在路边一个急停。
随即，车门无声地滑开，身穿制服的夜翼和红罗宾先后跳了出来，还有——芥川龙之介，在众人的注目中，冷着一张脸，跟在那两只蝙蝠崽后面，离开蝙蝠车，一言不发地，站到了港口Mafia这边。
“我们带了一些防护服。”夜翼说。
他和红罗宾，还有一直没有被港口Mafia回收的芥川龙之介，原本是在韦恩科技下属的实验室清查炸弹。然而，几人刚刚完成任务，扎坦娜的魔法通讯就忽然中断了，让他们一下子失去了蝙蝠侠的消息。
紧接着，就是周围的的大楼，全部断电。
事发突然，还是提姆反应最快地，通过断电规模，判断出是核电站出了问题。
好在当时他们离韦恩科技还不算远，干脆折返回去，收集了一些性能较好的防辐射服，想着如果是核电站出现事故，一定会用上。
这么一耽搁，因此，才比其他人到的都晚。
此时，核电站上空烟雾的浓度，已经减弱了，大概是冷却系统终于起了作用，测量仪显示的辐射读数却还在持续增加着。夜翼从蝙蝠车上，抱下来几套韦恩科技出品的核辐射防护服，看了看戈登，又看了看蝙蝠侠。
“要进去救援吗？”红罗宾问。
“有难度。”戈登想了想，说：“首先，通往反应堆的走廊，已经被炸断了，要清出来一条路才能过去。而且，就算进去了，还能做什么呢？能做的应急措施，已经做过了——还是说，你们有什么好的办法，能把防护层补好？”
蝙蝠侠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夜翼：“嘿，那总要试一试——”
“——在辐射泄漏的中心，射线强度足以穿透你的这一堆防护服。”蝙蝠女郎说：“就这么急着去和死亡女神约会吗，夜翼？”
“……”
中原中也听到这里，又一次看向森鸥外。
森鸥外还是没有回应，他只好把目光，又转向站在森鸥外另一侧的尾崎红叶。尾崎红叶也没有看他，却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坂口安吾忍不住问：“在你们那边，这种事一般怎么处理？”
从这几天里，哥谭精神病人们的种种表现看来，在那个充满着各种各样超级英雄，和超级罪犯的世界里，类似的危机，恐怕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哦，这个嘛。”
夜翼说：“超人可以把核电站整个拔起来，丢到太阳里，我们只需要记住他的电话号码就好了。”
“……”
且不说这里根本没有超人，在Y-G市已经封闭的现在，就算想用类似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已经被放射性污染的核废料，也无处安置，最终还是会扩散到城市里。
“首领。”
中原中也忽然开口说。
一瞬间，四周仿佛安静了下来。森鸥外终于叹息了一声，转过身来，看着他。
“所谓的放射性，说到底，也只是一种微观粒子形成的射线。”中原中也难得地，直视着森鸥外的眼睛，带着几分固执的神情，说：“不管多小，只要有质量，就会受重力控制。”
森鸥外：“我知道。”
没有人再说话。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往这边看来。天幕忽然在这一刻显得无比阴沉。
中原中也摘下帽子，按在胸前，半跪下来。
“请允许我去。”
港口Mafia的众人一片肃静，风把黑色的大衣吹得翻飞飘扬。森鸥外凝视着自己最器重的部下，一手培养的继承人，组织里最具震慑力的王牌异能者，片刻，他走上前，拿起中原中也按在胸前的帽子，端端正正地，重新戴在青年头上。
就好像很多年前，年轻的羊之王半跪他面前，向他宣誓效忠。
从他手里，接过那一顶联结着引路人与后辈的帽子，从此正式成为港口Mafia的一员。
“中也君。”
森鸥外说：“我没有别的备用方案了。”
中原中也低头应了一句“是”，然后站了起来，朝着远处正在冒烟的核电站。
天空是苍冷的，阴沉、压抑而寂静，空气寒冷有如刀锋。青年披肩的黑色大衣在身后猎猎地飞舞，帽檐却被重力压住了，神情沉静，赭色的发尾迎着风飘扬。
他一点一点地，褪下了手上黑色的手套，随意丢到地上。
“汝、容许阴郁之污浊。”
“勿复吾之觉醒。”
第094章 Joker（43）
在重力的红光之下, 一切都开始裂解，首先是最高的冷却塔，然后是反应堆厂房, 周围的输电线塔，道路地基……钢筋与混凝土就像是纸一样轻易地被扭曲了，纠结成恐怖的形状，所有的建筑残骸, 都被卷到空中, 在摧毁一切的重力面前，分解、破碎。
——连带着罪魁祸首小丑一起, 永远地，消失在了【污浊】之中。
阴冷的云层，在上空汇集，被撕裂成漩涡，从中透出黑红色光芒, 就像是末日的景象。然而, 在这样恐怖的破坏之中，监测仪器, 所显示的辐射读数，居然在稳定地向下回落着。
“那是一个微型黑洞吗？”
提姆读出了测量仪器上的重力波数据，惊讶地问。
难怪横滨那边敢派出中原中也——在这样恐怖的引力控制之下，没有任何放射性污染物, 能够散逸出来。就像超人喜欢往太阳里面扔垃圾一样，在天文尺度上，毁灭与破坏的力量面前, 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污浊了的忧伤之中，一张所向披靡的, 终极的底牌。
“他一直这样下去，会怎么样？”
蝙蝠侠忽然问。
很显然，现在的中原中也已经不受控制了。根据望远镜传回来的景象，青年漂浮在风暴与混乱的中心，全身上下，遍布着暗红色花纹，一切靠近他的事物都被撕碎。他的容貌一如既往，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
有的，只有毁灭与力量。
周围众人都转头看向港口Mafia。森鸥外没有说话，尾崎红叶代他开口道：“中也吗？会在力量耗尽之后，死在这里吧。”
沉默。
“——当然啦。”尾崎红叶目光一转，那么漂亮的女人，说着温温柔柔的话，眼神里却带着凌然的杀气，“在【污浊】的力量耗尽之前，周围的地面，包括我们脚下站立的这一块地方在内，都会直接陷到海里去吧。
“也许，会拉着整座城市一起陪葬，也说不定哦。”
在中原中也释放了【污浊】形态之后，森鸥外其实也派人去找过太宰治。
港口Mafia的人，仔细问过国木田，他和太宰治是在哪里分手的，有没有随身带着什么能用的通讯设备，等等。然而，在两座城市合并之后，地图也随之扩展了一倍，就算能以最快的速度开车赶过去，把太宰治带回来，往返一趟的时间，也不一定来得及。
森鸥外说：“广津先生，再派人去找一下太宰吧。”
黑蜥蜴是第一批跟随首领赶到现场的，然而，这支港口Mafia最精锐的武装部队，在之前的各种冲突中，已经折损过多次；另有一部分，因为正在执行任务，与核电站距离太远，现在仍然没有联系上；还分出去了一些寻找太宰治，此刻，就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守卫在首领身边，广津、立原、银都在其中。
广津柳浪微微躬身行礼，低声地应下。
正在这时，侦探社那边，中岛敦弱弱地举起了手：“那个……森先生，我也一起去找太宰先生吧。”
众人都惊讶地回头看他。
福泽社长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露出不置可否的神情。
他这个新招的社员，什么都好，就是太单纯心软。太宰治是去处理Q的失控，在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核电站的事故，也不知道中原中也需要开启【污浊】。这本来是无可奈何的事，或者，是小丑的刻意谋划，可中岛敦却会认为是侦探社的责任。
旁边，芥川龙之介冷冷地说：“人虎，你有驾照吗？”
中岛敦：“……”
国木田独步忍不住回了一句：“可是你们黑手党，本来也没有合法的驾照吧？”
芥川龙之介：“……”
“芥川，和敦君一起去。”森鸥外说。
他的开口，终结了这个话题。
除了侦探社和港口Mafia的人之外，异能特务科和哥谭的警察，也主动加入了找人的行列。一时间，轿车纷纷启动，不少人离开了这个地方。
天色阴沉，乌云的漩涡在上空盘旋，透出黑红色的光芒。
远处，核电站的大片厂房都已经塌陷下来，各种各样的设备，伴随着建筑残骸一起，被抛飞到空中，又在重力的作用下，扭曲，坍缩。周围的树木纷纷向内倾倒，紧接着，就是泥土与地基，卷成飞沙走石的风暴，遮蔽住所有人的视线。
天地之间，只有那一片狂暴的红光，是明亮的，像是燃烧着生命的热度。
蝙蝠侠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随即，他想起了，这就是他昨天，在森鸥外最恐惧的幻觉里，曾经看到过的景象。
陷落的城市，红黑色的光芒，半空中嘶吼肆虐的魔兽……
蝙蝠侠当然调查过中原中也的资料，知道这是这个国家军方实验室，出品的异能生命体，拥有控制重力的异能，和一个强大，但不受控制的【污浊】形态，只有另一个罕见的无效化异能，【人间失格】可以解除。
然而，当他想要继续往下调查的时候，却像是遇到了一堵墙。
这样远超一般异能力者的力量，它的来源，究竟是哪里？为什么会由实验室制造出来？——没有任何电子设备，记录过这些信息，纸质的材料更是早已销毁。
仅有的线索，是横滨在六年前，似乎发生过一次类似的异能失控事件。
恐惧毒气所造成的幻觉重叠，只有匆匆一瞥，那时，蝙蝠侠急着救人，并没有深究那个港口Mafia的首领到底看到了什么——燃烧的横滨，森鸥外最深的恐惧。
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然而，虽然没有那样毁天灭地的规模，没有展露出恐怖的魔兽形态，但，眼前的中原中也，却几乎重现了，他在森鸥外的恐惧幻觉里，所见看到那一幕。
因为重力的极度压缩、凝练，而产生的黑色光芒。
——那可能不只是幻觉。
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蝙蝠侠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那个人。他看到身森鸥外双手交握在身后，站在港口的Mafia众人之前，正仰头看着半空中肆虐的重力异能，姿态随意，脊背却挺得笔直。他还看到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很深地，陷入了衣袖的褶皱里，手指因为用力而僵硬着。
随即，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个人微微偏过头，向他看了一眼。
这时，原本宽阔雄伟的核电站厂房，已经被【污浊】拆得七零八落。监测仪器显示的辐射指数几乎降到了零，大片大片的土地裸露出来，树木、电塔、路基被拔起的深坑，一个接着一个，像是地震过后惨烈的废墟——
不，比那还要更干净，更彻底得多。
然而，中原中也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青年依然悬浮在半空中，大衣早就在先前的混乱中，被不知道掀飞到哪里去了，从西装袖口外，裸露出的手臂上，依然盘绕着狰狞的暗红色花纹。
而他身上，黑红色的光芒，依然在持续扩散着。
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忽然从港口Mafia众人那边传来。这声音太过轻快，与眼下沉重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蝙蝠侠还没来得及转头查看，就感觉有一个东西，撞进了自己怀里。
他低下头，看到了一头柔软的，长长的金色波浪卷发。
“……”
蝙蝠侠几乎能听到旁边迪克、提姆、芭芭拉等人表情碎裂的声音，也许，还有侦探社、港口Mafia和异能特务科的。
在这样紧张的环境里，出现一个打扮得精致漂亮，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女孩，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但如果这是森鸥外的异能的话，那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隔着战甲，小女孩双手抱着他的腰，要仰起脸才能看他。
“蝙蝠先生~”
爱丽丝说：“你肯定有能控制异能力的药吧？你能救救中也吗？”
“……”蝙蝠侠第一反应是转头去看森鸥外，然后发现那个人并没有看他。这样的话，虽然用着小女孩的语气，却显然不是爱丽丝能够说出来的。到底是谁的意志，也就不问可知了。
他又低下头，对上了爱丽丝蓝色的眼睛，还天真地向他眨了眨。
“求你了？”
“……”
蝙蝠侠仿佛听到了身边，提姆无声地倒吸冷气的声音。
爱丽丝是森鸥外的异能这件事，虽然没有正式承认过，但此刻，能站在这里的人，一大半都心知肚明。
蝙蝠侠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一时间，应该先想哪一件事——森鸥外是从哪里猜到他手里有抑制异能力的药的？是因为Q吗？还是因为提姆偷DNA的行为被太宰治发现了？而那个港口Mafia的首领，居然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自己的异能体，这样地恳求他——
他最后伸出手，摸了摸爱丽丝的头。
“只带了这一支。”蝙蝠侠说，从万能腰带里抽出针剂，这是他的Plan B，为了防备横滨的异能力者们，“还是试验品，可能是会失败，或者会有危险。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先等太宰治。”
>>>
太宰治在一架歪歪扭扭的直升机上。
这个“歪歪扭扭”，主要是因为，驾驶员正是他自己——和国木田独步分开之后，没过多久，太宰治就发现，周围的建筑，忽然全部断电。
“……”
太宰治几乎立刻意识到，是核电站出了问题。
然而，【脑髓地狱】已经发动，想必原本，哥谭那边，照顾Q的两位魔法师，此刻都陷入了危险的状态之中——这个“危险”，不只是说他们自己，也是针对别人。
能力越强的人，陷入精神控制之后，造成的破坏就越大。
太宰治顺着线索，大致推断出了Q的位置，找过去的时候，没见到久作本人，倒是先看到了扎坦娜和康斯坦丁，还有侦探社被绑架的两位女文员。
四个人明显都陷入了【脑髓地狱】，两位魔法师还算冷静，意识到自己陷入精神控制之后，没有做出多余的举动，可惜的是，同行的春野绮罗子和谷崎直美，在不停地攻击他们，让他们腾不出手，来解除自己的控制。
附近有车辆撞破栏杆、坠入河流的痕迹，地上还残留着弹痕。
——推测，是行驶在路上，突然遭到狙击之后，不得不驾车跳桥逃生，在这个过程中，伤害到了梦野久作，因此构成了【脑髓地狱】发动的条件。
来不及多解释，太宰治唤醒几人，匆匆交代几句，把Q交给扎坦娜和康斯坦丁。
然后，他直接去最近的医院，撬了一架急救用直升机。
等太宰治从城市上空，走直线距离，以最快速度赶到的时候，已经见不到核电站的影子——到处都是巨坑，和凹陷下去的地面，蛛网般的恐怖裂纹一直往远处延伸。
下方地面上，还站着一群人。
到了这个时候， GCPD、蝙蝠家族、侦探社、港口Mafia和特务科的众人，居然谁也没有撤走。即使隔着很远，太宰治依然从那堆身影里，模糊地辨认出了几个老熟人。
直升机歪歪扭扭接近的时候，他们都仰起头来看。
“呐，人来得真齐啊~”
太宰治有些无聊地，说：
“至于某个小矮子……”
半空中，中原中也陷入了一种极其狂暴的状态，黑红色的光芒，在他周围蔓延着，即使失去了目标，依然在撕碎一切敢于接近他的东西。
进入【污浊】的重力场之后，直升机一边飞一边解体，先是机尾、螺旋桨，然后舱门咣当一声扭曲，飞了出去，高空中凌厉如刀的冷风，一下子扑了进来。紧接着，半个机舱被重力撕裂，玻璃碎如落雨，油箱也随之轰地爆燃……
到最后，只剩下太宰治握在手里的操纵杆，和他身下的座椅。
太宰治叹了口气。
他一把扯掉安全带，把这两样东西，随手一扔，没有滑翔翼，没有降落伞，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就这样直接从半空中，跳了下来。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头顶的阴云盘旋着聚集，恐怖的重力光芒，把世界染成黑红色。
然而这一切，对于太宰治，没有任何影响。
他笔直地下坠，下坠——
他看到了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一向整齐讲究的精致西装，在方才的混乱中也被波及，到处都是破烂的痕迹。西装外，白皙的皮肤上爬满黑红色花纹，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狰狞与野性的美。
他似乎是在吼叫着，精致的面容旁，赭色长发在风中剧烈地翻飞，眼睛里，找不到任何属于人的情绪。
——看到不受重力影响、极速坠落的太宰治，那双天空蓝的瞳孔，终于微微收缩。
然后，太宰治准确地，砸在了中原中也身上。
一切都静止了。
黑红色的纹路倒缩回去，属于重力的红光消散，【污浊】结束。
天空中，乌云形成的漩涡，也在缓缓消失、散逸，原本被卷在半空中的建筑废墟，立刻纷纷地，如下雨一般，坠落到地上。
随之一同坠落的，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
或许是因为消耗过大的缘故，在【人间失格】，接触到【污浊】的那一瞬间，中原中也就直接陷入了昏迷。
没有重力异能，从这个高度坠落下去，他们必死无疑。
太宰治仿佛听到远处有人在尖叫，急速坠落的风声，充斥满了他的双耳，而他的面前，被伤害得千疮百孔的大地，朝着他，如山一般压来，带着无与伦比的威严和冷酷。
像是在欢迎着他，回到每一个人最终的归宿。
也许，这就是死亡的感受……
太宰治无声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是觉得这个结局也不错。
正在这时，另一道紫色光芒，忽然从人群中，逆向冲了上来。随即，半空之中，金发幼女的异能体显形，及时地拎住中原中也，减缓了两人下坠的速度。
“……”
太宰治叹了口气，像是在遗憾这一次死不成了。
不过，他还是很听话地，抓住中原中也的另一条腿，随着爱丽丝一同，缓缓下降着。
而下方的众人，似乎也在看到他们安全的时候，同时松了一口气。
但是，等等——
太宰治的瞳孔，忽然猛烈收缩。
港口Mafia的部队之中，有个人的动作——
爱丽丝忽然消失了，太宰治和昏迷的中原中也两人，立刻失控地掉落下去。
也就是在这电光石火间，凌空坠落时，一失重，转瞬即逝的刹那，那一幕景象，正好无比清晰地，倒映进太宰治清透的、浅棕色的眼睛里——
一柄泛着寒光的刀刃，插进了森鸥外背后。
第095章 Joker（44）
立原道造, 是港口Mafia黑蜥蜴武装部队的一名十人长。
更正一下。
立原道造，是奉上级命令，进入港口Mafia黑蜥蜴潜伏的, 一名隶属于军警特种部队“猎犬”的卧底搜查官。
“灾变”发生之后，Y-G市内外信号不通，立原道造也就理所当然地，和东京的猎犬总部失去了联络。不再有例行汇报的对象, 也没有人能告诉他, 下一步应该怎么做，立原道造只好兢兢业业地, 继续当一名黑蜥蜴的十人长，听从首领的命令，执行任务。
脱离了组织的关系，对于卧底来说，这是非常危险的处境。
立原道造也考虑过是否应该联系横滨的军警, 然而——他们权限不够。
他卧底港口Mafia, 就算是在军警之中，也属于机密事项；而且, 在知道森鸥外被抓进横滨的军警总署走了一趟，居然又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之后，立原道造更加确信，不与这些本地的军警联络, 是正确的决定。
立原道造只有继续把自己假装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黑手党。
反正这几年来，他一直假装得很好。
今天，由于小丑在全城制造的恐怖袭击, 港口Mafia的黑蜥蜴部队，也被派出去协助搜寻炸弹。
立原道造对自己手下的这帮人能力有数——论打打杀杀, 黑蜥蜴能冲在第一线；至于在如此宽泛的范围内寻找炸弹，这种耗费脑力的精细活动，还是不要为难他们了。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真找到了一枚的时候，心中的惊讶，可想而知。
那时，GCPD那边已经启动了预定方案，全城的通讯，大范围断联，所以立原道造可以放心地拆除炸弹。那枚炸弹藏在一个电话亭里，因为空间狭小，立原道造决定独身进入，让下属在外围立起安全盾。
身为一个合格的军警，兼黑手党，拆弹是一种基础技能。
过程很顺利，然而，就在立原道造嘴里咬着钳子，剪断最后一根引线的时候——安静的电话铃突然响了。
“……”
立原道造被吓了一跳。
铃声叮铃叮铃，就响在公用电话亭里，像是在催促着他。
——这是谁？
他是怎么打进来的？
立原道造左右看了看，最后，重新把目光落在响个不停的公用电话机上。他想着炸弹已经拆除，情况应该安全，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早上好，卧底先生~”
声音有些嘶哑，像是被烧伤过，咬字呆板，应该是机械翻译的日文。可即使这样，语气里那股欢快的恶意，依然控制不住地，透过听筒，全部倾泻进了他的耳朵里。
立原道造只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被冻结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既然这个人知道了他是卧底，那港口Mafia，会不会已经——
他看了一眼电话亭外的下属，他们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冷静下来，立原道造，他对自己说，电话那端似乎不是港口Mafia的人，应该还没有暴露。
他握着电话听筒的手，还僵硬着，就听那个声音，又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真可怜啊，被全世界抛弃的人。”
立原道造：“你说什么？”
许多卧底，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因为长期联系不上组织，确实会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产生迷茫、自我厌恶等等情绪，这是需要格外注意的心理问题。
但是立原道造不会，他有坚定的目标，在港口Mafia过得也很好。
“嗨，我说，你知道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吗？”
那个声音继续说着，语气里，透着一种对不懂事小孩子的无聊，又很耐心地，循循善诱，说：“你知道，打穿你哥哥心脏的那一枪，到底是谁开的吗？”
听到这句话，立原道造的目光，像是要燃烧起来。
他的哥哥——在立原道造很小的时候上了战场，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他曾经在兄长的阴影下长大，所有人都告诉他，你的兄长很优秀，没有人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立原道造曾经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一切，要成为比兄长更优秀的人，得到所有的认可。
他以为自己会厌倦这一道阴影。
可是，当阴影真的消失之后，却像是生命里的某一块，永远地失去了。
常暗岛，那个地方埋葬了无数的人，而根据立原道造事后的调查，罪魁祸首，是一位被称作“死之天使”的治疗系异能者——也是现武装侦探社社医，与谢野晶子。*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接下港口Mafia的卧底任务。
他发誓要为自己的兄长复仇。
这是他的禁区，他心底最深的秘密，不允许任何人提起的逆鳞。立原道造咬紧了牙，差点捏碎手里的电话听筒，压低声音，吼道：“你是谁？！”
“——我是谁啊？”
那个声音重复着这句话，忽然，开始癫狂地大笑起来。
笑够了之后，他说：
“我是给你带来真相的人，先生。”
那个声音——从听筒对面传来的声音，有种机械式的沙哑，透着不正常的疯狂，和怪异，却像是蛊惑人心的魔鬼。
立原道造恨恨地踢了一脚电话亭，还是听对方说了下去。
“用治疗异能，让士兵反复作战，这样的计划，是谁提出来的？十四年前，‘死之天使’才多大，她能做什么决定？你的现任老板，为什么会和军警有联系，东京那边又为什么要你监视他？——回到办公室去吧，那里有一份资料。”
立原道造明白了他在暗示什么，只觉得手心发冷。
“你是说……”
异能大战之后，因为本国战败，军队被被迫解散，转成了如今的军警系统，战争相关的很多资料也都被销毁了。立原道造只隐约听说过港口Mafia的现首领森鸥外，曾经是医生，在军队待过——也许，就是那次战争时候的事。
但是……
“但是，森鸥外就是不死军团的主谋，这件事，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
听筒背后的那个声音，以一种严肃、残酷的语气说道——
然而，如果仔细听的话，他话语里，隐约的颤抖，却显示出了一种极度的疯狂和亢奋！
“哦，想一想，可怜的卧底先生。如果他们告诉你，你的监视目标，就是你真正的仇人，你还会来乖乖地执行任务吗？不，你不会，你会——砰！”
沉默。
随后，听筒背后的那个人笑道：
“你的同事，你的上级，不是不明白你有多想复仇——他们是太明白啦。”
“……”
“——这不是真的！！！”
立原道造忽然大声吼叫起来，狠狠地摔了话筒。
话筒连着金属线，在墙上，剧烈地弹了几下，摇摇晃晃地垂挂下来，把外面看到这一幕的下属，全都吓了一跳。
然后，立原道造猛地弯下腰，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
那道恶魔的声音，却依然稳定，而有条不紊地，从听筒中传出来：
“森鸥外在军队期间，曾经做过什么，这件事，别人可能不知道，但继承了军队遗产的，军警特种部队‘猎犬’，会不知道吗？哦，可怜的卧底先生，你在这里冒着生命危险，辛辛苦苦地工作，想要为哥哥报仇，可是啊——”
他的声音忽然变了，再也掩饰不住其中的疯狂与恶意。
“可是啊，报仇还不简单吗？你有每天都有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的机会，可以一刀杀了你的老大！你为什么不动手呢？”
“……”
立原道造喘着气，瞪着电话机，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筒里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忽然模糊了起来，夹杂着一种信号不良的滋啦声，像是受到了剧烈的干扰。
而从中传出来的话语，也变得断断续续：
“最后……送你……滋滋……礼物……滋啦……”
电话挂断了。
立原道造一个人站在原地，很久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仍然在茫然地瞪着那个不再发出声音的电话机，像是要把它瞪出来一个洞似的。
在零下十五度的天气里，汗湿透了全身，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就这样结束了？
森鸥外才是害死哥哥的罪魁祸首？
而军警一直在利用他，故意地隐瞒真相？
鬼使神差地，立原道造想起了那个人最后说的，“礼物”这个词。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也许是侥幸，也许是怀抱着虚假的希望，他伸出手，在话机背后的缝隙里摸了摸。
他摸出了一柄军用匕首。
>>>
回到港口Mafia之后，立原道造果然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找到了对方所说的那一份文件资料。
——确切来说是，很多份文件资料。
文件是影印的，日期在十四年前左右，从格式，到遣词造句，都透露着一种军方特有的严谨和冷酷。
里面叙述了“不死军团”计划的种种，从这个理念的提出，到征召对应的异能者与士兵，战争中的伤亡，以及最后，这些士兵们的结果，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立原道造颤抖着手，没有去看死难者名单。
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他再也没有回家的兄长，战争的失败，被迫取消的军队编制和沦为租界的横滨——而这所有的资料里，负责人署名，都是他极为熟悉的。
他见过多少次森首领的签名？
立原道造悲愤地低吼一声，像是发泄着什么似的，把文件揉成纸团，重重地，扔了出去。
纸团砸在对面的墙上，又反弹回来，在地面上滚了几滚，不动了。
“……”
许久，许久，立原道造才站起身，把这些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的机密文件烧毁了。然后，他坐回办公椅里，取出那支带回来的匕首，盯着它，发了很久的呆。
他要去杀了森鸥外吗？
向港口Mafia的首领动手，意味着他的卧底任务失败。
卧底——想到这个词，立原道造就想起了自己在猎犬的同僚，想起他的上级，那个不着调的国民英雄福地樱痴，烨子小姐骑在他背上。想起条野和末广一边竞赛，一边吵吵闹闹的任务，大家的欢声笑语，一起破过的所有案子。
可是……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
明明——明明这些资料，所有关于“不死军团”的资料，就在军警内部，可是，不管是他的同事，还是他的上级，都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
他们不需要他的复仇。
只需要他好好地，当一个卧底。
他曾经那么信任他们，以“猎犬”为荣，以扫除罪恶为荣。他相信上级的命令，能使他去做正确的事，成为正确的人，为此甘冒生命危险，潜伏进黑手党。
但这些都是假的。
都没有了。
——失去组织的卧底，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立原道造猛地握紧了匕首。随即，广津和银的脸，很不合时宜地，在他脑海中掠过。
还有无数次，黑蜥蜴的任务，暗夜里的枪火，杀手的刀光，硝烟味中单片眼镜的反光，与广津老爷子指间，袅袅升起的烟……
有一瞬间，立原道造以为自己动摇了；可随即，他想起来，港口Mafia是森鸥外的组织，不管是广津，还是银，都会遵从森鸥外的命令，即使是为此杀了他也无所谓。
而他是一个卧底。
一个被两边抛弃的卧底。
他不可能融入黑手党组织，也再回不去军警。怀疑一旦产生，昔日的同伴都变成了刀剑，一刀一刀地割在他心里。他是没有家、没有归宿的，有的，只有满腔的仇恨。
只有满腔的仇恨。
可是当立原道造再一次，把目光落在匕首上——所有的一切，猎犬，黑蜥蜴，那一点一滴，相处的时光，那些真实的、陪他走过的同伴，却又顽强地，从脑海里跳了出来。
一幕一幕，在记忆里，就像发黄褪色的旧照片，却又犹然如新。
他行走在独木桥上，两边都是深渊。
可即使是深渊，即使是幻影——那也曾经是他的回忆。一旦他向森鸥外复仇，这一切，都将会彻底地破碎。
军警视他为违反命令的罪犯，港口Mafia视他为叛徒。
连幻影都没有。
——杀，还是不杀？
无数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打架，浑浑噩噩间，立原道造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接到命令，带着黑蜥蜴赶去了爆炸的核电站。他甚至不在意辐射污染泄漏，不在意被释放的【污浊】，不在意全市的所有人，很可能就要这样一起坠入地狱。他的大脑已经处理不了其他的信息。
他盯着面前森鸥外的背影，只剩下两个念头。
杀，还是不杀？
匕首就挂在在腰后，黑蜥蜴的行动组携带武器，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谁也没有起疑。港口Mafia的首领，此刻，背向他站着，这是绝好的机会，森鸥外不会怀疑自己最忠诚的直属部队。
那支匕首，很硬很硬地抵着他的后腰，像是在提醒着他。
杀，还是不杀？
在这个时刻里，立原道造以为自己会想起很多事。兄长的影子，成长路上，无数纷杂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痛恨，苦苦寻觅的复仇，白费的时光，所有付出的努力，落下的伤，猎犬的利用，黑蜥蜴的情谊和谎言……可他最后发现自己只是在看着森鸥外。
那个人，就这样站在他面前，展露着毫无防备的后背。
……
“可是啊，报仇还不简单吗？”
“你有每天都有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的机会，可以一刀杀了你的老大！”
“你为什么不动手呢？”
“——砰！”
……
砰。
匕首插进了森鸥外的后背。
一瞬之间，感官回笼，世界降临在他身旁。立原道造茫然地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握在匕首柄上，血液正顺着刀刃流淌出来，鲜红色几乎要烫伤他的眼睛。
然后，他才看到周围的人。
他看到他们的反应，看到广津和银，还有黑蜥蜴下属们，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看到森鸥外身旁的尾崎红叶猛然转身，目光中燃烧着怒火，金色夜叉的剑气向他袭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剑气逼近到身前的时候，立原道造还茫然地站在原地，甚至都没有躲开。金色夜叉的攻击正劈在他胸口，一股大力，伴随着剧痛袭来，让他直接倒飞了出去。
尾崎红叶并没有追击，而是立刻扶住森鸥外。
那一刀刺得极深，刀上不知涂了什么东西，森鸥外整个人险些直接软倒下来，全部的重量，都压在旁边尾崎红叶身上。即使有着黑色大衣的遮挡，身体还是在控制不住地，明显颤抖着。
在这个时候，森鸥外根本没有回头去看到底是谁在偷袭他，而是抬起一只手，紧紧抓住女干部的肩头，他抓得那么用力，疼痛几乎浸入骨髓。
他呻\吟着，艰难地说：
“我办公桌，右边第三个抽屉……”
混乱之中，除了尾崎红叶，没有人听清楚森鸥外到底说了一句什么话。
尾崎红叶接住昏迷的首领，把他揽进怀里。而周围黑蜥蜴众人，被这电光石火间发生的变故，立原的背叛，首领的重伤，全部惊得目瞪口呆——
立原道造被金色夜叉击飞后，正掉在他们之中。
“——立原？！！你——”
还是资历最老的广津柳浪第一个反应过来，用随时可以发动异能力【落椿】的手掌，按在立原道造肩头。其余下属们见到这一幕，这才如梦初醒，一拥而上，控制住了袭击首领的凶手。
而立原道造的神色，居然比他们还要茫然，完全丧失了任何反抗的意志。
与此同时，由于爱丽丝的消失，半空中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两人，也开始重新往下坠落。
人群中，四处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们还没有从港口Mafia的内乱中回过神来，就要面临新的难题——蝙蝠家族全部是不会飞的普通人，唯二两个魔法师不在现场，而侦探社，能勉强当一个缓冲用的白虎，正好刚刚离开。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太宰！！”
正在这时。
天空之中，浮现出了一艘飞艇的轮廓。
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悬停在那里的，飞艇外部，用了和云层一样的伪装色，因此居然一直没有被发现。
此刻，这艘飞艇忽然开始急速下降，随即，舱门开启——
一个白色小点，从中飞了下来。
直到下落一段距离后，才能辨认出，跳下飞艇的，是一个白色的人影。
他极速俯冲着，华丽的白西装在风中猎猎飞扬，于半空中，准确地追上了先前掉落的两人，毫不犹豫地，一手抓住太宰治，另一手抓住中原中也。
也就是同一瞬间，人群的惊呼声中，白色的披风，如羽翼一般，自那人身后展开。
披风被折叠成了一架极为单薄的滑翔翼，然而，人类终究不是能自由翱翔的鸟，他承担着两个人的重量，居然还硬生生地，借着风势，再次拉起高度，歪歪扭扭地斜飞了出去。
……
最后，他们像一架摇摇欲坠的纸飞机那样，一头栽到了远处。
第096章 Joker（45）
这是哥谭, 从美国版图上消失的第七天。
七天之前，大雾忽然包围了哥谭市。最先发现异常的，是高速上的运输司机——他们在深夜的工作中, 按照以往的路线，转向标着“Gotham City”的岔道，驶入白雾。
然后，发现自己从城市的另一端钻了出来。
哥谭不见了。
没有任何交通方式能到达那座本应坐落于白雾中的城市, 如果对着原有的哥谭市位置行驶过去, 就只会发现，几乎是一瞬之间, 自己就从白雾的另一侧穿了出来。
就像是在空间的意义上，把这座城市彻底抹去了一般。
飞机、火车、地铁轨道，河流、电网，各式各样的通讯手段，甚至是直接使用武器攻击……人们做过无数的尝试, 然而却没有任何一条奏效。
媒体和报刊上, 铺天盖地，都是《哥谭失踪：下一座消失城市将会是谁？》《世界末日, 还是外星人的阴谋》《正义联盟束手无策》……诸如此类，耸人听闻的新闻标题。
正义联盟当然没有束手无策。
事实上，在发现哥谭失踪的第一时间，正义联盟就召开了紧急会议。
预料之中地, 蝙蝠家族全员缺席，没一个能联系上，连常驻布鲁德海文的夜翼也不例外。魔法师扎坦娜也和哥谭一起失踪了, 还有——
“康斯坦丁呢？”
超人皱了皱眉，问：“他又翘掉了会议吗？”
这群神秘侧的人物, 经常会去天堂、地狱、魔法异界等等超脱常识的地方旅游，就连超人也没法第一时间判断出他们到底在哪里。
至于康斯坦丁——他会听话地过来开会，那才是怪事。
“我恐怕，他是和扎坦娜在一起。”
火星猎人用心灵感应搜寻一圈无果之后，严肃地说。
神奇女侠耸了耸肩：“你知道的，今天是周末。”
于是众多的超级英雄们聚集在一起，试图对覆盖哥谭的浓雾进行分析。原子侠把自己缩小到纳米尺度，尝试找到时空的缝隙，绿灯返回欧阿星查找资料。而命运博士，在命运之塔里举行了多次魔法仪式，以期查找到哥谭在神秘学上的踪迹。
而与此同时，不少民间团体都参与到了这件事之中。
S.T.A.R.实验室派了学者前来实地调研，还有许多其他的高校与科研机构。连莱克斯公司，似乎都投入了一支专家组研究这个现象。
政府也派出警察，封锁了这一带浓雾区域，阻止民众靠近。
然而。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
六天过去了。
正义联盟还是没找到任何人的踪迹，唯一的收获，是从浓雾区域里接收到了一种微弱的辐射，其波形，和这个宇宙本身的基质，有着明显不同。
——照此看来，整个哥谭市，很可能是被遗落在了宇宙之外的某个地方。
正义联盟的几位元老坐在瞭望塔的会议室里，会议桌上，堆满了各种检测结果、模型实验数据和经费清单，还有几份充满着恐慌和质疑的报纸报道。
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杯咖啡，看起来情绪低沉。
“……别担心。”
绿灯哈尔开口说，试图安慰彻夜工作的同伴：“按照理论估计，他们的各种能源和资源储备，至少能支撑哥谭市独立运转一个月到一个半月左右。我们还有时间。”
听到这里，超人捂住了脸。
他痛苦地说：“……但那是哥谭市啊！”
>>>
与此同时，另一个世界。
日本，东京。
东京与横滨距离不到三十公里，因此，当白雾忽然出现，横滨整座城市从地图上消失的时候，这里的人们很是慌乱了一阵。
好在，这片离奇的白雾，似乎没有继续扩散的迹象。
于是慌乱的人们重新冷静下来，政府按照紧急灾害处置办法，从周边地区调动警力，将横滨雾区封锁了起来，同时，派遣专家、学者研究这一现象，宣称自己正在努力解决问题，并对社会舆论的质疑进行道歉。
——连三流报纸都看出来了，上面的人，并不想救援横滨。
救援是需要钱的，而横滨这片地方，虽然有着全国最大的港口，但其贸易利润，由于一些历史遗留原因，一半归了外国，剩下一半的一半，归了本地鱼龙混杂的黑色势力；最后，能落到政府手里的，实在是没有多少。
况且，这里既是外国租界，本地势力又极为排外，还有大量异能力者活跃——这些都是危险的不稳定因素，一向让人十分头痛。
所以，政府展现出的敷衍态度，也就很好理解了。
——连有亲戚朋友，不幸在横滨被卷入失踪事件的普通人，在这个问题上，都比官方组织更着急。
如果不是因为横滨作为租界，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整座城市从地图上消失，切实地损害了外国的利益，导致这些坐不住的欧洲国家，开始对日本进行外交施压，本国政府还能继续摆烂到下个星期。
而随着又一个周六的到来。
一件差点被遗忘的事，也重新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怪盗基德预告的时间，是不是今天晚上？——我记得表演是在横滨剧场？”
“可是横滨不是已经没了吗？”
“基德大人……可是从不失约的绅士啊！”
“喂，这样的情况，就算是怪盗基德，也不可能进去偷宝石的吧？”
“那他会再发一张预告函取消，以前不是也有一次吗？”
“但是没有人见到过新的预告函啊。也就是说，他还没有取消，以上一次预告函为准，如果是基德大人的话，应该是会准时赴约的吧。”
“可是，横滨这个样子，基德要怎么准时赴约？”
“难道……”
难道怪盗基德就在横滨？
难道是因为基德，也被困在了横滨的白雾中，所以，他才无法发出取消的预告函？
——这个疑问，不受控制地，萦绕在了每一个人心头。
>>>
昏暗的古宅里，到处都是透着浓郁神秘学风格的饰品，桌上，摆满了占卜用的奇怪材料，墙壁挂着略显阴森的画像——这是魔女的住处。
小泉红子，就是那个魔女。
今天，4月10日，是满月之日，也是横滨消失的第七天。
满月是一个在神秘学上有特殊意义的日子，许多魔法仪式，都需要依靠满月才能举行。而怪盗基德，也常常在这一天出现。
——如果有一个机会，能让她联系上怪盗基德，那就是今天。
小泉红子是怪盗基德——真名黑羽快斗——的同班同学。她当然知道基德在上周发出了一张预告函，地点就位于横滨，所以，当横滨整座城市消失的时候，小泉红子立刻进行了一次占卜，确定了基德就被困在横滨的那片白雾之中。
好消息是，他还活着。
坏消息是，占卜也只有模糊的提示，无论小泉红子用什么手段，都无法联系上那座城市里的人。
……也许满月之夜，会有什么不一样吧。
小泉红子坐在那一堆奇奇怪怪的材料面前，再次把能想到的魔法仪式，都尝试了一遍，却还是一无所获。她叹了口气，站起身，忽然注意到墙上挂着的一个玩偶娃娃。
那是一个白色的，Q版怪盗基德娃娃。
当然，作为由魔女制造出的魔法物品，它真实的作用，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可爱而无害。事实上，这个玩偶，相当于一个替身，如果小泉红子攻击它，那么基德本人将会受到同样的伤害——她也确实做过这种事。
那还是很早以前，作为魔女的小泉红子，知道怪盗基德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臣服于自己魅力的男人之后，怒不可遏，想出来的报复方法。
对于魔女来说，她看中的东西，要么归属于她，要么彻底消失。
没有第三种选择。
在怪盗基德再一次作案，偷盗宝石的时候，小泉红子利用这个替身娃娃攻击他，成功地令基德受伤，差点被逮捕。
不过，即使做到了这个地步，她最后还是没能让那个男人臣服，只能无奈地放他走。
也在这次事件里，她发现了怪盗基德，就是她的同学黑羽快斗。
此后，被基德开导过的小泉红子，不再执着于此，反而因为这件事，两人结下情谊；而基德在他偷盗宝石的冒险里，也曾多次得到过魔女的帮助。
而在高中生日常的一面里，她也能在学校，正常地和同学黑羽快斗谈天说笑。
这个替身娃娃，却被一直保留了下来。
自那以后，小泉红子再也没有用过它，她不会再用这种方式伤害基德。可是现在——
小泉红子凝视着挂在墙上的替身娃娃。
片刻，她走过去，从斗篷下伸出手，把它拿了下来。
小泉红子摇了摇这个Q版基德娃娃的手臂，又捏了捏它的手心，然后，她停了下来，好像是期待着有人能够回应她似的。
等了一会儿，小泉红子什么也没等到。
>>>
Y-G市。
黑羽快斗在临时搭建的据点里，准备着今天晚上的魔术表演——虽然，用一般的价值观来说，那应该被称为偷盗宝石。
正在整理随身道具的时候，忽然，很奇怪地，他的右手手臂不受控制地上下摇动了两下。
然后，手心传来钝钝的痛感。
“……”
黑羽快斗很确定自己没有受伤。这几天，他都躲得很好，唯一一次出面，是昨天从飞艇上跳下来，救了两个横滨本地的异能者——但这也不足以让他的胳膊自动跳舞。
而在他过往的经历里。
能不用见面，就控制住他的行为，甚至对他造成伤害的，只有——
片刻后，黑羽快斗对着一片空气，不确定地，问：
“……红子？”
第097章 潘多拉之夜（1）
灾变第七日。
这一天, 人们没能等到政府的救济。
早在昨天中午，全市就发生了大规模的断电，家庭供暖全部停止。市民们被集中到街区的避难点, 而供暖温度也由原本适宜的15℃，降低到了0℃左右，人们不得不裹紧厚厚的棉衣。
又因为小丑制造的恐怖袭击，原本的救济活动, 被迫停止了一天。
——于是, 人们就在饥饿和寒冷中，终于等来了朝阳再次升起, 满心期待着今日新发放的食物。
然而，等到了规定时间，救济点却依然没有出现任何工作人员。
只有一条消息流传着：
Y-G市内，绝大多数的物资仓库，都已经被小丑炸毁了。
由于通讯设施, 很多都已经被破坏了, 现在的消息全靠口耳相传，谁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各种各样的谣言四处乱飞。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他们真的没有食物了。
已经饿了一天的人们大声地咒骂着小丑，咒骂着无能的政府，咒骂着哥谭的废物警察, 和那帮明明拥有无数机会，却永远不肯杀人的超级英雄们。
等彻底地宣泄过情绪、骂得筋疲力尽之后，他们看着彼此, 终于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因为小丑的恐怖活动，食品资源一下子被推到了极度紧缺的地步, 而临时联合政府看起来已经放弃了他们。
可是人不吃饭就会死。
……
那就只有靠自己去抢了。
因为集中供暖的缘故，避难所内原本就有大量的人群聚集，有第一个人带头抢夺同伴的食物，就像是在油桶里，扔下了一点火星，混乱立刻被引爆。人们抄起最近的工具，相互殴打，甚至拿牙齿撕咬，用一切的手段攻击对方，打得头破血流。
流血事件讯速地扩散，最后，避难所的所有人都被卷了进来。
有人想报警，却找不到能打通的电话；去附近的巡逻点求助，里面却空无一人。
很快，新的、有组织的抢劫食物团伙就此形成，一些原本的街头武斗帮派也顺势加入了进来。然而，本地区最大的黑\道势力，控制着城市暗面，会铁血镇压一切暴\乱的港口Mafia，却像是死了一样毫无反应。
一切都乱套了。
没有任何一个组织出面维持秩序，这座城市，沦为了彻底的无主之地。
人们不敢继续再往人多的地方聚集，可是，离开避难所，户外的温度冷得连血液都能冻僵。于是另一些人决定去抢劫油库和加油站——打着这个主意的帮派们，不巧地遭遇到了一起。
冲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然而，在油库附近使用热武器，本身就是高危行为。交火波及到库存的燃油，引发了好几起大型爆炸，剧烈的震响声连数公里之外都能听到。
而即使是这样。
依然没有任何官方组织，出面干预这件事。
有好心人帮忙把爆炸中的伤员送到附近医院，却遇到了新的难题——医院里根本找不到几个医生。
只有极少数医护人员还留在这里，焦头烂额地，徒劳地，试图挽救数不清的伤患。
——不管是医生，还是警察、公务员，在Y-G市内的的工作报酬，都是以食物和生活物资为形式结算的；所以，一旦食物储备告竭，这些系统也就全面停摆了。
……
绝望之中，有人想起了最后一个办法。
他们拿手电筒，贴上一张蝙蝠形状的黑纸，制作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简易的蝙蝠灯，向着天空打出光柱。
祈祷着奇迹能够降临。
>>>
夜。
今晚有些不同寻常。
——一轮圆月，出现在城市的夜空中。
自从灾变以来，Y-G市永远都是阴天，除了清晨与黄昏，日出日落时，能透过云层的间隙瞥见一点短暂的天光之外，人们甚至已经快要遗忘了天空的样子。
直到今晚，才第一次显现出正常的天象。
而今晚零点整，也是月下的魔术师，怪盗基德预告的作案时间。
没有几个人还记得怪盗基德。人们忙着争抢食物，躲避灾祸，在街上流浪，当生存成为眼下最严峻的问题的时候，他人的行为也就无关紧要了。
而且——
而且，怪盗基德预告函里，指明的那枚宝石，此刻正在企鹅人手中。
那本是一位财团大佬，为自家千金第一次站上首席领舞位置所准备的礼物，代表着他对女儿事业的支持和祝福。宝石在一周之前就转移来了横滨，寄存在本地银行的保险库中。
然而，不幸的是，因为Y-G市的意外融合，这场演出已经不可能举行了。
——而银行，更不是什么存放贵重物品的理想地点，因为在阿卡姆越狱的那一晚，Y-G市内所有的银行，要么遭到了抢劫，要么被港口Mafia炸成了平地。
这枚宝石，也在那动乱的一夜中，辗转流落到了企鹅人手中。
除了在阿卡姆越狱的那个晚上短暂地活跃过之外，这几天来，企鹅人一直低调行事。而且，紧随其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更乱，暴力和恐怖事件层出不穷，警察和超英们焦头烂额，顾不上他这个经济型罪犯。
况且上企鹅人又十分警觉，溜得很快，在先前的阿卡姆大型越狱事件中，黑面具、谜语人、稻草人、疯帽匠、泥脸、小丑女、双面人等等都被逮捕，只有他居然一直没有落网。
至于在小丑的恐怖袭击之后，城内的电力与食品资源几乎断绝，警力系统全面崩溃，动乱频发，港口Mafia决策层动荡、自顾不暇，就更没有人来管他了。
如今，冰山俱乐部，已经成为了Y-G市内最大的非法物品交易所。
>>>
“——哼，零点整的时候，给我准时拍卖！我倒要看看那个小偷敢不敢来。”
企鹅人靠在一张躺椅里，一边抽着雪茄，一边说。
两个火辣性感的女郎正在一旁给他捏肩捶腿——作为“优雅”的经济罪犯，企鹅人一贯是很会享受的。更何况，在这样特殊时期里，只要他掌握着物资交易和流通的渠道，他就掌握了全世界。
于是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下来。
——企鹅人的冰山俱乐部，将在在今晚零点的时候，拍卖怪盗基德看中的宝石。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明晃晃的挑衅。
拍卖会如期举行，有着压轴的宝石作为噱头，许多原本没有兴趣的人也参与了进来。因为供暖和供电不足，作为拍卖场地的地下室里点满了蜡烛，四周摆放着篝火，人群聚集着，像是某种邪\教徒的聚会。
一件又一件的商品被交易出去，在这里，当做硬通货的是燃油，最珍贵的是消炎类药物，新鲜水果被供上了神坛，引的人们争相哄抢的是稀少的肉类罐头。枪支和子弹需要找俱乐部面谈，烟、酒和毒\品成为娱乐新潮，而最不值钱的，是黄金和宝石。
这就是末世的规则。
时间，也在这样的交易中，渐渐接近了零点。
“——女士们，先生们！下面，让我们进行最后一项拍卖！请欣赏——被怪盗基德看中的宝石！”
一枚晶莹剔透、光彩流转的纯白色宝石，躺在黑丝绒的盒托上，被高高地举起，旁边还摆放着一张基德的预告函，像是商品的标价。
宝石当然是不值钱的。
但被怪盗基德看中的宝石，却是无价之宝。
企鹅人话音落下的时候，偌大的地下拍卖场里安静了一个瞬间。随即，拍卖会的人群开始挤挤攘攘地叫喊了起来，一个又一个的声音争相竞价。
“我出50升汽油！”
“——真是逊爆了！我出十条枪，再送你三百发子弹！”
“我出两个女人，都是处女。”
“嘿，女人值什么钱？我也出两个人——都是壮汉，上好的打手！——怎么样？”
“一箱阿司匹林，两盒头孢。”
“都滚一边儿去！白\粉，新品种，好不容易才搞到的——”
“我出一张纸。”
一个声音说。
这个声音很年轻、很华丽，有种从容优雅的腔调，和阴暗而混乱、三教九流汇集的地下拍卖场格格不入。随即，拍卖场里的火光骤然一暗，又骤然一亮。
等众人恢复视野的时候，只见白衣的怪盗站在拍卖台上。
而黑丝绒盒上的宝石已经消失了。
一张白色卡片飘飘摇摇地落了下来，上面龇牙咧嘴地，画着Q版基德简笔画图案，在人们眼前短暂地掠过。
怪盗拉起披风，手扶礼帽，优雅地向观众谢幕。
“……”
人群中寂静了一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似乎没想到基德真敢在黑\\帮的据点里出现。
“——基德！！”
作为拍卖会主人，被甩到一边的企鹅人第一个反应过来，愤怒地大吼道：
“快，杀了他，抢回宝石！——都给我上！！！”
他一声令下，四周的下属们即刻响应，枪声响彻地下拍卖场，艳丽的火光向着四面喷吐，打在家具和墙面上，碎屑到处飞溅，吓得客人们急忙蹲下抱头躲避。
混乱持续了片刻。
枪声停下的时候，拍卖场里，已经看不到基德的影子。
>>>
“啊咧，真是太容易了，这让我非常想念中森警官啊……”
轻而易举地脱离了冰山俱乐部的基德，也摘下了他怪盗的派头，坐在天台栏杆上，双脚悬空，用一种非常轻松的语调说。
“那么，让我们看看……”
他对着满月，举起了手中的宝石。
然后，轻松的声音忽然停住了。
今晚，难得一见的月光，穿过晶莹剔透的透明宝石，落在天台上，美丽、纯白而皎洁。
也无比清晰地，在宝石内部，勾勒出了一层神秘的，不可思议的——红色的光芒。
第098章 潘多拉之夜（2）
怪盗基德, 又被称作“月下的魔术师”。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基德每次作案都在满月之夜，而且必然夜空晴朗、月色皎洁，一身华丽的白西装, 披风在月光与晚风中飞扬招展，明亮又优雅，俘获了无数少女的芳心——也许还有中年女性，晚年女性, 少年男性, 中年男性，晚年男性, 等等等等。
也有人发出过这样的疑问：
基德为什么只在满月的时候出现？
粉丝会在第一时间回答“当然是因为这样显得帅啦！不觉得月光非常合适基德大人华丽的白色披风吗？”，警察和侦探们则会思考，这是否代表了基德在白天的日常身份里维持着一种固定的作息习惯。
还有些更离谱的猜测——比如，基德可能是吸血鬼，或者拥有一种能借着月光吸收能量的超能力, 诸如此类, 充满着天方夜谭的幻想色彩。
当然，最后的结果, 总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而真正的答案除了基德之本人之外，只有另一个神秘黑暗的组织知道：
一个骨干成员全部以动物为代号，狂热地追求长生，并且因此杀害了享誉世界的著名魔术师黑羽盗一的神秘组织。
——因为, 只有在满月下，才能检验出宝石是否为“潘多拉”。
“潘多拉”是一个传说，一个长生不老的传说。传说每隔一万年, 当哈雷彗星经过地球的时候，潘多拉之石将在满月中流下泪水。而将这滴泪水饮下, 就能实现古往今来人类最终极的梦想——永恒的生命。
为此，这个以动物为代号的组织，四处偷窃、抢夺宝石，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当然，这神秘而离奇的一切，原本是应该与黑羽快斗无关的。
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而已。
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黑羽快斗在自己家中发现了一间密室。密室里所藏着的魔术道具，白西装礼服，还有录音带，都向他揭示着一个惊天的秘密——他的父亲，享誉全球的大魔术师黑羽盗一，居然就是最著名的国际通缉罪犯，怪盗基德本人。
为了查出当年的真相，黑羽快斗穿上了基德礼服。
从此之后，年轻的魔术师告别了前十七年清白而无忧无虑的人生。父亲不明不白的死，双重身份的生活，神秘的、追逐着“潘多拉”的危险组织，一块又一块偷到手再交还回去的宝石……他在月圆之夜华丽地登场，为世界献上盛大的奇迹。
他也在“怪盗基德”的假面下，越走越远，越陷越深，再也回不去从前。
黑羽快斗有时候也会想：
他是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的呢？
然后他告诉自己，是为了查清八年之前父亲死亡的真相，为了消灭那个以动物作为代号的神秘组织，为了抢在他们之前，寻找到生命之石“潘多拉”，然后销毁它，让这凝结着人类贪婪与欲望的源头，再也不能为祸世间。
于是，他也就不会迷失在魔术制造出的，华丽的幻影之中。
成为怪盗基德以来，他偷盗过无数宝石，好几回差点失手，在某个变小的名侦探面前露出破绽。也有许多次他追踪到了那个神秘组织的尾巴，发生或明或暗的交手，几度陷入险境，却也在危难中得到过及时的帮助。
确实是一段足够丰富多彩的人生。
而白衣的怪盗，依然会在满月之夜，对着月光举起宝石。
名贵的宝石，在月光下折射出美丽而耀眼的光芒——然后，怪盗基德会把它们再送还回去，交给警方或者失主，无一例外。
因为，那不是他想要找的，生命之石“潘多拉”。
真正的“潘多拉”，会在满月下，显现出隐藏在内部的另一颗红色宝石。黑羽快斗经手过无数的宝石，它们美丽、名贵，在永恒的生命之石面前，却显得如此普通。
黑羽快斗甚至提前做好了一整套计划。
一旦他比那个神秘组织更早地拿到“潘多拉”——他必须比他们更早地拿到“潘多拉”——他要如何设计圈套，引起那个组织上钩，然后改换身份，潜入进去打探消息，查清真相；最后再巧妙地把消息透露给警方，也许还能借用一点儿某个名侦探的能量，让这些黑暗中的犯罪分子通通伏法。
于是他也就能最后一次地，脱下身上的白西装，把那一套属于怪盗基德的礼服，连同这段过往一起，永远封存进密室里。
这是一套相当复杂的计划，黑羽快斗谁也没有透露。
他不想说，怪盗基德其实也是有退休计划的；他原以为前面的路还有很长，而他将要重复地，在月下举起宝石，很多、很多次。
——可“潘多拉”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了。
在他最孤立无援、毫无准备，一个人与世隔绝地，困在陌生而混乱的横滨的时候。
纯白的宝石沐浴在月色中，光华流转。在月光的照射下，宝石内部浮现着一层不可思议的红色光芒，神秘，幽静，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美丽得像梦境中的倒影。
黑羽快斗看着自己指尖的宝石。
他追寻“潘多拉”，实在是太久、太久了，久到在终于见到生命之石的这一刻，已经快要忘了最初的心情，忘了该要怎么激动。
就是因为这颗石头，那个神秘的组织杀害了黑羽盗一，并且坚持不懈地追杀以怪盗基德身份复出的他；就是因为这颗石头，世界上多出了无数的凶杀、抢劫和盗窃——而它现在正在他手里。
世人梦寐以求所追寻的长生，就这样被他捏在指尖。
风掠过天台，吹起了怪盗白色的披风。
企鹅人的冰山俱乐部建筑很高，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大片的街区。此时刚过零点，却没有任何一盏夜灯亮起，在经历了这么多次的毒气、爆炸、恐怖袭击之后，城市早已变得千疮百孔。
到处都是废墟和残骸，街道上空无一人，在月光下，显示出一种残酷的静谧。
他得到了潘多拉。
但他也许再也等不到活着离开的那一天了。
——有些时候，奇迹就是会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降临。
无声地叹了口气，黑羽快斗再次举起手中的宝石，对准夜空中的满月。城市的废墟之上，生命之石显出真身，那层神秘的、不可思议的红色光芒，呈现在了月光中。
他应该如何销毁这个东西？
正在这时，一声枪响，子弹擦着他的手腕划了过去，打在天台栏杆上，溅起许些火星。
——砰！
枪响在静谧的深夜中听起来有如惊雷，黑羽快斗一惊之下，立刻讯速地仰身向后躲避。也是这转瞬之间，又是两三发子弹射来，看弹道，都是远程狙击，打得碎石和火星四散飞溅。
“不是吧？”
黑羽快斗一边抱怨着，一边趁着这个间隙，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披风在他身后展开成滑翔翼，又被夜风灌满，衬托着白衣的怪盗轻盈地飞了起来，像一只自由的白鸽。
“——居然阴魂不散地追到这里来了吗？”
>>>
清晨。
太宰治行走在废墟上。
在这样动荡不安的时候，他居然是独自一人，而没有和武装侦探社一起行动。
昨晚，Y-G市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枪声——不是街头帮派火拼常用的手\枪和轻机枪，而是大口径的远程狙击枪。这类枪械，只有极少数军工企业才有资质生产，每一支都十分贵重，而且备受关注，想要偷渡极为麻烦，连走私贩子都不愿意接单。
除了官方之外，一般来说，只有相当势力的大型黑色组织才有可能弄到。
而昨晚被狙击的对象，只有一个。
怪盗基德。
4月11日零点，是怪盗基德预告的作案时间，并不是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件事。有些人在这一晚抬头去看，看到了白色的三角形滑翔翼掠过夜空；而另一些人则宣称他们在听到枪声的时候，看到怪盗基德被打中，从天空中跌落。
“森先生都在干些什么啊~”
行走在清晨光线在建筑投下的阴影中，太宰治轻巧地越过废墟。他的行动完美地符合了潜行标准，就连最资深的特工也不过如此，嘴上却毫不在意地抱怨着：
“自己的地盘里进了这么多老鼠都没有发现，哎呀，现在的港口Mafia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事实上，太宰治是极少数能确定，基德确实被狙击枪打中了的人之一。
——因为他在事发现场看到了血迹。
一个绝好的机会，就摆在他眼前：只要收集到这一份血迹，再去警察系统里查对一下DNA，就能知道怪盗基德的真实身份。
这可是无数侦探争相竞赛的谜题。
血迹只有几滴，很明显怪盗基德迅速地处理了伤口。不过，即使如此，这些血滴依然指出了怪盗基德在受伤之后逃亡的方向——尤其是在太宰治这种行家眼里，简直就像白纸上的黑字一样清晰。
太宰治在这些血迹面前站了一会儿。
最后，他踢了踢地上的灰尘，把血迹盖住了。
追杀怪盗基德的组织，他从前在港口Mafia的时候也有所耳闻。只不过这个组织一向神秘低调，而且以追求长生为目标——
“森先生。”
当时，看到资料的太宰治，发自内心地，痛苦地说：“呜，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想要追求如此可怕的目标啊？长生不死，就连地狱里也没有这样的酷刑吧？”
——由于这个组织行的动纲领实在是太过奇幻、虚无缥缈，和以利益至上的港口Mafia气场不合，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没有过合作，也没有冲突，在太宰治还是黑手党的前干部的时候，并没有与他们接触过，对这个组织的了解也仅限于资料。
直到几年后，失踪已久的怪盗基德复出，太宰治才发现，这个组织的目标，居然也是宝石，而且和怪盗基德高度一致。
那么，他们会派人在基德的作案地点埋伏，也就不奇怪了。
既然能在这个时间点埋伏到基德，说明这些神秘组织的成员，在灾变之前，就已经提前来到了横滨，并且一直躲藏到现在。
而类似这样的黑色组织，想要进入横滨，只能走非法偷渡渠道——也就应该属于港口Mafia的业务范围。
没有森鸥外的港口Mafia，就像四面漏风的筛子，太宰治稍微利用了一点从前留下的关系和后门，轻而易举地，利用港口Mafia的情报系统，找到了这些非法入境者的痕迹，甚至没有惊动任何人。
然后。
他开始追踪那只坠落的白鸽。
毫无疑问，基德是非常善于躲藏和逃跑的。
然而，太宰治在横滨生活了多年，港口Mafia这头庞然大物的根更是深深地扎在这座城市之中。即使现在的横滨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到处都是袭击和爆炸造成的废墟，其中还间杂着许多哥谭的部分，对于太宰治来说，却依然足够熟悉，熟悉到可以轻易地找出外来者的蛛丝马迹。
他站在晨光中，慢慢地走向一座倒塌的银行，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他的姿态很轻松，像是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危险的事、即将接触危险的人物似的，唇边，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温柔漂亮的浅棕色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情绪。
这里是被港口Mafia爆破的银行之一，半边建筑都塌了下来，盖住了金库入口。
当然这里并没有完全垮塌，建筑的废墟中，倾斜的墙面和梁柱，支撑起了一片狭小的空间，勉强可做避风之所。
——一个人影正坐在那里。
那是一个很瘦的少年，阴影之中，只能看出他裸露着肩膀，正侧头咬着绷带，在给自己包扎。地上散落着剪刀、消毒棉，染血的纱布，还有一件眼熟的白色披风。
太宰治往前走了一步。
废墟上，朦胧的天光中，少年倏地回过头，像一只警觉的猫。
第099章 崩塌的秩序（1）
三十二小时前。
港口Mafia。
地下的禁闭室里, 立原道造失魂落魄地，盯着面前黑暗潮湿的墙壁。
自从刺杀森鸥外、束手就擒之后，他就被关在了这里。其间, 由于他承认自己的异能力是控制金属，引起了好一阵骚动，审讯班成员们紧急把禁闭室里的金属材料全部清查了一遍，甚至连铁门都临时换成了石制的。
最后, 由情报组负责人, 尾崎红叶干部亲自确认，才把他重新关押进来。
其实没有必要这么麻烦的, 立原道造想。
他还能去哪里呢？
被港口Mafia以叛徒的身份关押之后，他的直系上司，黑蜥蜴领导广津柳浪曾经来过一趟。走廊的光从门口透进来，借着光线，他看到广津先生点起了一支烟。轻烟袅袅如雾, 单片眼镜反射着昏黄的灯光, 看不清那背后的神色。
最后，广津柳浪什么也没说。
他就那样站在门口, 抽完了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皮鞋碾灭，然后转身走了。
可立原道造却从那背影中, 读出了很深很深的失望。
按照港口Mafia的惯例，一旦有成员作出背叛组织这样触犯到底线的行为，他的直属上司也必须承担连带责任, 多半需要进审讯室一趟。但立原道造知道广津先生不是为此而失望的——
影子隔断在黑暗的禁闭室，和明亮的走廊之间, 就像是支离破碎的旧日时光。
立原道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一切都太仓促了，自从接到那一通电话之后，他的脑子里完全被紧张的念头占满，根本没有留下思考的余地。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逼迫着他，催促着他，他没有想过自己会怎么样、黑蜥蜴会怎么样、猎犬会怎么样，港口Mafia和这座城市又会怎么样，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沾满了森鸥外的鲜血。
回到港口Mafia之后，尾崎红叶来找过他两次。
——不算是正式的审讯，他刺杀的是首领，在森鸥外清醒过来、亲自下达命令之前，谁也无法擅自处置他。
但立原道造把什么都说了。
他供认了自己是军警“猎犬”的卧底，供认了自己的异能，潜伏进港口Mafia的任务，复仇的计划，还有……
禁闭室的门，忽然第三次打开了。
立原道造从黑暗中抬起头，灯光刺痛了他的眼睛。逆着走廊的光，他看到一道人影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和服，在地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
随即，脚步声响起，尾崎红叶走了进来。
“我……”
立原道造沙哑地开口说，还没来得及说出第一句话，就被打断了。
“——立原君。”
作为港口Mafia唯一的女性干部，尾崎红叶的声音很温婉，很清丽，在这个时候，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因为你一直表现的很配合，奴家现在也不想为难于你。但是有一件事，必须要在这里，请你重新再回想一下——”
咔哒一声，她反手关上禁闭室的门。
“——你刺杀鸥外大人的那把刀上，涂的，到底是什么毒药？”
>>>
尾崎红叶行走在港口Mafia的走廊上。
她已经两天没有休息过了，稻草人的恐惧毒气袭击、小丑的炸弹、核电站的事故，港口Mafia除了她之外，能做决定的另外两个人又全部昏迷不醒——
尾崎红叶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当时，因为事态严峻，许多人都聚集在核电站附近，于是，中原中也开启【污浊】，和太宰治一起从半空中坠落，还有森鸥外被自己的下属背刺，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
这样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
港口Mafia的力量，在灾变发生的前几天里，已经连连损耗。维护城市秩序，用武力镇压敢于作乱的帮派，对付从哥谭越狱的精神病罪犯……这每一件事，都在这个本应是横滨最强势的黑\道组织身上，再多添一道伤口。
——而现在，作为决策中心的首领，和最强的战斗力，同时陷入了昏迷。
港口Mafia虽然在横滨一家独大，却也没有绝对地控制这片地区。尾崎红叶一直有种感觉，森鸥外在作为首领期间，始终在有意无意地压制着这个组织暴力性的一面——这也是他和先代首领最大的区别。
这样的策略，带来的好处，是很明显的：
有了约束的港口Mafia，不再遭到官方组织疯狂的打压，人员伤亡和损耗也降低了许多，得以扩张规模，同时，在黑手党传统的那些违法生意之外，也经营了不少合法产业，获得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连她的干部工资，都跟着提升了不少。
但尾崎红叶现在，宁愿森鸥外像先代首领那样，把其他的组织统统杀光。
——今天，小丑造成的恐怖事件结束后，森鸥外和中原中也昏迷、港口Mafia核心决策层中空的消息，在横滨的地下世界里不胫而走。
这头盘踞在横滨黑夜里，令人心生恐惧的巨兽，再也找不到比现在更虚弱的时候。
贪婪与暴力，是全世界黑\\社会通用的行事准则。
有怨的、寻仇的、为了利益的、落井下石的……无数的组织蠢蠢欲动，站在港口Mafia的本部大楼里，仿佛都能看到狼群在外面聚集，只等着这座庞然大物露出破绽的时候，随时冲上来撕咬一块肉下来。
港口Mafia在外的据点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骚扰，包括医院、仓库、武器库等等，最难以隐蔽的电厂更是直接遇到了多次攻击。
而经历了这么多天，港口Mafia的武装部队，早已疲惫不堪，有些甚至一半以上都是伤员。
据点失守、人员伤亡、物资被抢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传回来。
一路上楼，不停地有Mafia成员从尾崎红叶身边经过。轻而易举地，她能从他们脸上，读出浓重的疲惫、不安和迷茫——首领昏迷不醒，帮派之间的小规模冲突和骚扰持续不断，唯一能支撑全市供暖的核电站已经被夷为平地，食物储备也近乎告竭。
像是一群精疲力尽的野兽，被困在封闭的笼子里。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脚步声回荡在高层走廊里，尾崎红叶挺直了脊背。如今，港口Mafia能做主的只有她，而她也早就不是那个天真地追逐着光明，却失败得一塌糊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恋人死在面前，除了哭泣而没有任何办法的少女了。
恐惧毒气幻觉中的那一幕，她发誓不会再重演。
港口Mafia绝不能堕落到那个地步。
组织仅存的武斗派之中，“不吠的狂犬”芥川龙之介与他的游击部队游荡在城市的黑夜中，以【罗生门】的鲜血和杀戮，对任何敢在这个时候挑衅港口Mafia威严的人，进行最疯狂的震慑和报复；而梶井基次郎，就守在本部大楼门口，准备把敢于来犯的敌人统统炸死。
至于还有一位——
转过一道拐角，尾崎红叶的脚步声停住了，走廊里一下子寂静下来。
一个男人正守在沉重的卧室木门外。
他的相貌非常英俊，有着一头浅金色长发，从白皙的肤色到蓝色眼眸都显示着这是一位欧洲人，仅仅是站在那里，连这一条寂静无人、阴沉又压抑的高层走廊，都显得明亮了几分。
“魏尔伦。”
尾崎红叶并不真心实意地，微笑着说。
魏尔伦没有开口，朝她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如果不是实在无人可用，尾崎红叶并不是很想把这位一直在地下室里，负责为组织培养杀手的干部放出来。
作为著名的里世界杀手，在异能大战中触犯过军事法的前法国谍报员，一个官方记录里六年前就已经失踪的死人，魏尔伦身份敏感，公开露面会给港口Mafia带来许多、许多、许多麻烦。
但是魏尔伦主动要出面照看中原中也，尾崎红叶也没有理由阻拦。
【污浊】状态，会对中原中也的身体造成很大负担，自从基德带着从半空中坠落的两人勉强落地，然后再次神秘失踪，港口Mafia在远处找到这自家的这位干部并且把他带回来之后，中原中也就一直昏迷到了现在。
魏尔伦掌握着和中原中也一样人工制造的重力异能，而且本身实力强大，在这个港口Mafia风雨飘摇的时候，反而是最合适照顾中原中也的人。
“——中也呢？他现在怎么样？”尾崎红叶问。
魏尔伦说：“还好。”
“还好”就是中原中也目前并没有清醒，但情况也没有继续恶化的意思。同为港口Mafia的五大干部之一，这么两句话之后，两人一时居然无话可说。
最后，尾崎红叶说：“辛苦你了。”
魏尔伦向她笑了一下。
告别魏尔伦之后，尾崎红叶再次按下电梯。虽然小丑制造的爆炸导致Y-G市失去了核电供应，但港口Mafia一直有自己的紧急供电系统，而且控制着横滨的发电厂。在森鸥外陷入昏迷之后，唯一能主事的尾崎红叶，直接下令切断了对横滨的电力供应，只保证港口Mafia自己的用电。
电梯在这一层走廊里停了下来。
走廊里站着守卫，尾崎红叶没有和他们打招呼，径自推开休息室的门。
房间里很温暖，考虑到如今的资源情况，这是一个非常奢侈、甚至是浪费的供暖温度，而理由——是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尾崎红叶走近病床前。
凝视着首领的面容，半晌，她默然不语。
森鸥外的脸色很苍白，紧闭着双眼，黑发凌乱地铺散在枕边，即使是在昏迷中依然蹙着眉头。输液管从高处垂下来，医疗仪器在他身边运转着，发出检测的滴滴声。
“……”
森鸥外中的那一刀在背后，偏下方的位置，并没有刺中要害，却一直昏迷不醒至今。
立原道造刺杀用的那柄匕首，还有他的血液，都被拿去化验过，确实存在一种或者几种性质奇异的化学物质，却检测不出什么具体的结果，让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
考虑到立原道造是受小丑唆使，这件事的背后也有小丑策划的影子，港口Mafia甚至黑进了哥谭警方的数据库（虽然，尾崎红叶觉得，那是对方在有意给他们放水），拿到小丑以前的作案资料，以及他常用的各种毒药成分。
可是，从森鸥外体内检测出的，却不符合以上任何一种。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尾崎红叶又想起了森鸥外遇袭，她刚回到港口Mafia的时候。
按照首领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她找到了森鸥外所说的那个抽屉。抽屉并没有上锁，尾崎红叶打开的时候，一个信封端端正正地躺在最上面，甚至没有做任何封口。
拆开来，里面是一张字条。
写着：
将首领之位传给中原中也。
——字迹用钢笔墨水，写在高档信纸上，略有潦草，不过相对于森鸥外一贯的书写水平来说，已经算是非常清晰了。
除了这一句话之外，没有任何正式的印章，也没有签名。
尾崎红叶看到这里，一切都明白了。
森鸥外将传位书放在如此显眼的位置，就是为了防止一旦他出现意外，港口Mafia毫无准备，措手不及，发生混乱，所以刻意没有上锁，没有做任何封口。
但这也不是正式的文件。
——只有在森鸥外本人死亡，并且由组织高层，能够确认首领笔迹的核心成员公证之下，它才可能具有效力。
没有印章，没有签名，想要否认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即使中原中也、或者其他什么人意外得到这张纸条，临时篡夺了组织，只要森鸥外还活着，以他的能力，他依然随时可以把首领权力再收回来，将港口Mafia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
尾崎红叶没有让魏尔伦知道这张字条。
事实上，自从看过之后，她就一直把信封随身保管，谁也没有透露。
这是森鸥外作为现任首领，留给港口Mafia的最后一道保险丝，在局面真正恶化到那个程度之前，暴露出这张传位手谕的存在，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只会让情况更加混乱。
黑暗之中，病床前的医疗仪器有序地运转着，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森鸥外安静地躺着，陷在厚厚的枕头和被褥之中，一动不动。
他虚弱痛苦的神情，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真实的，尾崎红叶凝视着眼前男人昏迷不醒的面容，凝视着他在病中，苍白瘦削的脸，心想：
——就连你的继承人，你最信任的中原中也，都需要算计到这个地步吗？
第100章 崩塌的秩序（2）
哥谭医院。
戈登看着眼前人去床空的病房, 沉默不语。
昨天上午，在小丑制造的一系列恐怖活动中，双面人和他的帮派也被袭击——作为他曾经向蝙蝠侠透露小丑犯罪计划的报复。等戈登和芭芭拉赶到现场的时候, 小丑早已不知所踪，他们只来得及把双面人送往最近的医院救治。
在脱离生命危险之后，双面人就被转移到了哥谭医院，由GCPD看管。
——而现在, 病床上空空荡荡。
一只被撬开的手铐悬挂在床边, 银光冰冷地闪烁着，让戈登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罪犯离开时, 嚣张又放肆的态度。
双面人并非唯一越狱的哥谭罪犯。
昨天，小丑在恐怖行动中，炸毁了Y-G市大部分的物资仓库以及唯一的核电站，距今为止，已经过去了二十个小时。
就算Y-G市内的通讯设施, 已经被破坏得七零八落, 这么长时间过去，也足以让流言自动地传播开来。更何况, 警察和政府系统的工作人员都是在第一线参与了对小丑的追捕的，于是，这些地方的成员们，也就理所当然地, 先于所有人，知道了Y-G市如今真实的资源情况。
——食物和电力，都已经濒临断绝。
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不计代价、无私奉献的善良好人, 也没有那么多愿意为了他人牺牲自我的英雄。
警察和政府系统的官员们，之所以还愿意在这个特殊时期坚持上班, 负担繁重的工作，是因为他们可以获得比普通市民更多的食物作为报酬。
一旦政府发不出“工资”，这样脆弱的管理体系，也就随之溃散了。
昨天下午，在小丑确认死亡、港口Mafia的重力使把核电站夷为平地之后，戈登带着GCPD，和政府相关部门的同事，一起组织了救援工作。
他们在全城四处搜查，清除了剩下的炸弹，安顿核电站附近的居民，将伤员送到医院，并且在每个街区设置避难点，进行集中供暖。
等这一切忙完，已经是深夜，他们在零下十几度的寒风中，宣布今天下班，相互告别，还借了两支烟，四周的空气冷得连骨头都能结冰。
戈登没有想到，那就是他们最后的一次合作。
他也没有想到，这就是哥谭政府，所能为这座城市做的，最后一件事。
当天晚上，Y-G市资源告竭的消息不胫而走。
政府为数不多仅存的物资仓库全部遭到了抢劫——内部人员的消息总是要比其他人更灵通一些。这些抢劫犯们，曾经，也是维护“灾变”秩序的一环，是这座城市的守卫者，因此对仓库的存储位置和安保措施了如指掌。
而如今他们只想活命。
哥谭政府的物资仓库被内部人员洗劫一空。接线员一晚上被警铃吵醒了八次，然而，GCPD还是没法做到对着曾经的同伴开枪。
戈登与一个小时前刚刚分别的同事，在仓库门口对峙着。
他嘴里还叼着半根烟，那是刚才，结束这一天的工作、相互道别的时候，从同事手里借来的。烟草是现在的珍稀物资，戈登用得很省，还没有来得及抽完。
火星一闪一闪，在寒夜中，升起寂寥的烟。
烟雾之中，GCPD的警长几番犹豫，最后还是无声地垂下了枪口。
同事的背影越走越远，曾经同舟共济的情谊，就这样，在夜色中分崩离析。
而政府垮台，只是崩坏的开始。
第二天，救援、运输、消防等等部门，还有医院、发电厂、自来水厂等等，为这座城市提供基础设施服务的企业，就像是提前约定好了一般，十分默契地，没有一个人来到岗位。
甚至连GCPD内部都出现了问题。
——有不少警员，在听说食品物资几乎断绝之后，就此失踪，消失在了茫茫人海，再也没有出现过。
更有甚者，在离开之前，甚至从警局的枪械库抢走了一批武器。
而与哥谭一样，横滨政府方面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比哥谭更麻烦的是，由于阿卡姆和黑门监狱同时在上次的越狱活动中遭到了破坏，如今，Y-G市逮捕的超级罪犯，比如泥脸、稻草人等，都暂时羁押在横滨的异能特务科。
而由于如今Y-G市的通讯状况极差，在横滨政府一片混乱的情况下，甚至没有人想起来这件事还需要知会GCPD一声——
哥谭警局直到今天早上，才收到他们再次越狱的消息。
坐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戈登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带着仅存的几个下属，去了一趟哥谭医院。
医院的情况并不比政府好到哪里去，原本的医护人员不见踪影，连病人也都跑光了，药品被洗劫一空，不知道究竟是谁干的。因为断电，维护生命的医疗仪器停止运转，还留在这里的，只有病得下不了床的重伤患，和新鲜的、正在缓缓腐烂的尸体。
呻\吟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就像是人间地狱。
一路走来，戈登只遇见了几寥寥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给新送来的病人做外伤处理。
每个人的神情都是疲惫而麻木的，与其说是治病救人，更不如说是在死亡来临之前，用所学的知识，尽最后一点力所能及的良知与道义。
而双面人当然也不知所踪。
病房里空空荡荡，凌乱的被褥向外翻着，显示着确实有人曾经住过这里。
因为电流不稳，天花板上的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发出令人不适的滋啦声。被撬开的手铐就悬挂在床边，床头柜上摆着一枚硬币。
“警长……”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戈登说。
于是下属们都离开了，戈登一个人走进病房，反手关上门。
这样熟悉的场景，让他想起许多、许多年之前——好像也是同样在哥谭医院，被硫酸烧伤，正在这里住院养病的哈维，突然逃得不知所踪。
等他再度出现的时候，就成了双面人。
病房顶灯闪烁的光线之中，戈登走到床头柜前，拿起那枚硬币。这本是重要的证物，不应该用手直接触碰，但现在也没人在乎了。
硬币正面是头像，反面也是头像。
“哈维……”
在知道双面人是因为向蝙蝠侠出卖了小丑的计划，这才招致小丑报复的时候，戈登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他认识哈维——不，他不敢说他认识哈维，如果他真的认识的话，他也就不会因为双面人的出现，而感到那么震惊、遗憾和痛惜了。
但他确实和哈维·丹特合作过很长一段时间。
是他刚从芝加哥空降哥谭，最艰难立足的那一段时间。
然后一切都变了。
有时候戈登想起他们一起合作的日子，还是会觉得恍如隔世。
他也亲手逮捕过双面人，把那个罪犯押上开往阿卡姆的警车的时候，他刻意地，只盯着对方被烧伤的左半边脸看。他没法移开视线——在另一半上，那熟悉的容貌刺得他心痛。
所以，在知道双面人因为向蝙蝠侠走漏消息，而被小丑刺了一刀之后，戈登不得不承认，自己记忆里的某一个角落，一个隐秘的、积满陈年灰尘的角落，像是被烫了一下。
或许是还怀抱着一点虚假的、不切实际的希望，他救了双面人，将他送到哥谭最好的医院。前一件事是他作为警察的公务，后一件事是他的私心。
——然后对方就再次越狱了。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双面人就是双面人，罪犯就是罪犯，属于哥谭光明骑士、检察官哈维·丹特的那一页已经翻过去，再也不会回来。
戈登靠着墙角，疲惫地坐了下来。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能完整地睡一觉是多久之前。戈登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烟卷，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进入麻木的肺里，让他感到恶心，可这样强烈的刺激使他清醒过来，他在一片呛人的烟雾里，让自己勉强保持着睁开双眼。
这是“灾变”发生的第七天。
也是他作为哥谭政府任命的警察局长，的最后一天。
自从“灾变”以来，他们每个人，为了挽救这座城市，都做过那么多的努力。GCPD成员们全部睡在警局大楼，每天高强度工作，从早到晚，通宵熬夜是常事。已经没法统计专家组花费了多少心血，去计算如何在封闭城市中维持脆弱的平衡；而警员们，为了在诸多街头斗殴、火拼、枪战、帮派动乱的间隙里执行任务，又做出过多少牺牲。
但如今，全部都没有了。
一切化为泡影。
用尽了全部手段、才勉强维持六天的秩序一朝崩塌，辛苦抓到的罪犯再次越狱。维系着所有人命脉的生存资源和基础设施系统在今天清晨彻底落幕，死亡人数以一个触目惊心的速率开始上升。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这个世界，总是在反复、反复地证明一件事：
有些时候，努力就是没有结果的。
靠墙坐着，戈登又想起了在很早、很早之前，他刚刚来到哥谭的时候。那时候的GCPD乌烟瘴气，警长、政客与黑色势力勾结，真正的案子永远办不下来。他逮捕过很多足够该死的犯人，可是最后，没有一个能被判罪。他觉得自己也许算是一个失败的警察。
而今天，他依然是那个失败的警察。
——就像一个走不出去的怪圈，永远会有人会给他的努力，画上一个零。
烟草的味道，在病房里弥漫着。放在往常，在医院里吸烟，这样的行为一定会被处以高额罚款，可是如今当然不会再有人管了。
缭绕的烟雾中，戈登疲惫地低下头。
“……我们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有意义的吗？”
他轻声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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