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雅气喘吁吁地跑回仆人房中,她努力从脑海中抹去那一段丢人的记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诡异的噩梦。
也许她该庆幸,巴克大公不在现场,她不确定他在狂怒之下会不会丧失理智,当着雇佣兵们的面鞭打她。
窗户在寒风中颤抖,发出动物呜咽般的声响。
鉴于她刚才几乎在走廊上遇见了所有的人,仆人房里空无一人也是正常。
她转身关上门,绕过其他女仆的床,小步跑到她角落里小小的床旁。
她俯下身,伸手想要掏出藏在床底的麻布袋。
有没有见过一只白鸽。
一只他们正在寻找的白鸽。
赫雅不知道那是一句歌词,还是真正的询问,但假若它是高个女人的爱宠,那么……
幸好她还没伤害那只鸽子。
少女的笑容逐渐凝固。
她的手除了冰冷的地板与厚重的灰尘,什么也没摸到。
是逃跑了?还是被人发现了?
她眉头紧锁,不顾肮脏的灰尘,焦急地趴在地上,探头进去搜寻。
空无一物。
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有人快步走进了仆人房,赫雅还没来得及钻出来,她的小腿就被狠狠地踢了一脚。
少女一声闷哼,狼狈地从转身看向凶神恶煞的女仆卡丽。
她拎着空瘪瘪的麻布袋,居高临下地看着灰头土脸的少女,刻薄地讥讽道:“你在找这个吗?我就说你之前怎么一直不下来。”
“那只鸽子呢?”赫雅站起身,压抑着怒气。
女仆摊开手,趾高气昂道:“它是你藏起来的食物吗?哎呀,我真希望它不是你珍贵的小宠物,毕竟它已经安详地躺在锅里了。”
“你把它杀了?”赫雅面无表情。
女仆没有直接回答,她嘴角勾起恶意的微笑:“你猜猜我还发现了什么?”
“一盒夫人的香膏!”她夸张地叫道:“赫雅,你和我们一样是低贱的仆人,不要像你不知廉耻的母亲一般,做着美梦了。”
她是被欺骗的。
被抛弃后,她没几年就因生育留下的损伤与过度的操劳去世了。
赫雅沉默地盯着女仆。
那个女人还在喋喋不休:“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想成为和她一样的表子……”
少女忽然举起桌边的烛台用力砸向女仆的头,她一个踉跄跌坐到地上,不可置信地捂住流血的额头,口中发出刺耳的尖叫。
不待她叫出第二声,赫雅就跨坐到她身上,毫不犹豫地将麻布袋塞进她的嘴里,她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发出不成语调的闷响。
“你猜现在大家都聚集在哪里?会有人发现我们吗?是什么让你开始得意忘形,都敢单独找我了?”
少女掐住她的喉咙,散乱的红发中露出恶魔一般的绿眼睛:“今晚大家都忙着招待着客人,恶贯满盈的雇佣兵们。”
她咧开嘴角:“多么可怕的客人们,一个笨手笨脚的女仆消失了也是正常的事。”
卡丽绝望地挣扎着,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响声,眼神开始溃散。
赫雅的手有些酸痛,她洗了一天的碟子,本来就又累又烦,一她并没打算真正地杀死卡丽。
反正她们今晚都可能死在雇佣兵手中。
卡丽曾经没有那么尖酸恶毒,在无止境的工作与无理的打骂中,她的性格逐渐变得扭曲,她找到了绝佳的出气筒——赫雅。
她的血统似乎比卡丽高贵,但大公与夫人会刻意地漠视她受到的一切来自仆人们的欺负,而只要她一反抗,反而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她实际的地位比仆人们还低。
赫雅缓缓松开手,怜悯地俯视着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女仆:“管好你的嘴和手。”
她漫不经心地清理指甲上沾染的血迹:“如果你有信心夫人会为了你处死我,那你大可以去告状。”
“但假若我没死……”她注视着女仆瞳孔中自己的倒影,扬起甜美的笑容,是经过训练后最佳的幅度,是一旦不够温柔甜蜜就会被夫人鞭打的完美笑容。
“我会把你的舌头剪下来。”她俯下身温柔地拍了拍女仆的脸:“你不会写字吧?这样你就不能再去告第二次状了。”
“唔唔。”女仆颤抖着点头,她的鲜血与汗水混杂在一起,流淌到地板上。
“麻烦你收拾干净再走。”赫雅站起身,以主人的姿态吩咐道。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蠢货?她忍不住在心里咒骂。
赫雅提起裙摆,心急火燎地奔向厨房。
厨房里挤满了忙碌的女仆们,晚宴上的菜肴大部分都在下午时准备好了,她们正竭尽全力地银质餐盘中的食物装饰得精致诱人。
时不时有女仆托着银盘步履匆匆地走出厨房,走向宴会厅。
“快过来帮忙,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有人低声对她说道。
赫雅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她的视线移过每一个可疑的地方,寻找着白鸽的踪迹。
垃圾堆里,鱼鳞,杂色羽毛,雪白的羽毛……
赫雅两眼一黑,那只鸽子真的已经一命呜呼了?
要知道,一只煮熟的死鸽子,别说拿去讨好彩发的高个女人了,连亡灵魔法的材料都算不上。
她脚步虚浮地走向锅炉边,热气腾腾的锅中熬着奶油蘑菇汤。
幸好不是鸽子汤。
拿着汤勺的女孩手忙脚乱地将一个空碗塞进赫雅手中:“快帮帮我!要来不及了。”
“艾琳。”赫雅帮忙舀着汤,若无其事地问道:“我听卡丽说,她抓住了一只鸽子。”
卡丽正是那个女仆的名字。
“她说是你藏起来的鸽子……”艾琳嘟哝道:“算了,无所谓,反正现在没人有心情理会那只死鸽子。”
她努嘴示意着方向:“毛已经拔了,就在那里。说实话,明明活着,但拔毛时都没反应,这种鸽子我可不敢吃。”
还活着?
赫雅庆幸地松了一口气:“谢谢。”
她又磨蹭着帮艾琳盛了几碗汤,便借着上菜的借口拿着秃毛的鸽子离开了厨房。
说来也奇怪,这只鸽子在遭遇那么大的动静后,仍然双目紧闭,神态安详地睡着。
这让赫雅内心更加坚定这绝不是一只普通的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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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佣兵们三三两两地在城堡里晃悠着,宴会厅里已经坐上了不少的人,伊里斯、巴克大公与夫人不知去向。
赫雅很快在宴会厅里找到了显眼的女人,她与那两个小男孩们坐在一处,身旁还有一个头戴尖帽的年迈魔法师。
她鼓起勇气走过去,行礼道:“尊敬的大人们,我……”
“你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闻起来好像我失踪的小宝贝。”灰发的魔法师上下打量着少女。
他……他的宝贝?
赫雅微张着嘴,她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光秃秃的鸽子:“我在厨房遇见了这只可怜的鸽子,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她又一次被打断。
被突然爆发的笑声打断。
坐着的四人指着秃鸽笑得前俯后仰,捂着眼睛,拍着大腿。
而那女人即便是笑,也笑得像是在唱歌般,极富节奏感。
“怀特没毛了!女王啊,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事。”莱德笑得脸蛋红彤彤的。
赫雅捧着熟睡中的鸽子,有些手足无措。
“怀特?”一个矮人雇佣兵声音粗犷。
宴会厅中的其他雇佣兵也闻讯而来,他们兴致冲冲地跑过来,将单弱的少女围在中间。
在看清少女手中的鸽子后,他们无一例外,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震得赫雅耳朵生疼。
她被雇佣兵们挤着,急促地大口吸着气,呼吸困难。
这可都是杀人无数的恶魔们。
当那几乎比她脸都要大的拳头蹭过她的头时,她更是紧张得快要窒息。
“好了,别笑了,这孩子以后会不好意思的。”老者挥舞着法杖,赶走围观的雇佣兵们。
“你可真宝贝他。”雇佣兵们一哄而散。
老者收起他的橄榄木法杖,从赫雅手中接过鸽子,憋着笑道:“非常感谢你将他送回来。你知道的,喝酒总是会误事,特别是对只有几十岁的小孩子。”
鸽子,喝酒,几十岁的小孩子。
这些词串在一起是如此让人难以理解。
赫雅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讪笑道:“它一定陪伴您许久了。”
“算不上久,他三十年前还是一颗蛋。”老者抚着灰白的胡须。
大概这就是神秘莫测的大魔法师的宠物吧。
赫雅简直不敢相信一只鸽子的岁数几乎是她的两倍,她今年也才十七岁。
“你是巴克大公的私生女赫雅。”老者自言自语。
他旋即和善地自我介绍道:“你可以叫我……皮斯。”
“这是卡乐芙·帕罗特。”他指着彩发的高挑女人,解释道:“他们也很想与你多说几句话,但他们一旦开口就很容易开始歌唱,那会惹伊里斯大人生气,你之前也看见了。”
“是的。”赫雅微笑。
她当然看见了,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
皮斯无奈道:“没办法,帕罗特家族就是这样,他们的颜色艳俗……唔,绚丽夺目。”
他清了清喉咙,补救道:“是这样的,帕罗特家族与多弗家族各有有点,但总体上而言,我们更受人们的信赖……”
他滔滔不绝,赫雅也只好时不时点头附和。
帕罗特,鹦鹉?多弗,鸽子?
她有时候真希望自己的联想力没有那么丰富。
皮斯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热情地邀请道:“赫雅小姐,晚宴上你愿意与我们坐在一起吗?我想,怀特不在,我们这里刚好有一个空位。”
“可是我得……”赫雅假装犹豫不决:“父亲叫我为伊里斯大人斟酒。”
“不必担心。”皮斯安慰道:“他习惯亲力亲为,那只肥……哦不,您的父亲不会为难你的。”
“谢谢。”她心满意足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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