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有氤氲的雾气,暖黄的灯光被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神秘。
定制的椭圆形浴缸躺在浴室的落地窗前,一整个沫城市中心的夜景尽收眼底。
莫晴雨靠在浴缸壁上,汗水混合着雾气,在她额头密密麻麻排成水珠。
温绵背对着莫晴雨,坐在她怀里。
沐浴球已经完全化开,彩色的泡沫在平面上晕开一幅抽象画,每一点色料的边缘将身体温柔地切开,梦幻得像一颗裹着糖衣的药丸,品尝不出表皮之下的苦涩。
“晴姐姐。”温绵看着水里的泡沫,轻轻唤了一声。
浴室里播放着莫晴雨最喜欢的大提琴曲,低沉婉转,辽阔悠扬。
莫晴雨没有支声,因为温绵常常这样,会在没有什么必要话题的时候,叫很多遍她的名字。
莫晴雨有时会搭理一句,有时不会。
从前,她以沉默回答时,温绵会补充一句“没事,就想叫你。”
像是给莫晴雨台阶下,也像是卑微地安慰自己。
莫晴雨是不爱说话的人,不爱说闲话,更不太会说情话。
她的情话常常伴随着下一步动作,目的性极强。
那种浪费时间的柔情,她不会给,更懒得给。
她的思维方式越来越固化,越来越强硬,越来越让人有压力,让人喘不过气。
她的给予在很多时候都像是一种强迫——施舍了就该被感恩戴德。
可是温绵害怕孤独,最恐惧独处,讨厌黑暗,也无法忍受近在迟尺却不能眼神交流的寂寞。
她心气儿高,她不接受施舍,她讨厌被无视了却还要装作无所谓,不在乎。
她越来越抗拒,她在莫晴雨面前任性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明目张胆地表示自己的不满。
她们之间出现了问题,但是莫晴雨还没有意识到,她还沉浸在她的帝国游戏里,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无人能撼动的女王。
温绵叫了她第三遍,莫晴雨的手给出点反应,她喉咙里发出了有些不耐的哼哼声,以此来表示,她听见了。
潜台词是,有事说事,没事就不要再叫了。
温绵不喜欢她这样的回答,她也没有明确需要莫晴雨做什么,但就是不想屈服。
她提高了嗓子,报复似的又叫了几声“晴姐姐”。
莫晴雨有些不高兴了,连手也垂进了水里。
水花被溅起,裹着脆弱的泡沫,无力地重新跌落进水里。
“绵绵,”莫晴雨微微闭上眼睛,“能说事情吗?”
温绵咬着下嘴唇,脸上因为热气而显得格外粉红,她埋在水里的双手用力掐着彼此,痛感袭遍全身,心里很不舒服。
“没事不能叫你吗?”
温绵这一句话说得酸溜溜的,莫晴雨听得出来。
她缓缓靠近温绵,水体在她身体的驱使下缓拙地晃动,带来微弱的声音,听得温绵心里毛毛的。
“怎么了,不是你喜欢的画展吗?”
“不喜欢。”温绵这回没有拖泥带水,回复地迅速而果断。
“说喜欢的是你,说不喜欢的也是你,搞不明白。”莫晴雨说完,就想去搂住温绵。
温绵迅速闪向一边,没有随莫晴雨的意。
“怎么就不喜欢了?”
“就是不喜欢了。”
“他们哪里做的不好吗?”
“哪里都不好。”温绵的语气不好,但她不是针对画展的一切,而是莫晴雨。
说罢,她就起身,用浴巾裹住自己,然后朝淋浴房走去。
“我还没洗好呢!”莫晴雨狭长的双眼盯着温绵光洁的后背,眸光里有一丝丝的责备。
以前一起泡澡,温绵不会先于她起身。
温绵头也不回地钻进淋浴房,用热水冲刷干净身子,然后她没有像以往那样等莫晴雨,而是自己先回了卧室。
完成了基础的护肤后,温绵躺下,很快入睡。
*
第二天早晨,温绵是在一道咆哮声中惊醒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她吓得转身,身边早已没有了莫晴雨的温度。
冰冰凉凉,连褶皱都已经被拉扯抚平。
她套上睡衣,寻着声音,来到了书房。
门虚掩着,门锁上的钥匙轻微地晃动着,像是刚刚才有人进去。
温绵不敢贸然进去,犹豫再三,还是凑到门口的缝上,朝里面窥视。
莫晴雨被两个背对着门的人给挡住了,温绵看不见她。
温绵想听听里面在讲什么,突然有一个人“哦”了一声后转身,把门关上了。
那人动作很轻,温绵却觉得听来沉重。
那人一定是应了莫晴雨的要求来关门的。
她又一次被关在了莫晴雨的世界之外,无论她多想了解她,多想融入她,知道她在干什么,担心她遇到了什么麻烦,想问她的脸色为什么一天比一天难看,脾气为什么一天比一天差。
愣怔了片刻,温绵从失神中回归现实。
她重新回到卧室,那个是她应该待着的地方。
除了在吴风岚和老许面前,否则她不能,不可以和莫晴雨以任何的形式同框。
这是禁制。
温绵折磨似的把头用力埋进柔软的枕头里,直到要窒息了才把新鲜空气还给自己。
她看着被窗口微风撩起的白色纱帘,心里格外清明。
她和莫晴雨这样算什么,不是夫妻,不是恋人,更不是朋友,又不能当作不认识,所以,究竟有什么意义?
她又想起孙园的话,那些被包养的艺人会获得包包车子房子,或者等价值的资源。
可是她没有提过任何要求,她把自己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莫晴雨的另一半,任凭对方在她的心上如何践踏,她都没有提过要求,讨要过哪怕一条手链。
很快,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温绵几乎屏住呼吸,生怕一丝丝的声响会影响她的听力。
除了莫晴雨,剩下的几种声音里,唯一熟悉一点儿的就是吴风岚的。
她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这期间不过小几分钟。
然后,声音全在大门关上后戛然而止。
整个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连沉默都变得震耳欲聋。
温绵从床上坐起来,几缕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不能这样放她走,或者,她不能任由这种总是被忽视的感觉折磨自己。
她穿戴整洁,叫了一辆车,去往天辰传媒大楼。
她要去参观那个她从来没有去过的49层。
*
天辰传媒有一整栋设计理念前卫,装修低调稳重的大楼。
总层数61,那个权势滔天,呼风唤雨,忙得不可开交的莫晴雨有一整个49层的办公室。
公司职员们亲切地称那一层为“惊魂49层”。
当温绵来到49层时,心里有片刻的紧张和犹豫。
这里有独立的预约前台,负责接电话和安排预约的工作人员很面生,温绵没有见过她。
温绵捏着拳,表带周边的皮肤上能看见细细的,扭曲的青色血管。
她长舒一口气,朝前台走去。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温绵看着礼貌微笑的工作人员,心里有些忐忑。
不同于其他楼层,这一层格外地安静,没有香薰,没有花里胡哨的绿植,更没有戴着工作牌行色匆匆的人。
“你好,我找莫总。”她回答。
“好的,请问您有预约吗?”
温绵没有预约过,诚实地摇头。
“那不好意思,您需要至少等待两小时,您来之前已经有三个预约。”
温绵循着工作人员的手势,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前台处很大,与其他楼层不同,这里铺的是浅卡其色地毯,墙上挂着的不是画,全都是照片,每一张照片都用玻璃框裱好,并在最底部注明出处。
有些是颁奖晚会,有些是新片首映发布会,有些则是天辰顶尖艺人的艺术照。
温绵看见了陈潇楠,在很显眼的位置,照片里的她穿着抹胸酒红色连衣裙,笑得端庄而优雅。
过了好久,宽敞的楼道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就按照莫总说的办,联系一下法务和财审,尽量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还有,运营那边让小周跟进,千万不要出岔子。”
温绵辨认清来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吴风岚和另一个人从温绵身边经过。
温绵的视线里,有吴风岚的黑色光面高跟鞋,也有另一个人的棕色皮鞋。
她们没有停留,很快离开。
“刚刚那个是咱们天辰的艺人?”
面对同行人的提问,吴风岚并没有回答,而是悄咪咪地给莫晴雨发了一条消息。
五分钟后,前台的电话再次响起。
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接了电话,简短说了几句后就挂断了。
她来到温绵面前,笑得很灿烂,略带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原来您昨天已经预约了,我带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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