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廊下一个神色肃穆的中年妇人一直注意着屋内的动静,直至听到青栀唤了那一声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旁边的年轻男子姓林名寒,便是方才把青栀和李爷领进来的那一位。他一脸担忧道:“这么久才叫人来,不知要不要紧?”
妇人看他一眼,边朝外走边轻声道:“主子既点名要她,也只能虚等片刻了。好在如今人来了,咱们也能放心了。”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离去,只留满室缱/绻。
第二日天还未亮,徐承卿便已起身。他看了一眼床上还在熟睡的娇媚女子,冷着脸披上外袍走出内室。
屋外林寒已带人候在廊下,见状立马齐刷刷跪了下来,口中高呼:“殿下……”
徐承卿抬手止住了众人,整了整衣襟转身进了隔壁的书房。
林寒快步跟了过去,走出两步又回头看了眼内室的方向,犹豫着开口:“殿下,屋里的人……”
徐承卿一身檀色缂丝袍,清冷的脸上早已没了昨晚的风流不羁,清隽的眉眼间露出一丝凌厉。他不曾回头,只淡声吩咐:“送回去。”
“是。”
林寒应了一声,立马招呼人过来安排此事,自己则跟着徐承卿进了书房。
一进屋他便紧闭门窗,走到徐承卿近前低声道:“殿下,昨夜之事属下已调查清楚。是皇后娘娘想令您与成国公家的小姐……”
说到这里林寒嫩白的脸皮一红。他到底年轻,虽武艺高强却未经人世。事先绝想不到皇后娘娘陪同圣上南巡到了金陵城,竟会做出给自家王爷下药,想令他同成国公家的小姐成就好事这种荒唐事。
谁不知道那成国公小姐乃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这一招真可谓釜底抽薪啊。
到底是继后……
幸亏殿下与两江总督顾家的大公子顾景渊交好,顾公子临时安排了这处别苑给殿下歇息,又派人去云韶坊请了青栀姑娘来……
只是外人不知,人是殿下亲自点的。可他不明白,殿下为何要点陆青栀。当初被陆家害得还不够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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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栀醒来已近巳时,屋里早已没了徐承卿的身影。一想到昨夜的羞辱,她不由咬紧了唇。
匆匆起身准备离开,却跟个着褐色水纹八宝绣衫的中年妇人差点撞上。两人甫一打照面便同时顿住脚步,显然都认出了对方。
那妇人是许嬷嬷,是伺候徐承卿的老人。青栀尴尬地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今时不同往日,徐承卿还是那天上的朗月,她却已成脚底的泥渍。
许嬷嬷沉稳的脸上也是容色大变。
这、这不是兵部尚书陆圭家的大小姐吗?半年前陆家因参与信公国谢家的谋反而被抄家,男的处死女的充籍。当时王爷刚从漠北回来,便奉了圣谕马不停蹄前去陆家抄家。
万万想不到半年后陆家大小姐竟成了金陵名妓。所以王爷昨夜是知道她的来历故意点的她?
许嬷嬷脸色不大好看,一低头看到青栀身后那簇新雪白的床单,面色愈发难看。
看来这陆家小姐也是自甘堕落了,充入教坊司半年只怕早已让人破了身子。
倒是可惜了王爷……
许嬷嬷神色一黯。
看来往后得好好防着她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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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栀小心翼翼回了云韶坊,本想避开香姨。谁料刚踏进院门便听见身后有人冷声道:“给我站住!”
青栀无奈回头,只见香姨一身海棠红的对襟褙子,虽年过三十却风韵犹存,姹紫嫣红的一张脸上挂着不屑的笑。
“香姨。”青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对这位云韶坊掌管姑娘的鸨母客气几分。只是一想到昨夜她对自己用刑的事情,青栀又是不寒而栗,行完礼便要走。
香姨却不肯放过她,冷哼着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我同你说,今日冯公子……”
话未说完就注意到了青栀手臂上的点点红痕,不由一怔。
她比谁都清楚这红痕意味着什么,顿时脸色大变:“昨夜李爷究竟带你去了哪里?”
“耦园。”
香姨两眼一翻几欲晕倒。耦园是顾家的私产,这么说来青栀这个小蹄子真得了顾大公子青眼了?一想到这半年来李爷处处回护她,香姨心里便又是嫉恨又是后怕。
她一心想把青栀卖给冯公子,若她在耦园失了身,自己要怎么跟冯公子交待。
一时间香姨变了好几种脸色。青栀眼观鼻鼻观心,忍着羞涩没把衣袖拉下来。这红痕是徐承卿给她的羞辱,如今却成了她在香姨面前的保命符。
她甚至装出几分虚弱来,小声哀求道:“我、我累了,想回去歇着……”
那模样堪堪一副刚承雨露的娇弱样,看得香姨直咬牙。她还想拉着青栀追问,突然一抹茜色身影从长廊下快步走来,一把就拉住了香姨:“陈员外派人送信过来,说过两日叫我过去唱曲,您说我是去好还是不去好?”
一面说一面把香姨往旁边拉,又冲青栀使了个眼色。青栀见状不由大松一口气,感激地看了来人一眼,转身回屋沐浴去了。
她想要洗去昨夜徐承卿在自己身上刻下的种种痕迹,可无论怎么洗都无用。
他昨夜定是特意寻自己去的,为的就是羞辱她。羞辱她当年毁约定亲的举动。
如今她流落教坊司身不由已,同一人之下的肃亲王有着云泥之别。他想要捏死自己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
青栀突然后背一凉,赶紧披上外衣挑起净房的帘子走了出去,正巧撞见朱青领着个女子进门。
那女子鹅蛋脸浓艳妆一身茜色大袖衫,正是方才替自己解围的那位。青栀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阿芸,方才多亏了你……”
女子轻拍她手背拉她坐下:“你我说什么见外的话。”
说罢从带来的食盒里拿出碗红枣莲子汤递了过来。青栀还想着昨夜的事情,心不在蔫接过后便搅了两下尝了一口。
汤水入口甜中带苦,味道有些怪,青栀疑惑地看了眼面前的甜汤,突然手脚一软,眼前的人和摆设都跟着晃了起来。
她心头一惊蹭地起身,身子却软得站不住,只能赶紧扶住桌沿看向来人:“你……是香姨让你来……”
话未说完身子一软已跌入那女子怀里,临闭眼前青栀清楚地听到对方在她耳边咬牙:“不是香姨,是我想你死,明白吗陆青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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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栀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软榻上。四周轻纱围拢,透过薄薄的纱帘能看到外头前来寻欢的客人,还能听到他们不住口的污言秽语。
间或有坊内的女子在说话:“听说昨夜香姨差点要了她的命?”
“要什么要,那可是坊里最大的摇钱树,香姨哪舍得。看看今日冯公子的大手笔,包下整个云韶坊只为捧她一人,啧啧,到底跟咱们不一样啊。”
她这是躺在了云韶坊大厅内的高台上?
青栀面色一白挣扎着要起身,可一动才发现全身酥软无力,刚撑起的身子又重新跌了回去。
“阿芸……”
她嗓音微哑,看着站在床前的女子那张艳丽的脸,重重咬唇。
这曾是她最好的密友,也是她流落云韶坊时仅有的慰藉。可也是她,亲手算计了她。
“为什么……是你?”
傅芸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她唇角微勾翻了个白眼,撩裙坐下来的媚态已和云韶坊的其他女子别无二致。
“对就是我,是我买通了朱青,从她口中得知你的守宫砂还在。否则今日冯公子也不会包场,呵,我就想看你跟我一样被人蹂/躏至死。”
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亲口听到傅芸说出这话来,青栀还是难过地闭上了眼。
陆傅两家乃是世交,她与傅芸年纪相仿自小一块长大,感情最是笃厚。两家事发抄家时女眷尽数被发没,两人也一起被卖到了云韶坊。
不同的是傅芸来了不到三天就被香姨逼着出来见客,当晚便被个喝醉酒的客人欺负了。而她则被香姨养了半年,每日琴棋书画悉心教导,为的就是能叫她艳惊四座卖个好价钱。
青栀一直以为她们两个是同病相连,想不到傅芸竟是恨自己到了这种地步。
“你就……这么恨我?”
“我当然恨你,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
傅芸突然出手,在青栀白嫩的脖颈里轻拂起来。
这人怎么就会美成这样,她自小到大最是嫉妒陆青栀这如花一般楚楚动人的容颜,实在叫人恨得咬牙切齿。
“我们傅家会变成这样,都是受你陆家连累。当初你我同日来云韶坊,凭什么我就要被肮脏的老男人糟蹋,你却能锦衣玉食地被供着。从小你便是这样,处处高我一头,只要有你的地方旁人就看不到我。哼,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个清高法。”
傅芸说着仰头大笑起来,边笑边将手中的碗凑到青栀嘴边,将药悉数灌进了她的口中。
什么贞节烈女什么洁身自好,喝了这碗药今晚她陆青栀就会变成整个云韶坊最不要脸的女人。
傅芸起身就去拉轻纱,身后青栀挣扎着去抓她衣角,却一咕噜从榻上摔了下来,掉到了她的脚边。
傅芸回头,看着这个终于匍匐在自己脚边的女人,这些年来的不甘终于得到了纾解。她毫不理会对方眼中的哀求,一把扯下榻前围着的轻纱,将只着薄纱的青栀完全爆露在了众人眼前。
大厅里瞬时安静,随即便是男人猴急的大笑声。香姨看着这些人猴急的脸色,露出满意的笑来。
不愧是京城来的大家闺秀,就是不一样。
听说青栀是犯官之女,看看这倾城的容色这莹白的肌肤,可以想见她自小是怎样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
若非如此冯公子也不会为她一掷千金。多亏了傅芸那个人精,发现青栀昨夜竟未被破身。也好,顾家那边将她退了货,好歹有冯公子愿意捧场啊。
卖给谁不是卖呢?她只要有钱收就行。更何况她成了冯公子的人,就不怕李爷以后会惦记她了。
大厅内早已一片哗然。男人们都被青栀薄纱下玲珑的身姿勾得失了魂,却碍于巡抚大人的小舅子在场,一时无人敢动。
今日是冯公子做局邀他们前来,这些人自然要看主家的意思。
冯德兴抖着满脸肥肉看着趴在榻边的女子,仿佛野兽在看自己的猎物。敢拒绝他一个月,今天他就让这个女人知道,他有多少手段对付她。
于是他大手一挥,冲众人道:“今日我打头阵,一会儿就在这儿给众兄弟开开眼。”
这话一出其他人更是兴奋,这是要当众表演的意思?这、这谁受得了啊。
冯德兴却还在煽风点火:“谁要做这第二人的便给我开价,价高者得!”
没错,今天他就要在这里,让青栀当众被十几二十个男人蹂/躏至死。
所有人都被他这话刺激到了,那些不差钱的公子哥立马你一百两我五百两地喊了起来。一时间价码层层叠加,杀红了眼的纨绔们掏空家底,眼看着便要破五千两大关。
就在这时一记清洌的声音突然从二楼的雅间里冒了出来。
“一万两……黄金。”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尽数回头朝二楼看去。
只见香云纱被人慢慢从两边拢起,露出里面一抹绯色的身影来。男子大马金刀坐在那里,手里一柄折扇支在桌上,在掌心里若有似无地把玩着,毫不掩饰周身的肃杀之气。
那冷漠倨傲又桀骜不驯的模样即便隔了老远,也叫人看得清清楚楚。
有些胆小的已是腿软得想要跪下来了。
青栀自然也看清了他的脸孔,一双美眸瞬间睁大,十指紧紧地掐进了皮肉里,惊得说不出话来。
是徐承卿,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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