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姨惯来见钱眼开,更何况是一万两黄金这种惊天数字,当下染料铺一般的脸上满是喜色。
其余看客也被这一万两黄金惊得说不出话来。
方才还兴致勃勃看人争得面红耳赤的冯德兴顿时大怒。这不明摆着砸自己的场子嘛。一万两黄金!欺负他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想要明抢是吧。
冯德兴哪里受过这种气,仗着自己是江南巡抚何元章的小舅子,他向来横行霸道惯了。
除了见到顾景渊的时候会老鼠见猫般避着点,其他人他从来就没放在眼里过。
眼下这小白脸又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敢坏他的好事。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完全没认出眼前这一位便是前几日姐夫耳提面命要他仔细留神伺候的肃亲王。
毕竟他也只听姐夫提过一嘴肃亲王的英武相貌。在他的认知里肃亲王能亲自领兵大败匈奴于漠北,一路打到燕然山甚至活捉他们握渠单于,逼得他们投降称臣。这样的大人物必定如山般伟岸,断不会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风姿俊朗不说,眼角眉梢还透着一股风流韵味。
这一看便和他一样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肃亲王乃是当朝大皇子,堂堂铁血男儿又怎么会一到江南就往这香粉堆里钻呢。
一眼断定眼前的男人不是好东西的冯德兴二话不说,立马大手一挥招呼手下人:“去,把这玩意儿给老子扔出云韶坊!”
立马几个家丁立马应下,边骂脏话边三两步冲上二楼的雅间,挥起拳头就要开打。结果刚踏上楼梯口,就听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紧接着人就一个个飞了出来,劈里啪啦摔回到一楼,砸在了底下的八仙桌上。
几个动手的带刀护卫面不改色,踹完人后重新退回了方才的位置,满脸冷肃仿佛无事发生。
大厅里炸成一团,女人的尖叫声四起。连在后院的李爷都被惊动,带着一堆坊里养的家丁提着长棍便急吼吼跑了出来。
“谁在闹事!”
话音刚落一眼看到雅间内的几人,顿时愣在那里。
他虽不认得徐承卿,但却认得他身边的林寒。这不是昨日在耦园看到的护卫吗?这么说来正中端坐的那位公子便是昨夜的贵人了?
李爷纵横生意场多年,自然懂得审时度势。当时立马掉转枪头开始安抚起冯德兴来,又一个劲儿地冲香姨使眼色。
香姨自然懂他的意思,又想到那一万两黄金,当下喜不自胜,忙不迭地催人把青栀扶起送去了二楼雅间。
青栀身上的软筋散药效未过,根本无力反抗。且不知为何除了周身酸软以外,她身子里竟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酥麻感。
是见到徐承卿的缘故?
肃亲王徐承卿,青栀自幼与他相识。那时他虽贵为皇子,她却并不怵他,偶尔还会同他使些小性子。
而徐承卿待她也颇为纵容,又有那么些说一不二。
青栀清楚记得他出发去漠北边境时,自己去送他,当时他便一脸正经地叮嘱她:“好生在京城待着,等我归来可知?”
青栀已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的他。女儿家总是娇羞些,哪怕心里万分不舍,口中也不敢有半分逾矩。
谁也不曾想过他一走三年,再归来时两人的身份地位已是有了天壤之别。
他平定边疆圣宠滔天,亲自带人抄了陆家,而她则受家族牵连跌入泥沼,流落风尘万劫不复。
刚抄家时青栀也曾设想过与他重逢的无数场景,却从未想过会在如此不堪的境地与他相见。
她成了云韶坊里的妓子,而他则成了买下她第一夜的男人。
一万两黄金,这便是她在他心中的价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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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雅间里暖香浮动,处处鎏金溢彩,侍候的人正往徐承卿的杯中倒酒。
男人修长微凉的指法刚碰到杯子,便察觉到了不对。涂了丹蔲的纤嫩手指抚在杯沿边,一副准备捏起来喂他的模样。
女人衣衫单薄,一件茜色的散花挑线纱裙领口大开,身子不住地往他身上蹭,仿佛下一刻便要跌进他怀中。
徐承卿收回手微微侧身,那女子便身子一歪扑了个空,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奴家有罪,求爷恕罪。”
女子像是受了惊吓,立马爬起来跪在徐承卿脚边,口中说着有罪动作却颇为大胆,抬头看过来时一双美目里盛满了勾人的情愫。
这是傅芸最引以为傲的一记眼神。
她自小长得不如陆青栀,便只能在别处下功夫。那一双传情的眼睛曾得高人指点,入了云韶坊后为得恩客怜惜,更是苦心修炼。
寻常男子只消被她这么一看,即便不立即跪倒在石榴裙下,也多少会怜爱她几分。
可对方就像没看见一般,既不曾理会她,也不叫她起来,便这般由她跪着。
傅芸心中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能出一万两黄金买陆青栀一夜的,必定是尊贵无比的男人,可他却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哪怕到了云韶坊,她依旧输给了陆青栀。
傅芸死死地咬住下唇,盯着珠帘外出现的身影。几个丫鬟扶着青栀挑帘走了进来,齐唰唰跪了下去。
看到陆青栀跪在了徐承卿跟前,傅芸的心情顿时好受了许多。
陆家大小姐又怎么样,名满京城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和她一样要摇尾乞怜。要是那些从前追着想娶她的高门公子看到她如今是这副落魄样子,不知会做何感想?会否会厌恶到恨不得从未认识她?
傅芸差点笑出声来。
青栀此刻却已满脸虚汗,甫一跪下便几乎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她双手紧紧地攥着裙角,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额间已渗出汗来。
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她想到了刚才傅芸喂给自己的那碗药……
只是没等她细想,一把扇子已递到她面前。徐承卿像挑捡货物般,用扇柄挑起她的下巴,动作透着几分轻慢。
青栀被迫抬起头来与他对视,虽极力克制,可那目若秋水的眼里还是盛满了薄雾。
被抄家那一日她忍着没哭,被卖入云韶坊时她也不曾流泪。可眼下看到徐承卿眼中的轻慢时,她却几乎滚出泪来。
曾与她两心相悦的翩翩男子,终究是不在了。
香姨站在一旁看着青栀朱唇皓齿惊鸿绝艳的容颜,想着这男人必定会怜惜她几分。可不料男人满脸不在意,凤眸微挑扇柄轻敲美人下颌,一开口便语带凉薄:“还不愿意?事到如今你还有得选?”
说罢他抬扇一指,目光透过二楼的围栏,在底下大厅里那些男人的脸上逡巡了一番。
青栀顺着他的折扇望去,底下群狼环伺,那些男人都露出急色鬼般的神情,眼里赤/裸裸的贪婪和渴望毫不掩饰。
她来云韶坊半年,对这种眼神早已熟悉。那是恶狼即将扑向猎物时的凶狠眼神。
青栀想起曾在夜里听到的坊里女子痛苦的哀嚎声,不由身子一凛,一张小脸瞬间吓得惨白。
徐承卿已然凑了上来,带起一股熟悉的琥珀雪松香气。就听他在她耳边轻哂道:“跟我,还是跟他们?你自己选。”
那声音极具压迫感,令青栀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两下,当下死死地咬住泛白的嘴唇。
香姨像是怕她使性子坏了好事,忍不住接嘴道:“能跟着爷是她天大的福气,我这就让她侍候爷饮酒……”
话未说完就被徐承卿抬手打断。
“她这个样子,如何斟酒?”
香姨讪笑道:“这位爷莫怪,这事儿是个误会……您放心,这软筋散药力散得快,您再听两首曲子便万事大吉了。”
“就只下了软筋散?”
徐承卿说着用扇柄滑过青栀嫩白的脖颈,从下巴一路拂到锁骨处,轻柔的动作却激起了女子不受控制地轻颤。
若非青栀狠狠咬住了唇,那声轻哼便要控制不住溢出口来。
“这这这……”
香姨也看得有点傻眼,她在烟花柳巷多年,此刻也瞧出青栀的不对劲来。这、这显然是叫人下了药。
谁这么大胆背着她做这种事!
倒不是香姨不屑用这东西,青楼里面这也是常事,别说下药,就是弄死个把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但这也得客人愿意才行。看这位爷这意思,只怕是不乐意的。这可如何是好?
香姨丰满的身子一颤:“奴家马上去寻解药来。”
说罢又问青栀:“你这吃的是什么药?”
青栀此刻却已说不出话来,艰难地摇了摇头,虚汗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到了地上。
香姨一时犯了难,却见徐承卿指了指一旁跪着的傅芸,道:“不如问问她?”
所有人皆是一愣,尤其是傅芸,浓艳的脸上瞬间惨白一片。她不知道这男人是怎么看出破绽的,难道是她方才面上的得意神色过于明显了?
“爷、爷说笑了,奴家怎么会知道……”
傅芸颤声回了一句,话未说完就被徐承卿打断:“说还是不说,我只问你最后一遍。”
那语气里透露的不屑刺痛了傅芸的心,令她想起了从前。
那些男人对她和对青栀永远有着天壤之别。她因家势衰微不得不与五品小官家的庶子说亲时,青栀却整日出入公主府风光无两,甚至隐隐传出肃亲王殿下有意纳她为妃的传闻。
如今到了云韶坊还是如此,青栀的一夜能值一万两黄金,而她只配被人冷眼相待。
她不甘心,哪怕已沦落至此,她依旧不甘心。
于是傅芸难得强硬地咬牙道:“奴家不知爷说的什么,奴家真的没有……”
“林寒!”徐承卿显然已失了耐心,没再看傅芸一眼,只叫过了身边的护卫。
林寒上前行礼,为免暴露徐承卿的身份特意换了个称呼:“主子有何吩咐?”
“发卖了。”
轻飘飘一句话,便决定了傅芸的生死。是了,这便是她认识的徐承卿,青栀心里想着。
他这个人从来不给别人第二次机会。
雅间内鸦雀无声,除了徐承卿外其余人都呼吸都淡了几分。
如遭五雷轰顶,傅芸整个人呆愣当场,想要求情话还未出口嘴已被人堵住,三两下就被男人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
香姨吓得满脸冷汗不敢说一句阻拦的话,眼见着徐承卿即将负手而去,这才忍不住上前追问:“这、这位爷,那青栀怎么办?”
徐承卿回头扫了一眼青栀,只见她整个人抖得如风中的落叶,面色即潮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一手紧紧地摁在起伏的胸口,显然已是快要承受不住药力。
一丝阴霾从徐承卿的眼中闪过,想起昨夜她决绝的拒绝,不由淡声道:“自己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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