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从人愿,李氏一心想瞒住的消息第二天就被人曝了出来。
不到一个上午,就传得人尽皆知,满皇城里都在议论,说温国公府薄情,连个弱女子都容不下。
这消息的源头就是王元清。
她昨日在宫宴上没见着温池雨,又听见李氏说她的脚伤了,放心不下,起了个大早来温府递拜帖,想看看她伤得厉不厉害。
温池雨压根不在温府,谁敢接这拜帖,李氏以温池雨身体不适,不便见人为由,拒了王元清的拜帖。
起初王元清没多想,吩咐马夫启程回去。
可是坐在马车里越想越不对劲,温菀瑶在诗会上那首诗就是以雪为题,惊艳绝才、行云流水,可怎地才过了几日,昨日在宫中就作不出来了。细细回想她诗会中的那诗,遣词用意皆与池雨平日里的文风相似。
且池雨几次宴会都未出席,难不成温家怕丢面子,想困住池雨!
王元清直觉不对,立即让马夫掉头,再去温国公府。
到温府门口,她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直接要往里面闯。
王元清走后,李氏特地照应过,要拒绝所有来找温池雨的拜帖,看她往门内闯,守门的小厮怎么敢放行,双方纠缠不下。
正巧碰上要出门见友人的温旭楚,见小厮这么无礼,将他们训斥一顿,带着王元清入府。
他们昨日回温府时已经晚了,李氏让他不要打搅池雨休息,温旭楚想着自己回来还没见池雨,便和王元清一同去拢溪阁。
李氏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王元清已经问清楚拢溪阁留下的丫鬟,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了。
关于离开温国公府一事,温池雨没想过要瞒着谁,更不想瞒王元清。
若是按照王元清的性子,知道她离了温家,肯定放心不下,事事要帮她替她焦心,所以温池雨想着等安顿好一切,再慢慢告诉她。
她以为这样是最为周全的,却没想过,若是被王元清发现了她离了温府都不去找她,将会面对怎样的怒火。
温池雨歇了一日,脚好了许多,趁着珍珠白玉不在,没人管着不许她动,想出去走走透透气,拿着昨日默下来的《诗经》,准备去砚书铺请教吴掌柜如何将它装订成册。
砚书铺在墨客街靠前一些,离她们街尾的小院不算近。
温池雨一袭白衣,长发如瀑,如落入凡尘的仙子。
晨起好时光,无风无雪,街上有不少书生文人,看到温池雨脚步不顺,纷纷避开,为她让出一条小道。
感受到善意,温池雨展开笑颜,轻点头向他们表示谢意。
突然,进不来马车的街口那边传来一声怒吼:“温池雨!”
全然不顾姿态的王元清站在街口,叉着腰,满腔怒火,看到温池雨,她磨着牙跑过来,“你真是让我好找啊!”
温池雨心里暗道不妙,看路人都为他们驻足,面上浮上薄红,赶忙拉着王元清往街尾小院处走。
王元清怒气冲冲地来,冷脸由着温池雨拉着自己往前走,没打算轻易放过她。没走几步,看她脚步一瘸一拐的,想起李氏昨日说的话,又铁不下心,上前扶着温池雨,只是脸还僵着,故意别开头不去看她。
“好啦,别气了,都怪我不好,没跟你提前说一声。”进了小院,温池雨将门关上,就着王元清扶她的手轻晃,声音软得滴水,“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哼。”王元清还是不看她,噘着嘴说:“怕我担心?知道我找你多久吗?都快把整个皇城翻了一遍了!要不是最后遇见个人说在茶馆看见你们往墨客街来,我都要去报官了!”
“还有,你离开温府就离开,我又不会阻止你。藏在这么个小破院子里,找死我了!”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这么大的事你都要瞒着我,置我于何地,是不拿我当朋友、当姐妹了吗?”
“没有没有,怎么会!”看到王元清眼里泛着泪花,温池雨急了,慌忙解释,“我就是怕你担心,怎么会不当你是姐妹呢,我现在只剩下你们了。”
王元清也是担心她,听到她话里透出来的脆弱之意,火气消了大半:“行了行了,下不为例。”
让温池雨先坐下,她环视了一圈小院的环境,萧瑟逼仄,“要不你跟我回去住,我家冷清,你也能陪陪我。”
“外人若知道我从温府离开,必定议论纷纷,若我再住去你家,温国公府颜面何存,况且我这儿也挺好的,还结识了两家友善的邻居。”
提起温国公府王元清就来气:“外面已经知道你离开了,我让人添油加醋编了个故事传出去的。”见温池雨一脸担忧的神情,王元清为她不愤,“就你好心,人家温夫人欺上瞒下,昨天当着太皇太后和景王的面儿撒谎,说你在家养伤。今天我去你家找你,还在骗我,后面还让下人挡着我不让我进去,以后她就算求着我去,这温府我都不去了!。”
温池雨想,母亲怕是想通了其中关窍,才不愿意泄露她已经离府一事。气大伤身,她忙岔开话题,跟王元清说起往后要开书铺的事。
“啊,不能卖话本子吗?这多可惜啊!”王元清从前常常和温池雨交换话本子看,也悄悄写了些故事,听到她说这里读书人多,卖话本子的话恐怕会坏了这里的风气,有些不满,“做买卖怕别人说能成什么大事,卖话本的书铺那般多,怎就指责你一家,读书人靠的是自觉,怎能怪到你卖话本子的头上。要能卖话本子的话,我就把我那些故事都翻出来,放你这里卖。”
“这些日后再说吧,我这铺子还没开起来呢。”温池雨有些发愁,虽说钱伯允了她,但是毕竟钱伯上面还有主子,且昨夜她注意了一下,钱伯家没有烛光,估计还没搬过来,再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她不能这么空等着,所以她刚刚准备去砚书铺,还想顺便问问吴管事平时有什么收书的渠道。
“不怕,我回家以后把我爹书架上的那些书都给你搬过来!”
“那怎么行。”温池雨当然不同意。
“那行吧,我把我书房的书给你搬来。”那些书都是她爹的宝贝,从前她不小心撕坏一本孤品的古籍,被罚着抄那古籍抄了十遍,那么长,不抄完还不许出门,害得她在家闷了半年才出来,王元清想想也后面,立马改了主意,“不许再拒绝了,你都这样了,总不能一点都不让我帮你吧,是想要我担心死吗?”
“好好好,你送过来我都收着总行吧。既然你这么想帮我,来帮我抄书吧。”过犹不及,温池雨没有一味地拒绝。
“啊!”王元清哀叫。
因为小时候抄书闷在府里半年的事,她对抄书这事有了阴影,脸皱得跟苦瓜似的,不情愿地跟着温池雨进了里屋。
才写了一张纸,她就憋不住了,百无聊赖地盯着温池雨认真的侧颜。
“池雨,我昨儿个见着景王了!”
“嗯?”温池雨心里在默背文章内容,怕分心写错了,轻哼着回应。
“真是龙资凤章、清冷桀骜,我母亲总听外面的传言,说景王心狠手辣,我竟轻信了她,景王这般俊俏,哪会是这么残忍的人呀!”王元清想着昨日景王进入花厅的时候,周围几个贵女都看傻了眼,估计都跟她一个念头。
不怪她们惊叹景王容貌,男女不同席,虽然她们算得上宫宴常客,但景王宴会时从不往后宫走,虽然景王府在宫外,但是他行踪成谜,从不轻易露面,是以这些贵女包括温池雨几乎没见过景王。
“哦。”温池雨手下不停,她已下定决定远离世家勋贵,景王于她更是遥不可及,不是她能肖想的。
王元清看温池雨忙着默书,百无聊赖,呆了一会儿就说要回去给她收拾书了,明日给她送过来。
把她送走后没多久,门外又想起敲门声。
温池雨以为王元清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无奈地放下笔,去给她开门:“怎么总改不掉丢三落四的毛病。”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王元清,而是钱伯。
温池雨欣喜:“钱伯!”
“池雨看到我这么高兴,看来是想通了,愿意接受我昨日的提议了。正巧,今日我小主子也来了,就在铺子里呆着,池雨要不要去见见?”钱公公突然想起温池雨腿脚有点不便利,犹豫地说,“你脚伤了,我看还是叫我小主子过来吧。”
这话钱公公说得有些没底气。
有求于人的是她,自然是亲自走一趟有诚意,温池雨在钱公公面前装着恢复好了的样子走了两步,忍着疼语气轻松地说:“瞧,我快好了,钱伯不用担心。”
“好,那我们慢些走过去。”钱公公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伎俩哪能瞒过他的眼睛,更欣赏温池雨的坚毅了。
“那就有劳钱伯带路了。”她还不知道钱伯家的书铺在何处呢。
钱公公一路慢慢地走,带着温池雨往砚书铺的方向去。
温池雨没察觉到不对劲。
直到看见钱伯在砚书铺前面停下脚步,走进去跟吴管事说了什么,温池雨才反应过来,愣在路边。
“池雨,快进来呀,我家小主子在三楼等着呢。”
周围的喧嚣声四散,她犹如置身广袤的原野,寂静无声,只有钱伯说的“小主子在三楼等着”在山谷里无限回荡,钻入温池雨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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