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擎天

    萧始对自己的雄性本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有了从前混账事的教训, 如今他已经知道媳妇儿是用来疼的这个道理了,就算是在床上也舍不得让他前妻难受,撞狠了一下都要抱着那人哼唧上好半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的是他。

    于是这样名为温柔体贴, 实则毫无激情的运动让江倦觉着无聊到极点, 三分钟过后就拿起了萧始放在床头柜上的文件, 一页页读了起来,身心全没受到影响,这让萧始感到无比挫败。

    “……前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哦, 是吗?那以前是什么样?”江倦心不在焉地问。

    “你……你虽然以前也不出声, 但是该哭哭, 该闹闹, 疼了会还手,难受会打人,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点儿反应都不给我……”萧始都快哭出来了,“……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吗?前妻, 你说话啊, 你理理我啊……”

    江倦回头瞄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轻叹一声, 随即险些被突如其来的一下顶得连人带枕头翻到床下去,不得不抓住了身下的床单。

    “萧始, 快递可以慢, 我不急, 飞机也可以慢, 我能等, 但你要是慢, 我就觉着你不行……嗯!”

    “前妻,你会不会说话……”萧始捂住江倦的嘴,在他耳垂上略施惩戒咬了一口,“男人不能说慢,那叫持久……”

    翌日清晨,萧始神清气爽地出了门,逮着沈观就问:“喂,你们医院到底怎么照顾病人的,我前妻怎么落了个说梦话的毛病?”

    刚查完房的沈观正憋了一肚子气,毫不客气地反问:“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跟他睡过,我怎么知道他说不说梦……”

    萧始像拎小鸡似的揪着沈观的领子把人拖了起来,大脑瞬间清醒的沈观立刻讨饶:“萧大善人,我胡说八道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不过这个梦话嘛……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果要是有失眠多梦易醒的情况,大多是因为焦虑和抑郁,精神压力太大才导致的,你……尊夫人有这种情况吗?”

    萧始沉默了须臾,“他……心理可能不太健康,经常自己钻牛角尖,夜里睡不着,白天醒得早,总是没什么精神,严重的时候夜里还会……”

    沈观老早就觉着江倦头上的伤不简单,只是一直没敢问罢了,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明白了,“找过心理医生吗?”

    萧始无奈道:“他不接受心理疏导,偶尔他的上司会叫他去谈谈心,情况会有所缓解,但效果持续的时间不长,几天之后他就又恢复原样了。”

    “这可不行啊,他要是实在抗拒医生,不如你自学心理学,没事跟他谈谈心吧。有心理疾病的患者通常表面看上去都很正常,失控一两次你可能还帮得了他,但时间长了总有你顾及不到的时候,到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呀。”

    萧始闻言愣了愣,苦笑道:“这件事或许任何人都能做,唯独我不行。”

    沈观虽然不知道萧始和江倦从前经历过什么,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江倦不待见萧始这事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他能猜出里面有些门道,也没硬去揭萧始的伤疤,而是转头问:“那他昨晚说了什么梦话?”

    “他在喊……妈?”

    沈观一脸鄙视地看着他,“萧主任,萧法医,别怪我多嘴,做儿女的漂泊久了想爹娘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梦里念叨两句怎么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道理我都懂,可他从来都是喊爸或者哥,几乎从来没叫过妈。”

    “所以你就觉着怪了?要我说你就是……咦?”沈观突然想起了什么,“该不会是那个吧。”

    “哪个?”

    沈观把萧始拉进楼梯间,避开了走廊里的病患护士,“这家私立医院你也知道,全国出了名的费用高服务好,能在这儿看病的非富即贵。昨天发生了场意外,雁息某个名门少爷的情妇产后抑郁在这儿养病,小护士一眼没看紧,就让她从楼上跳下去了,落地的时候还没死,一边挣扎一边把襁褓往怀里抱,嘴里还说着胡话,什么宝宝乖,宝宝不疼,妈妈抱……哎哟,看得人可揪心了,我现在想起来还难受。可惜啊,人没救回来,还是走了,听说家里没人了,那少爷也不心疼她,看都没来看一眼,直接让人送到殡仪馆去了。”

    在医院里待久了,这样映射人间疾苦的事看了不少,萧始心里也唏嘘不已,诧异道:“带着孩子一起跳楼的?”

    “那倒没有。那姑娘说是产后抑郁,已经疯了,都是被那少爷一家子逼的,生了孩子之后立刻给抱走了,都不让她看上一眼,她神志不清醒,就自己用小被子和枕头捆了个‘婴儿’,有时候突然清醒过来发现那不是她的孩子,又要闹上一阵子。跳楼的时候她就抱着那团破布,哪儿有什么孩子啊……”

    “精神状态这么不稳定,怎么送这儿来了,不应该去疗养院吗?”

    “这年头,有钱什么不能干啊,再说她和那种打人毁物的精神病不一样,她很安静,平时不作不闹,也不给人添麻烦,院长就给留下了。要我说啊,就是因为这种‘贵族医院’的人口风都很紧,不会把乱七八糟的绯闻传出去,而且那少爷也不想让她接受治疗,巴不得就让她这么一直疯下去呢。现在好了,人没了,秘密也石沉大海了,搞不好那少爷正在家放鞭炮开香槟呢,所以我就说啊……”

    萧始数落他:“你怎么像小区门口的姑婆一样八卦?”

    说完便转身走了,留着沈观一个人在背后骂他重色轻友。

    如果他没想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件事让江倦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所以才会在夜里无意识地叫起。

    他自幼丧父,是他母亲和哥哥把他带大的,他对母亲的感情很深,萧始猜测,因为母亲重病去世时他才刚回归不久,身体和心理受到严重的创伤,没能在病榻前尽孝,甚至没能见母亲最后一面,所以江倦心里对母亲始终有愧,以至于这么多年来都不敢直面那段过去。

    就连梦里,他也是不敢梦到母亲的,因此代价便是几乎每晚他都会看到满身鲜血,半身化了白骨的江住来向他索命。

    可是昨夜,他清清楚楚听到了江倦那一句无意识的梦呓。

    他说:“妈……对不起。”

    “对不起,我把您儿子弄丢了……两个都丢了,怎么办啊……”

    想到这里,萧始的心发紧发疼,加快脚步回了病房,一推房门,整顿心情中气十足地喊道:“前妻!你男人回来了!”

    半晌都没人回应,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情况,萧始看着床上那鼓囊囊的被子,嬉皮笑脸道:“前妻!偷吃零食又被我发现了,不是说了要节制吗,以后只能按我给你规定的量……吃。”

    他过去一掀被子就傻了,床上没有零食,也没有人,只有乱塞一通的枕头勉强撑出了个人形。

    整个住院部都听见了萧始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沈观还以为又发生了家暴事件,赶过来一看,就见萧始翻箱倒柜地找人。

    沈观崩溃地捂着脸,“我能理解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了对你的打击可能很大,但你翻抽屉找人就过分了吧……”

    “靠!沈观,你把老子的前妻弄哪儿去了,你要是不把他变出来,老子生吞了你!”

    沈观走到窗前一拉帘子,被屋外灼目的阳光刺的有些睁不开眼,不过很快他就捕捉到了草地上的一双人影。

    “找到了,你过来看看,那个陪你前妻在池塘边散步的帅哥是不是你情敌?”

    萧始伸脑袋过来看了一眼,沈观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觉一股寒风迎面吹了过来,萧始拉开窗户,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吓得沈观差点丢了魂,对着那稳稳落地的人怒吼道:“萧始!你他妈不要命了也别把我们医院变成凶宅!二层楼看都不看就往下跳,你是擎天柱吗!”

    萧始一蹭鼻尖,朝着那愕然看向他的两人气势汹汹走了过去,嘴里还念叨:“不是擎天柱,但老子现在要一柱擎天了!”

    因为那陪在他前妻身边,用赤/裸/裸的眼神看着他的人,连口水都快流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那有名有姓的情敌连骁。

    “一眼没看住就要给我戴绿帽子,前妻,你是真会给我添堵啊,这么冷的天不在床上好好眯着,跑出来看哪门子风景?听话,跟我回去困觉了。”

    他和连骁一对上眼神就火星子乱飞,情敌相见总是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但江倦却无视了在他身后用眼神互殴的两个脑残,专心在院长办公室那几盆搬出来晒太阳的茶花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朵开得最盛,颜色最淡的黄茶花摘了下来,放在腿上缓缓转着轮椅走了。

    萧始一指连骁示意他识相点,别缠着自己的人不放,连骁也用善意的眼神回敬他前夫就该有前夫的自觉,别再想着独占高岭之花,从两人分道扬镳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江倦不再独属于他了。

    这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江倦头也不回地说道:“要打就滚远点打,别上我眼前来讨嫌。”

    不过这架还没打上,被高局一个电话叫回局里的连骁就注定不战而败,兵不血刃的萧始美滋滋跟上来,就见江倦停在住院部楼下的空场上,缓缓将那朵茶花放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而不远处,就是被冰雪封冻的发黑血迹。

    “昨天这里死了个女人,说是疯子,其实不过是一个被世道摧残的可怜人罢了。”江倦仰头看向窗户紧闭的病房,闭目轻叹,“我倒情愿她不是母亲,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罢了。”

    他望着地上的茶花伤感了好一会儿。

    萧始走到他身前,把他膝盖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把他两手盖在下面的时候,两人才发现萧始来的匆忙,连件衣服都没来得及披就从楼上跳下来了,这会儿双手都凉透了。

    “外面风大,还是回去吧。”

    江倦低着头,轻轻应了声:“嗯。”

    刚进住院部的大门,萧始又唠叨起来:“我说前妻,下次别再一声不吭就跟人私奔了,你让我头上顶着一片青青草原,出去还怎么见人啊。再说你要是和姜惩出去鬼混也就算了,跟周悬我也勉强能忍,但你找那个本就对你图谋不轨的连骁就过分了啊,你这小白兔容易让他把你连皮带毛的吃了,只有在前夫怀里才是最安全的,以后别乱跑了听见了没啊。”

    江倦慵慵懒懒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没去看路人怪异的眼神,身子一歪从背后掏出一叠文件,扫了几眼问道:“断骨的检测结果怎么没有?就拿几张破纸敷衍我,你的狗胆是越来越大了。”简单粗暴地堵住了萧始那喋喋不休的嘴。

    萧始加快速度把人送回病房,反手落了锁,把人往被窝里一塞,自己也不要脸地躺了上来,“这不是怕给人留下证据嘛,要紧的情报都在这儿呢,你亲我一口就告诉你。”说着他抓着江倦的手往胸口上一贴,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

    江倦没理他,倒也没阻止他枕在自己大腿上,依旧翻着萧始总结的简化版报告。

    萧始折腾了个舒服的姿势,见江倦没阻止他,便得寸进尺地搂住了他的腰,借着正事分散他的注意,以免他往那人衣服底下伸去的爪子被扯开。

    “你男人可不是吃白饭的,交给我的事就放心吧。这个结果是绝对保密的,只有参与调查的人知情,按规矩是不该告诉你的,不过谁让你是我前妻呢。但你可千万别卖我,不然到时候我要蹲大牢,你也要被关小黑屋,到时候咱们这对苦命鸳鸯的幸福生活就到头了。”

    “听你这个说法,你们应该从骨骼样品中查出了什么吧?”

    “这种最新发现的成分还没有正式命名,可以理解为是一种作用于神经中枢的刺激性合成药物,和苯/丙/胺及其相关衍生物有些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它还具有肾上腺素这一类拟交感神经胺类药物的特性,可以针对过敏性休克和心搏骤停的紧急情况进行抢救,并且和吗/啡、杜/冷/丁一样具有麻醉止痛的效果,除此之外,我觉得还有很多尚未被研究人员发现的特性。总的来说,你可以认为这是一种集合了目前地球上所有被人类合成的毒品和兴奋剂的集合体,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做不到。”

    萧始拉着江倦的手,看了看他略有些长长的指甲,自觉下地去拿了指甲剪,用膝盖垫着那人的手腕,给他一点点修着指甲。

    “这种合成物的副作用未知,临床效果也未知,到现在为止唯一能肯定的是使用者会对药物产生强依赖性,细胞和器官功能会发生异常,在短期内可以激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徒手撕钢板也不是不可能的,跟变身超人没什么两样。但一部分人会对这种合成物过敏,就算身体没有产生排斥反应,过量使用也会对大脑造成损伤,出现记忆、语言能力丧失、性格变化、精神崩溃的情况,免疫系统也可能被破坏,甚至逐渐瓦解。严重点儿说,在这种情况下基因会突变,甚至打乱重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江倦看着被他磨去毛刺的指甲尖,没有说话。

    萧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普罗米修斯》看过吧,电影开头那个无眉大眼的外星小白脸就是人类的造物主,他喝下了一碗金莲给大郎熬的药,那药让他的身体发生异变,合成了一种新的基因,然后他就死在了湍急的河水中。亿万年后,他残留在河水中的基因不断变异重组,从中诞生了人类,可以说小白脸就是所有人类的祖先。这个故事虽然听起来很扯淡,但却给出了一种地球人的祖先是外星人的猜想,也足以证明基因突变和重组可以创造出另一个物种甚至族群,所以上面非常重视我们的发现,暂时给这种成分命名为SS-01。能在SS级中排第一位,可以见得它仅次于SSS级。”

    说到这里,他还咂了咂嘴,“啧,刚一被发现就能被重视到这个地步,早晚是会被归入SSS级的,到时候恐怕你的老东家都控制不住局势,一定会惊动你们上面的……那个机关。”他煞有介事地伸出手指一指天花板。

    只是他没想到,江倦非但没有被这番话中骇人听闻的部分惊吓,反而一语道出了他刻意没有提及的漏洞,“既然受到影响的人都已经死亡,只有残缺不全的骨骼可供意化验,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些未知的副作用?”

    萧始抿了抿嘴,一头扑进江倦怀里,差点把后者撞断气。

    “前妻!我就知道你脑子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但我说了你可别害怕,也别炸毛啊,虽然说这次找到的受害者都已经挂了,但我们不是还有另一个活体研究对象嘛。”

    江倦眼角一抽,“你是说……”

    萧始连连点头,“嗯嗯,姜惩他男人宋玉祗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交代宋玉祗成为小白鼠的原因,没有看过上部的小可爱不要着急哦~

    顺便吐槽一下,为啥上部突然被封了好几章,昨天改了半天一章没过,我明明没做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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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牺牲

    克钦邦一战的开始, 是宋玉祗在追踪程三史的途中被擒,随后雁息市局就收到了始作俑者用以示威挑衅的光盘,其中一段十三分钟的视频记录了意识不清的人质被注射药物的全过程。

    在注射中途, 宋玉祗就有发狂的迹象, 血管的颜色变深发暗, 在皮肤上勾勒出蜿蜒曲折的线条, 好似某种古老的图腾,巩膜也开始发黑,仿佛被药物异化成了某种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的怪物。

    循着这条线索, 江倦在国安的准许下带队前往克钦邦实施救援, 丧失理智的宋玉祗在无意识的状态下重伤他的爱人姜惩, 经过漫长的努力才在那人的呼唤下清醒过来, 并配合众人返回境内。

    上面担心他再次发狂伤人,在回国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将他关在隔离室里监控, 就是那时,SS-01这种新型合成物纯品有了属于自己的代号, 而公安系统则为其取了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寒鸦”。

    在那之后, 只要姜惩陪在身边,宋玉祗的反应都在可控范围内, 即使偶尔会有短暂失忆或认不清人的情况也能很快得到缓解。在包括姜惩和宋氏本家在内的多方势力斡旋下,宋玉祗终于获得了免除隔离的许可, 只是需要戴上电子脚铐, 时时被人监视。

    由于他的情况一直很稳定, 这最后一道限制也在二人婚礼当天解除, 作为证婚人的周悬代表雁息公安送了他们一份特别的新婚礼物, 即是解开脚铐所代表的自由。

    从那之后, 宋玉祗不再受束缚,依照个人意愿留在雁息市局,协助姜惩后续的工作。

    在江倦的争取下,如今宋玉祗在国安三处也挂了个某某组长的虚名,听起来好像很□□的样子,其实手下一个人没有,隔三差五到局里报个到,证明一下自己还活着,没叛变,再贡献几管子血就可以轻松拿到公务员的俸禄。

    可惜宋小公子家大业大,又是强强联姻,根本没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惹得江倦天天眼红牙酸。

    言归正传,江倦看过了萧始整理的报告,研究人员从骨骼的性别、年龄、血型等条件入手,综合了死亡时间与药物渗透程度分析,认为三名骨骼较为完整的死者均死于药物反应,注射的剂量过大,又是直接作用于脊柱内的中枢神经,这使他们产生了相当大的排异反应,身体无法承受超负荷的刺激,最终暴死。

    江倦认为即使是实力雄厚的百里述,应该也不会随便拉几个无关者来做试验,从他给宋玉祗注射“寒鸦”纯品时小心翼翼的反应,以及在克钦邦放走众人前以姜惩的性命作为筹码,要求宋玉祗提供500cc的血这一点就足以证明那药对他的价值。

    只要找到受害者身上的共通点,他们的身份也将随之浮出水面。

    如此想来,周悬在去往克钦邦前的猜测怕是一语成谶。

    此前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寒鸦”纯品量小价高,很可能世间仅存那几毫升,可百里述却毫不犹豫将其注射在宋玉祗体内,这样举动让人很难理解。

    当时周悬提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这种药物对某些特殊体质的人的影响是长期、慢性的,只要把控好剂量,注射入体后也不会让试验品立刻死亡,同时这种药物也无法被人体迅速代谢,在体内会被血液稀释,那么试验品也就成了移动的制毒工具,在自身造血功能的影响下,他将会源源不断提供带有“SS-01”成分的血清,与“寒鸦”共生的他比起“试验品”,还是称之为“宿主”更加恰当。

    那么成为“宿主”的宋玉祗与这三个被害人有什么不同?仅仅是静脉注射和脊椎注射才导致截然不同的结果吗?

    没有医学基础的江倦分析这个问题相当吃力,向沈观借了几大本参考书都没找到什么头绪,他只能放弃苦思,把这个问题丢给专业人士处理,自己则专心思考徐静涛的案子。

    事关重大,既然惊动了国安,这案子就没那么容易结,按照江倦对上面的了解,他们一定会先以涉嫌杀害日本人东野翔太的罪名羁押徐静涛,稳住日本大使馆,再慢慢审问有关地下室那几具骸骨的细节。

    可江倦知道,徐静涛在这起案子里充其量就是个被雇来顶罪的炮灰,能交代的都已经吐干净了,接下来就算把人揍到妈都不认识,他也给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为今之计只有先从那被害的日本人查起。

    为了行事方便,他主动要求回家,萧始随口找了个姜惩家房子炸了的借口把江倦拐带回了自己的住处,美其名曰:贴身照顾。

    江倦懒得拆穿他的狼子野心,也没做任何反抗,就被他轻松带了回去。

    这样做的目的其实也是因为除国安之外,公安系统对江倦也一直抱有疑虑,不敢尽信,平日也会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以免他有任何危险举动。

    监视着他的两伙人虽然立场不同,但他们所得到的许可却都是一旦江倦有过于反常的举动可以就地击毙,哪怕他像所有人看到的那样病弱无力,与人无害。

    深知这一点的江倦清楚自己不管在哪儿都躲不过这样的监视甚至是格杀令,但萧始却是完全不同于以上任何势力的特殊存在,他可以改变僵持不下的现状,给予江倦一处绝对安全的栖身之地。这一点在他失控之下向萧始开枪的那一晚就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是那人的存在让他安然逃过一劫,甚至还能短暂地站在阳光下,至少现在,在没有太大损失的情况下,他还是希望保留这份特权的。

    也就是一点牺牲罢了。

    江倦微微歪着头,避开了轻轻啃咬着他脖子的萧始,如是想到。

    至于萧始的身份,江倦至今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来自什么势力,结合他的经历以及国安对他的态度,甚至本职是医生的他可以顺利转行法医加入公安系统的多种因素考虑,不难想到他应该隶属于某个海外势力。

    配与中国政府合作的知名机构总共就那么几个,据江倦猜测,无非是以“M”、“C”、“F”开头,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活在电影里的那几个部门。

    那么正好,善用萧始和跟他的关系,在未来一定会成为他不小的助力。

    基于各种因素的考量,斟酌之下,江倦还是做了一时的隐忍,搬进了萧始的住处。

    他的东西不多,借住在姜惩家那么久,最后也只整理了半个纸箱,除了洗漱用品一类不能随身的东西,他所有的家当都穿在自己身上。

    萧始心酸地落了泪,当即冲去商场,用姜惩给江倦置办的嫁妆——一张不限额的黑卡疯狂消费一下午,大包小裹买回一堆行头,把还在梦周公的江倦从被窝里拎出来往落地镜前一摆,实况直播时装秀似的给他一套又一套换上新衣,一通闪光灯晃得江倦都快瞎了眼,毕生的好脾气都被这条狗毁了。

    他安慰自己:跟傻子计较太多的话,别人会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傻子。

    被他折腾得忍无可忍,江倦终于一巴掌打在萧始的狗脑袋上,为自己换来了裹着毯子缩在沙发上看卷宗的片刻安生。

    可惜只要萧始还在他旁边喘气,宁静永远都是短暂的,那人消停了没十分钟就开始扒拉他,非要他去看群里的聊天内容。

    江倦扫了一眼,只见萧始把他的照片一一发进群里,他无视了萧始给他的彩虹屁,又看到白饺饺天真无邪地问:“江副,为什么这些衣服看起来都比你的尺寸大了一个码啊?该不会是萧法师虐待你,故意让你穿不暖的吧?”

    狄箴:“江哥,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萧始发语音回道:“小丫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以后你江哥出门都穿着我尺码的衣服,让人一看就是有主的一枝花,不敢调戏。啧,你们单身狗啥也不懂!”

    江倦的智商终于缓慢上线,看向萧始的眼神如刀子般凌厉,“你为什么会有支队的群?谁拉你进来的?”

    萧始贱兮兮地贴上去蹭了蹭,像是恨不得一张嘴把人给含进去,“前妻,你又犯傻了,我是法医啊,怎么进得了你们支队的大群?我是直接用你的手机发的啊。”

    于是冷酷无情,只会在群里用“人名:违规行为,处罚方式”这样简单粗暴的格式通报迟到处分的冰山美人江副支队长在这一天人设崩塌,彻底身败名裂。

    萧始虽然挨了一通惨绝人寰的毒打,却争取到了让媳妇儿穿自己衣服的机会,就算卧室大门紧闭,他只能哭唧唧地扒着门把手跪指压板,但看着自己手机里那张江倦毫不设防睡在他怀里的照片,所有的苦都化作了无尽的回甘。

    从那之后,萧始就留下了个习惯,每个月都会在江倦的手机相册自动清理的前一天恢复那张被那人毫不留情当众删除的照片,轻吻那赋予冰冷屏幕一丝温度的脸颊,再将其删除一次。

    虽然江倦在那之后就再也没在自己的手机里见过那张照片,但它却一直沉眠在存储空间的深处,从未被真正销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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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零头

    江倦被萧某以养病的借口关在家里, 仗着他腿伤没好不能到处乱走,巴不得天天把他按在床上做些有助于消耗精力却无益于伤势恢复的大事。

    不过日子过得再好,他总归还是有正事要忙, 高局特批的假期休完之后又要回去做苦逼的公务员, 每天两点一线养家糊口, 这样一来如何安置江倦就成了萧始最头疼的事。

    养病期间, 江倦身边离不开人照顾,请个普通护工能不能把他伺候好都另说,萧始估计两人独处没十分钟,那护工就得让江倦打晕了绑马桶上, 他自己得了机会瘸着一条腿出去惹事生非, 对护工和其他人来说都很危险。

    沈观呢, 虽然医术不错, 临时充当江倦的私人医生没什么问题,但这小子最近忙着为学术辩论会做准备, 没时间只是一方面原因,关键在于沈观这小子是沈晋肃的亲儿子, 父子关系不合, 导致沈观成天酝酿着弑父的阴谋,万一江倦成了两人明争暗斗的牺牲品, 那就得不偿失了。

    至于其他能想到的人也大多忙着各自的生活,只有凯尔还算靠谱。不过萧始总觉着那美国佬对江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情, 否则怎会在那人身故十多年后依然谨守当初的诺言?他倒不是八卦别人的感情和是非, 可万一凯尔把对江住的感情倾注在江倦身上, 对那人也有所企图, 那他岂不是引狼入室?

    他必须把所有情敌和可能会成为他情敌的威胁都扼杀在发芽前, 思来想去却始终没什么合适人选。

    江倦心不在焉地把已经烂熟于心的笔录翻过一页, 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要不让宋律来陪我吧,他是老熟人,还是沈老师的情人,你应该能放心吧?”

    萧始一拍大腿,一通彩虹屁盛赞自家媳妇儿会为前夫分忧,转头就去跪求宋慎思上门当保姆了。

    本来这位雁息首屈一指的刑事律师是不想接这破差事的,让他堂堂律政先锋括号俏佳人去给死对头的公检机关打工,说出去他还做不做人?

    不过最终他还是败给了萧始诱人的条件,被秘书送来的那天进门就道:“听说萧法师出这个数雇我来照顾你老婆,大家都是自己人,下次不用客气,直接一个电话我就来了,照顾你独守空房的小娘子我义不容辞。”说着还用手比了个“九”。

    萧始怎么听这话都觉着不对劲儿。

    两个行动不便的人凑在一起,像是病友交流会,江倦没忍住笑了,“宋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一个养老院里的难兄难弟。”

    宋慎思看着江倦那被加长链条的手铐箍在床头上的德行,目测了一下长度,大概也就是下了床只能勉强站到卧室洗手间门口的程度。

    宋慎思无比同情地拍了拍他:“好兄弟,离这么远都能尿中,是我输了。”

    江倦:“……”

    “兄弟知道你受苦了,所以特意给你带了点你喜欢的东西来。”

    宋慎思烧了热水,给江倦泡了袋即食的酸辣粉,看那人不计前嫌呼噜呼噜吃着,就知道他这些日子嘴上肯定又被亏待了,果不其然去厨房一看,锅里白花花的不知道炖了堆什么东西,一掀盖子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烈的腥膻味,闻得人直犯恶心。

    “这是什么玩意儿,他平时就给你吃这个?”

    无比同情江倦的宋慎思在这房子里转了两圈,找了个相对保险的缝隙,把友情支援的垃圾食品都塞了进去。

    看着他熟练操控轮椅的样子,江倦迟疑地问:“你这脚……”

    “恢复的希望不大。老天给了我两次机会,可我还是没把握住,落得这副鬼样子也是我自作自受。不过也好,至少后半辈子不用乱飞了,能安身在一处不是也挺好的。”宋慎思到近前来掀开被子,摸了摸江倦打着夹板的右腿,“你跟我不一样,还有机会回到从前,别给自己留后悔的余地。”

    江倦知道宋慎思所指的仅仅是自己的身体,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更多的遐想,轻不可闻地低喃道:“要是真能回去就好了……”他看着宋慎思袖口下被纱布缠绕的手腕,陷入沉思。

    谁又能想到在十一年前,面前这个英俊风流的男人曾霸占暗网排行榜半年之久,因此惹来杀身之祸,被迫作为最高等级的猎物加入猎杀游戏,几乎把性命丢在了吃人的猎场里呢。

    当年宋慎思还是个父母双亡,被叔父收养的叛逆青年,不甘继承宋氏的家产,决心在雁息闯出一片天地,凭借自己的实力与几个朋友合资创办了一家主要针对刑事案件的律师事务所,那时他积攒了不少人脉,据江倦猜测,很可能就是在那时招惹了什么人,才让这个刚刚在政法界崭露头角的年轻人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他在暗网上被叫出了八位数的高价,竞买人给出的处决方式相当残忍,但在竞拍结束的最后几秒里,却有人以高出榜一六千万的价格买断了他的处决权,而这个人与后来在猎杀游戏中保护他安全的其实是同一人,便是后来成了他情人的沈晋肃。

    在那场名为“鬼域”的猎杀游戏中,宋慎思双手双脚被钢针穿透肌腱,多年的治疗才让他恢复了行动力,然而去年又一场名为“乐园”的猎杀游戏将姜惩和他的弟弟宋玉祗卷入其中,宋慎思也被迫参与其中,结果重蹈覆辙,虽然沈晋肃及时赶到保住了他的性命,但脆弱的肌腱再次受到摧毁性的伤害。

    这一次,他或许再也站不起来了。

    如今宋慎思就连拿一本稍微厚重一点的书都相当吃力,便从江倦手里拈了张案卷,吹得纸页窣窣作响,“我觉得你叫我来,应该不只是病友叙旧吧,你应该还有什么别的企图才对得起我费力来的这一趟。不过我可提前说好,跟公检法打交道的事少来,我跟他们八字不合,他们个个见了我都恨不得把我生吃了,我不想给自己没事找事。”

    江倦叹了口气,“这次的事情我搞不定,宋律,帮帮忙。”

    “我可是很贵的,别想白嫖。”

    江倦有选择性地删减了残骨的部分,大致描述了抛尸案的案情,宋慎思听得毫无激情,“朋友,我知道你一定隐瞒了一些关键内容,但你指望我一个律师能帮你什么,去劫狱救出徐静涛,把他摁在你面前喂两颗小胶囊?还是帮你给大使馆外交部一个交代?”

    “我对徐静涛没什么想法,就算他现在立刻被拉去枪毙,对大局也不会有任何影响,让我感兴趣的是那个叫东野翔太的受害者。”

    宋慎思不置可否,“一个日本人死在中国领土,确实会引起争议,如果大使馆给省厅市局施压,你们这些办事的衙役也很难做。”

    江倦用手指点了点那简略到几乎只剩下姓名和性别的受害者资料,“这都不是重点,我想知道的是这个人的背景和来历。”

    宋慎思忽感不妙,抽身想跑,奈何坐着轮椅行动不便,还没来得及后撤,一双冰凉的手就攀上了他的胳膊。

    江倦搂着他的臂弯,轻轻靠在他肩头:“宋律,帮帮忙吧……”

    这根本就是在恶心人!

    宋慎思蹭了蹭后背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捏着江倦的下巴让他仰起头来,轻轻在他脸上掐了一把,也实实在在恶心了对方一下,“江副支队,你有没有听说过我是个0.5?你这么不知死活地勾引我,万一我对你有什么想法该怎么办?”

    “你不会的。”听着宋慎思松了口,江倦面无表情地坐起来,用他那没受伤的左腿不轻不重地踹了宋慎思的轮椅一脚,让那人往后滑行了一段,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恶劣地笑道:“你跟沈晋肃在一起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在上面的时候,我看你只能舍去零头,老老实实做个零了。”

    江倦丝毫没有有求于人的觉悟,好在宋慎思不跟他计较,当天晚上就给他发来了东野翔太的详细资料,江倦趁着萧始在厨房忙活的时候了解了这位死者。

    和百度百科上为人周知的精英经历不同,据宋慎思查到的小道消息,东野翔太其实是一名中国人。

    他曾是雁息市社会儿童福利院收养的一名弃婴,因为身体素质不错,长相也很端正,并且擅长察言观色而被一对在中国久居的日本夫妇收养,之后这对夫妇回国,为他改名东野翔太,他也迎来了崭新的人生。

    也许是吃过苦的孩子更知道努力,他刻苦学习,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东京大学金融系,毕业后也顺利进入音无财阀工作,获得了高层领导的信任,并于三年前被外派到音无财阀和雁息叶氏企业合资的雁音集团担任高管,所以严格来说,他仍是个与日本关系密切的中国人。

    萧始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拿走他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把他咬在齿间的拇指放到嘴边亲了亲,“别总啃指甲,啃秃了就不好看了。”

    江倦随口说道:“不好看就不好看,我又不靠这个吃饭。”

    “说得也是,有前夫养你呢,哪儿用得着你亲自动手。吃饭吧,我给你端来。”

    从医院回来就连吃了几天炒袋鼠肉、炸袋鼠排、清炖袋鼠、袋鼠浓汤的江倦终于忍无可忍,“萧始!你到底知不知道袋鼠肉在国内是给狗吃的,你再这么虐待我,我就报警了!”

    萧始惨兮兮地回头,“可是前妻,哮天它也不吃啊……”

    “狗不吃的东西,难道我就……”话还没说完,江倦就被扑过来的萧始压在了床上。

    那人涎皮赖脸地说着什么“抱警抱警”,搂着他在床上滚了几圈都不撒手,江倦太久没修剪,略有些长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上、床单上,衣衫不整却又无力挣扎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像个被恶霸欺辱的小娘子,徒劳地砸了两下床。

    江倦在想着怎么把他撕碎了扔出去喂狗的时候,理智又让他清楚地意识到接下来如果要调查叶氏公司和音无财阀绝对少不了萧始的帮助,他现在必须忍下这一口气,就算是为了查案而牺牲色/相也只能认了。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缓缓回身看向那手一直在往他裤子里伸的老流氓。

    其实和日本有关的人,这里也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宋慎思:姓江的这么会恶心人,到底谁教的?

    姜惩:……

    姓江的:姓萧的追妻歪门邪道又是跟谁学的?

    宋玉祗:……

    《谁都别想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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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通透

    之所以说萧始跟日本人有点关系, 是因为他的生父程三史曾是雁息有名的企业家,早年欠下了不少风流债,还与一位人称“伊莲夫人”的日本女议员长期保持着暧昧关系。

    这位夫人本名荒川法子, 年轻时是京都有名的艺伎, 在某次接待外宾时与一名法国政要擦出火花, 两人便在法国秘密结婚, 还育有一子。

    后来丈夫因病去世,她孤身回到日本,靠着丈夫遗留的人脉和资源进入国会并成了议员,曾多次因为花边新闻被送上热搜。

    在一次访华期间, 她与同样私生活混乱的企业家程三史传出绯闻, 虽然铺天盖地的新闻在一夜之间就被彻底清理, 但两人亲密依偎着进入酒店的照片还是让很多人对这对夕阳红爱侣留下了深刻印象。

    而这位脚踩黑白两道, 在商场和情场上臭名昭著,后来被证实参与犯罪链条, 配合金三角贩毒集团“17”打开中国市场,在黑市充当中转枢纽的程氏公司董事长程三史, 就是萧始的生父。

    程三史中年时娶了个在外人看来门不当户不对, 除了一张好脸蛋以外再无可取之处的年轻女人,这个女人几年之后就因为无子的压力郁郁而终, 网上甚至一度传出了程三史杀妻的说法。

    程三史为了自证清白,极力配合警方调查, 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这事之后就不了了之, 没人再提起过了。

    人到晚年, 孤苦伶仃的程三史终于想起自己膝下有四个非婚生子, 便将次子和三子接到了自己身边, 为他们改姓入了家谱,后来这对兄弟一个被人设计害死,另一个走上犯罪道路自取灭亡,如今都已经入了土。

    他最小的幺子被假手于人,从小就被当做女孩来养,模糊了性别概念的畸形教育使他产生了极端心态,在十几岁的时就涉嫌杀害养母未遂,还捅伤了前去阻止他跳轨的警察,现在还在少管所里接受管教。那个不幸挨了四刀,差点没了命的倒霉蛋就是姜惩。

    相比之下,随了母姓的萧始是最不受待见的长子,却也是这四个异母兄弟中最正常的一个。

    他自小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在江倦印象里,萧始似乎从没有对他提起过自己的母亲,以至于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萧始是在怎样的环境里成长的,对他的过去也是一无所知,只依稀记得江住曾提起过,缺失父爱的童年造成了萧始略微偏执的性格,好在他的母亲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时刻帮他纠正三观,对他进行了正确的引导,才没让他走上伤人害己的邪路。

    江倦总是听得心不在焉,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在乎萧始,也没必要知道这个只会给自己添堵的冤家经历过什么。

    可是现在他却有些后悔了,要是能再多知道一点,或许就可以免去不少麻烦。可事到如今,他绝对不会开口主动向萧始问起,唯一能调解他们矛盾的人,也已经走了很多年了。

    江倦想起,这是哥哥走后的第十个冬天了。

    十四年前江住救下萧始的那个雨夜,就是萧始在母亲病逝后遭到程氏兄弟忌惮,担心他会影响遗产分配而引来的杀身之祸。

    萧始拒绝与从未尽到抚养义务的生父相认,也拒绝回到他身边,可当时的他失去母亲,已经一无所有,自知无力保护他的江住便在国安的帮助下将他送到澳洲进修医学,多年之后,才有了面前这个让江倦感到无比陌生又莫名熟悉的萧始。这是江倦对萧始的所有了解。

    他心里始终有个解不开的结,便又托宋玉祗去调查了死者东野翔太所在的音无财阀,这一查反倒证实了他那些大胆的猜测并不是胡思乱想,被当家人音无英树钦点即将正式接手财阀各项工作的继承人音无雅竟是伊莲夫人的干儿子。

    这种显赫的大家族有着太多不可见人的秘密,在看到音无雅的母亲因为难产去世这一细节时,江倦就猜到这一家子跟伊莲夫人的关系不简单。

    那么严格来说,萧始与这案子多少是扯得上关系的。

    顾忌着这一点,江倦便很少再与他谈起案情了。

    可萧始的神经太粗,巴不得江倦能不再过问案子,老老实实跟他亲热一会儿,几天下来竟然没觉察出异样。

    就这样相安无事养了几天,江倦的膝盖能弯曲了,市局针对徐静涛涉嫌杀害东野翔太一案的调查也遭遇了瓶颈。

    姜惩打电话通知江倦可以回来上班的时候还忍不住念叨:“虽然徐静涛的杀人事实板上钉钉,天王老子来也改变不了定局了,可我还是想不通死者肚子里那几条鱼是怎么回事。我跟怀英做了几天实验,用的鱼都喂肥了方圆二百里的野猫,就是没有一条能在冰天雪地里能死而复生的。”

    江倦知道,这是姜惩为了让他能回到市局,自贬身价做出的牺牲,怕是向上面哭诉这案子没有他就解决不了,为了大局着想请领导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才让那些向大使馆立下军令状,发誓几天内破案的老头子们勉强点头。

    于是一人两狗又开始了早八晚六的公务员生活。江倦一回到支队,以狄箴为首的刑警都来嘘寒问暖,众人对他上下其手,三两下就扯掉他的外套,看到了他身上确实大了一码的衬衫,终于相信萧始在群里说的都是实话,于是客套话都从“早日康复”变成了“早生贵子”,结果江倦笑眯眯地望着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在大庭广众之下徒手捏碎了高局当宝贝一样盘得油光锃亮的仨核桃。

    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敢传“江阎罗”的闲话。

    “所以……死者肚里那几条鱼……你有头绪吗?”姜惩用牙签剔着壳里被捏得碎成了渣的核桃仁,放嘴里抿了两下,“呸呸”两口又给吐了,“这什么玩意儿,我味觉不好都尝出来一股苦味。”

    “你到底什么兴趣,喜欢吃中老年男性的□□和油脂浸润的干果?”

    本来姜惩没觉着恶心,一听他这话直接吐了出来。

    江倦把尸检报告铺在桌上,用下划线勾出了关键部分,“死者的口腔、咽喉及食管都有划伤的痕迹,创口不是规则的线型,宽度深浅都不同,没有生理反应,显然是死后被从口腔塞入了异物。”

    姜惩噘嘴道:“我知道,这些伤口都是鱼鳍造成的,我跟痕检在老高办公室里养了一大缸蓝条花鱼做实验,这几天犯了不知多少杀孽,罪过呀罪过……跑题了,我的意思是说,法医和痕检已经证明死者口腔到食管里的伤口都是冷冻后的鱼鳍划伤的,这一点可以证明就是从口腔塞入了冻鱼。可我们做了很多次实验,不管冻到什么程度,想让鱼在解冻后生龙活虎地在死者腹腔里跳动几下,伪造出还活着的假象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所以我真的很怀疑那天晚上是不是你们的心理作用……”

    “不可能,三个人都亲眼看到了死者的腹部有异动,总不会是集体幻觉。”江倦又道:“末梢或其他神经没有完全死亡的情况考虑进去了吗?”

    “宝贝儿,有很多情况只存在于假想和理论,真正实施起来是有难度的。”姜惩撑着下巴,把桌面上的碎核桃都拢在了一起,一扫此前没精打采的样子,沉声道:“所以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从根源来看,比起死者腹腔里的鱼为什么能动,我们更应该思考的是为什么死者的腹腔里会有鱼,冻鱼融化后会动是个概率事件,但死者肚子里有鱼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不是吗?”

    为了让江倦在市局立威,姜惩甘愿自我牺牲,立了几天“靠财权谋了个公务员差事的地主家傻儿子”的人设,如今脱了那层伪装出来的假皮,露出了扮猪吃虎的本相,就连他拈核桃仁的动作看起来都别有深意。

    “……呸!真他娘的难吃!”

    “是啊,为什么会有鱼呢……”江倦手里捏着笔杆,指尖微微发白,“如果是在其他季节,江水没有结冻的时候,浮尸体内有鱼还算能说得过去,可现在是冬天啊。”

    “阿倦,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犯罪分子离我们没有那么远?”

    姜惩忽然伸手,按着江倦的后颈,把他拉近了些,额头与他相抵,将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减为无。

    这个时候他压低声音所说的话就是旁人听不到,而江倦即使不戴助听器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的程度了。

    “我曾经被不少人背叛,其中也有同在系统内,我深信不疑的战友,但这份信任最终回报给我的却是无情的暗箭。有些话早在你回来的时候,我就该告诉你了,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我怕再不说,你就会遭罪了。”

    江倦垂下眼眸,没有与姜惩近在咫尺的双目对视,“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的。”

    “我知道杀机四伏对你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那种嘱咐有没有都一样。我真正想说的是,往往伤你最重的人,是你最在意的人。我从不求你所向披靡,立于荣耀之巅,惟愿你一身通透,不负那万千英魂。”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 出来学点有用的,嘴甜的男人才能哄好老婆!

    萧某最近有点摆烂,得找个机会给他添点堵。

    顺便今天突发奇想,想写个萧始这种大咧咧性格的受,酝酿一下,不如就沈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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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扫墓

    烈士陵园最偏僻的一隅, 有座立在桃树下的无字碑。

    这些年除了为数不多会按时洒扫的故人外,已经没人记得这座孤坟里长眠着什么人了。

    江倦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碑上那模糊得看不清面容,连轮廓也在风吹日晒中淡去痕迹的照片,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直入肺腑, 冷得慑人。

    垂眸望去, 指腹只蹭了一层细灰。

    最近有人扫过墓。

    他凝视着那束放在坟前, 有些枯干的白菊花,许久,才自言自语低喃道:“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啊……”

    身后有脚步声渐近, 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清脆空灵, 来者停步在他身后, 似乎是在观察这个坐着轮椅, 不期而遇的陌生男子。

    对方驻足的时间很短暂,只是眨眼一瞬, 便站到江倦身边,俯身拿走枯萎的干花, 又添上了一束开得正盛的白菊。

    “你看起来和照片上的人有点像。”男人开口搭话。

    江倦用余光只瞥见一个穿着黑西装的背影, 没能看到正脸。这声音倒是低沉又悦耳,让人忍不住想听他再说几句。

    所以江倦没有回答。

    男人又道:“睡在这里的人, 是你的兄弟吗?”

    江倦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脸色依旧苍白, 眼睑微合, 看起来一身病气, 说话也有气无力:“不, 这是我的墓。”

    男人诧异地回过头来看了看他, 大概是想说在墓地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不过江倦疲于解释, 把被寒风吹僵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恹恹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道:“谢谢你的花,也谢谢你来看我。承蒙照顾,虽然我们并不认识。”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第一次来呢?”

    “除了小惩,根本不会有人来看我,而他扫墓一向只带白蔷薇,从来不送菊花。”

    “是因为你喜欢蔷薇吗?”

    “那是他的习惯,如果非说我喜欢什么花的话,大概是……”江倦睁开眼,怔了须臾,“大概是白茶花吧。”

    男人笑了,“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在向我索要礼物吗?乐意至极。不过既然我们已经相识,误会也解开了,我觉得这花还是送到你手里更好一些,你觉得呢?”

    “多谢好意,不过我不喜欢接受别人平白无故的好意,尤其是……”江倦瞥了一眼西装革履的男人,目光没有在他脸上多做停留,相反注视了对方的腰间好一会儿。

    看得出江倦是个身体不好的病人,说话总要停顿几次缓气,男人也很有耐心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只是这一次江倦没打算说下去,还是在男人追问后才改变了主意。

    “尤其是什么?”

    “我不喜欢日本人,希望你能离我和我的墓——远一点。”

    对方有些愕然,也不知是因为江倦看穿了他的身份,还是被这残忍的拒绝刺痛了心。

    被寒风吹了太久,江倦又咳了起来,他冻僵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转动轮椅的动作也有些吃力,索性男人便帮了他一把,推着他穿过青石板铺的小路,向陵园外缓步走去。

    江倦咳得更厉害了,“高深的中国话对你来说是不是太难了?我以为刚刚的话已经简单明确表达了对你们的厌恶,可以不要纠缠了吗?”

    “天太冷了,我送你出去。你身体不方便,怎么一个人跑来这么远,有人陪你一起来吗?”

    江倦忽然觉着自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浑身的力气都没处使。这人和萧始是一路人,选择性失聪,只听得到自己想听的话,跟这种无赖是没法交流的。

    感受到他的无奈,男人对他微微一笑,“你刚刚说对‘我们’的厌恶,请问这个‘们’指的是哪些人呢?”

    江倦不假思索,“日本人。”

    “日本人从前得罪过你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替那个人向你道歉。”

    江倦终于有了一瞬间的愕然,险些暴露自己的弱点让他有些后怕。

    可对方为什么说是“那个人”,而不是“那些人”呢?

    江倦疑心太重,对这个调查过他的男人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推开了按在轮椅扶手上的那双手,固执地坚持自己转动轮椅往前走。

    男人无奈,不依不饶在他身后施以助力,“抱歉,是我失言了,身为陌生人,我没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不过我真的没有恶意。如果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我很抱歉。”

    他话音落时,两人正好出了陵园的大门,江倦向守陵人点头示意,抬手招了辆出租车。

    司机打着双闪停在路边,正准备下车去扶江倦,就被他身后的男人含着杀意的眼神慑了回来。

    怪了,这人明明笑着,怎么看起来这么吓人?司机心里打着鼓。

    “我想,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就别给其他人添麻烦了。”男人的话虽是笑着说的,但言外之意就是江倦如果非要自找麻烦就会牵连其他人。

    现在的江倦不占优势,无计可施,无奈只能婉拒了司机。

    司机见男人不像什么好人,关心道:“小哥,你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需要帮忙吗?”

    “不,刚刚只是有些误会,让您费心了,抱歉添麻烦了。”

    司机满腹狐疑地走了,男人把请江倦上了自己的车,“要去哪里,回家?还是……”

    “去市局。”

    男人耸了耸肩,“刚才我的态度可能吓到你了,不过相信我,我不是什么坏人,就算让我知道你家住哪里,我也不会在深更半夜闯进你家门的。”

    没有什么时候能比现在更让江倦庆幸自己在和萧始同居这件事了,至少跟他在一起,自己的生命安全还是能保证的。

    “我好像还没做自我介绍,我叫音无雅,在雁息一家中外合资的公司上班,很高兴认识你,以后还请多多关照。”音无雅对江倦微微欠身,伸出手来向他表示了友好。

    “平平无奇的上班族么。”江倦的两手忙着按在空调出风口上暖着,没有闲工夫跟他玩这种做朋友的无聊游戏,只是报以一声轻笑,“我还没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白给了,是觉得我刚在衙门谋了个差事,急需立功向我的上级证明自己的实力吗?”

    “当然不是,我知道以江副支队长的本事,侦破这一起命案不算什么难事,瓶颈期而已,很快会查到眉目的,我愿意相信优秀的中国警察。”

    江倦眉头一皱,心道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只是我手下死了人,我总要给他的父母、公司,以及其他员工一个说法,对吧?”音无雅发动了引擎,车里很快暖和了起来。

    江倦“嗯”了一声,“我姑且认可你这个说法,不过有求于人,就要拿出个求人的态度。”

    音无雅无奈地笑笑,“你还真是会讨价还价,看来你比我更适合做商人。不过我有求于你的同时,你应该也是有求于我的,所以我们换个更好听的说法吧,你们中国人应该管这叫交易?”

    江倦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问:“东野翔太为什么回国?他因为什么与人结了仇,让人非杀他不可?”

    音无雅也不兜圈子,痛快地答道:“为了达成音无财阀与叶氏集团的合作。东野君是个优秀的谈判专家,在商场上几乎无往不胜,我父亲非常看重他的能力,希望靠他打开中国市场。至于结仇嘛……”

    他侧过头来看了看江倦没有一丝多余表情的侧脸,“做生意的,难免会遭同行记恨,尤其是像东野君这样年轻有为的人。恕我直言,他为音无家做事,可能招惹了不少仇人,但会追到中国来灭口的人应该不多。所以我个人倾向于,他是被中国人,或是在中国的某些人害死的。”

    他的话很有指向性,让江倦觉得不大舒服,“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觉得是什么人害死了他?”

    “从你们警方迟迟没有公开消息这一点来看,被关在看守所的那个人应该只是个被雇佣的杀手,甚至人都可能不是他杀的,他只是个被拉出来顶替罪名的替死鬼罢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难办了,毕竟雇凶杀人这种事只要真凶想,就可以做到了无痕迹,他可以隐藏自己的犯罪动机,可以抹消自己的犯罪事实,在案发时还可以为自己安排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样找的话无异于大海捞针,偏偏有动机杀害东野君的人还不在少数。”

    江倦眯起了眼睛,“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不敢。”音无雅笑道,“那我就直说了,杀害东野君的人,很可能就在……”

    车子缓缓停在市局对面的马路边上,音无雅一抬手,江倦下意识往后躲,可惜在抓到车门把手之前就被勾住脖子,被以一种柔和却让人难以反抗的力道拖了过去。

    眼看着音无雅靠近,他伸手顶住对方的肩膀,制止他继续靠近的动作,怒道:“干什么!放开!”

    随即他听到了音无雅凑在他耳边说的那一句:“……就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没什么人会记得我,所以我自己来看看自己!”

    今天也是让人心疼的阿倦。

    以及疑似又双叒叕被绿了的萧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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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清白

    路口的黄灯闪烁时, 江倦停在人行横道的边缘,捏了捏阵阵作痛的鼻梁。

    冬天的黑夜总是来得格外早,不到五点, 路灯就都亮了起来, 夜幕中阴云层叠, 冷空气湿润润的, 穿透衣物渗进骨缝,每个关节都在叫嚣着不堪重负的苦楚。

    头顶已然变红的交通信号灯映明了他苍白的面容,这虚假的光影为他平添些许生气,使得他这张充满病气的脸看起来也没那么吓人了。

    不过重点不在这里, 他还在思索方才音无雅的那句话——杀害东野君的人很可能就在你身边。

    他身边?难道是指市局?

    他在脑子里飞快回忆着那些熟悉的脸孔, 实在不觉得他们会和一个作为中日经济友好大使的职业经理人有什么瓜葛, 很显然这次的死者和一群风里来雨里去的糙汉公务员是两个世界的人, 为什么音无雅会大费周章告诉他这个?

    他觉得自己被误导了,陷在音无雅给他的误区里, 他需要重新整理思路,画出整个框架才能看出被他们所有人忽视的疏漏。

    思索时, 绿灯已经亮了几次, 可他暂时还不想回局里,便停在原地摸了支烟, 打火机按了几次都没升起火苗,迸出的火星不足以点燃烟丝。

    他索性把打火机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捏着被揉皱了的烟继续沉思。

    其实他身边与市局的一些人是重合的, 就好比萧始和姜惩。

    在想到萧始的时候, 他内心忽觉一阵没来由的悸动, 险些丢了手里的烟。

    是啊, 萧始, 怎么把他给忘了。与音无财阀有关,能近距离接触死者,并在尸检报告上动手脚的人,这儿不就有一个?

    他觉着挺可悲的,不管萧始怎么讨好他,他都心无波澜无动于衷,反而是在怀疑对方的时候紧张了起来,难不成他心里其实是在乎萧始的?

    不,不是萧始,只是案子罢了。他在心里否认道。

    可萧始能有什么动机?他自幼被生父抛弃,直到程三史死了也没相认,更没有获得继承权,可以说这辈子都与程氏没什么瓜葛,那他有什么理由与生父的绯闻情人的情人扯上关系呢?

    察觉到自己潜意识里在为萧始开脱,江倦自嘲地摇了摇头。

    连姜惩都认为问题出在负责调查这案子的人身上,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找理由推翻这个合理的说法,只因为对方是萧始?

    怔愣时,他对身后逼近的危险毫无察觉,遥望市局大楼那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忽然心生前去一问的心思。

    红灯高悬头顶,他丢了手里捏的不成样子的烟,打算等绿灯亮起就回去质问萧始。

    可就在这时,身后一股突如其来的莫大力道将他推向前方,因为腿伤很难控制平衡的江倦毫无反抗之力,被失控的轮椅带向前方,冲向了马路中央。

    明光闪烁,笛声嘶鸣,尖叫声此起彼伏,混合着刺耳的刹车声。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撞向那疾驰而来的货车。

    扰人的电话铃声已经响了足足十分钟,萧始瞥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手下打字的动作更加快了些。

    那急促的节奏就像是催命的曲音一样,吵得他心烦意乱,终于在极度焦虑的状态下打出了最后一行字,并敲上了一个句号。

    他抓起手机按下接听朝着话筒吼道:“都说了老子在赶报告,你有什么天大的事!”

    对面的狄箴哭哭啼啼的,“萧始,江哥出事了,你快过来一趟。”

    听到这个噩耗的瞬间,萧始觉着两耳嗡鸣,整个世界都变得死寂。

    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拿,起身冲出办公室,按捺着即将从七窍喷出来的火,问道:“什么情况!他现在在哪里!别着急,你慢慢说!”

    “下午……下午江哥说想自己出去转转,我本来想让人陪他一起的,可他说自己一会儿就回来,不让人跟着,也不准我告诉你,我就……谁知道他出去了几个小时还没回来,我有点儿着急,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这时候就听到有人说市局门口出车祸了……”

    萧始心跳一滞,旋即追问:“他在哪里?”

    “支、支队办公室……”

    “我这就过去!”

    听到这个答案,萧始心里不免有些怪异,人出了车祸不送医院,在警局的办公室做什么?或许情况没他想的那么严重。

    他等不及电梯便飞奔上了步梯,马不停蹄赶了过去,进了办公室的门就闻见一股子冲鼻的血腥味。

    他推开簇拥着的人群,与江倦的目光有了短暂的对视,那人很快又因为痛楚低下头去,眼尾有些发红。

    只见他手臂外侧连带着手背磨掉了一大块皮肉,血流的很吓人,擦了半天都止不住,他自己和离他最近的人身上已经沾了很多血,周围搞的活像是罪案现场。

    他眉头紧锁,随着酒精棉球在伤口上擦过,呼吸也带着颤抖。

    萧始俯下身去蹲在他面前,小心捧起他血肉模糊的胳膊,对那帮他处理伤口的人说道:“酒精太疼了,我来吧。”

    他戴上一次性手套,折了一大块纱布垫厚,在上面淋了小半瓶碘酒,敷上了江倦最严重的伤处,随后按住了他疼得想往回缩的手。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又想让前夫心疼了?”

    “意外而已,别给自己加戏。”江倦冷冷应他一句。

    萧始也不气,乐呵呵托白饺饺去医务室开一支破伤风来,让狄箴倒些热水给那人冲豆浆,其他人也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把周围看戏的全都打发走了。

    等到身边没人了,他才抱住惊魂未定的江倦,拍拍他的背,一下下安抚着他,“好了,都过去了,不怕了,让老公抱抱。”

    江倦确实还有些后怕,没有太多心力和他争执,便任他抱着自己。

    相同的地方,相同的方式,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推向飞速驶来的货车,差点丧命了。

    萧始搂着他还在战栗的身体,捧着他惨白如纸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疼得厉害就去医院打一针止痛吧,你这样忍着也不是办法。”

    江倦摇了摇头,不想把事情闹大。

    萧始拿他没办法,只能强调:“下回别再这样了,你每次偷跑出去都没有好事,心都要被你揉碎了。”

    众人陆续回来,萧始先暂时放开了他,打了一针之后,血也差不多止住了,便在他那惨不忍睹的伤口上喷了药,仔细包扎起来。

    狄箴安慰道:“江哥,没事,云南白药很好使的,上回我让嫌疑人给开了个口子,涂了两天就结痂了。不过我觉着你这伤有点儿严重,要不还是去医院……”

    这时姜惩气冲冲地踹门进来,“他娘的,在市局门口老子的眼皮子底下把老子的副队往大马路上推,真是找死!狄箴!查到监控了,就是这个穿黑衣服戴棒球帽的兔崽子,给老子把他揪出来!今天抓不着人就都不用吃饭睡觉了!”

    狄箴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带着温幸川和几个外勤就风风火火出了门。

    白饺饺探头进来,无比同情地说道:“老大,那差点儿肇事的货车司机现在还在陆老板那儿哭呢,要不您过去看看?”

    “知道了,这就过去。”说完姜惩嘱咐江倦乖乖听萧始的话便走了。

    一时之间又只剩下江倦和萧始独处,他不耐烦地随手拿了件外套把头一蒙,又开始装死。

    “前妻,别闹脾气了嘛,车祸很容易留下暗伤,咱们都图个心安,去医院瞅瞅呗,瞅瞅嘛~”

    萧始在旁哄了半天,江倦被他扰得实在没法子,只得点头。

    他肯定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才有机会从车轮底下惊险逃生,可那陪了他大半年的轮椅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碍于这点,他的代步工具也只能由四个轮的换成了两条腿的。

    就在萧始要把他抱进怀里的时候,身后有人说道:“别抱太久,还是背吧。我担心他的腿二次受伤,弯的厉害会疼。”最后这半句,还是咬重了字音说的。

    说话的是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五官精致阴柔,皮肤白嫩,及腰的黑发编成了松散的麻花辫搭在肩上,乍一看好像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水灵”,弯弯的眉眼永远噙着笑意,看上去甚好相处,不说话的时候会给人一种雌雄难辨的错觉,开口是温润柔和的悦耳嗓音,听起来很舒服。

    这人不拘小节地坐在江倦的桌子上,光脚踩在桌沿边上吃着顺手摸来的甘草杏,虽然手上、胳膊上、衣服上都还沾着没有完全凝固的血迹,但丝毫不影响他的食欲。

    大冷的天里,他就穿了件宽大的白衬衫和松垮的黑布裤子,像是感觉不到冷似的,吃完了杏子又觉着不够劲儿,又从抽屉里掏了两块奶糖出来,吃得笑眯眯的,要不是桌上杂物太多,他还能就地打几个滚。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萧始看着这和自己有过几面之缘,却没说过话的年轻人,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是他救了我。”江倦解释道,“我被推到马路上的时候,刚好他也在等信号灯。没有他的话,现在我已经凉透……”

    萧始捂着他的嘴,狠狠瞪他一眼,“不准乱说。”随后又看向了那似乎有些疯癫的年轻人,“你叫段……段什么来着?不好意思,我想不起来了。”

    “段镜词,这名字不太好念,早些时候我也记不住,你们可以叫我阿祀。”

    江倦疑惑道:“你认识他?”

    萧始点点头,“认识,他是你们国……沈晋肃派来调查SS-01的研究人员,是个药理专家,从克钦邦回来的时候,我跟他共事过一段时间,就是他极力主张把这种合成物的危险等级划分到SSS级。”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萧始给江倦盖了件外套,便把他背了起来,对段镜词说道:“抱歉,我得先把他送去医院检查一下,回来再……”

    段镜词摆了摆手,示意他快去,又眼巴巴地瞅了他一眼,指着剩下的甘草杏问:“我可以再吃一袋吗?”

    “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够我再给你带!”

    萧始背着江倦下楼的时候,正遇着一个男人在大厅里抱头痛哭,把周围来办事的群众都吓得不敢吱声。

    江倦认出了那是差点撞伤他的货车司机,指了指他的方向示意萧始过去。

    姜惩和交警支队长陆况两人安慰了半天,这人就跟被怎么了似的,人都快背过气了,直到看到江倦还好端端地活着,他才扑上来握着江倦的手,操着一口方言说道:“小哥,还好你莫事啊,不然俺可就背了人命官司了,俺上有老下有小,可蹲不起大牢哇。你也得珍爱生命知道嘛,下回可别一个人出门了,吓死……吓死个人咧!”说着这司机又哭了起来。

    江倦忍着疼没把手缩回来,反过来安慰对方几句还道了歉,这才跟着萧始去医院。

    他说:“一院离市局就两条街,背着我吧,别坐车了,我有点打怵。”他把缠着纱布的两手绕到萧始面前,头也轻轻枕在了那人肩上。

    萧始心尖一热,温言道:“下回别再乱跑了,今天差点儿被你吓死,你前夫已经不年轻了,身心都受不了刺激,再来一次非得心脏骤停不可。”

    他以为江倦不会回应他的唠叨,却没想到短暂的沉默后,那人竟在他耳边说:“我去扫墓了。”

    “嗯?谁的墓。”

    他父母亲人都葬在老家,在雁息应该没有什么值得探望的故人了。

    江倦迟疑了一下,说:“我自己的墓。”

    萧始后面的话哽住了。

    “那是我哥刚走的时候,小惩向上面软磨硬泡来的荣誉,原本应该是我哥葬在里面的,可我心虚,怕被人发现我们兄弟的秘密,也不希望我哥一直顶着我的照片睡在那里,连死后也不能光明正大写上自己的名字,那样太可怜了。所以,我把他藏起来了……我把哥哥藏在了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江倦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座隔绝着生与死的无字空碑,无数亡魂撕心裂肺的哀嚎哭喊都被江住以一人之身挡在身后,而他却永远都只能做个躲在避风处的懦夫。

    江倦配合做完了检查,除了些外伤外没有大碍,萧始给他喂粥的时候也没耍性子,一言不发乖乖让他伺候着。

    萧始知道他现在的心态就和做错了事的孩子没什么区别,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是知错的,所以他才会对自己解释那么多。

    其实他也挺在乎我的吧?萧始想。

    他擦去了那人嘴角的米粒,忽然贴近抱紧了他,抵着他冰凉的鼻尖说:“今天吓坏了吧,以后别这样了。”

    良久,江倦才如梦初醒,说了声:“……好。”

    “那,我们回家?”

    “好。”

    萧始背着江倦走在昏暗的街上,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落在身上凉丝丝的。

    “冷吗?”萧始回头问。

    江倦贴在他背后,摇了摇头。

    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萧始的背居然这么舒服,让他简直不忍心说出伤人的话了。

    看着路灯下漫天晶莹的飞花,江倦呵出一口白雾,在这美景之下,残忍地把萧始戳了个透心凉:“抛尸案,你有动过手脚吗?”

    萧始脚步一顿,立在阴影处,回眸看向被明光照耀的江倦,“你还是怀疑到我头上了。”

    “因为我不信你。”

    又是一刀扎在萧始心上,就算他知道江倦对他一直不信任,可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也太伤人了。

    他勉强笑笑,无奈道:“我要怎么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前妻。”

    “退出这件案子的调查,安心做我的□□坐骑。”江倦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以至于萧始一时不敢确认这话有几分玩笑。

    短暂的僵持后,江倦说出了一句几乎让他心脏当场停跳的话:“——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我来证明你的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

    阿倦:我不信你,但我愿意去证明你的清白(让我查出是你小子就亲手宰了你。

    萧始:这就是教科书式的傲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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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谋害

    江倦言出必行, 当晚他和萧始都没有回家,就在办公室里合衣睡了一晚,带伤坚持工作的精神激励了无数自惭形秽的后辈, 带动了整个市局的加班动力。

    高局看着灯火通明的市局大楼, 痛心道:“这得多少电费啊……”转头就给后勤的小苗打了电话:“要不给他们刑侦一人配捆蜡烛吧, 这帮小兔崽子也太浪费了!”

    江倦受了惊流了血, 查案查到深夜实在力不从心,被萧始连蒙带骗安置在沙发上哄睡了。原本他还打算第二天带着萧始去探探死者东野翔太所在的雁音集团,不想凌晨的时候,狄箴和温幸川就带着一众外勤风尘仆仆押着个畏首畏尾的男人回来了。

    “姜哥!我把人给抓回来了!待会儿能赏个奥尔良鸡肉包改善改善伙食吗?”

    萧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众人放低声音, “你江哥好不容易安生睡一会儿, 别把他吵醒了。”

    狄箴迫不及待把他递来的卤蛋往嘴里塞, 含糊不清地问:“江哥没事吧, 不在医院观察没关系吗?”

    “还好,伤的不重, 就是受了惊吓一直睡不踏实,刚喂了两片安定才睡着。”

    萧始自掏腰包给全队预定了某爷爷全家桶, 狄箴正在兴头上还没觉着困, 一听有吃的立刻浑身充满干劲儿,跟着姜惩一起审嫌疑人去了。

    审讯时萧始就在监听室听了全程, 起初这人只交代自己叫王顺才,三十五岁, 无业游民, 常因小偷小摸入狱, 但咬死不承认监控录像里那个把江倦推向车流的人是自己, 被姜惩敲桌子跺脚好一顿吓, 把监控录像拍在脸上了, 又改口称是在市局附近溜达时遇到个人花钱雇他去推马路对面的江倦一把。

    姜惩气得一巴掌险些拍断桌板,震耳欲聋的怒吼回荡在走廊里:“推他一把?你知不知道推他一把的后果是什么!那是一条人命!!”

    王顺才小声嘟囔:“这不是没死么,急个球啊……”

    “你说什么!!”

    “不不不,没,什么都没……”

    在姜惩和狄箴的连番轰炸下,两个小时后,王顺才终于顶不住压力开始胡言乱语,姜惩从他无比混乱的供词中察觉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江倦。

    本以为是这孙子作恶太多,记恨上了办案的警察才会对江倦动手,但在追问之下,王顺才却交代是前些日子在澜江抛尸案的现场见过这个瘸腿的警察,这让姜惩感到困惑,软硬兼施后从王顺才口中得知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事实——其实从江倦在抛尸现场露面至今,已经被王顺才监视了足足半月。

    他对江倦的情况了解还是不够多,并不知道平时就有不少人盯着江倦,以为是江倦养伤太久,安全意识已经全然抛到脑后了,还打算批评教育他一番,只有一墙之外的萧始知道,并不是江倦不想察觉,而是这个问题早已经被他忽视了。

    他离开的时候,警匪双方的斗争已经进行到白热化,姜惩循循善诱,从王顺才的漏洞百出的口供中找到矛盾的关键点一一攻破。

    这人偷鸡摸狗的事干了不少,常跟警察打交道,还算了解审讯的套路,但毕竟不是高智商犯罪者,身上有太多弱点,也不善于伪装自己,每一句话都能给姜惩提供质问他的信息,被威逼利诱后就露了怯,干脆求了个痛快,交代这些事情都是受自己的“大哥”怂恿,那么接下来警察的调查方向就应着重放在这位“大哥”身上了。

    萧始自知帮不上忙,得到足够的线索便想去看看江倦,没想到一推门就碰上了等在门口的高局。

    在他开口打招呼之前,高局就笑着摆摆手,示意他有事快去。

    萧始满头雾水,过了转角就见江倦办公室的门大开着,心里感到不妙,冲过去一看,本应睡在沙发上的人已经不见了,毯子里还留有一丝余温。

    江倦腿脚不方便,很难自己走远,难不成是在市局里被人劫走了?谁能有这本事?

    他心急火燎地追了出去,喊了几声江倦的名字,可这个时间就连值班的警察都蒙着军大衣睡了,没人给他回应。

    他隐隐感到心慌,看到走廊里站着个人影便想前去一问状况,走近了还没开口就发现那居然是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靠在墙上的段镜词,光脚站在冰凉的地上,就跟出来梦游一样。

    “我的个乖乖……恩公,你看到我前妻了吗?知道他去哪儿了吗?”萧始试探着上前戳了戳摇摇欲坠的段镜词,后者艰难地睁开眼,眨巴着看了他半天,没反应过来。

    萧始心道怎么就碰上了这么个疯疯癫癫还没睡醒的祖宗,比比划划又问了一遍:“就是昨天你救的小美人儿啊,腿上有伤,不能走路的那个,今天你看着他了吗?”

    “唔……”段镜词仿佛还在梦里,“见到了呀,他在里面,好一会儿了。”说着一指身侧的门。

    萧始抬头一看,这不卫生间吗?

    他推门进去,见其中一个隔间的门是关着的,心里便懂了,过去敲了敲门,“前妻,开门呐,你是不是需要帮忙?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里面的人低喝一声:“滚远点!”

    萧始“噗嗤”一声乐了,解下手表用金属表带卡着门外侧的锁芯转了半圈,隔间的门应声而开,江倦正红着脸,满面屈辱地看着他,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始摸了摸江倦的头,安慰道:“嗐,多大点儿事啊,前妻,你用不着不好意思,谁没有点儿生理需求啊是吧,来,勾住我脖子,抱紧了。”

    “你还好意思说!把我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哪儿都去不了,要不是姓段的半夜梦游,我只能……”

    “只能什么,用瓶子解决了?”萧始笑呵呵地搂着江倦的腰,把人抱了起来,“话说梦游的人不是不能中途叫醒吗?他的精神还好吗?”

    “他是故意的!”

    虽说江倦并不想给他机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但他要是拒绝了萧始,就只能在这隔间里坐到猴年马月,如果让其他人看到他这副鬼样子,那还不如让萧始嘲笑他几天。

    ……至少这张嘴还是能能堵住的。江倦无奈地想。

    他恶狠狠地威胁:“敢说出去,就剁了你!”

    “前妻,我怎么会把这种事说出去呢?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萧始吵吵着给江倦拉上了裤链,不想那人突然吃痛,惨叫被克制在喉咙里,只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随后一拳狠狠砸在他肩上,把萧始打得眼前一黑。

    “夹着了夹着了!前妻,你忍一下,就一下!”

    “……萧始!你找死!!”

    “我擦!你轻点儿,疼!”

    动静闹的这么大,外面的段镜词想不注意到都难,他偷偷探头进来瞄了一眼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江倦老脸又是一红,往外一推萧始,这一下没能伤敌却让自己吃了亏,吃痛的腿使不上力气,整个人往前栽去。

    萧始奋不顾身挡在他与墙面之间,结结实实被他压了一下,好险吐出口老血,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知死活地调戏:“投怀送抱啊……前妻,你终于学会主动了。”

    “萧始,你有病!”

    两人唧唧歪歪回了办公室,都不太想谈方才的尴尬,却不想段镜词也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进来了,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大摇大摆往沙发上一坐,把冰凉的脚往江倦被窝里一伸,张嘴就吵着要吃的。

    要不是他昨天救了江倦一命,萧始绝对会把他从楼上扔下去,可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把给江倦准备的豆浆分了他一杯,问:“你这什么情况,大半夜不回家在市局里晃悠,但凡换个心理素质差点儿的都被你吓死了吧!”

    段镜词还是一脸没睡醒的困样,“我来查药啊,你们市局嘴上说着急查案,又不肯把物证交出来,我也没办法,只好来□□了。你们这里态度真差,不包吃不包住,要我自己到处蹭饭找地方睡觉也就算了,居然还不给报销,这是对待合作单位的态度吗?”

    两人一时语塞,直到好吃好喝送走了这尊大佛,江倦才问:“……这人到底是干嘛的,真不是你随口编的瞎话驴我?”

    他在国安干了这么多年,奇人异士见了不少,但像这种一天二十四小时灵魂都不在线的大罗神仙可不多。

    萧始挠了挠头,“我也想知道。你们三处只说他是贫困山区走出来的少数民族特优生,因为小时候习惯了在山里疯跑,所以有点儿不修边幅。文化人嘛,可能都有点儿怪癖,正常正常。”

    江倦不再纠结段镜词,喝完豆浆又问:“你们刚刚在外面吵什么呢,案子有什么进展了吗?”

    “没什么,怀英抓到了那个谋杀你的混账东西,兄弟们正打算给你讨说法呢。你呢,今天有什么打算?”

    “走访死者所在的公司吧,”江倦拿起桌上的笔录,无奈地翻了翻,“前些日子市局内部动荡,支队来了太多新人,严重缺乏经验,问题问了一堆,却没几个问到点子上的,我和姜惩分身乏术,不能走哪儿都跟着他们,只能多进行一些重复工作了,也没办法。”

    萧始贴着他的腿,把他往沙发里面拱了拱,“那你打算带谁去?你看前夫我怎么样?”

    “……”江倦瞥他一眼,“我不如带哮天去,带你有什么用,现场给人大卸八块了?”

    “前妻,说好了要我做你的胯/下之物,你可不能找别的狗啊!”

    江倦听着这句歧义百出,引人遐想的话,强行忍住了扬手给他一巴掌的冲动,“……旺财,你到底去不去?”

    虽然知道萧始一定对他隐瞒了昨晚发生的事,但江倦暂时并不想追究,毕竟他也隐瞒了音无雅的事,如果姜惩他们打算继续调查这起蓄谋的车祸,很可能会查到他和日本人的关系,到时他的处境更加尴尬,也就不便再继续调查此案了。

    江倦提前给雁音集团打了个电话约见他们的负责人,留了张字条在办公室便和萧始趁乱偷溜出去进行走访了。

    离开市局之前,他见萧始偷偷摸摸摆弄手机就知道他绝对没好事,毫无感情地提醒道:“我建议你不要想通知任何人,我走访关系人这事不合规,难道你一个法医跟着我到处跑就合规了吗?我们两个要是都被停职了还算轻的,要是分着关小黑屋……”

    一听有分居的危险,萧始毫不犹豫收起手机,搂着江倦吧唧一声在他脸上贴了个口水印,一脚油门直奔雁音集团。

    到了公司前台,江倦报了名字以后就觉着自己被一群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的诧异目光从上到下洗了个遍,不过就算是他自己,看着浑身是伤的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背到大庭广众之下,还有两只不安分的咸猪手一直暧昧地摸着他的大腿,也会觉着这两人有什么毛病吧……

    “萧始,你别太过分了,我忍你很久了。”

    江倦在萧始手背上狠狠拧了一把,后者惩戒性地松了手,看似是因为吃痛才差点失手把他扔了,浮夸的演技彻底激怒江倦,借着帽子的遮挡旁人看不清情况,低下头去在萧始颈后狠狠咬了一口。

    “嘶……前妻,很疼啊,你知不知道在ABO的世界里咬脖子代表什么?”

    “没兴趣。”

    “这叫咬痕标记,通常是Alpha给Omega的临时标记,可以把自己的信息素注入对方的腺体和血液,做个临时标记。不过这种标记会随着新陈代谢慢慢减弱,最好还是用更好用的宝贝成结标……”

    江倦一巴掌打在他的狗脑袋上,“你有完没完!”

    “别啊前妻,听我说完啊,放到现实里呢,Alpha就是1,Omega就是0,所以怎么也不应该是你咬我啊,应该……”

    江倦无比庆幸这个时候戴着半框金边眼镜,留着干练短发的女秘书穿着小高跟款款走来,帮他堵住了萧始这张喋喋不休的嘴。

    “二位应该就是预约和川崎先生见面的警官吧,请跟我来。”

    秘书是典型的职场女性,见过许多大场面,就连见到形容如此怪异的两人都没什么情绪波动,冰冷得像个机器人。

    她领着两人进了电梯,一路上都没有多话,连多余的表情都没出现过,将二人带到会客室后便去请主角了。

    萧始摸着那价值不菲的黄花梨实木茶几,感慨道:“真不愧是在日企上班的白领,做事都这么一板一眼。”

    “萧始,谨言。”

    江倦话音刚落,一个中年发福,腆着肚子的男人便敲门进了会客室,向两人鞠躬行礼,叽里咕噜说了一串日语,半个字也听不懂的江倦只能礼节性地微笑握手,隔着桌子踢了看着他和日本人肌肤相触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萧始一脚。

    女秘书关上门后翻译道:“二位警官,这位就是我们雁音集团的总经理川崎贵介先生,他很欣赏贵局认真办案的态度,同时也很想询问案情的进展,距离东野先生死于非命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凶手有眉目了吗?”

    江倦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很抱歉,有关案情的细节目前还不能透露给无关者,一旦取得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贵司的。关于东野翔太被害一案,我还有几个问题,请川崎先生配合。”

    女秘书翻译后,川崎贵介疑惑地点了点头。

    “首先是想了解一下死者,请问死者东野翔太是个怎样的人?”

    “东野君很努力,工作认真,为人也很宽厚,在同事中的评价不错,所以他出事以后,我们会社很多人是不敢相信的。”川崎贵介面露悲色,做作地抹了抹泪,秘书也很配合地递了张纸巾。

    萧始默默看着两人演戏,尬得浑身不得劲儿,只能闷头喝茶堵嘴才不至于拆穿这稀烂的演技。

    江倦表示同情,又问:“那你们能想到东野与什么人结了仇吗?或者说有什么怀疑的人选吗?”

    川崎贵介摇头道:“没有,东野君在公司的人缘不错,我实在想不到什么人会记恨他,不过你们可以试着从工作之外的方向调查一下。”

    女秘书翻译过后,又推了推金边眼镜,加了句自己的话:“或许可以调查一下东野先生的人际关系,听闻他的私生活似乎……”说到这里,她露出了一个“懂的都懂”的表情。

    “那么据二位所知,东野平时除了公司同事还会和什么人来往呢?”

    “酒吧的网红美女,还有俱乐部的朋友吧。”

    “俱乐部?”

    “是的,东野君很喜欢运动,棒球、网球、游泳都很擅长,大学时还曾拿过东京都水泳大会的冠军,是个很优秀的人呢。”

    “……”江倦话到嘴边一塞,随即大惊,“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萧始又是满嘴跑火车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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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情妇

    “小惩, 不管手头现在在忙什么,都立刻分出一部分人去调查东野翔太的社会关系,以及他是否真的擅长游泳这件事。此前因为他是外籍人士, 我们的调查进行得很艰难, 他的公司方面也不肯协助我们,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 有一个人或许能成为我们的突破口。”

    “谁?”电话另一头的姜惩满头雾水。

    “雁音集团的女秘书。”江倦拿出了离开前女秘书避开旁人偷偷塞给他的名片,把对方的电话告诉了姜惩。“如果东野的上司川崎贵介说的是真的,那他的死因很可能有问题。”江倦在电话里言简意赅地说道。

    通常这种时候,他并不需要过度解释原因, 过去多年的相处已经让他们对彼此形成了山鸣谷应的默契, 只要他一句话, 纵使对方分身乏术也有求必应。

    这种心有灵犀的相契度让萧始光是在旁听着就觉得心痒,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他抢去手机按下了挂断,心里这才好受了那么丁点。

    “我说那女的为什么要给你留联系方式, 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江倦只能报以一声轻叹,“你是三岁小孩吗?能不能成熟点。”

    “我要是不成熟就天天把你铐在床上, 哪儿也不让你去了。”车里的温度上来了, 萧始把江倦脖子上捂得严严实实的围巾解了下来,本想把手机还给他, 转念一想还是顺手塞到了自己大腿底下,“你真觉得东野的死因有问题吗?”

    江倦难得被他的举动逗笑了, 嘴角有着微微上翘的弧度, 转瞬即逝, “嗯, 川崎作为死者的直属上司, 应该是最希望案子尽快解决的人之一, 他不仅要给东野的家人交代,更要做好员工的□□工作,他没有理由对警方撒谎。”

    “前提是人不是他杀的。既然他有这么重要的线索为什么不早提供给警方?谁知道他是不是共犯?万一他是知道什么,想包庇真凶呢?”想到那神似AI,基本没有感情的女秘书,萧始脑内已经上演了几百万字的豪门恩怨、商战传奇、办公室政治。

    “这件事我要承担一部分责任的。”江倦一手撑起下巴,身体后仰靠在颈枕上,“当时狄箴带着几个新人走访雁音集团,他忙着询问CEO叶明宣,没能顾及到其他人的状况,如果当时我能一起来的话,也不至于浪费这么多时间。”

    萧始趴在方向盘上,扭过头来看着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身后总是若隐若现的狗尾巴也耷了下来,“我现在心情很差,我的专业能力因为他一句话被质疑了,质疑我的还偏偏就是我最想得到肯定的前妻。”

    “放心吧,我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否定你的。”

    江倦这话让萧始觉着心尖一热,眼眶一红,鼻尖一酸,差点感动得落下泪来。

    可他偏偏又幽幽补上了后半句:“……我否定你又不是因为这个案子。”

    萧始“嗷”的一声扑上来,把一脸生无可恋的江倦压在车门上,捏着他的脸硬是亲了十几下才放开他,把他没什么血色的唇都吮红了。

    “疯狗……”江倦低骂一句,“开车,回市局。”

    萧始这次没听他的,贼溜溜的眼睛一直往身后瞄,江倦又头也不抬地说道:“别想了,SUV的车后座空间再大,我也不会跟你做什么的,主驾驶如果容不下你,你可以自己滚去后备箱。”

    “后备箱偷情?这么刺激!前妻,我真是小看你了。”

    江倦:“……”

    萧始嘴上调戏着江倦,手上也占足了便宜,这才肯发动车子。

    从地下车库开出来的时候,江倦注意到公司正门突然多了几个西装革履的职场人,川崎贵介和女秘书也在其中,彼此悄声说着什么。

    这时一辆黑色宾利停在门口,女秘书快步上前拉开后座的车门,川崎贵介对着里面的人九十度鞠躬,一脸谄媚地把人请了出来。

    本以为能被川崎这样的生意人重视的一定会是个年逾花甲挺着肚子,位高权重的地中海,意外的是对方竟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身材高挑,相貌端正的男人,这颠覆了江倦印象中霸道总裁的印象。

    “停车!”

    “啊?”萧始正在转弯,听到这话不明所以,暂时放慢速度,却没有停下。

    江倦心里着急,拍了拍他踩着刹车的那条腿,萧始又耍起了流氓,“前妻,你摸我大腿干什么?开车的时候正经点儿,回去老公再疼你,乖。”

    “让你停就停,别废话。”江倦从他腿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飞快地在搜索栏输入一个名字,随后引擎给出的首个结果让他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看来我们命不错,萧始,去拦住他,我有几句话想问。”

    萧始也来不及多问什么,只能扶着他下车拦人,赶在那人进门前把人截了下来。

    对方的保镖尽职尽责,看到两人就将他们拦在了三四米外。

    开口喊人之前,江倦看到那女秘书对他投来了一个阻止的眼神,心里有些疑惑,但他还是叫住了那已经一只脚跨进门里的男人。

    “叶董,我是雁息市局刑侦支队的江倦,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您方便……”

    “不好意思,不方便。”在叶明宣开口之前,他的秘书就横身上前,挡在了两人之间,一手保持着把江倦往外推的动作,跟他隔了半个人的距离,冷冰冰地拒绝道:“有关东野一案,叶董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警方了,不能破案是因为你们警察无能,不要三天两头来纠缠。”

    江倦忽感怪异,借着腿伤站不稳的优势身子前倾,嗅了嗅对方身上的味道,又道:“抱歉,我没有恶意,只有几个问题,不会耽误很久的。”

    “叶董等下有个重要的会议,没有时间跟你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请回吧。”

    毕竟江倦这次走访不是走的正规流程,从气势上就虚了,他不掩失落地看了叶明宣一眼,对方笑着向他耸了耸肩,似乎是在说:我也没有办法。

    在江倦打算放弃时,叶明宣开了口,“老陈,也没必要这么刻板。出事的是我们公司的人,协助警方办案是应该的。”

    他的秘书欲言又止:“可是……”

    “今天没有时间,但你可以留下这位警官的联系方式,之后再做安排。你这样不问原因就给拒绝了,让别人以为是我做贼心虚怎么办?”

    老陈低头道:“是我疏忽了。”随后转过身来要了江倦的手机号,态度却没好到哪去。

    叶明宣还赶时间,离开之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江倦眨了眨眼。

    那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也让萧始炸了毛:“他刚刚Wink你那一下是什么意思!他勾引你,他敢勾引你!我擦,他居然调戏老子的人!”

    江倦抓着这条疯狗,嗔了他几句,便拎着他回到车上,匆匆离开了。

    观光电梯里,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的叶明宣俯视着玻璃墙外那两个渐远的人影,直到消失不见了,才道:“陈箨,你不该那样拒绝他,这样反而会让他生疑。”

    陈箨低头不语,这时电梯里的另一人摘下墨镜,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微微一哂,“江倦——这个人的隐忍和城府是大患,不能为我们所用,就留不得。所以,叶君你明白我的意思。”

    叶明宣佯作惋惜,“啧,真可惜,不如,我去争取一下吧?”

    “我不拦你,但我要提醒你,那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你做不到的事情,不等于别人都做不到,你拉拢不了的人,未必我也不行。”叶明宣眯着眼睛扫了那站在他对面的人一眼,“别太瞧不起人了,音无。”

    回到市局,江倦就接到了陈箨的电话,对方先是为自己今天的无礼致歉,随后约定可以在明天晚餐时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安排他与叶明宣见面。地点很耐人寻味,是在花溪区一家出了名的高档餐厅,连一小碟腌咸菜都能卖到四位数,萧始听了就吵吵着那姓叶的就是对他图谋不轨,江倦随口说他几句,他就来了劲儿,非嚷嚷着也要跟他一起去。

    江倦被他吵得忍无可忍,抄起抱枕狠狠朝他头上打去,“不带你难道要我自己爬去吗?滚远点疯去!”

    得偿所愿的萧始终于消停下来,乖乖给他削了个苹果,那人专心用平板查着什么,没什么食欲,他好奇便凑过头去一看,屏幕上赫然是叶明宣的个人资料和半遮半露的写真,他的火顿时顶上了天灵盖,用蛮力把平板抢了过来,趁江倦想开口骂他的时候塞了几块苹果给他。

    “好啊!你果然是在偷偷看别的男人,是前夫我不够满足你吗?我这肌肉身材比他差吗?”

    江倦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脑袋,心里纳闷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玩意,对收拾果皮的萧始说道:“把果核用纸多包几层再扔吧。”

    萧始一头雾水,“都是要扔的东西了,这不浪费么。”

    “这几天总能看到一只怀孕的母猫在附近翻垃圾,苹果核含有微量的氰/化/物,人吃了没事,但猫狗误食就有生命危险。顺便你要是实在闲的话就去市局门口放点猫粮羊奶,帮我积点德。”

    “好嘞!”萧始得了圣旨,屁颠屁颠地去了,给了江倦片刻清净。

    回来的时候,他见江倦还在查叶明宣的资料,醋劲儿又涌了上来,念叨个没完,“我说前妻,你可别是真看上那个钻石王老五,想寻找自己的人生第二春了吧?我跟你说,霸道总裁什么的现实里都不存在,别看他长得跟那些将军肚地中海不一样,但心都是一样的黑,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斯文败类人面兽心你懂吧,绝对是抛妻弃子朝三暮四还擅长PUA的渣男,千万别被他骗了!”

    江倦放下平板,在沙发上躺平了,萧始立刻像狗腿子一样凑上给他捶肩揉腰,殷勤得很。

    “这话你倒是没说错,他还真是个没原则没底线的渣男。”

    “怎么,是查到什么黑历史了吗?”

    “没有,网上能查到跟他私生活有关的信息都是正面的,什么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他和夫人穆雪茵的爱情也被塑造成了豪门少爷和草根校花的绝美传奇故事。”

    “……”萧始觉着脸上有些挂不住,嘴硬道:“这种人肯定在面子上下足了功夫,隔着屏幕怎么知道对面是人是狗?……不过你什么都没查到,怎么就确认他是个渣男了?”

    “今天他那个姓陈的秘书出面拦我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江倦下意识摸了摸鼻翼,“那是香烛的味道。”

    “是吗?我好像什么都没闻着,前妻,你鼻子真灵。”萧始又趁机贴过去,在那人鼻尖上亲了一下。

    “老天收走我的听觉,总得让我的其他感官多发挥些用处,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当然,不止气味,我看到他衬衫袖口的位置还蹭了一小片香灰。”江倦指了指自己袖子的相同位置,“他近来办过丧事。”

    萧始有些疑惑,“或许只是烧香拜佛呢?生意人给庙宇道观进奉香火也挺正常的。”

    “那样的话他身边的保镖应该会有相同的味道,但只有陈秘书身上带着那种不管喷多少古龙水都掩盖不下去的刺鼻香味。”

    “也有可能是亲朋过世吧,前妻,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他身上没有戴孝,面上也没有悲色,还能坚持在叶明宣身边工作,的确有很多种说法可以解释这种情况,但我更倾向于他其实是在为叶明宣做事。”

    “你是说,过世的可能是跟叶明宣有关的人?可也没听说他的家族最近出过这么大的事啊,瞅他今天那桃花眼乱放电,到处留情的德行,也不像有伤心事啊。”

    “所以我觉得这个人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但却受他忌惮,或者他内心觉着有愧于亡者,所以死后才要供奉香火,搞些封建迷信的活动寻求心里安慰。”江倦垂眸看着手背纱布上慢慢扩大的点点血痕,“有没有可能是死于非命呢?”

    萧始赶紧摊开他的手不让他再用力,拎了茶几上的药箱给他换药,“前妻,你想象力还挺丰富的,应该看了不少霸总文吧,有没有兴趣明早从我两百平米的大床上醒来啊?”

    “现实生活不是比小说更有戏剧性么。还记得医院里跳楼的那个可怜的女人吗?”

    萧始动作一顿。

    江倦清清冷冷的话音却没有随之停滞:“……我刚问了沈观,那个女人就是给叶明宣生了个孩子,却至今有名无分,草草火化的情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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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报案

    过去刀头舐血的日子让江倦形成了几近求生本能的过度敏感, 没想到这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居然也会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为他提供破案的思路,就连从前没怎么办过刑案的他自己都觉着稀奇。

    当天晚上,狄箴把厚厚一叠对受害者社会关系调查的详细资料送进了他的办公室, 进门前就听见这两口子又在床头打架, 阁老无奈地堵住一只耳朵, “祖宗们, 高局连电费都不想给队里批了,都张罗后勤去给我们买蜡烛了,你们能不能稍微克制点儿,别把这房顶给掀了。哦对了, 今天加班的伙食费刚批下来, 你们有什么要点的吗?就临街那家南京大牌档。”

    不料他这话的效果不亚于在火药桶里擦了颗火星, “砰”的一声两人同时炸了, 萧始扑上来吵着要他帮忙评理,而江倦则用极其高超的手法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摸走了他裤兜里的手机, 打开某外卖APP三两下点好了自己的夜宵,萧始只瞥一眼又嚎了起来。

    “怀英!你说他还有没有个伤员的自觉!刚刚就跟我吵着要吃海底捞, 还非要吃辣锅, 我不同意他就跟我玩赖的,你瞅瞅这胳膊给我挠的, 四条大红印子,这要是在后背上倒还算那么回事……嗷!”

    话还没说完, 江倦随手丢过去的厚厚一本《犯罪心理学》正中他的脑门, 还不巧让他咬着了舌头。可他仍不知死活, 指着狄箴的手机支支吾吾地埋怨:“你看看他, 鸭血粉丝砂锅, 还点了麻辣鸭血!大份!前妻, 你不能吃辣的!给我老老实实换成阳春面,不然就回家给你煲袋鼠肉粥!”

    江倦翻着案卷,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索性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背过去用屁股对着他。

    萧始气得上去就是一巴掌,起手重下手轻,哪里是家暴,分明是在打情骂俏。

    狄箴头上的汗都流下来了,无比艰涩地反问:“那个,法师,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酸儿辣女呢……?”

    萧始盯着江倦平坦的小腹,清瘦的身子,和那算不上挺翘,怎么看都不好生养的屁股,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随后豁然开朗,终于做出了让步,“那……那给我来碗阳春面,把他的鸭血换成小份。”

    “……”狄箴在心里骂道:“你们两个都滚去喝西北风算了!”

    外卖一到,饿得两眼发昏,没劲儿走路的姜惩端着面碗溜达到了江倦办公室外,一推门就见那人侧身横躺在沙发上,伤腿搭着扶手,从毯子里伸出一双被纱布缠粗了一圈的手腕,悠哉悠哉地吞云吐雾。

    “你快别媚了,刚还听萧始逢人就说什么女儿好,女儿妙,生个女儿当棉袄,一会儿让他看见还不把你生吃了!”姜惩二话不说把那人手里的烟揿灭在了烟灰缸里,“萧始人呢?怎么放你这么抽烟也不管?”

    “就是他不在我才能抽啊。”

    姜惩咬开了一次性筷子,看着江倦那一年到头也不见红润的脸色,乱给他出馊主意,“哎我说,你要不要试试跟他玩亲亲啊?我见书上说亲亲可以让人分泌内啡肽,会感到快乐。我帮你试验过了,是真的。”

    “你只是跟宋玉祗在一起快乐,亲不亲的都只是怡情。”江倦闻着味坐起身来,眼巴巴地往姜惩碗里瞅,后者一笑,正要挑起几根面给他尝尝,这时萧始推门进来了。

    “姜惩你别乱喂他!你那碗面辣椒比汤还多,吃完他今晚就不用睡了!”

    “你自己不也给他定麻辣鸭血,还好意思说我?”

    “我都是在面汤里涮一下,洗掉辣椒才给他吃的,能一样吗!”

    姜惩悻悻缩手,边看萧始拆外卖边吸溜着面,看到麻辣鸭血那一刻二话不说偷了一块塞进嘴里。

    江倦拿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慢点吃,不够再点,没人跟你抢,怎么饿成这样?”

    “我的个乖乖,我一天都没吃了,老高说好让我回家养老的,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忙得我脚不沾地,别说养老了,连蜜月都过不上了。”

    萧始把粉丝泡在汤里,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那蜜月都度了半年了,差不多得了,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谁像你啊,追妻火葬场,婚都复不了还美呢。”

    “前妻!他就这么说我你能忍?这你不跟我复个婚打他的脸??”

    江倦正跟那两根筷子做着斗争,无暇插手这两人的战争,他被纱布缠粗了的手指确实不大方便,试了几次都拿不好筷子,偏偏今天点的菜还不能用勺子,他只能干着急,汗都流下来了。

    “来,前妻,啊——”萧始挑了一筷子泡软的粉丝递到他面前,看他越急越吃不上饭的样,忍不住伸手蹭了蹭他的脸,“来,前夫喂你,张嘴。”

    偏偏江倦被香味馋的厉害,无计可施,只能放弃挣扎,任由萧始一口口给他喂饭。

    姜惩在旁听着这人没羞没臊地说着骚话,忍无可忍,“要不让隔壁扫黄的把你也扫了算了,这一天天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好意思说我,你又好到哪儿去了?”

    “差不多了吧你们。”听着两人吵起来江倦就头疼,“你们今天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差不多也该说了吧?”

    姜惩脸色一变,立刻装蒜,“我哪有……”被江倦一瞪,他又软了,“好吧,我承认是有点小情况,不过很小的,你真的不用担心。”

    “嗯哼,比如?”江倦一个劲儿地指着麻辣鸭血,可萧始就是不给他夹,搞得他有些窝火。

    姜惩吃完最后一口面,意犹未尽地抿着汤,“凌晨的时候,怀英从平湖区一个洗头房里抓到了嫌疑人王顺才,当时他裤子都没穿,你可以自己脑补一下扫黄现场,我就不多给你解释了。人抓回来以后,他还不承认是自己把你推上马路的,后来证据确凿,他见没法抵赖,又想靠主动交代获得减刑,还是承认了杀人未遂的犯罪事实。只不过他一再强调自己跟你没有任何仇怨,完全是受人指使,至于是谁就说不出来了,只提供了一个微信号和对方打款给他的转账记录,问他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也说不出来,一会儿是在酒馆,一会儿是在洗脚城,他自己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当时自己喝的烂醉,一觉醒来之后,通讯录里就莫名其妙多了个人。”

    “好一个受人指使啊,怎么和徐静涛一个样。”

    他说完这话,两人的脸色都变了变,萧始无奈道:“前妻,你的第六感能不能别这么准啊,我会有心理压力的。”

    姜惩刚要开口,忽然又反应了过来,“我靠!萧始你一个法医偷听审讯干什么!再有一次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吧!”

    江倦不紧不慢喝了口汤,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停在了萧始身上,“你明明知道内情却不告诉我,这事不会是跟我有关吧?”

    两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些,姜惩揉乱了头发,无奈道:“……算了萧始,你就告诉他吧。”

    萧始只好一边用吃的堵住江倦的嘴,一边说道:“那人说他从抛尸案开始就一直在监视你,可惜你身边总是有人照顾,他找不到机会,只有昨天你落了单,所以他就趁着你在市局门口发呆的时候下手了。”

    姜惩翘起二郎腿,愤然道:“虽然这小子偷鸡摸狗的事干了不少,但杀人还是头一回,没什么经验,看着大货车开过来了就着急把你推出去了,也没注意看周围的情况,没想到你能死里逃生,更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会有人奋不顾身救你。方才他还惺惺作态,吵吵着要见你的救命恩人,感谢对方见义勇为才没让他沦为杀人凶手呢。”

    江倦不以为然,“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你们要是没抓着他,他现在就应该谋划下一次怎么快狠准地解决掉我了。”说到这里,他去拿水杯的动作一顿,“说起来,你们昨晚是怎么抓他的?”

    “扫黄。”姜惩脸都绿了,“怀英那小子多贼啊,怕直接抓人让他赖掉,就联系平湖区派出所去洗头房扫黄,连着他一起抓了二十几个正在交易的嫖/客和失足妇女,转手就把人带市局来了,他被铐暖气管子上的时候还吵吵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做大保健了呢。”

    “这样的话,就当他还没开始办事情节较轻,关个五天象征性地罚点钱,就把他跟那些洗脚妹一起放了吧。”

    等江倦吃饱喝足,萧始才呼噜呼噜吃起了凉了大半的面,一听这话当场“嗯?”出了驴叫声,“你说什么!放了?我差一点儿就见不着你了前妻,把他活剐的心都有了,你居然说放了他?!”

    “嗯,放了。”江倦的情绪依旧没什么起伏,“狄箴做了件聪明事,就是没声张王顺才有杀人未遂嫌疑这件事,按照被抓嫖/娼的流程把他放了,背后雇佣他的人一定会去找他,不管是为了重复利用还是杀人灭口,都能成为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他背后势力的契机,至于怎么说服他跟警方合作就是个技术活了,让知心大哥哥狄怀英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吧。”

    “原本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可王顺才还交代了些不得了的东西,暂时还不能把他放了。”姜惩面露难色,“他谋害你这个刑侦副支队长的原因——和抛尸案有关。”

    几个小时前,王顺才还抵死不承认是蓄意谋害警察,声称自己不过是从市局门口路过,不小心撞到了江倦才险些酿成大祸。

    温幸川前后几次研究了监控录像,直觉认为王顺才对江倦的行为举止很了解,就连那人在轮椅上喜欢用什么坐姿,着力点在哪个位置,从什么角度用什么力道才能让他顺利冲向疾驰而来的货车都是算计好的,不像是第一次见他。于是调取了江倦住处和市局附近最近半个月来的监控录像,意外发现从江倦开始每天两点一线往返两地的时候开始,王顺才的出镜率就变得极高。

    姜惩把截图一张张摆到眼前,王顺才百口莫辩,才承认自己从警方勘察抛尸案现场的第二天就开始监视江倦了。

    他在审讯室里唾沫星子横飞,“哇!”的一嗓子声泪俱下:“政府!我没想杀他的,我跟着他,只是想跟他说几句话而已,真的没有对他不轨!可是我跟着他这件事被人给发现了,那人先是用钱诱惑我,我手头紧,有点儿动心,但还是有良心的,没敢答应,后来他又拿我以前的案底要挟我,说我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做,就……就向警方检举我,我……我太害怕了,只能照他说的做,但我其实……其实没想害那警察的!求求你们相信我啊!”

    姜惩冷脸追问:“你以前有什么案底?都犯过什么事?”

    “早……早些年,很多年了,在老家因为拆迁的事跟开发商有些矛盾,和村里几个兄弟一起上门讨说法,不、不小心就闹出人命了,之后我们哥几个都跑了,警察要抓那几个下手最狠的,我没打两下,打得也不重,但……但我也参与了。虽然警察没说要抓我,可我心虚,这么多年一直不敢回去,也找不着正经工作,就经常偷……偷电瓶和废铁换钱。”

    “那你跟踪他这么多天是想干什么?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总不会是自首吧,市局这么多警察,为什么偏偏就找他?”

    王顺才鬼鬼祟祟地移开目光,盯着自己腕上的手铐,纠结半天,也没勇气回答这个问题。

    “看哪儿呢!问你话呢!”

    姜惩一掌拍向桌子,把人吓得战战兢兢,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上下牙打着颤,大哭着喊道:“我,我不自首!我那天看到那个人被杀了,我也……我是要报案啊!!”

    作者有话要说:

    姜惩:今天也好想撕了萧始的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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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猜想

    江倦听后叹了口气, “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能现在才告诉我呢?”

    萧始举双手以示清白,“冤枉!这事和我没关系啊前妻, 今儿个我可一直跟你在一起呢, 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审讯的结果。”

    姜惩也是一脸委屈, “我也不想啊, 这些细节都是他刚交代的,为了这个我大半天没吃饭没喝水,嗓子都冒烟了。”

    “……真是辛苦你了。结果呢?王顺才说自己目击东野被害的情况属实吗?”

    姜惩给自己泡了半杯咖啡,边喝边说:“这个还在确认, 他交代的情况和我们目前的调查方向正好相反。他说自己直到半年前都还在地下赌场给人看场子, 前段时间有客人挑事斗殴, 他在拦架的时候受了伤, 雇主给他报销医药费之后就把他开除了,目前无业。他一直没找到工作, 又花光了积蓄,穷的交不起房租, 现在天儿还冷, 他没处栖身,就在枫叶苑小区找了个没什么人知道的地下室暂住, 有时候也会从没人看管的仓库里偷拿点东西出去卖,不过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我刚让外勤去查了一下, 小区里的确有一个地下室有居住过的痕迹, 就在杀人现场的隔壁楼, 他的被褥和生活用品都还在里面, 看得出来他在那里已经蜗居一阵子了, 所以说他声称目击到东野翔太被害是有可能的。”

    “那他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有, 而且是非常关键的证词。”姜惩一摸下巴,胡茬冒了青芽,有些扎手,“他看到了凶手杀人的全过程,但那个人,并不是徐静涛。”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姜惩面对着精疲力尽的王顺才,收回了一身炸起来的硬刺,态度有所缓和,还让狄箴给对方倒了杯温水。

    他两手垫着下巴,凌厉的目光盯着王顺财的每一丝反应,似要从细节中确认他这番话的真实性。

    “你说你看到了死者被害的过程,想要指认凶手?”

    王顺才连连点头,“政府,我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应该还活着……应该吧。”

    “‘应该’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有点像死了。”

    狄箴边敲着键盘记录边扮红脸,“王顺才,我可提醒你,跟警察兜圈子没什么好处,你也没必要跟这儿打哑谜,再提醒你一遍,实话实说对你是最有利的,看在你有立功表现的份儿上,我们会申请给你酌情减刑的,但你要是一直在这儿绕,让这案子越来越难办,那该被办的就是你了,明白吗?”

    王顺才盯着脚尖,垂头丧气地点点头,“我、我没撒谎,真的没说瞎话,因为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被摁……摁进水里的。”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个盆,里面的水足够淹死个人了,他那时候一动不动的,我也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但我就是觉着,人要是死了,应该就没必要再摁水盆里淹了吧?”

    “也就是说,你看到死者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动了,只是凶手的行为让你觉着他还活着?”

    “……对,之后那个杀人犯做了法,对尸体拜了拜,还跳大神,估计是怕冤魂索命吧,等收拾完了,就……就把人给带出去了。我当时害怕,我没见过这场面,觉着对面要是就一个人的话,我应该能干过他,他要是真的杀人了,那我应该告诉警察,没多想就跟过去了,然后就……看到那个人被扔在江面上了。”

    姜惩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越皱越紧,王顺才见他一脸怀疑,忙道:“政府,你信我呀,我真的没骗你!真的!”

    “那你看到死者被抛尸后都做了什么?凶手有没有发现你的存在?你又为什么没有立刻报警?”

    王顺才支支吾吾的,“我去……去看那个人有没有死了,杀人犯走了以后,我想那人会不会还活着,就过去看了看他,本来想把人挪到别处的,这么冷的天,冰上那么凉,好人也该冻坏了。可是我没挪动几步,桥上突然有个人经过,我害怕是杀人犯回来了,就躲到了桥根底下,之后也没敢碰他,觉着他应该是真死了,我就……就跑了。”

    “刚不是还义正严辞说要向警方报案吗?怎么事到临头怂了?”

    “这……政府,我没见过死人啊。”王顺才一脸愁苦,两只手都快被他自己抓破了,“我以前那是……打群架,那丧良心的开发商是送去医院以后才死的,这回这个不一样,他是横死的,万一以为是我害了他,跑来找我索命可咋办?我心里害怕,又嫌晦气,当时就是怂了,所以才去跟我那场子里的老相好商量了,她说让我别管这破事,落不着好处还惹一身骚,我觉着她说的也有道理,就打110报了个警,害怕警察查到我以前的事,怀疑人是我杀的,没敢多做别的……不然我就是哑巴吃黄连,纯给人顶包了。”

    听着这漏洞百出的证词,要不是姜惩办案经验丰富,职业素养优秀,还有颗健康的心脏,现在不是动手揍人,就是给气到心肌梗塞了。

    他咬着牙继续问:“你是在什么地方看到凶手行凶杀人的?那地下室空间不大,你是跟凶手和死者共处一室的吗?”

    “不不,我在隔壁……偷东西。”

    王顺才两手捂脸,有些崩溃,应该是在后悔越说下去,自己的罪行暴露的就越多,本来还打算检举他人的,现在倒成了他自己投案了。

    “地下室隔壁就是仓库,我偷溜进去,就是想拿点儿东西出去卖。那个小区存货多,平时还没人查点,偷了出去也没人发现,我都拿顺手了。那天是和平时一样进去拿东西,就发现墙上有个洞亮着——那地下室墙上有个洞,应该是以前装修的时候留下的,地下室有灯亮着,隔壁就能发现——我就是从那儿看见的。”

    之后姜惩又询问了凶手的外貌特征,通过王顺才的描述让模拟画像师先给出了一张草图,他把图片给江倦看了一眼,疑似嫌疑人看起来和想象中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形象不同,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单说长相应该是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普通,不过眉眼间却透着股凌厉,嘴角处还斜贯着一道刀疤,看上去也不是个善茬。

    “这个人……”江倦有些迟疑。

    姜惩拍了拍大腿,“眼熟是吧,我也眼熟,想不起来了。”

    江倦盯着那图片看了一会儿才挪开目光,“王顺才这个人的背景怎么样,真像他所说的,是个逃犯吗?”

    “不,我让小白去调查过了,他家是宿安县的,跟你还是老乡,八年前确实因为拆迁问题和开发商起了矛盾,包括他在内的几个村民一起上门闹事,他们动了手,被害人也受了伤,不过致死原因却是心脏病突发,带头的两个刺头被判了过失杀人,其他人因为人数太多,现场又没有监控,没法确认是谁的责任,都是赔钱了事。小白打电话的时候,宿安刑侦的老张压根儿就没在案卷上翻到王顺才这仨字,估计当时都没人记得他也参与了这件事,只有他自己心虚跑了。”

    萧始抬起江倦的下巴,往他发红的眼睛里滴润眼液,“所以这就是他偷鸡摸狗进过几次局子都没掀出过案底的原因吧。”

    冰凉的液体入眼,江倦下意识抬手去揉,萧始干脆把他双腕箍在手里,一边帮他擦着眼角流出来的药液,一边帮他吹干湿润的睫毛。

    “王顺才是在说谎,但没必要拆穿他的谎言,就像我刚刚说的,关个五天就把他放了吧。”

    姜惩呛了一下,一激动直接把嘴里的水喷了出来,水流在空中划出了完美的弧线,萧始见状不妙立刻后撤,奈何还是没能躲开这横祸,被泼了一裤子,尤以裤/裆那处湿的厉害,水迹还在不断扩大,形成了一片自然的晕染。

    姜惩:“……”

    江倦:“……”

    萧始从没觉着这么崩溃过,当场暴喊:“姜惩!你他妈找死!怎么吐出来的就给我怎么喝回去!舔也给我舔干净了!!”

    姜惩还没来得及变脸色,办公室的门就开了,宋玉祗一脸没睡醒的朦胧,“嗯?谁?舔什么?你们又在开什么低级玩笑。”

    姜惩那本打算口吐芬芳的舌头打了个结,旋即打算卖惨,让自家狼崽子帮他出了这口恶气。

    不想这时江倦幽幽开了口:“萧法医在男性生理方面有些难言之隐,想让我帮他一把。这事不急,肾虚阳/痿都不是一天能治好的,不用管他,既然来了就一起分析案情吧。”

    萧始如遭雷击,顿觉面前的人陌生无比,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怕不是被夺舍了!

    他一把抓住江倦,用力晃得那人灵魂都快出窍了,“你不是我前妻,你到底是谁!你把我前妻还给我啊!!”

    江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出乎所有人意料绽出了灿烂而和善的笑容,可惜眼中没有一丝笑意,萧始感到后背发凉时已经晚了,那人看起来清瘦无力的手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劲儿,照着他的大腿根就是一拧,萧始“嗷——”的一嗓子栽下了沙发,捂着那处蜷成了团。

    另外两人一见这场面哪还敢多话,双双挺直腰背,竖起耳朵端坐在江倦对面,静待他发话。

    江倦揉了揉手上扯痛的伤,皱着眉头说道:“从勘察的时候,我就觉着枫叶苑那个地下室不是第一现场,至少不是东野翔太的死亡现场。我腿上有伤,行动不大方便,所以当时是萧始背着我进出地下室的,那里的入口不宽敞,我得贴近他才能保证自己的身体不擦碰到门框,而死者东野翔太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以他的体型要想和其他人并行通过狭窄的入口,对方就必须是相对瘦弱的老病妇孺,而这样的人一般来说不具备移动他将近二百斤尸体的能力。”

    萧始缓过劲儿来,慢慢爬到沙发上,有气无力道:“而且东野身上没有被捆绑擦碰过的伤痕,证明他不是被绳索吊着上下移动的,可他偏偏又在那间地下室里留下了甲痕,如果不是凶手特意扰乱调查,那么就算东野真的到了现场,也很可能是自己离开的。”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两人提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并且几乎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世界的猜想——死者是自己离开杀人现场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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