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遗产

    “教授!命案现场的重现主要借助哪三种检测结果的运用呢?”

    “教授, 血迹形成的主要因素有哪些啊,这题好难!”

    “在实际现场勘查中,我们要怎么通过血迹形态和分布特点推断犯罪嫌疑人的活动情况啊?教授教授!”

    “哎哎!教授!您别走啊, 教授……”

    好不容易甩掉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学生, 温思南松了口气, 理了理混乱中被拉开的衣领, 躲进了公大校园最偏僻的碎石小路。

    这样的闹剧几乎每天都会发生,而且常常是一天几次都不消停,搞得他家的小老虎时常怨气冲天,动不动就要咬人。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 就是摸了别家的猫以后, 自家的闻着味吃了醋就会龇牙伸爪, 赏你几道血痕, 再一个人自闭起来。

    温思南看着时间叹了口气,又过了跟那人约定吃饭的时间, 等下不弄点花样逗他开心怕是这茬就过不去了。

    温思南刚好想到个点子,就觉背后一凉, 回头一看, 小路上空无一人。

    他觉着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哪成想刚回过头就见一人悄无声息站在他面前, 来不及惊呼就被捂住了嘴。

    萧始心里同情着这位惨遭江倦袭击的教授,却还是很不地道地给江倦望着风, 接应他钻进了实验楼的后门。

    “犯罪基本条件的刻画主要有哪些方面, 现场重现的原则有哪些?”

    江倦把温思南拍在墙上问道。

    “……什么?!”

    温思南看清了江倦的脸, 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很精彩, 随后又看向了萧始和他身后那被一起揪来的学生, 心下了然, 抬手一指江倦:“主犯。”

    随后又在另外两人身上打了个转,“从犯。”

    萧始:“……”

    学生:“……”

    学生吓得目瞪口呆,当场举手投降。

    谁能想到这位看似温和文弱的师兄竟然会用这种别开生面的方式和恩师打招呼?

    “被女同学纠缠,下课就溜也就算了,怎么连男同学也一起躲了。”江倦打量着温思南,“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变了你不是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老师,我已经没有家了。”

    江倦说的越是平静,就越是让人心疼。

    温思南和萧始听着这话,心里都凉凉的。

    不过江倦自己却没什么知觉,早已习惯了。

    在江倦“友善”的监督下,温教授“自愿”“主动”地给学生详细讲解了课题,并且极其负责地拓展了研究方向,给学生留了一篇不少于一万五千字的论文。

    那学生在获取知识的同时,也牢牢记住了血的教训:学习这事没有捷径,永远没有!

    “你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帮人解决课后作业吧,说说,又惹什么祸了?”

    学生走后,温思南理了理领口,不着痕迹地往食堂方向挪着,可惜没迈出几步,就被江倦拽向了相反的方向。

    温教授大概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后悔自己的办公室如此偏僻,以至于这两人行凶行得明目张胆,有恃无恐。

    无奈,他只能给还在等他的人发了条消息,然后果断关机,隔绝了接下来大概率的电话骚扰。

    他扯松领带,一手插进口袋往桌边一靠,无奈地跟那毫无善意可言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众人沉默少顷,江倦开门见山,直言道:“老师,我来取哥哥托你保管的东西。”

    温思南意外地没有苦口婆心的阻止他,只是加重语气反问:“不再考虑了吗?”

    “考虑十年了,现在是时候了。”

    温思南沉吟一声,短暂的犹豫后,还是打开书柜上了锁的门,从保险箱中取出了一个档案袋。

    他把东西交给江倦,那人却只从中取出了一个护身符,便把档案袋又还了回去。

    “其他的东西还要麻烦老师继续保管,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来取的。”

    温思南温和地笑笑,把东西又放回了原处,“要不要把密码一并告诉你了,省得下次来取还要绑我一次。我这把老骨头可折腾不起了。”

    “我看你是懒得跟我折腾,换个人来你就恨不得整宿整宿的折腾了。”

    “你这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跟谁学的。”

    江倦瞟了萧始一眼。看似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瞥,却暗含了许多难言的情绪在其中。

    温思南识人极准,只此一眼便了然。

    他看过萧始的资料,却还是明知故问:“这位是……”

    江倦哑了一瞬,萧始却紧张了起来。

    他会怎么对恩师介绍自己,前夫?炮友?还是像方才一样……说男朋友?

    萧始觉得以江倦的性格,哪个都不太可能。

    这个看似寻常的问题对他们来说无比尖锐,萧始有自知之明,他没指望江倦承认和自己的关系,甚至有点希望他能用“市局法医”这样疏远而又再正常不过的身份介绍自己。

    那一刻,萧始觉得江倦看他的眼神有些许陌生。

    可是接下来那人给出的回答,却出乎了他和温思南的意料。

    以至于在去往凤鸣山的路上,萧始的心思完全不在沿途的风景。

    他时不时就偷瞄江倦一眼,看着那人紧抿薄唇,仔细写画的样子,实在想不到他居然会那样形容自己。

    ——他是哥哥给我的遗产。

    “马路是轧在我脸上了吗?总看我做什么。”

    “好看,想贴贴。”

    “开好你的车,这种山路也敢东张西望,你是嫌自己命长还是怕我活太久。”

    萧始把车停在路边,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口。

    江倦不太配合,强行扭过头去,这吻便堪堪落在他耳根。

    “画什么呢,这么认真。”

    “地图。那山里没有信号,高科技限制性太强,还是用原始一点的方法吧。”

    江倦捏了捏鼻梁,回头看了眼后座上温思南贴心给他们的准备的装备。

    萧始随手拨了拨没心情打理的刘海,“手电筒,对讲机,登山绳,工兵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毁尸灭迹。有这么夸张吗?”

    “有。”江倦断言道,“反正我挺怵那地方,多做点准备没坏处。不过这次我并不打算带你进山,山里情况复杂,连专业的搜救队都可能出事,我们两个就别去送人头了。”

    他舔了舔唇角,欲言又止。

    “怎么了?”

    “……有点后悔,应该带针狂犬疫苗来的。”

    他嘴上开着玩笑,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慌,“……你不会又发疯,把我咬死在山里吧,这次可没有人打你一闷棍了,我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萧始眸色一凛,眼中温度退了大半,两手顶着车门,把江倦箍在了怀里,让他无路可退,不得不直面那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

    “那时候为什么不躲?别说躲不开,我知道你能的!”

    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一击让萧始失去行动能力。

    江倦一向讨厌与人对视,总觉得这样直接的接触会暴露彼此的攻击性,会让他没来由的害怕,此刻也不例外。

    他故意低头不看萧始,那人却扼着他的两手扣在车窗上,不给他退避的余地。

    “可能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吧。没别的意思。”

    说罢他又心虚地舔了舔唇,这样强调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什么猜测?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什么了?”

    萧始步步紧逼,抓着他的力道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江倦眨了眨眼,两手都被按着动弹不得,不知怎么竟然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验证一下我到这个岁数,对你的诱惑力还够不够大 ……”

    萧始:“……”

    江倦:“……”

    他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江倦开始后悔了,他感觉气氛已经不太对劲了。

    明明没开暖风,逼仄的车厢里却热了起来,燥得人脸上发烫。

    “我是说……算了我不想解释了,你怎么想都行。但你能不能克制一点……我没有小惩他们两口子的爱好,不想在车里做那种事。”

    江倦紧贴着车窗,冰凉的玻璃没能降下他的体温,反衬得他身体更热了。

    他微微一扭头,就看到了倒影里自己红得能滴血的耳垂。

    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出于赧怍,还是那该死的生理反应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干脆豁出这张脸去,借着这股子莽劲儿说了出来:“其实是想验证你对我的冲动是药物导致的失智,还是性/冲动。你敢不敢跟我说句实话?”

    萧始:“……”

    他还是很难启齿。

    萧始垂下眼去,看着江倦领口下那若隐若现的伤,低下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肩头。

    “你的肩窝……很软。”

    江倦深吸一口气。

    “每次有人靠过去,你都会调整出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可乖了。那个时候,我应该是想独占你的,所以两种冲动,都有。”

    萧始放开江倦时,听到了他略有些发颤的呼吸。

    “我不碰你,只是想抱抱你,别害怕我。”

    江倦歪着头,看着枕在他肩头的萧始,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是对的。

    过去他都没有发现,原来自己真的会把肩膀主动送上去。

    “怕倒是不怕,我就是担心你在这里疯。我脸皮太薄,受不了这个,关起门来还成。”

    看着萧始埋首在他身上,江倦缓声道:“今天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如果非说哪句不那么真,应该就是男朋友了。”

    他好像出现了幻觉,以为萧始的耳朵立了起来,像狗子一样,听了爱不爱听的都会敏感这么一下。

    那他到底是爱听,还是不爱听呢。

    江倦没看出来。

    这条大狗既没扑上来舔他,也没捂住耳朵强行拒听,就只是抖了一下。

    像在害怕。

    “最真的就是对温老师说的那句,我一直把你当作哥哥留给我的遗产。”

    江倦看着窗外渐晚的天色,不知怎么有感而发,毫无征兆地对萧始说了很多。

    “遗产的话,我是可以选择要或是不要的。早些年,哥哥刚走的时候,我确实纠结过,可后来我觉得,我还是想要。”

    江倦虚搂了一下怀里的人,犹疑着拍了拍他。

    他没想到居然又是自己安慰来萧始,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也不在乎什么面不面子了。

    “有些事情,时间是给不出答案的,但在漫长的时间里,却可以找到答案。事实证明,我想要,所以我没后悔过,从来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江倦:对你温柔只是我想最后一刀捅深点,受死吧渣狗!!

    今天的第2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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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章 道别

    山里的黑夜总是来的格外早, 两人抵达凤鸣山的时候,最后一抹余晖也落下了。

    “进山太危险,我们就去山里的招待所打探打探情况。”

    江倦指着一片漆黑, 望不见尽头的公路前方, 余光瞥见萧始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一下。

    江倦:“?”

    萧始的表情僵硬得不是一点点, “……你别吓我, 这种荒山野岭哪儿来的招待所?”

    这鬼地方连个亮灯的地方都看不着,他早就开始害怕了,只是碍着气氛还有点温存,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罢了。

    “有的——有吧, 记忆里是有的。”

    江倦看着少了一格的信号, 把手机揣了回去。

    “有一对老夫妇的儿子不幸在那场游戏里丧生, 之后他们就在山脚下开了家招待所, 供死难者的家属来祭拜时休息。说是招待所,其实也没多大, 当年就是搭了个彩钢房,划出几间干净简易的房间给人住, 几年前经过这里的时候, 我看还盖起了二层小楼,这个时候给我们腾两间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萧始又抖了一下, 江倦怪异地看着他,“你总抽什么, 出去住也要跟我睡, 不知道的以为你还没断奶。关起门来你弄我也就算了, 在外面能不能给我留点脸。”

    被误解了意思的萧始有苦难言, 期期艾艾说不出话, 只会乱哼哼。

    江倦放低靠背, 盖着外套闭眼眯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刚刚小惩来了消息,说桓宇的矿井底下挖出了破碎的玻璃容器碎片,化验出了违禁药品的成分,已经开始抓人了。不过叶明宣和陈箨都死了,能为这事负责的人也没几个,能不能有进展还是两回事。”

    “那些涉嫌制毒的工人呢?”

    “都暂时隔离在医院了。在挖掘工作有进展前就有人犯了毒瘾,场面一度很失控。哦,对了,除了这个之外,他们还在矿井里挖出了点不寻常的东西,这东西我之前也提到过,只是没人当回事。”

    “什么东西?”

    “一口——”江倦阴森森地瞄着萧始,“大红棺材。”

    这回萧始的手可就不是抖抖那么简单了,抽的那一下连整个SUV都偏离了原来的路线,江倦的心都跟着颤了起来,赶紧伸手稳住了他的方向盘。

    两人都是惊魂未定,不同意义上的。

    在彼此急促的喘息声中,江倦一语道破尴尬:“你怕鬼?”

    萧始:“……”

    “怕这个怎么做法医?”

    江倦心说嘴上损池清的时候可没见你怕这些东西,怎么在我这儿怂了?

    他又回忆了一下,想起萧始怕鬼可能不是一两天了,只是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以前还住在一起的时候,他和江住闲来无事就经常捧着零食看恐怖片,惯例一个躺在沙发上,一个坐在地毯上,受到惊吓战术后仰的时候,江倦总能贴上哥哥的腿,然后哥哥就会揉揉他的头,小声跟他说别怕。

    后来萧始加入进来,原本属于江住的沙发就被他霸占了,他不光横躺在上面,还要枕着哥哥的腿,以至于江倦总是气他不知好歹,得了机会后仰的时候总是狠狠往后撞那么一下,每次都能正中红心,疼得萧始嗷嗷乱叫,从那之后见他在身边都只敢夹着腿。

    他原以为萧始是为了报复才会在看完恐怖片后拎着他去睡觉,纯粹是为了报复恶心他才非得搂着他贴着他蹭着他,现在想想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蒙上这一层滤镜,连以前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互动好像也没那么纯洁了……

    “萧始。”江倦闷声唤道。

    “……嗯?”

    “你真恶心。”

    萧始:“?!”

    两人一直开到深山,在信号彻底消失时摸到了招待所。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江倦来过这里,但对地形不算熟悉,找起来也耗费了一番时间。

    萧始是真没想到这招待所会立在夹杂着泥土腥气的潮湿山风中,连点光亮都没有,全无人气。这时候要是一个雷劈下来,那就是妥妥的鬼楼。

    他刚想到这儿,应景的一个惊雷乍然落下,电光划破天际,映明了整座空谷,让他看清了眼前这座外壁已然脱落,发了霉的红砖裸露在外,把诡异两个字明晃晃写在脸上的小楼。

    山风呼啸而过,透过没关严的窗缝发出了尖锐的响声,萧始觉着腿肚子开始抖了起来,连声音都发颤了。

    “没、没人……要不咱们先回去,明天再来?”

    “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到家连被窝都捂不热就得回来,你这么喜欢折腾就自己回去,我嫌麻烦。”

    也不知江倦是真的胆子大,还是存心给萧始添堵,他推门就下了车,却被山里低于市区几度的温度刺了个激灵。

    萧始总不能把他一个人留这儿,或者说他才是怕被留下的那个,想也不想就拎着外套追了上去,把江倦往里一裹。

    两人到了小楼门前,发现这楼可能已经荒废一段日子了,虚挂在门把上的锁头和铁链已经生了锈,上面还挂了块牌子。

    “店主回乡,暂停营业,如有需者请自便,请勿破坏公物。”

    萧始拂去了牌子上的灰尘,照着手电筒的光一看,这牌子底色的白漆都脱落了,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铁锈味,上面的字不知道是用什么颜料写的,风吹日晒太久已经氧化发红了,还被雨水冲出了水痕,活像一纸还在淌血的血书。

    萧始顿时脸都吓白了,赶紧丢了牌子去找江倦。

    那人就近找了个一楼的房间,擦去了窗玻璃上的泥水污痕往里窥视。

    “应该有段日子没人住了,里面挂的衣服还是短袖。走吧,进去看看。”

    “什么?!”萧始差点没当场翻白眼晕过去,紧掐着自己的人中,“你还真想住这儿?”

    “不然呢,你想睡车里?”江倦仰头看了看阴沉的天,“快要下雨了,车里的温度和露宿也没什么区别吧,你要是火气壮就随意,我不行。”

    说罢望向他那还在打着颤的双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嗤声,幽幽道:“我虚。”

    萧始觉着他这绝对是故意的,自己迟早得被他吓萎。

    这么想着,他心里又升起一丝反击的欲/望,森然问道:“那你就不怕这房子里凭空多出些人吗?我刚刚可是瞟见了,白衣的,红裙的,披散头发的,留长指甲的……”

    江倦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萧始心道成了!他害怕了,这下肯定乐意跟他回去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人居然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德行,“听老人说狗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果然是真的。”

    萧始:“……”

    妈的。

    “走吧。”江倦拆了锁头开了门,对萧始微微一欠身,“客,棺里边请。”

    萧始觉着这人可能欠/操。

    “我这个停顿怎么样?”

    “……你给我等着。”

    被江倦这么一激,萧始反倒没那么害怕了,撕巴着把江倦拎进了门,开始到处找电源。

    “应该几个月没人住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电,你那边找找。”

    萧始转了一圈,碰着不少杂物,一顿叮当乱响。

    江倦直奔柜台走了过去,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嘴里叼着手电筒认真看了起来。

    萧始见他心思不在正事上,过去戳了他一下,“看什么呢,先找灯。周围这么暗,也不怕坏了眼睛。”

    “找灯没用,你得找电闸,要是真半年没人住了,灯一点就开你不害怕?”

    萧始心说也是。可看着那漆黑一片的幽深走廊,他更害怕,硬是拖着江倦跟他一起。

    无奈,江倦只能拿了桌上的本子,被他拖了过去,边看边数落:“你一个法医,尸体都不害怕,怕什么鬼啊。”

    “这根本两码事。你到底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招待所的入住名册。那对老夫妻年纪大了,不会用电脑录入信息,应该一直是用这样原始的方式记录住客名单的。”

    “来这儿的人多吗?”

    “还挺多的,一些身份被查明的受害者亲朋好友每年都会在那前后几个月有组织地进行祭拜活动,有些人没有找到遗体,至今依然是以失踪处理,他们的家人也会长留在此寻人,早些年一直坚持,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可惜迟迟没有结果,也只能放弃,直到现在还时不时有人会来进行搜寻,哪怕能找到遗骨,对家人来说也是安慰。应该在这边。”

    江倦指了个房间,径自打开门走了进去,果然找到了总电闸,推了开关,隐约听见一阵电流声,两人出门一看,大厅的灯已经亮了。

    “这要是密室,肯定不会这么简单。”萧始可能有点难堪,没话找话。

    “比如呢?”

    “怎么也得找个保险丝吧。”

    他话音未落,大厅的灯闪了几下,又灭了。

    身后啪的一声,跳闸了。

    萧始:“……”

    “找吧。”江倦用手电比划了一下,“下次说我能中五十万吧。你这开光嘴,没准儿能灵。”

    萧始竭力掩饰尴尬,干笑着问他:“怎么就要五十万,能不能有点儿梦想,别人都是中两个亿,最次也得百万啊。”

    “现实一点。再说我要那么多钱也没什么用,五十万刚刚好。”

    翻箱倒柜的萧始一听这话也不找了,贱兮兮凑过来用肩膀蹭了蹭他:“怎么,缺钱了?我就知道国安那帮葛朗台肯定亏待你了。缺钱就跟我说,前夫虽然家底没有姓姜的那么厚实,但给你还是不心疼的,婚前就当是给你的嫁妆了,婚后那就一步到位,共同财产,怎么样?”

    “你是花呗?”

    “不一样,花呗要还,我不用。”

    江倦瞟了萧始的下半身一眼,“怕是连本带利还的更多,谁稀罕,找你的保险丝去。”

    萧始撇了撇嘴,把抽屉里翻出来的破纸随手丢在一边,“我说前妻,你都跟人说我是你男人了,咱们就不能复合吗?”

    “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是你自作多情一直前妻前妻的叫吧,还真把废纸当结婚证了。”

    可能是觉得眼睛累了,江倦也动手找起了保险丝。

    两人同翻着一个大抽屉,周围死寂一片,气氛却有些古怪。

    江倦刚摸着一根管状物,就被一只温热的手压覆住手背。

    紧接着萧始的影子就盖了上来,把他整个人都拢了进去。

    炙热的呼吸近在咫尺,连带着江倦的脸都被呵得发烫。

    萧始低下头,轻轻在他鼻梁上印下一吻。

    “谢谢……这些年,谢谢。”

    江倦想,他一直都没有发现,萧始的眼睛眸色不深,光线从某个角度照下来的时候,看起来是灰色的,含情时真的很好看。

    就是这双眼睛,曾在过去无数的日夜中注视着自己的背影吗?

    如春风过境,万物苏生。

    可惜兜兜转转,他还是绕不开这不属于他的光景。

    他关了手电,搂着萧始的脖子,主动吻住了他。

    明明点到即止,却没来由的尝出了咸涩。

    他听见萧始说:“我很贪心,还想奢求个未来。不求你能停下,只要你走慢一点,在想要迈进深渊之前,给我一个挽留你的机会。”

    “哪有深渊。我就是深渊。”他也听见了自己的叹息,“萧始,跟我说句再见吧。”

    不是所有告别都捆绑着离别。

    也不是所有捆绑都能阻止离别。

    有些人,就是得把分离当成常态。常常告别,至少剥离的时候没有那么痛。

    雨声喧嚣,窗外起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第3更!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第123章 发病

    恢复供电后, 两人在一楼大厅转了转,发现这里的设施虽然陈旧积灰,大多还是能用的, 取暖器也能照常运作, 让两人少吃了不少罪。

    山里的春天多雨又阴冷, 要是没这么个神器驱寒驱湿, 明早他们就算能爬起来也得腰腿酸痛。

    除此之外还有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点,这层楼所有的房门都有被利器劈砍的痕迹,残破不堪,有的房间甚至连门板都卸了, 就好像经历过一场恶战。

    萧始有点洁癖, 看着厨房里那些不知被谁用过的餐具碗盘就觉着背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在温思南给他们备了些干粮, 两人靠自热速食续了命。

    萧始上一句还在埋怨速食不够营养,喂不胖媳妇儿, 尝了一口就原地改口,觉得速食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目睹了真香现场的江倦凉凉道:“我倒是宁可天天吃速食, 也不想让你下厨。”

    说完就用名册挡脸, 往后一仰装死了。

    萧始没舍得擦掉嘴上的红油,扑上去就是一亲,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身体都热了起来, 江倦也被他啃成了烈焰红唇, 嫌弃得都快擦去了一层皮。

    “……真特么是狗。”

    “行了, 有那么辣么, 来, 喝点儿水。”

    萧始翻了瓶矿泉水, 给江倦漱了口。

    “你饭也没吃几口,捧着这本半天了,有什么发现吗?”

    “最后一名客人登记入住的时间是在去年四月,之后的记录就是一片空白了。去年四月的雁息还是很冷的,但方才在外面隔着玻璃往里看的时候,我却看见那个房间挂了件短袖T恤。”

    江倦一指一楼的某个房间,因为顶灯碎了根灯管,走廊较比大厅昏暗了些,还有山风吹进窗缝,发出鬼哭狼嚎般渗人的响声。

    萧始脸色发白。

    “你就这点出息。”江倦起身拿了手电筒,便朝着那房间去了,没迈出几步就觉着步子发沉,果然身后多了个累赘。

    江倦瞥了眼被他拽掉的半边袖子和露出来的半边肩膀,咬着后槽牙按捺着揍他的冲动,“领子……扯大了。”

    “大了就大了,不行就穿我的,我的更大!”

    江倦:“……”

    他到底为什么要让这条狗张嘴。

    也没见谁家的狗怕鬼怕到了这个程度,这毛病揍一顿能治好吗?

    对上萧始可怜巴巴的眼神,江倦扬起的巴掌犹豫了一下,转而推开了房门。

    跟同楼层其他房间相比,这间房的门板破损得还不算太严重,至少还可以正常开关。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霉味,但不是很刺鼻,江倦从门边找到开关,灯闪了几下,虚虚亮起昏黄的光,照亮了室内。

    这是一间客房,标配一张床和一套桌椅。床还是老式的钢管搭木板,桌子也像是六七十年代的老梳妆台,还蒙着张洗得发白泛黄的粉色罩布,上面绣着对鸳鸯。

    江倦掀起一角看了看,发出了疑惑的一声“嗯?”

    萧始大着胆子把脑袋伸了过去,也“嗯?”了一声。

    江倦怪异地看着他,“你嗯什么?”

    萧始一指桌腿上的铁转轮,“这东西我见过,是缝纫机,老式的,平时可以收纳在桌格里,桌板一翻就是个桌子,是那个时候的宝贝了,可得有年头了。”

    “你还知道这个?”

    “那当然,我小时候是在婆婆家长大的,从记事起就住在老房子里,听说她老人家年轻的时候也是大家闺秀,民国时也是能上学堂能留洋的才女,后来家族不比以前兴盛,但条件也不差,只是她念旧,总也不舍得搬离老宅,就守着以前的宝贝。前几年回去收拾房子的时候还翻出了很多老物件,钟表啊,咖啡壶啊,口红啊,彩色琉璃啊,在那个年代都是稀罕玩意儿。怎么了,你这什么表情?”

    萧始很少见到江倦此刻这种略有些惆怅的表情。

    “没怎么,就是觉得你好像很少说起自己的从前。”

    “那是因为觉得你对我不感兴趣,你要是不想听,我还上赶着跟你讲,那不是讨人嫌么。”

    江倦心道你讨人嫌的事也没少干,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自觉?

    这不自觉的又靠了过来,贴着他问:“你想了解我吗?”

    江倦:“……”

    他觉得自己要是讨厌萧始的话应该不想,可他现在偏偏没有那么讨厌他,甚至出于某些小心思,是想进入萧始的过去的。

    在这一点上,他还有点羡慕可以毫不费力就让萧始主动开口的哥哥。

    碍着这个,本可以选择沉默的他不清不楚地回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还行。”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只要你不嫌弃,我可以领着你一步步走进我从前的人生,虽然那些日子你并不在我身边,但我希望我的未来有你参与。”

    江倦沉默着,久久没有说话,终于忍无可忍:“别转了,带子要断了。”

    原来萧始这厮心里紧张,手里不自觉就得摆弄点什么,飞快地转着缝纫机轮,连带着收在桌格里的缝纫机一通乱响。

    江倦没再理他,起身去看挂在窗前的衣服。

    客房里没有准备晾衣绳,屋外却有几排衣架,供人晾衣晒被都够用。

    雁息地处北方,本就干燥,平时衣服挂在室外最多一天就能干透,反倒是屋里潮湿,没风没光,几天也不干,所以在房间里晾衣的多是在阴天洗衣又着急穿上的。

    但眼前这件红色T恤靠近窗边的一侧肩头明显褪了色,像是晒过很久的样子,就算主人真的着急穿,只怕是也没能穿上。

    “原来是件T恤。”萧始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条长裙。”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江倦数落着他,摸了摸衬衫便没再动了,转而又翻了翻床铺,也没有什么发现。

    两人关灯出门,江倦还把房间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就好像觉得有什么人住在这里,而且还会回来一样。

    萧始在这诡异阴森又四壁透风的鬼楼里一分钟也待不下去,恨不得整个人贴在江倦身上,又赖唧唧吵着要那人□□。

    江倦就这么拖着个累赘一步步挪上了楼,在同样破败,充满废土风格的二楼选了间还算干净的客房,一指自己隔壁的两间,“你要睡哪儿?”

    萧始见势不妙,开嗓就要嚎。

    江倦抢先一步拎着后领把人给甩进了隔壁,“你对我给你选的房间是有什么意见吗?怕鬼这种事是心理问题,应该多刺激刺激,没准儿就好了。”

    他不顾萧始的鬼哭狼嚎和拆家一样的敲门声,把人踹进房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

    世界瞬间静了下来,就连吵嚷不止的萧始也好像息了声。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裹挟着周身。

    重压、窒息、剧痛覆压而来,他背靠着门板缓缓蹲下身,两手死死捂着耳朵,想挡住那些穿透耳膜直入脑海的声音。

    他在努力了,他真的很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可是活着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种错误。

    为了当初走错那一步,他折磨了十年,三千多个日夜,他没有一刻不想结束这荒唐可悲的人生。

    他到底在等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又开始偏向极端,江倦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颤得不成样子的手伸进怀里,艰难地拿出随身的药瓶,顾不得挑拣,随手抓了一把入口,咬碎了囫囵吞下去。

    干硬的药片划得喉管生疼,可身体就像被麻痹了一般,连痛也不那么真切了,只有脑内不绝的声音与心口的钝痛凌迟着他,痛不欲生。

    他抱紧自己,缩成了团。

    冷,太冷了……

    如果活下来的是哥哥,他也会这样痛苦吗?

    如果是的话,他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些,至少这一次,他也算帮哥哥分担了痛苦。

    难怪总有人说,被丢下的才是最苦的。

    他的头一下下撞击着膝盖,不知是身体的痛让他有了短暂的清醒,还是药物起了作用,他昏沉起身,把自己摔在了床上,浑浑噩噩再分不清现实与回忆,如溺陷般沦在了梦里。

    反看萧始,在被江倦连拉带扯拽上楼的时候,他就觉着那人不大对劲,神情恍惚,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连走路都跌跌撞撞,靠了好几次墙。

    江倦可能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状,又或是没认为萧始能看出来,匆忙关了他便把自己藏了起来,可见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没有余力再做更多的伪装了。

    萧始心跳得很快,飞速流动的血液鼓动着耳膜,也顾不得旁的,开门便冲下楼取了水和药,又奔回来试探着敲了敲门。

    此时的江倦已经昏睡过去,对响动毫无知觉,也没有做出回应。

    萧始推门而入,点亮了灯悄声走近,就见江倦缩在床铺边上,神志不大清醒,嘴里像是念叨着什么,又像是嘤咛。

    萧始帮他拉上被子,轻拍着他的背,擦去了他额上的汗珠,柔声道:“倦,醒醒,来把药吃了。”

    那人没什么反应,他又重复了一次。

    江倦还是没醒,他加重力道捏了捏那人的脸,这下总算是睁了眼。

    “吃过了……不吃了。”

    “吃了什么?”

    “药。”

    “自己带的?都吃什么了?”

    “……不知道。”江倦双眼无神,虚空中一指,“……给我的那些。”

    中间几个字太模糊,说的可能是沈老师。

    萧始在地上找到了他随身的药瓶,里面还剩了几颗形状颜色都不同的胶囊和药片,可见他根本没什么耐心去细心分类按时吃药,觉着不舒服就是一把生咽下去,这么干都不是一两回了。

    “这么吃不行,你坐起来,喝点水把药吐出来,会中毒的!”

    江倦推开萧始的手,扭过头去不想理他。这会儿起了药效,他只想这样睡上一觉,看见萧始就来气,索性一口咬住他那横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手。

    他身子虚虚乏乏,使不上力,咬的也不疼,萧始便让他叼着了,却没放弃折腾他。

    “先把药吐了,一会儿该吸收了,起反应可怎么办?这里离最近的医院也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要出事的。”

    “你别弄我……萧始,别弄……”

    被他折腾清醒了些,江倦忽然察觉到异状,蓦地按住了萧始往他被子里伸的手。

    “我不弄你,你听话,啊。”萧始哄着他。

    “别碰!离我远点!”

    这一喝吓到了萧始,怕他有什么过激的举动,还是乖乖退远了。

    江倦捏着被角的手指微微发青,手背上的血管也凸了起来,脸上血色全无,慌了神,“萧始,拿刀来。”

    “什么?!”

    “……我被子里有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抑郁症的发作有时候很突然,阿倦在这一章是压抑病情,才着急把萧始关起来一个人独处。

    今天的第1更送达!

    今天发布的是昨天的感谢名单,因为今天的章节是昨天的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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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4章 惊喜

    “……我被子里有东西。”

    萧始一听这话变了脸色, 拿了厨房的刀具回来的时候,江倦整个人都近似于离魂的状态了。

    “什么东西,老鼠?还是野猫野狗?”

    萧始还想在动手前先做下心理准备, 可惜江倦没能回答他的问题。

    他从没见过江倦这副恍惚又无措的表情, 即使是从前发病的时候也没被吓到这个地步。

    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萧始心里疑惑, 就在这时, 被子忽然动了一下。

    幅度不大,但从那动起来的面积看,绝对不可能是老鼠那种小体型的活物。

    这下萧始也慌了,江倦更是连嘴唇都打起了颤。

    “等下我掀开被子, 你想办法弄死它。要是失手……”江倦吁了口气,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就不用赶了。”

    说完他缓缓拉开被子, 露出了那盘在他腿上的凶物。

    萧始见了这场面差点当场倒地,那居然是一条半米来长的草蛇,余口惜口蠹口珈。 正嘶嘶吐着信子,冷眼盯着惊扰了它的江倦。

    似乎是贪恋着那人的体温, 草蛇舒舒服服地趴在他腿上, 尾巴还搭着他的膝盖,时不时甩动一下。

    江倦似乎特别害怕这种冷血动物, 根本不敢去看自己被盘踞的下身,扭过头去低声哀求:“把它弄走……快把它弄走!”

    “别怕, 是条草蛇, 没毒。”

    萧始温声安慰, 反手抄起工兵铲, 迅速挑开了蛇, 趁着草蛇还没攻击人也没来得及逃跑, 一铲剁向了蛇的七寸。

    确定那蛇是死透了,江倦紧绷的身子也软了,仰着脖子瘫了下去。

    “……这都什么事,有病也吓好了。”

    萧始过去一摸,那人浑身冰凉,看来被吓得不轻。

    江倦有气无力道:“我吃的药没问题,老师知道我没什么好习惯,给我的药都不会过量,所以别让我吐了,难受……”

    “好好好,不吐不吐。”

    趁着他这时候不反抗,也不会说些气死人的话来添堵,萧始拦腰把他抱了起来,忽然又心生调戏他的恶劣心思,中途又把人放了回去。

    江倦:“……?”

    “这就是你跟老公分床睡的后果,看看,吓凉了吧,就这还嘴硬呢。要不要我□□,啊?说话。”

    萧始这话但凡落在个认识他们的人耳里,都得觉着他可能是犯病了,别说趁人之危这种下作手法对江倦有没有效果,他不反手把萧始剁了都算失常发挥。

    其实说出来之后,萧始也觉得自己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可江倦并没有动手揍他或是用言语反击,反倒是一言不合红了眼圈。

    萧始立刻慌了,“别别,别哭啊,哎哟哎哟,怎么回事这是,被我气着了?”

    他去抹了抹江倦的眼角,倒是还没哭出来,但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可把他心疼坏了。

    “来让老公抱抱,不哭不哭,不怕了哦,要不要跟老公睡?”

    萧始承认,他确实带着点趁人之危的意思,他下贱。

    江倦没说话,萧始也没等他的回答,抱起他便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这房间是江倦顺手选的,看起来还算干净,萧始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危险了,这才安置下来。

    他回车里拿了备用的物资,连怕鬼这事都忘了,反倒是江倦拉着他的衣角,声如蚊呐,“……你去哪儿,带我一起,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对萧始来说,这简直是值得放炮大庆三天的好事。

    看着他后备箱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江倦叹了口气,在低温的山里呵出了口白雾,“……为什么你的车里会有棉被。”

    “想留市局给你困觉的,一直没机会回去呢。”

    江倦心道你这个病假再这么休下去,以后都不用回去了。

    “那这些一次性床品呢?”

    “嗐,我寻思不一定在哪儿跟你困觉呢,多做点准备没问题啊!”这人说得理直气壮。

    不过也多亏萧始有这份准备,这一晚上才能不那么难熬。

    招待所的被褥还算干净,但毕竟太久没人打理,又是在山里,多少有点潮。萧始铺了几层被子在下面,连露营的防水布都拿出来了,干干净净垫上了一次性的床单,又用江倦以前盖腿的毯子卷了枕头。

    江倦早就扛不住药劲,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被萧始抱上去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地说:“哪有那么娇气,有地方睡都算不错了,在乎什么干不干净。”

    “要是就我自己一人,怎么睡都没事,但你不行。我可得把你伺候好了。”

    萧始一上床,被窝里瞬间暖了起来。

    江倦就像只贪暖的猫一样,主动贴了上去,身体还微微发着抖。

    “冷?还是害怕?”

    江倦不说话。

    萧始捏了捏他的脸,“怎么这么怕蛇,想不想说?”

    江倦把头埋沉了些,萧始便知道他的意思了,不再说话,静静等着他入睡。

    在他的了解里,江倦应该是不怕蛇的,或者说没听说过那人怕蛇这事。萧始觉着,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应该见惯了这些东西,没什么好怕的,除非是受过什么惊吓。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大概猜到了真相。

    在药物的作用下,江倦很快沉沉睡去。

    萧始甚至想,要不家里的床也换成单人的算了,不然那人总是跟他分睡在两边,中间能再塞下俩人,哪有这样的。

    他就这么迷糊着也有了些睡意,眼皮发沉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轻响,随后周围一黑,灯灭了。

    又跳闸?

    他心里有些狐疑,如果说刚拉开电闸的时候是因为这房子里的电器太久没用,冷不丁一烧才断了保险丝还能理解,可这会儿没什么东西在运作,他和江倦都是检查过的。

    说到这个,来电时房子里开着的就只有电灯,其他电器都处于休眠或者关机状态,灯再怎么多也不至于烧断保险丝,除非在他们没查到的地方开着什么大功率电器。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枕边人忽然抽动了一下身子。

    萧始在黑暗中盯着他,只听那人的呼吸越发急促,隐隐还能听到一丝呻/吟声。

    江倦低哑地抽泣着,“蛇……有蛇……”

    做噩梦了?

    萧始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温声道:“没蛇,别怕。”

    那人消停了一会儿,睡得依旧不好。

    萧始还没躺下,就又听见他低哭起来,“萧始,萧……”

    “在呢在呢,没走。”萧始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下巴贴着他的额头,轻声安慰:“没走,我在呢。”

    江倦胸口起伏得厉害,萧始帮他顺着气,为了让他不那么紧张害怕,还轻轻捏了捏他的脖子,逗猫似的。

    “你这小可怜,怎么这么让人心疼啊。”

    明明四周一片漆黑,连点光都没有,萧始却有种直觉,觉着江倦此刻肯定眼睑颤动,将醒未醒。

    他想驱散江倦的梦魇,却又不忍惊醒他,便轻吻着他的鼻梁和唇角,小声安慰:“有我在呢,我守着你,不怕。”

    像是听进了他的安慰,江倦安定下来,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

    被抱住了,身体暖起来了,才迷迷糊糊又唤了一声:“萧始……”

    “在呢。”

    他如泣如诉轻叹着,又“唔……”了一声,这下是彻底不再出声了。

    如果可以,萧始很想听听被他咽回去的话。

    连梦里都在隐忍说出口的冲动,他这些年过的得有多辛苦。

    人在有意识时克制本能和冲动都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更何况是在昏睡时。大多时候,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梦境,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能吞下想说的话只能说明……他的阿倦早把这种折磨和煎熬当成常态,已是深刻入骨的习惯了。

    每一个相拥而眠的夜晚,萧始都在想,如果没有自己,江倦现在的生活该会是什么光景。

    不说浑浑噩噩,总归不会太好,就他那不会照顾自己还乱吃药的劲儿,较比常人绝对短命,但江倦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未来,也就从来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更多的时候,也可能是想借身体的痛暂时忘掉心里的苦。

    萧始把怀里人抱得更紧了些,吻着他肩头的伤。

    在他不曾参与的多年间,江倦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许多疤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是怎么留下的了,但被触碰时依然记得血流时的痛。

    有些伤痛是刻骨铭心的。至死方休。

    睡意刚起时,萧始忽听一阵怪声。

    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拖拽在地面上发出的摩擦声,掩盖了有节奏的轻响。

    意识到那可能是脚步时,萧始的神经瞬间绷紧,第一反应就是摘掉了江倦虚虚挂在耳朵上的助听器。

    江倦睡得很沉,没有被这异动惊醒。

    萧始小心翼翼抽身,还没收回胳膊,江倦忽然发出一声猫叫般的嘤咛。

    他顿时大脑一片空白,理解了耽于红颜无心正事的昏君,竟然也生出一丝侥幸心理,又躺了回去。

    可能是风吹过缝隙发出的响动,至于脚步,许是听错了。

    荒郊野岭哪儿来的人?这房子里就算除他们之外真有什么东西能喘气也是屈指可数,鬼又没有脚,哪儿来的脚步声?

    萧始摸了摸枕下的匕首和立在床边的工兵铲,心安不少。

    可那声音越听越不对劲,越来越近,甚至能听清重物撞在楼梯台阶上发出的响声。

    ……怎么像是冲着他们来的?!

    脚步声连带着异响一并停在了楼梯口,萧始竖着耳朵,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

    可接下来的声响,却差点让他喷出一口老血。

    来人居然吹起了口哨,曲调诡异惊悚,开始机械性地重复着踹门,大喊一声“Surprise!”的动作,从走廊尽头的1号房向他们逐渐逼近,这场面谁见了裤子不湿啊!

    萧始猛地坐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纠结着是要抱起江倦跑路还是拿起武器自卫。

    吓人这孙子明显是个活人,倒是没什么好怕的,他在意的重点是睡了没一会儿的江倦要是又被吵起来会不会闹脾气?

    而且这黑灯瞎火的,下手容易找不对地方用错力道,万一给人弄出个好歹,他们是不是还要蹲局子?

    他心里骂着这遭瘟的妖人,跑这鬼地方来给人什么“Surprise”,有病吧!

    纠结间,他还是选择后者,拿了工兵铲便要下地。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来,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第2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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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5章 本能

    “唔!唔……”

    “嘘。”江倦还带着睡意, 鼻音略显沉重,“别出声,等下你点灯, 我动手。”

    “嗯?”萧始闷闷发出一声疑问, 等江倦松了手, 他压低声音回头问:“为什么……”

    “因为我打人比较狠。”

    “不是, 我是想问……”

    江倦直接翻下床,顺带踢了他一脚,是要他做好准备。

    萧始只能闭嘴拿了手电筒,正对着门准备动手。

    脚步声和哨声还在继续。

    外面的人又是一脚踹开了江倦之前的房间, 夸张地深吸一口气, 嘴里念念有词:“我闻到血腥味了, 有客人闯进了我的房子, 我的房子……”

    江倦握住门把,摆手拒绝了萧始递来的工兵铲。

    “……怎么会有这么无礼的外来人, 没有受到邀请,也没有通知主人, 就擅自进入我的房子, 还杀死了我的杰西卡……噢,我的杰西卡, 我会为你报仇的,就现在!”

    脚步缓缓移到了两人房间外, 这人与江倦仅有一门之隔, 他还能听到那粗重的喘息声。

    “无礼的外来人, 我知道你就在里边, 如果你乖乖束手就擒, 我可以把你的头颅留在我可爱的房子里, 让你多学学别人的礼仪。噢!这是多么大的恩赐啊!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仁慈的人…余口惜口蠹口珈。…我会大度地原谅你,赦免你的罪过的,可你不能再忤逆我,绝对不……”

    没等他唠叨完,房间的门就开了。

    “主人”万分诧异,显然是没想到真会有“客人”主动开门。

    江倦心里正烦着,抓着凌乱的额发,不耐道:“大半夜叽叽咕咕吵个没完烦死人,我出来了,然后呢?你最好有什么天大的事,不然我就把你的杰西卡的脑袋塞进你嘴里,再用它的身体一点点把你勒、死。”

    “主人”:“……”

    萧始:“……”

    ……这人在说什么鬼话呢?这是教科书级的反客为主了吧!恐吓威胁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判刑了吧!

    “主人”咬牙切齿,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喉咙深处也溢出了类似动物被激怒时的低吼。

    这时江倦又做出了一个足以震惊萧始一整年,让他怀疑人生的举动。

    ——他伸手推了“主人”一下。

    “吓唬谁呢?”

    萧始:“……”

    “主人”动作一僵,吼声变成了嚎叫,疯狂向江倦发起攻击,扬手举起了手里的凶器。

    江倦眼疾手快反手关门把人隔在了外面,这个时候还看不清他拿着什么,但从门板的震颤和破碎的巨响来看,应该是个重量级的武器。

    “就是现在!”

    江倦招呼一声,萧始迅速跳到门边,打开了狼眼手电。

    调到最亮的灯光倏然亮起,长期身处黑暗中的人都受不了这刺激,不过萧始早有心理准备遮了眼,还想把江倦也捞进怀里一并挡了,才发现那人横身在他身前,背对着光并没有受到影响,反倒是那“主人”被刺了个正着,闭眼哀嚎起来,胡乱挥着手里的重物。

    “我操!板斧!这人是来演杂技的吧,特娘的会出人命的!!”

    萧始大喊一声,这一次拼了命想把江倦拉回来,却没想到那人居然飞起一拳,直打上“主人”的面门,连个弯都没拐,丝毫不手软。

    趁着对方失神,他又当胸踹出一脚,连人带凶器一起给扔到了走廊里,就像丢弃个破麻袋一样。

    萧始当场愣住了。

    他这份心可能操的有点多余了。

    不过接下来很快他就有了其他需要担心的事,赶紧搂着腰把骑在“主人”身上左右开弓的江倦拉了回来。

    “宝贝儿!会出人命的,你下手轻点儿!”

    上一个被他招呼过的李蘅到现在都还没出院,甭管这位挨门给人“Surprise”的主人是何方神圣,被江倦揍上一顿的结局肯定不会太好。

    可惜萧始的好心并没有好报,他把江倦拉回来按住,强行让他冷静了足有半分钟,听着那急促的呼吸声渐渐放平放稳,才松下一口气。

    这个时候,“主人”又不安分起来,被江倦几拳打的满脸是血的人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根本看不出真容,只见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拎起板斧又朝着两人打来。

    来不及多想,萧始把江倦护在怀里往旁侧闪身一躲,奈何那斧柄长的离谱,实在没能躲过去的他头上还是挨了一下。

    好在江倦及时抬手帮他挡了大部分致命的力道,才没让这一斧打得太重,否则吃实了对方的力道连头骨都能当场砸碎。

    血顿时淌了下来,萧始发昏发懵,腿一软,就这么抱着江倦倒了下去。

    在最后还有一丝力气的时候,他伸手抓住了江倦的衣角,没能说出话,但显然是想告诉他:别乱来。

    江倦冰凉的手指从他脸上掠过,应该是想托住他的,但他坠得太凶太猛,那人也来不及反应,勉强在他摔下去时帮他缓冲了一下,才没让他摔得太狠。

    萧始正晕着,只觉额边有人温温热热,有人吻了他一下。

    “疼吗?”

    萧始想否认。

    可张了嘴,不知怎么那俩字就变成了一声呻/吟,他自己觉着有点浮夸,江倦却很紧张。

    他唇上还沾着血,扶着萧始靠在墙边,抓起那长柄的板斧,朝着行凶者挥了过去。

    眼看着他高举起板斧,照着“主人”的脑袋就要劈下去,萧始赶紧嚎了两声阻止他。

    斧刃偏离方向,贴着“主人”的头发丝斩了过去,狠狠砸在地板上,入木三分。

    这一下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江倦反身又是一脚,正中对方下巴,把人给硬生生踢晕了过去。

    他向萧始伸出手,奈何对方头上那一下打寸了劲儿,这会儿头晕目眩,除了疼就是想吐。

    江倦没有法子,又踢了“主人”几脚,确定人真是晕了,才下楼把被这人关了的电闸又拉了回来。

    萧始伤得不重,血流的却很吓人,江倦下个楼的工夫就流了满脸。

    看得出来,他这次和往常不同,没喊疼也没咋乎,但这回他是真疼。

    江倦给他清理了模糊一片的伤口,悄声数落:“你就庆幸是被斧背砸了吧,不然现在脑袋都被剁了。”

    萧始嬉皮笑脸,一反常态没反驳。

    虽然有点耳鸣,但他听见江倦压低声音问他:“扑上来做什么,我未必躲不过去,犯得着给自己挂点彩吗。”

    这话并不是疑问,也不是对萧始说的,只是这傲娇怪需要一点心理安慰罢了。

    萧始笑了笑,用指腹蹭了蹭那人唇上的血迹,也说了句让自己老脸一红的话。

    “我承担不起这个‘未必’的结果。救你和爱你,都是本能。”

    “……傻子。”

    江倦骂的很小声,头也埋得很低,萧始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觉着要是能看到,一定会很精彩。

    他碰了碰江倦的耳垂,按住那人帮他擦药的手,搂着他的脖子,凑上前去贴着他的唇,含糊地说道:“红了。”

    江倦垂着眼帘,没吭声。

    “你看你,明明心里这么在意我,却从来都不承认。”

    “不是。”江倦闷声道。

    “还倔,不是什么?”

    “……没有承认的机会。”

    江倦有些无所适从,纱布勾在指尖,勒白了指心,“感情从来都是相互的,只有你给了我,我才会回报给你一样的东西。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先走出第一步的人不是我呢?”

    萧始明白,江倦想表达的意思是,先动情,先付出的人,其实是自己。

    江倦唇边的血已经干了,并不好擦,但血色却给那人一向苍白的病容增添了一丝生气。

    “可能吧。”他哑声道,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可是你不计回报地给予了我很多很多,在过去的许多年里。”

    江倦没有否认。

    这种时候,“才没有”反而是一种心虚的承认,太拙劣了。

    “所以呢,你是想报恩,还是补偿?”

    “都不是。我……”

    萧始的话被迫止住了。

    “主人”在短暂的昏厥后苏醒过来,伸手又要去摸斧子,被江倦扬手一拳又打晕了过去。

    麻烦是解决了,但他们再也回不到刚才的话题和温存了。

    萧始目光深沉凝视着江倦喘息不止的侧颜,失声笑了出来。

    江倦瞥他一眼,把他拉起来,扯回了房里,“笑什么。”

    “哎哟,轻点儿轻点儿,疼。我现在晕着,你不能折腾我,不然我容易吐你身上。”

    萧始眼泪都挤出来了,边哭边笑,“我是想说,你这么强,根本不需要老公保护你,要不以后我给你当小娇妻算了。”

    江倦面无表情,“现在和以前难道不是么。”

    萧始:“……?”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时候他也不管那被揍得半死不活的“主人”了,头往江倦给他用纱布止血的掌心里拱了拱,“说起来,你为什么会这样护着我呢?我跟你一向不合,你也对我放过狠话,跟你不对付的那段日子,我总觉着跟你是前世的冤家,到后来更是恨不得我死,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

    ……对我这么好。

    萧始自惭形秽,实在没好意思把这话说出口。

    江倦借着换药的机会抽回手来,声音极轻,几不可闻地说道:“因为我是哥哥。”

    萧始一时语塞。

    他以为江倦陷在对江住的演绎里,至今都没能纠正回来,但对方的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他的意料。

    “以前你管我哥叫什么?”江倦问。

    “哥。”萧始言简意赅地答道。

    “我呢?”

    “倦。”

    “但你忘了,我跟我哥出生的时间只差几分钟,算起来,我也是比你大的。”

    江倦擦去了萧始侧脸上的血痕,他手指冰冰凉凉的温度能减轻创伤的痛楚,那一声沉叹,能叹进人心里。

    “你能不能也叫我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江二,你能不能有个受的样子,这么能打会让你老公很没面子的。

    江倦:我把你当弟弟,你却想睡我。

    恭喜江倦喜提小娇妻。

    今天第3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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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章 归处

    江倦现在的性子多是随了江住, 没了从前的活力和生气,温沉过了头,明明人还在大好的年纪, 却仿佛日薄西山, 垂垂老矣。

    就算是从前的江住也是爱笑的, 如今的江倦几乎让萧始忘了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看到他这副沉然如水,什么事都激不起波澜的样子,心就揪着疼。

    他伸手搂住那人的腰,把人捞进了怀里, 吻着他的鼻尖, 果断地拒绝了他, “不叫。”

    “不叫就不叫吧。放手, 你还在流血。”

    给他按压伤口的江倦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把他往外推。

    “流点血而已,你别乱动, 让我抱抱。”

    萧始紧紧箍着那人,贴近他的心口, 听着他的脉搏。

    “就是这里一直装着我, 又不肯让人知道,对不对?”

    江倦想拽着他的脑袋, 按照刚才给“主人”的标配,也给他来一拳。

    可看着萧始目前还算茂盛的头发, 又由此想到了他的职业, 江倦还是忍住了动手的冲动。

    他听见萧始的声音闷在自己怀里, 委屈又可怜地问:“……你怎么就不恨呢, 应该恨的啊……”

    江倦咬着牙, 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你从哪儿学的歪门邪道, 是不是以为自己哭两鼻子我就会心疼你?”

    萧始心里咯噔一下,这都能被他发现?

    “你这心思要是能用在正处,现在也该成家生子了。”

    这次江倦手下没留情,一推萧始的脑门,把他怼了出去,转身出门拎着那“主人”的一只脚踝,把人像拖尸体一样拖了进来,擦去了对方脸上乱流的鼻血,里外把人检查了一遍。

    萧始的声音压得极低,没敢出大气,“你想让我跟谁成家,跟谁生子?我不想……”

    “我想。”江倦决然打断了他,而后抬眼静静看着他,“我想成家,也想看着你生子。一直都想。”

    萧始一时凝噎,可在他想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深意时却成了一片空白。

    想让自己生子是假的,可他想成家却是真的。

    看似拒绝,实则连江倦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潜意识里是在无声的求救。

    萧始没顾得上擦掉自己满手的血,一把将江倦扯了回来,狠狠吻住了他。

    力道不小,近乎撕咬,江倦也被他激出了凶性,毫不留情地还击着,直到唇齿间都弥漫着腥甜才堪堪放过对方。

    先心软的是江倦。

    因为他没觉着痛,伤的是萧始。

    萧始却吮着他的唇瓣,迟迟不肯松口。

    许久,他才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归处。”

    “我不要。”

    江倦低垂着眉眼,眼睫上似乎挂了些水光,背对着光看不清晰。

    “苦等不会回家的人是件很难熬的事,别跟我一样犯傻,疼的是自己。”

    “你等过我,却不肯让我等你,受伤的一直是你,不觉得这样对自己太残忍了吗。”萧始蹭掉了他嘴角的血。

    “习惯了每天都能吃到你的一颗糖,冷不丁没了这份奖赏,即使知道最初我就不应该拥有它,也还是会很痛苦。”江倦淡淡道,“萧始,你只是出于愧疚想要偿还对我的亏欠,可那些债迟早有一天会还完,之后呢?”

    萧始哑然。

    “你只是想把我给过你的东西原封不动换回来,可我不想要。你但凡对我好一点,都会让我陷进去,舍不得放手。”江倦眼睑颤动,深吸一口气,声音略微变了调,“……也舍不得你。”

    “倦……”萧始想为他拭泪,却在碰触到他之前就被避开了。

    “你说的对,我是该恨,只不过恨的不是你,是我自己。”他自嘲地笑笑,满溢着苦涩,“我也挺嫌弃自己的,但这辈子都已经这样了,还不如就放纵下去,至少过得能比之前快活些。你就当委屈自己陪陪我了,我不会耽误你很久的……但你别可怜我,别施舍我,也别把这当做还债,不然我心里……不那么好受。”

    江倦从没有这样撕裂胸膛,掏心剖肺的时候,以往病情发作也都会躲到他自己认为封闭安全的地方才敢歇斯底里,此刻面对着萧始,他没有太多激烈的情绪和濒临崩溃的绝望,只是想哭。

    只是想卸掉所有重压,毫无顾忌地大哭一场。

    萧始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了解他的过去,帮他解开心结的契机,不顾他的抗拒将他揽在怀里,轻拍着脊背让他放松下来,等他不那么紧绷了,手指又蹭着他的脖子,在喉结上缓缓打着转。

    异样的触感让江倦一直重复着吞咽的动作,他扭头想甩开萧始,却被摁在那人的臂弯没法逃开。

    他们彼此都了解江倦这个弱点,这也是他们共同的秘密,是萧始在过去同床共枕时摸索出的诀窍。

    他的身体一向敏感,摸哪儿都不成,尤其是喉结。每当萧始想逼问他什么的时候就会用这个法子,百试百灵。

    江倦想起,以前萧始总是很幼稚,借这个法子欺负他,问过不少没什么意义的问题,比如小时候尿床尿到多大,长这么大一共喜欢过多少个人等等,直到得到想要的答案才会停下。

    其中一个早该被他刻意遗忘,却偏偏至今记忆犹新的问题就是——

    喜欢跟我睡吗?

    当年的他们都没想到,最后居然会变成这幅光景。

    似曾相识的感受给了江倦些许回到从前的错觉,他条件反射似的受到蛊惑想要回答。

    可就在他启齿将要发声时,地上的“主人”却抽搐着身体,不合时宜地醒了过来。

    江倦好不容易才下了开口的决心,见状立刻收了口。

    眼看形势大好,却还是没能如愿,萧始当下连杀人的心都有了,瞪着那“主人”陷入了沉思。

    江倦挣脱了他的束缚,趁着“主人”还游移在昏醒之间的混沌状态,起身擦去了“主人”脸上的连泥带血的污渍,然后说出了一句让萧始不得不放下杀心的话。

    “……我见过这个人。”

    萧始的脑子这才慢慢被扳回原处,从慑人的怨念中理出一丝神志。

    “在哪儿见过的?他是什么人?”

    “想不起身份了,但我记得这张脸,可能就是在这里见过的。”

    这里?

    萧始倒吸一口凉气,这里是什么地方?曾经不计其数的人殒命在此的大型猎场,这人要不是个夜夜在此寻找杀害自己的凶手的孤魂野鬼,就可能是个还流连在这儿寻找新猎物的变态杀人魔。

    “……不会是什么内网上的逃犯吧,看他刚刚那敲门给‘Surprise’的熟练手法很像杀人/狂魔,搞不好是连环杀手,分/尸老手。”

    “你猎奇节目看多了吧,应该关心的难道不是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待了多久了,怎么解决吃喝问题,他平时都在这里做什么吗?”

    江倦也不见外,当场就掀起衣服把人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这人脸上、手上脏的黑了几个度,要不是嘴角发白,还留有皮肤的本色,没准儿会让人误以为是流落到此的国际友人。

    江倦先把人铐了起来,用沾了水的纱布擦着那人的手,直到再也擦不出泥灰了,又把自己的手背凑过去做了下对比,转头问萧始:“有什么感觉吗?”

    萧始不假思索,“我媳妇儿的手就是好看。”

    “……不是说这个。”

    “我媳妇儿真白。”

    江倦:“……”

    萧始不情不愿地点破了重点,“他真实的肤色跟你差不多,过于苍白了。”

    众所周知,江倦肤色浅是因为过去常年卧床,伤病坏了身子,到现在都恢复不了血气,总带着一身病气。

    但看这位“主人”方才抡斧子剁人的气势,应该跟“伤病”这俩字搭不上关系,所以要不是这人天生就是白皮肤,晒不黑的那种,就是因为他长期待在较为阴暗的环境里,不见天日。

    两人都觉着是第二种可能。

    好在江倦打的那几下都控制了力道,没给人打出什么毛病,就是流点鼻血晕了过去而已,这时候只要把人叫醒……

    萧始二话不说,左右开弓两个响亮的巴掌,把“主人”还在到处乱转的眼珠定了下来。

    江倦盯着萧始,半天没说话。

    萧始有点心虚,梗着脖子说:“我揍他怎么了,你有意见吗!”

    “没有。”江倦幽幽道,“只不过我想泼冷水来着。”

    萧始:“……”

    你狠。

    满清十大酷刑也不过如此。

    “主人”终于被两人折腾清醒了,跟人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大概他在这房子里做主惯了,从来都只有他吓唬别人,把别人逼到墙角瑟瑟发抖的份儿,冷不丁碰上块硬骨头让他倍感挫败。

    “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客人,”他还在念叨,“不听话的客人就应该受到惩罚,惩罚……”

    江倦抬手在他面前晃晃,“喂,能听见我说话吗?说你呢。你在这鬼地方干什么呢?这儿就你一人?”

    “主人”眼无焦距盯着天花板,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什么,两人都没听懂。

    江倦叹了口气,拿了方才萧始给他的水瓶,自己仰头喝了几口,剩下的全挤在了“主人”脸上。

    “主人”的眼神这才缓缓挪到江倦身上,迟钝地看清了他的长相,慢吞吞地发出了一声拖长的惊呼。

    光是他发声的过程,就持续了半分多钟。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怕鬼这个设定一旦出现,我就晚节不保了……(咬手帕)

    江倦:(面无喵情)你只是想给我当娇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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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7章 星河

    “我有点怀疑……”

    萧始舔了舔嘴唇, 颇为顾忌地瞄着让他翻箱倒柜,自己却还在专心翻名册的江倦,“我有点怀疑, 他是不是害怕你。”

    “你要是刚被我揍一顿, 差点打断鼻梁骨, 也会像他一样害怕我。”江倦不以为然, 又道:“仔细点找,那对老夫妇应该留下了线索。我记得他们当初也私下进行了调查,就算找不到详细资料,也应该能找到他们离开这里的原因。”

    “那对老夫妇长什么样子, 你还有印象吗?”

    江倦回忆了一下, “男主人是个退休教师, 文质彬彬的, 戴了副圆框眼镜,身高不到一米八。女主人一米六上下, 短发,爱笑, 很和蔼的一个人。儿子的失踪对他们的打击很大, 女主人总是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是不是这位?”

    萧始从抽屉下面抽出了一张12寸的黑白照片,画面上的老妪一丝不苟梳着短发, 目光柔和地看着照片之外的人。

    在这样阴森的房子里跟照片里的人对视,让萧始觉着背后冷汗直冒。

    “是她。”

    江倦接过照片, 拂去了上面积落的灰尘。

    “是张遗照, 原来那位婆婆已经过世了。她是苏州人, 以前来的时候, 她总说我脸色不好, 每天都会单独用醪糟红糖煮一碗汤圆给我, 怕别人看见,总是夜里偷偷送来。她说我跟他失踪的儿子一般大,看见了我,她就会想起儿子,又怕我多想,所以总是躲起来偷偷看我,怕被我发现。”

    他叹息着将遗照立在桌上,深鞠躬三次,惋惜道:“我不怎么喜欢醪糟的味道,但她做的汤圆还挺合我胃口的,可惜,以后再也吃不着了。”

    他对生命的逝去总是有着很多感慨,每当看到他惆怅伤神,萧始心里都不好受。

    他岔开话题:“那你离开之后,和这对夫妻还有联系吗?”

    “联系过一段日子,我调去长宁之后联系就少了,那对老夫妻也换了座机,后来就断了来往。”

    江倦小心翼翼收起遗照,闷声自问:“是不是会有些后悔?”

    他不敢承认。

    “这不是你的错。”萧始拍了拍他,把遗照收回原处,“有没有可能是老婆婆过世后,她丈夫就回老家了?”

    “可能吧。可惜他们没能找到儿子,婆婆也抱憾而终。”

    江倦环视四周,又道:“但我觉着不大对劲,这房间是他们夫妻的卧室,从前所有私人物品都放在这里也就罢了,如果老爷子是在妻子过世后回乡,多少应该带点东西回去,可在我看来,这里和当年没什么不一样,只有人去,没有楼空。”

    他拿起五斗橱上的相框,吹去了上面的灰尘。

    一张褪了色的全家福映入眼帘,上了年纪的夫妻二人静坐在长椅上,背后站着他们的儿子,姿态亲密。

    儿子的脸被锐物划花,辨认不出长相了,只能从身形看出是个中等微胖的男人。

    毁坏照片的人可能心情非常烦躁,甚至是在愤怒时做出这件事的,以至于相框的玻璃四分五裂,残缺不全,连照片下方的木板都被划出了深刻的印迹。

    划痕的印记不算新,可能有些年头了。

    “我也有这种感觉,还想问你真的觉得他们夫妻是回乡了么。别的不说,真要是搬家,贴身衣物肯定是会带走的,不过……”

    萧始拉开五斗橱,虽然有被老鼠啃咬的痕迹,但里面的衣物还整整齐齐叠放着。

    “老年人都有节省的习惯,就算搬家,应该也不至于把内衣裤袜子秋衣秋裤都扔下,这一点就够奇怪的了。而且刚刚我还找到了……”

    他又回到方才的抽屉前,把手伸进柜子深处,从隐蔽的空隔里扯下了一个牛皮纸信封,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叠面额一百的现钞。

    “怎么也有个两三千了,搬家不至于连钱都不带回去吧。看这个情况,我真觉得他们没走。或者说……走的时候情况很紧急,连这些东西都来不及做准备?”

    “钱都顾不上拿,却有心情慢条斯理写下留给后来人的留言吗?这也不合常理。”

    想屿(%汐.独!|家到他们来时挂在门上形似血书的牌子,萧始又打了个激灵。

    江倦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整个卧室只有不到二十平的空间,走不了几步就会被家具挡住路,木地板吱呀吱呀发出不敢重负的哀鸣,把这房子的诡异程度又推上了一个高峰。

    他盯着床上干净的床单被罩看了许久,又环视着干净的四壁,突然发问:“萧始,你带了鲁米诺试剂吗?”

    “啊?没带。我是来度假的,没想到会碰上这种……”萧始哽了一下,话锋一转:“……倒也未必。”

    江倦一挑眉,“你平时有在车里准备这个的习惯?”

    “没有,你真把我当哆啦A梦了。我是觉着老师给你准备的东西挺齐全的,没准儿能有。”

    “那就劳烦你跑一趟了,我在这里等……”

    江倦觉着气氛不大对劲,回头一看,萧始正抿着嘴红着眼,一脸可怜地望着他。

    “……你刚不是还自己下去了,怎么这会儿又没胆了?”

    “那不一样!我不管,你得陪我去!”

    萧始就像只发憨的大熊,扯着江倦硬把人往外拉,那人无计可施,只能跟着一起下了楼。

    看萧始撅着屁股在车里翻腾,江倦生出些恶劣心思,很想一脚把他踹进车里反手锁上门,让他在这车里跟他白裙的红衣的姐姐们对视到天亮。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腿都已经抬了起来,这时萧始拍了拍手,“我擦,真的有!”

    一句话成功让嫌疑人江某放下了杀心。

    江倦探头过去,萧始从包里翻出一瓶浅黄色的粉末给他看,“还真有鲁米诺,只要找过氧化氢混合一下就是鲁米诺试剂了。那房子里有双氧水,刚刚乱绕的时候好像看见了。”

    萧始因这一句话捡回一条命,把东西交给江倦就下了车。

    关车门时,他又望着这座阴森的宅子陷入了沉思。

    此时天上飘起了雨点,江倦擦去手背上的水珠,疑惑道:“你又在这儿看什么呢?”

    “没什么,觉着这房子有点儿……”

    “又要说鬼楼?”

    “不是,是有点儿眼熟……你有没有这么觉得?”

    江倦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向后大退一步,摇了摇头。

    “媳妇儿,别这样嘛,别丢下我一个人啊……”萧始又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等他们找到双氧水,调配了试剂,回到主卧室时已是凌晨三点。

    江倦服了药却没怎么睡,这会儿精神格外差,看着萧始干活时头都是一点一点的,想睡却不能睡。

    萧始很担心他这个状态,几次劝他先去休息都被拒绝了。

    转念一想也是,屋里还铐着个大半夜拎着板斧来给他们“Surprise”的“主人”呢,换他也够呛能睡着。

    “明天一早我们找个有信号的地方给姜惩打个电话,让他把人带回去,该送拘留所送拘留所,该送精神病院送精神病院吧。”

    “你是想把我丢下,自己去打电话,还是我把你丢下去联系警方呢?”江倦瞟了他一眼,“还是说我们两个一起,把他丢下或者带上?”

    萧始:“……”

    怎么就没条看起来人能走的路呢?

    “联系警方倒是不急,早早把他送过去了,我就没得玩了。”

    看着江倦那悠然惬意撑着下巴的样子,萧始觉着心痒,“不就是想赶在警方之前知道他身上的秘密么,你能不能别说的那么暧昧。”

    江倦借着把二郎腿放下来的时候顺势不轻不重踢了他一脚,“弄完了么,磨蹭半天也不干正事。”

    “哎哟少爷,你这是把我当家仆了,我命苦啊……”

    “你见过谁家的家仆睡少爷的。”

    这下萧始不嚎了,美滋滋地揽着江倦,飞快地在他脸上一亲,干劲满满地拎着喷瓶回去主卧了,“从哪儿开始?”

    “床头。”江倦反手又指了指配套的家具,“这些木制的家具表面的漆都脱落了,方才我仔细看了看,上面还留着硬物的痕迹,显然是被剥落的,我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要破坏自己的居所,如果不是他们的话,又会是谁做了这种事呢?”

    “报复行为?”萧始问。

    “不,如果是报复,翻箱倒柜把这里弄得一片狼藉才对,不应该让其他物什都保持着原来的状态,只是损坏家具表面。看着这里的痕迹,你有什么感觉?”

    江倦指了指衣柜双门上那些零散的剥落痕迹,从下至上,大体呈现出一道弧形。

    “像是泼洒的痕迹……你觉得是血迹?”

    “如果是血迹的话,那么源头一定是……”

    两人循着虚空中的喷溅轨迹,同时看向了双人床。

    萧始从口袋里翻出口罩给江倦戴上,拿着喷瓶把鲁米诺试剂由床头到家具细细喷洒一遍,连地板都没有放过。

    此时正值黎明前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江倦与萧始交换了个眼神,随后关闭了房间的灯。

    接下来的一幕令他们两人毛骨悚然。

    只见黑暗中亮起无数细小的荧蓝色光点,几乎遍布整个空间。

    他们在凝视一片血海中的星河。

    作者有话要说:

    温思南:早知道多准备几张宠物尿布好了……

    弱弱透露一下,其实到今天为止,这本书我有将近30w字的存稿,接下来只要不是天塌下来和失忆(记性真的太差了)一定会保持日更+周末万更的!

    但是根据上一本文的经验,接下来我可能会删减一些不必要的剧情,尽量保证文不会太冗长,让大家看得都开心。

    呜呜呜我太长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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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章 血案

    “这个出血量……”萧始不禁咽了口唾沫, 慢动作扭头看向江倦,“被害者只有一个人的话,足够致死了。”

    “如果是两个人呢?”

    “送医不及时的话, 也是凶多吉少。离这里最近的医院也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甭管受害者是一个还是两个, 造成这种程度的创伤, 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

    这下两人面对这个现场的态度都变了。

    萧始稳了稳心神,敢情这不是鬼楼,是凶宅。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能清楚看到喷溅、挥洒、滴落的血迹, 以及地板上的血泊, 但床铺上却很干净, 没有任何荧光反应, 可见在血案发生后,这个作为现场的房间被人精心收拾过, 可能留下大面积血迹的被褥最明显,也是最先被清理掉的证物。

    “从这几处喷溅血迹来看, 被害人在受伤时就应该躺在床上, 这个位置。”

    江倦一指床铺上靠近门外的位置,“地板上的血迹被擦拭过, 但大型家具上却被剥落了表面的漆,证明在清理现场时, 血迹已经深入漆层, 光靠擦拭和清洗已经不能清除痕迹了。通过这一点可以推断, 清理现场的时间距离案发时是有一段间隔的。”

    萧始迟疑道:“你是说, 很可能凶手杀完人以后就把被害人丢在这里, 隔了一段时间后才回来清理现场吗?地上没有转移血迹, 证明在血液凝固之前,凶手根本就没有处理——我就直说了,假设只有一个被害人的情况下,我不认为他有生还的可能,所以在行凶后的短时间内,凶手根本就没处理尸体,是在血迹凝固后甚至更长的时间后才进行处理的。”

    他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个杀人后跟尸体共处许久,最终不得已才处理了尸体的变态凶手形象了。

    江倦冷不丁一开灯,吓得他一激灵。

    “我倒觉着未必。这里很偏僻,平时少有人来,而且这对老夫妇也不怎么跟人来往,等被人发现很可能已经过了几个月了,凶手杀了人也不一定要浪费时间处理尸体,直接跑了不是更快?除非……”

    江倦顿了一下,沉思道:“除非凶手对死者有某种情感寄托,杀了人之后一定要让他入土为安。”

    他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已经认定被害的就是这对老夫妇中的某一人,甚至是两人了。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很可能有两种情况。”萧始感到难以启齿,硬着头皮说道:“第一,被害的人是女主人,在她过世后,男主人为她操办了后事,之后孤身回乡。第二,女主人寿终正寝,男主人送走了妻子,却在回乡前被害了。”

    江倦没有答他的话。

    许久,他才艰涩地开口:“他们到最后也没找回自己的儿子吧。”

    不忍他难过,萧始又问:“警方有接到过类似的报警吗?”

    江倦摇摇头,“据我所知是没有,不然早就该查出结果了。先不提这个,你觉得这种出血量的伤口是什么凶器造成的?”

    “肯定是锐器伤到了动脉……等等,你该不会是说……”萧始觉着身后一阵阴风吹过。

    江倦抬眼看着他,“……板斧。”

    两人双双沉默了一下,随后打着滚的冲到走廊里,捡起了刚刚被“主人”丢在地上的凶器。

    萧始往斧刃上喷了些鲁米诺试剂,用手挡住了门缝透过来的光。

    须臾,再次看到了那种令人心惊的幽蓝荧光。

    鲁米诺被广泛应用于刑事侦查领域,就是因为它可以通过潜血反应鉴别经过擦洗和长时间以前的血迹,不管过了多久都能找到血迹曾经存在的证据。

    看来他们刚刚的推理有一点小差错,凶手并没有畏罪潜逃。

    ——他在案发后一直留在现场,直到现在。

    萧始扔了瓶子,颓然靠在墙上,不知所措地跟江倦对视着。

    静默少顷,他打破沉寂:“我想起来为什么这座房子有些眼熟了。”

    江倦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萧始猛咽唾沫,艰难道:“刚刚翻抽屉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照片,也是一张被抹掉了儿子的脸的三口合照,背景就是一户二层大宅,照片背后用铅笔写着‘2003年6月于家中’,那座宅子和这家招待所的外观很像,有没有可能……”

    他抿着嘴,说不下去了。

    江倦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他们在这里建起了和老家外观相似的房子,就是希望失踪在山里的儿子能循着家的方向找到回家的路吧。可后来他们却被害了,难道真有当年的余孽还游荡在这片山区?”

    “你可别吓我啊,怎么会有这种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真有人能在山里活下来,也该成泰山了吧?”

    “里面那个跟野人有什么区别吗?”

    “……也是。”

    萧始蹲下来,看着那刚刚在他脑袋上开了个口子的板斧,心情有些复杂。上面的血迹反应他至少要贡献个三分之一。

    斧子卷了刃,现在剁人是有点难度了,但被砸上一下也不是开玩笑的,他心里还有点怵。

    或许应该感谢这位“主人”给他留了条命。

    江倦推开房门,被五花大绑的“主人”嘴里塞着块破布,可能是见迟迟没人理他,觉着无聊便睡了过去,鼾声大作,叫都叫不醒。

    江倦蹲到他身前仔细观察他的面相,发现这人虽然过的落魄,连身上的衣服都破了,但还没瘦弱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程度,方才抡板斧的时候也有一把子力气,可见他在这里的日子嘴上是没被亏待过的,一定有人在定期给他解决衣食问题。

    萧始凑过来问:“有什么发现吗?”

    “他瘦了很多。皮相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但骨相是改不了的。颧骨偏高,下颌后缩,牙齿外凸,眉弓和鼻骨都很高。我认得这个长相,是主卧那些照片里被抹掉面孔的儿子。”

    “……什么?!”萧始大惊。

    “当初我见过这些照片,那时他的脸还没有被划去,只是体型长相差了太多,几乎变了个人,所以方才没有看出来。其实他现在瘦下来,还挺像他父亲的。”江倦叹道:“刚还伤感他们老两口可能到最后都没找到儿子,这么快就被打脸了。我是真没想到,在那种环境下,居然会有失踪的人活着回来。”

    萧始想,他咽下的后半句话应该是:如果可以,当初要是有人骗骗我,说哥哥只是失踪了该有多好。

    可他没想到,江倦居然会说:“这么一看,我这种情况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如果在十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都抱着哥哥可能还活着的希望去寻他找他,最后却还是得到那样的结果,得有多绝望。”

    他又道:“我的运气一向不好,老天苛待我也就罢了,怎么能那样对哥哥……?”

    萧始揽着他的肩,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好了,不想了。天快亮了,有什么打算?”

    “先把他拴在这儿吧,我还打算检查一下房子和周围,有几件事需要确认,等有结果了再通知小惩他们吧。”

    “不再睡会儿了?”

    江倦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跟这么个杀人放火的精神病在一起,你能睡得着?”

    萧始心说也是,通常恐怖片里的情节都是睡到一半惊醒,就发现自己的脑袋滚到床底下去了。要真是那样,他就只能化成孤魂厉鬼被困在这宅子里,天天晚上找头玩了。

    两人吃了些干粮补充体力,那饼干实在没什么味道,萧始就给江倦开了盒午餐肉。

    不知是听着声了还是闻着味了,楼上突然不安分起来,“主人”低吼着砸着地板。要没有那手铐箍着,发起病来他们两人都未必摁得住。

    江倦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昏发痛的头,药劲虽然散了,身体却依然疲惫,尤其晚上又是哭又是闹,还要跟精神病拼命,他现在透支得厉害,眼皮都直打架。

    萧始给他喂了块肉,吮了吮被他舔过的手指,“要不你还是睡会吧,看你这样子我都心疼。”

    “我要是睡了,你害怕怎么办。”江倦没什么精神,声音含在喉咙里,跟嘟囔没什么区别,“吃了药睡得沉,不比平时,你要是害怕的时候叫不醒我,还不得急哭。”

    他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萧始怕鬼的毛病这么严重,本来以为只是他没事找事,跑自己这儿来求怜爱了,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

    其实早在很多年前,萧始就是需要有人陪着才能睡着的,当年他要是赌气搬去沙发上睡,萧始就算成功霸占他一整张床,也会半夜偷偷爬上沙发跟他挤在一起,或者听着他的骂骂咧咧,把他又抱回床上去。

    那时江倦以为,萧始只是不想让哥哥觉得他欺人太甚罢了。

    他不能细想过去不在自己身边的那些长夜,萧始都是怎么度过的。

    萧始没说话,他也没有睁眼,借着这阵迷糊劲儿,恍恍惚惚地问道:“萧始,你为什么怕鬼又怕黑?”

    气氛陷入几近凝滞的沉默。

    江倦有些庆幸自己没睁眼。萧始没有立刻回答,就证明他是不想正视这个问题的,那自己又何必苦等,逼人太紧,也自讨没趣。

    他以为萧始不会回答,也便放任意识进入了浅眠。

    就在迷离时,他听到了萧始用那极其少有的清冷、孤独、淡然的语气,嗓音低哑地说:“怕的不是黑,是黑带来的回忆……”

    掩在幽长叹息中的,是一段萧始不敢启封的过去。

    他鼓起勇气撕裂伤痂,将那血淋淋的真相呈现在了江倦面前。

    “……我害怕想起在黑暗里,摸索着在还有余温的血里……抱起我最亲的人。”

    江倦几乎是立刻清醒过来,但除了颤动的眼睫,似乎一切如常。

    “我不想,再体会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为了能从阎王手里抢回江倦选择学医,也为了重新回到江倦身边,强行克服心理阴影选择了他最恐惧的法医这一职业。

    他害怕的细节藏在了很多举动里,包括让池清最先接触需要解剖的遗体,每次解剖都会让江倦或其他人陪同,很少一个人单独进行尸检工作等等。

    他害怕的并不是死者,而是死亡本身。

    江倦:……决定心疼这狗一秒,就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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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章 断后

    萧始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 仿佛穿越漫长的时间,依然能看到自己满手的鲜血,纠缠的断发勾在五指之间, 还在往下滴血。

    他就那样捧起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收敛了她的遗骨。

    他一辈子都没打算回忆, 更不想说出口的, 可到头来,还是挣不脱,躲不过。

    他怕的从来不是死者,而是死亡本身。

    怕死了。

    江倦没有再问。

    他知道病逝的谎言只是萧始希望母亲能有的善终, 那人所隐瞒的、背负的, 远比自己看到的更多。

    他其实很想问, 这样不堪回首的过去, 哥哥曾了解过吗?

    想法只是转瞬即逝,他意识到那不重要, 一点都不重要。

    江倦向萧始伸出手,犹豫着向他敞开了怀抱, 萧始便一头扑过来压住了他。

    就像是能看透他的心思一样, 萧始悄声说道:“他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我不想被你们可怜。”

    萧始没哭,但江倦却比看到他流泪还要难受。

    只有受过伤才知道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有多痛, 可萧始早就过了他拿着一颗糖, 随便逗逗就能哄好的年纪了。

    “我……”江倦的手插进萧始发间, 在他耳畔轻语, “我不知道怎么劝你, 别难过了, 要不你……”

    江倦没好意思把话说出口,扭过头去,红着脸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这种心态就像小时候打了小朋友一拳,怕小朋友去给爸妈告状,也让小朋友打回来一拳似的。很幼稚,却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补偿方式。

    可每当他突破自己羞耻度的底线时,萧始总能同时突破他对人性认知的下限。

    当对方委屈地嘟囔出那一句:“你欺负我,还要占我便宜。”时,江倦是怀疑人生的。

    杀狗犯法吗?应该不吧。

    方才那一斧子劈下来,怎么就没给这人开瓢呢?

    “开玩笑的,不用担心我。”萧始埋在他颈间,“跟你比起来,我这算不了什么。”

    “没有这种可比性。人得往前看,不能总瞄着身后有什么。”

    但我不一样。我没有未来,能停在原地回首过去的光阴,就是老天对我最大的仁慈。

    江倦咽下去的话,萧始一字不差地领会了。

    他就这样抱着江倦,相互汲取着彼此的体温,挨过了最黑的夜,等来了黎明。

    天亮时,江倦听到萧始长叹着松了口气。

    “抱歉……”江倦轻声道,“我嘴上一直说不怨你不恨你,但心里还是把你放在了加害者的位置上,理所当然地认为你遭的罪吃的苦都是你罪有应得。抱歉,我也是到现在才发现的。”

    “你这样会让我无地自容,我一点都不在乎。”

    “我在乎。”

    萧始发现在江倦铆上倔劲对着干的时候,跟他说话是件非常累人的事。

    不像平常那样炸着一身尖刺,他恬淡寡欲又细水长流,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却也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这人生了一身反骨,骨子里就是不妥协,不听劝的倔。

    “倦,固执和偏执是不一样的,你总是把账一笔一笔算的那么清楚,其实我们之间没必要到这个地步。”

    “要算的。”江倦垂着眼眸,嗓音轻且清,每个字都很通透,“等我死了之后,我的东西都是要留给你的,不管你想不想要,我都会给。生前算笔明白账,死了也不糊涂。”

    萧始气从心底来,掐着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身体力行用最快捷有效的方式堵住了他的嘴。

    “再敢乱说!”

    江倦怔了怔,无奈地再次开口,却在发声前又一次被他强吻。

    “还说!”

    “……那不说了,做吧。”江倦死气沉沉地拿起手机,“十分钟,做完了还有正事。”

    萧始:“……”

    他盯着身下的人,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十分钟?你怎么能说出十分钟这种鬼话来?你到底是对我有什么意见,还是怀疑我这宝贝的实力?!”

    “就给你十分钟,做不完憋着。要么你就连这十分钟都别做。”

    江倦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他的脸。

    他总是这样,想要,又经不起太久的折腾,也可能是习惯对萧始求饶,总是还没尽兴就先服软了。

    也挺无趣的。

    他曾一度觉着自己能挽留萧始的就只有这点可怜的欲/望了,但其实他根本承受不来那人所有的情与欲。

    可能是因为,萧始无处安放的情感和欲/望一直是给两个人的吧……

    “别弄在里面!”江倦察觉到萧始的手伸进自己衣服里,失声道。

    “放心吧,十分钟出不来。媳妇儿,咱能不能打个商量,久一点啊?”

    “……做了才知道。”

    萧始“噗”一声乐了,“说实话,江二,你是不是怕我受了惊吓就不好使了,急着确认一下?”

    江倦气得直咬牙,“都说了是炮友,你要是不能用,我留你天天给我添堵吗!”

    “你好现实,我好难过。”萧始抓着江倦的手,“不过在这方面你绝对可以放心,你男人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来验验货,满不满意?”

    江倦狠狠一捏,惨叫声顿起。

    虽然没有遵循十分钟的死限,但还是不够尽兴。

    最后关头,他也给人找了个不痛快,深埋进去时,冗长的滞留纵是江倦也遭不住,伴着一声微哑隐忍的低吟,狠狠凿了几下他的背。

    “我这个停顿怎么样?”

    报复的快感让萧始扳回一城,不过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就被踹了个人仰马翻。

    “滚下去!”

    看着江倦面上红潮尽褪,清心寡欲穿衣服的模样,萧始觉得自己就是个强抢良家少女的恶霸。

    他硬是把那股邪火给压了下去,连腹肌上的青筋都根根暴了起来,为了转移自己的主意,没话找话:“你都不出声,让我很挫败。媳妇儿,咱打个商量,能不能……”

    “不能。”江倦决然拒绝,随后又重复道:“……不能。”

    觉着气氛不大对,萧始没再多话,用冷水冲了把脸。

    等着火消了,甩着水珠出来的时候,他见江倦正用钝的不行的剪刀理着长了的刘海,奇道:“怎么今儿个心情这么好,平时头发都不让人碰。”

    “我是想,楼上那位既然参与过猎杀游戏,就有可能见过哥哥。”

    江倦吹了吹碎发,短了的刘海不足以挡他大半张脸,终于露出了全貌。

    萧始贴过去搂着他,在他后颈上亲了一下,“挺精神的,以后都这么露着脸吧。”

    “别碰我,起开。”

    “哎哟,你这是拔□□无情,提了裤子就不认人啊。”

    江倦回过头来,有些迟疑地问:“现在,我像哥哥吗?”

    萧始想都没想便否认:“不像。别人可能认不出,我肯定是能看出区别的……一直都能。”

    这不是江倦想要的答案,却意外地让他满意。

    “所以你其实……”

    萧始认真而笃定:“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他。你相信吗?”

    江倦不信。

    他知道萧始或许没有骗他,在他们同床共枕的那些日子里,那人从来就没有喊出过江住的名字,反而一直是倦啊倦的叫着。

    可他就是不信。

    天已然大亮,即使不在灯下,他们依然能看清彼此的表情。

    江倦推开萧始,顾自出了门,站在窗前遥望被晨雾笼罩的山谷。

    “外面看起来很冷的样子。”萧始又贴了过来。

    “去看看这房子有没有其他入口吧,如果没有就从房子内部先查起。”江倦说道,“我们得先确认,‘主人’到底是自己有执念不想走,还是被困在这儿走不了。”

    萧始在房子里兜了一大圈,连耗子洞都翻过了,确认这房子只有两个可供进出的通道——他们进来的大门,还有正后方面对着院落的后门。

    后门是封死的,铝合金的门框都被膨胀螺丝钉在了墙体里,从里面出去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每一间房的窗户都用铁栏封住了,他试了一下牢固性,绝对是成年男人硬踹也踹不开的程度,里外看上去就是个小型监狱。

    可以肯定他们昨晚进来的时候,入口是用锁链封住的,从外面能轻易打开,里面却很难出去。

    从晚上“主人”才主动挑衅这一点来看,他要么是被长期困在这房子里,要么是见有人来了才跑来故意吓人。

    这二者是有区别的,前者是被迫,后者是主动。

    如果是精神失常的患者,主动性相对较低,萧始还是倾向于前者。

    江倦四处打量着,“被关在这里他总得有个地方待着,我们来的时候把上下两层的房间都看了一遍,哪里都不像长期住人的样子,所以他平时在哪儿?”

    “既然上面没有,不会是在……”萧始犹豫着指了指地下,“乡下不是每家都会挖几个地窖储藏过冬的菜和粮食么,有没有可能……”

    “地窖通常都是建在室外的吧。”

    “那就是地下室。”

    两人着手找着这个可能存在的地下空间,但把整个大厅翻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显眼的入口。

    “靠……不会要抠地板吧。”萧始把客厅的沙发和地毯挪回原处,有点崩溃,“他也太会找地方藏了吧,慢点儿慢点儿,有点儿虚……”

    江倦下重手拍着他的腰,听着萧始发出了杀猪般惨烈的哀嚎,无奈道:“就你这德行,十分钟还不够?”

    “哎哟我的好媳妇儿啊,你也不看看我的伤还没好利索呢,腰虽然直不起来,但宝贝绝对没问题,你要是不信,等下咱们就试试脐橙……”

    江倦冷然盯着萧始的下半身,“要不我帮你掰了,从此一了百了吧。”

    这人转眼就忘了做他炮友的必备条件。当然,也可能是想提早开除陪他夕阳红的老伴。

    江倦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毫无人性地等着萧始连带沙发把他一起挪回原处,硬是躺出了贵妃椅的即视感。

    “我知道在哪儿,不用找得这么累。”

    “啊?在哪儿。”

    “假设有一个类似地下室的地方囚困他,那么他一定会频繁经过进出口,那位置相较于其他地方会更加凌乱,所以会呈现出两个极端,”江倦伸出两根手指,“要么是特别凌乱,要么是特别整洁。”

    “整洁?你是说,我们最先查看的那个挂着红T恤的房间?”

    萧始想起那个房间确实有别于其他客房。

    “但为什么是整洁的?”

    “既然他能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活这么久,一定是有人在给他提供吃穿,如果不想被人发现他的藏身之处,就要频繁收拾,以免过于显眼。”

    江倦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推开那间房的门,“看来我们这次来得正好,房间刚被收拾过,所以反而是最显眼的。”

    萧始跟在江倦身后去了客房,刚进门就发现江倦说的是对的。

    此时房间较比他们上次来时凌乱许多,或者该说是大变样了。

    房间里本就没什么家具,仅有的几件也七扭八歪,先前摆在房间正中的单人床被推到窗边,露出了床下大敞的暗门。

    这入口的隐蔽性很一般,但如果不是特意来找的话,大多数人都不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它的存在。

    “要小心。”

    江倦打开手电,低声提醒道:“这件事有蹊跷。退一步说,我们在明,不容易发现他,但他在暗,却是能注意到我们的。昨天我们进了这个房间,开了灯也发出了声音,可他那个时候没有冲出来砍人,反倒是等到深夜,我们的警惕性降到最低了才动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萧始点头道:“要么他是装疯,要么有人在利用他。”

    “疯应该不假,怕的就是第二种情况。”

    江倦在观察那人面相时用光线照了他的眼睛,可以看出对方的反应较比正常人要迟钝,不是接受过特殊训练,就是正处于发病期。

    他说:“从其他房间有很多破坏痕迹,只有这一间房相对整洁这一点来看,他应该常出来发疯,而且有人照料他的日常生活,并不是所有时候都被关在下面——也就是说,他有可能是被人放出来的。”

    目的就在于宰了他们两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那么控制他的人,一定时刻监视着这座房子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并且藏身在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很可能就在……

    萧始叼住手电,含糊道:“我先下去,你断后……”

    “我先。你才断后。”

    江倦人狠话不多,抓着萧始的后领就把人拎了上来,也不细看下面有多深,直接一步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举手)我申请穿越到ABO世界做一回硬O,给江二生了孩子再穿回来!

    江倦:(os)似乎找到了新的分手姿势……

    昨晚在写他们两个的xx文,写着写着把自己气到了。

    萧始你怎么能那么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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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章 十字

    江倦受过心理创伤, 无法长时间待在黑暗的幽闭空间。

    他明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却还是先萧始一步跳了下去,只是因为他担心那人会害怕。

    萧始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抬腿就要跟着一起迈进去, 随即又想到可能还有人在监视他们, 反手暴力卸了地下室的暗门, 直接报废了合页,把入口开成了天窗,这才跟着一起下去。

    江倦一手捂着口鼻,闷声称赞:“行啊, 学聪明了。”

    “那是, 跟着你当然……呕!”

    萧始张嘴说话难免吸入地下室内污浊的空气, 其中夹杂的异味引起了极度不适, 差点把方才的干粮给吐出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恶臭,像是霉味和食物发酵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他脚下发虚, 没走几步就踢到了什么,当啷一声响。

    江倦拿手电照了过去, “是罐头空罐, 那边还有很多。”

    他一指黑暗深处,墙边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罐子, 有些已经空了,被压成了各种扭曲的形状, 有些只是被开了个小口, 里面的食物还在。

    “怪不得他刚刚有反应, 应该是平时就一直在吃储存时间比较长的真空食品。”

    “他该不会以为我们在跟他抢食吧?谁要吃这种东西啊!”

    所剩的罐头不多, 还有两三罐肉类和鱼, 看得出来应该快到了给他投食的时候。

    萧始把手电调成远光, 观察着整个地下空间,这里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地下室,有床铺有被褥,甚至还有简易的旱厕,看来确实有人住在这里,除此之外还有绳索和锁链,以及……

    “江二,你过来看看这个。”

    专心研究罐头的江倦被他叫了过去,发现在远离出入口的墙壁和地面上出现了大量的十字印迹。

    每一划的笔迹形状都不大规则,都呈现出深褐色甚至是黑色。

    “血迹?”

    “可能是。”萧始道,“数量太多了,放眼看去少说也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看着真渗人。”

    这些十字并不是他们印象中的十字架,都是竖线上长下短,给人一种头重脚轻的不协调感。

    江倦短促地“嗯……”了一声,拿了钱夹抽出里面的那张塔罗牌对照了一下,“还记得昨天来之前,我为什么要帮那个学生向温老师问课题的答案吗?”

    “嗯?不是因为你刚好想找他算账吗?”

    “不,趁你去买水的时候,那个学生跟我说,这可能是圣彼得的逆十字。”

    江倦沉然道:“他是基督耶稣的大圣徒,是教派早期的领袖,也是天主教的第一任教皇,因受到罗马皇帝的迫害而死,他认为自己不配和老师一样被钉上十字架,选择倒钉十架殉道,所以逆十字代表着谦卑。不过在西方某些作品里,逆十字也代表恶魔和撒旦,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正反逻辑,和实际上逆十字的意义是有差别的。”

    看萧始听的云里雾里,江倦又道:“恐怖片《招魂》就有这样的情节,沃伦夫妇驱魔失败,房间里悬挂的所有用来驱鬼的十字架都逆转了。”

    见萧始一脸茫然,江倦想起了他的情况,“得,以前跟我们一起看鬼片的时候你可能都在睡觉,算了。”

    他这时也可以确认,自家哥哥确实不知道萧始以前经历了什么,否则也不会拉着他一起看了。

    也难怪萧始睡不着就折腾他,就算不去看那些惊悚骇人的画面,听着声音也会害怕,他总得想法子分散注意,偏偏又不能折腾江住,那可不就只能是自己了。

    “嗯?你笑什么。”

    萧始凑过去假装看他的脸,趁他不注意,拉下他的口罩一口亲了上去,又迅速给他拉了回去。

    江倦被熏的脸色发绿,不大好看。

    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吻觉着不适。

    “怎么了,我就这么惹你嫌弃?”

    “不是,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萧始闭嘴静听了一会儿,果然听到了些异样的响动,大惊道:“糟了,那老哥跑出来了!”

    江倦对自己的手铐和房间暖气管的牢固度很有信心,如果真的被人给跑了,不是对方真的力大如熊,就是还有别的什么人在跟着和稀泥。

    他和萧始不知哪儿来的默契,江倦站在门下,用力一跃用两手扒住门沿,萧始在下抱着他的双腿将他举了上去,他爬到上层后又反身把萧始拉了上来。

    新鲜空气涌入肺里的那一刻,萧始觉着自己终于活了过来,然而江倦并没有给他多喘口气的时间,孤身跑向了大厅,他不能让江倦一人涉险,只能一并跟了上去。

    方才听到声音的来源离他们很近,如果“主人”又拎着板斧要来找他们拼命,对他们来说又是一场恶战。

    “大意了,应该先找人的。”萧始边追边说,“这房子太邪性了,在猎杀游戏中失踪的受害人得以幸存,男女主人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却直到被害都没通知警方,有人趁虚而入掩盖了他们被害的事实,还囚禁了他们的儿子,不知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整个就一鬼片开场啊!”

    跑在他身前的江倦猝然停步,萧始来不及反应,结结实实撞上了那人的背,差点给人推一个趔趄。

    走廊不大宽敞,不足以容纳两个成年男人并身而过,要想看到前面有什么,他就只能把头探到那人身旁去。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想着能蹭一下是一下,下巴往那人肩头一靠,呼出来的热气都呵在了那人脸上。

    “离我远点。”

    “有这么嫌弃我吗?”

    “有。”江倦言简意赅,抬手把肩上的狗脑袋扒了下去,顺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萧始眯着眼睛往前一瞧,就见那位“主人”正坐在沙发上狼吞虎咽吃着他们的储备粮,听见他们的声音缓缓回过头来,跟他们的眼神碰了个正着。

    江倦:“……”

    萧始:“……”

    “主人”:“……”

    三人六目,相对无言。

    气氛有些尴尬。

    萧始舔了舔嘴角,“他可能现在冷静下来了。精神病也不是一直发病的。”

    “你倒是挺了解的。”

    江倦心里想的是这厮没准研究过精神病的病状反应,怕的就是哪天晚上自己失常剁了他。

    就他这个沾了枕头就睡死的德行,怕是脑袋没了都还不知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还是不能理解我。”萧始哽咽道:“你应该不懂人睡了鸡/儿却不能的感觉。”

    江倦:“……”

    他刚说完,“主人”就一把捧起桌上的食物,埋头要往楼上跑。

    他太慌张,手脚不听使唤,没走几步就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江倦犹豫了一下,没出声叫他。

    他觉得这样卑微的举动有些可怜,惊扰到对方会让他有罪恶感。

    但萧始却没注意到他的心思,一手把他护到身后,开口阻拦:“喂!去哪儿?”

    他这反应吓坏了对方,那人吃的也不拿了,一股脑的丢在地上,抱头躲进墙角,呜呜咽咽不知说着什么。

    江倦还想数落萧始,没想到那人却道:“想吃就吃,又不是不让你吃,犯得着像做贼似的么,我们可没亏待你啊。”

    意料之外的温和反应让“主人”不敢轻信,蹲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窥视着两人,悄悄抬眼碰上萧始的目光,又立刻缩了回来。

    此时他没什么攻击性,就像个被吓破胆的孩子。

    “你起开,他怕你。”

    江倦缓慢靠前,拿了根火腿肠在“主人”眼前晃了晃。

    “你这是逗猫呢。”

    “要你管。”

    “主人”有些应激,吓得紧贴着墙与。熙。彖。对。读。嘉。,连稍微大点的动作都不敢有,可到底还是抵不住食物的诱惑,一把抢过了火腿肠,用牙齿撕咬开包装便狼吞虎咽起来。

    江倦见他把包装袋都一起塞进了嘴里,赶紧掐着他的脸把袋子抽了出来,一不小心还被他咬了一口,手指上泛青的牙印格外明显。

    “别咬!住嘴,别咬!!”萧始帮他掰着那人的两颚,气得就差左右开弓给人两巴掌了,“靠!咬坏了还得打狂犬,你小子敢咬老子的人?我都不敢碰他!”

    萧始在一旁吵着,江倦只顾着从“主人”嘴里抢东西,两人都没能及时注意到“主人”的眼神变化,被推开时都是一脸懵。

    “主人”囫囵咽下食物,浑身战栗着指着江倦,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哀嚎。

    从他的喊声中,能依稀辨认出一些字词:“……你……是你……我记得你,你已……死了!!”

    他咆哮着抱住自己的头,像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疯狂用头撞着墙壁,两人合力才把他按住。

    江倦无计可施,一只膝盖抵在他胸口,半跪着把人压在身下,按住了被咬疼的手。

    “对不起……呜呜呜……对不起,谢谢你……”

    萧始听得直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人说什么呢?”

    “他方才情绪和精神都还算稳定,看到我的脸,就想起了我哥。”江倦甩了甩手,“看来真让我猜中了,他果然见过我哥,应该关系还不浅。”

    “他这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什么情况?难不成你哥的死跟他有关?”

    “主人”一听这话闹腾的更厉害了,额头上的青筋整根凸了起来,逼得萧始不得不掐着他的脖子扼制着他的动作。

    “得想办法先让他冷静下来,疯成这样,就算能交流也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行,那我打他两耳……”

    没等萧始说完,江倦已经拎着半瓶冷水倒在了“主人”脸上。

    萧始一时竟分不清他们两个到底是谁更心狠手辣一些,在这种事上也抢着上分,不愧是他们。

    “主人”的目光终于清明了些,免去了萧始再动手的麻烦。

    “张庭君,我知道你现在脑子是清醒的,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带你离开这里。”

    可能对方已经很久没听过别人这样叫过自己了,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主人”怔了许久,茫然地挣脱出两手,摸着自己的脸。

    头发又长又油,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脸上足有半寸的刺人胡茬令他面目全非,长期以来的监/禁和病情的折磨让他形销骨立,完全没了当初的朝气和生机,反倒像是半条腿迈进了棺材,没剩几天好活了。

    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跟他交流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江倦意识到这一点,也就不指望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了。

    他拉开萧始,把张庭君扶了起来,顶在墙上,眼中厉色几乎在瞬间就化解了,揪着对方前襟的手也移到了对方的双肩,用力捏了捏,语气放轻、放缓、放柔。

    “你还活着就好,人啊,有时候就是得自私一点,活下来并不是你的错,只要没害人,你就可以堂堂正正活着,不必把这当做惩罚……虽然大多时候,对生者而言,这确实是种令人痛不欲生的惩罚。”

    萧始闻言大惊,他这是想假扮成江住来诓当年的当事人吗?

    他的演技不用多说,就连了解他们兄弟的熟人都被蒙在鼓里骗了十年,骗一个精神失常的路人自然不在话下。

    可看他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之间切换的如此自然,萧始就忍不住心疼。

    江倦抬手,让他把还没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不……不!不是……不是……”

    张庭君抱头躲着,像是害怕直视江倦的脸,恨不得钻进地底。

    他一次次转头,又一次次被江倦拉了回来。

    看着那张与故人相似的脸,张庭君再次爆发出一声惨叫:“对不起!对不起!害死你的不是我,不是我……你别来找我,别来……别来啊啊啊!”

    见他情绪不稳,江倦没有紧逼,退后一步站定,眼含悲悯望着张庭君,凄凉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却不肯说出来,不肯告诉任何人。事情已经过去十年,我却至今无法伸冤。张庭君,过去这十年里,你有没有梦到过我?哪怕只有一次。”

    萧始的心几乎沉到了底,顿时面无血色。

    他这哪是在询问张庭君,分明是在质问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可爱说这几章很像无限流,其实是和下部有点关系的。

    明天又到了万更的日子,会合并成一个章节在12点发出,原因懂的都懂。

    如果发现被锁了,那我一定在改文的路上。

    祝大家周末愉快!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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