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栖身

    可后来江倦还是被萧始以“我妈的遗物还留在家里”和“不远, 开车也就一个多小时”的理由拽上了车,踏上了回他老家的路。

    为了安抚江倦还没睡够,此刻有点暴躁的心情, 萧始特意中途停车找了家便利店给他准备了一堆零食。

    他现在摸透了江倦的性子, 看起来温和平静一人, 其实内里又倔, 气性又大,但在某些方面还是小孩子心性。就好比在吃上,平时总被自己管着,嘴里能淡出鸟, 一得着机会就恨不得埋在垃圾食品里吃个够。

    萧始对此一直有些不满, 姜惩也好, 宋慎思也好, 甚至还有那招人烦的连骁都知道江倦嘴馋,偏偏那人独独瞒着他, 宁可自己憋着也不肯让他享受投食的乐趣,这公平吗?

    萧始自我安慰, 那人对他差别待遇肯定是因为自己平时总管着他才这样, 难得有次机会,真是恨不得把整个便利店都给他揣兜里。

    这回总该热情点了吧?萧始想。

    可让他失望的是, 三四个大袋子交在了江倦手里,那人看着里面花花绿绿的袋子, 抿了抿嘴唇, “小孩子才吃这些, 不要, 拿走。

    装, 哎, 你就装。

    萧始瞪着江倦,心说不要你还抱得那么紧,还不撒手,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这是教科书级别的口是心非了吧?

    但江倦这人吃软不吃硬,要是顺着他的话茬说句“既然你不喜欢那就不给你了”,他也会把袋子乖乖还给你,但梁子肯定就这么结下了,没准儿能被他记个十年八年甚至是一辈子,那可就不再是几袋零嘴能轻易哄好的了。

    萧始也很给他面子,脑袋凑了过去,小鸟依人地蹭着他的肩膀,小声哀求:“要嘛要嘛,人家特意给你准备的呢……”

    有点演过头了,好在江倦很受用,撕开一袋薯片吃了起来,没再埋怨他把自己带出来这事。

    萧始见形势大好,又忍不住逗他:“倦,你说小鸡喜欢吃鸡食,小猪喜欢吃猪食,那你为什么喜欢吃零食呢?”

    江倦:“……”

    萧始哈哈大笑,“好了,不逗你玩了,你少吃点儿,胃还疼着呢,等你好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晚间道路通畅,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后,江倦吃饱喝足来了精神,萧始痛心疾首看着那一袋垃圾,到底还是没管住,让他给旋了大半。

    下车时江倦嘴里还叼着牛奶味棒棒糖,被萧始抢了过去,顺手塞在了自己嘴里,“你别吃了,差不多了,该我了。”

    江倦打了个嗝,反手又拆了根葡萄味的,在萧始再一次伸手前一抬下巴,指着面前的荒村,“你是打算把我骗到这儿来埋了吗?”

    “哪儿能啊,这里是我老家。”

    萧始靠坐在车头上,满目惆怅望着眼前破败荒凉的景象,“小时候我就是在这儿长大的,这么大点儿的时候光着屁股满山野跑,也不知道害臊。我现在对村子的印象还挺深刻的,山村偏僻,不好开发,村民们不是进城打工就是迁走了,从村头到村尾也没几户人家,连过年都亮不起几盏灯。”

    他指着不远处一座木质结构的老房子说道:“那就是我家,大宅子,以前很气派的。听人说我祖上是清末的探花,被贬到雁城做官,就在这儿建了座徽派的宅子,用现在的话说,也算引领时尚了,带着这附近的人都喜欢用木、砖、石雕来装饰宅院。可惜没几年,八国联军就打进了京城,慈禧老佛爷带着光绪帝西逃,政局一片混乱,我这位老祖宗就在这么个兵荒马乱的时代过世了,就留下了这一处房产给后人。”

    雁息是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早年靠着文物古迹大力发展旅游业,相当重视古建筑的保护工作,这也是这座古宅得以保存至今的重要原因。

    “说了这么多,怎么不过去?”

    江倦咬碎了糖果,把塑料棒塞进了萧始嘴里,俨然是把人当成了垃圾桶。

    “我在等天亮。”萧始吧唧吧唧嘴,“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有点儿难熬,要不咱们干点儿啥吧?”

    “那你大半夜把我弄来是不是有病?”

    “……我是真没想到这边能变成这样,呜呜呜,好像鬼屋一样,连点儿光都没有,我不敢……”

    “你连回自己家都怕?”

    江倦觉得自己之前对萧始有点误解,他怕鬼这事可能不是装相,是真有病。

    心病。

    “你之前说,你母亲的遗物应该都在老宅子里吧?”

    萧始点头道:“都在。我妈走了以后,程三史想起了有我这么个儿子,问我想不想认祖归宗,我拒绝了之后,程家那俩儿子怕我是欲擒故纵想骗更多财产,就想把我咔嚓了。”

    他做了个手起刀落抹脖的动作,“那时候我遇到了你哥,这你是知道的。他帮我收拾了我妈留下的遗物,跟我一起把东西收到了婆婆的老宅子里,之后我就住进你家了。”

    “为什么要特意收到这里?”

    “我上高中的时候婆婆过世了,妈把我接到城里,住的是学区房,挺普通的,直到她走了以后,我才知道那房子是租的。她没给我留什么钱,我也没有经济来源,饭都吃不起了,只能搬回老家。”

    江倦偷偷从兜里摸了根烟,不着痕迹地咬在嘴里,说:“走吧,去看看,我陪你。”

    萧始一把抓住了他正在作案的手:“……你可不可以不在这么深情的时候一边装作无事发生,一边把手伸进我裤兜里拿打火机?”

    江倦“啧”了一声,有点不耐烦,“让我抽两口。”

    “那宅子是木质结构,烧起来就完蛋了!”

    “所以才要趁现在抽两口。”

    萧始哪倔得过他?两句话就败下阵来,掐着秒让江倦抽了半分钟,随即夺过烟头踩灭在了地上。

    两人拿了一直放在后备箱没收的狼眼手电筒,并排走近了村子。

    萧始搂着江倦的胳膊说道:“现在太晚了,也没个亮灯的人家,不知道村子里还有没有人住。”

    江倦用力吸了几口气,“应该没有了。”

    “嗯?你怎么知道。”

    “太静了。”

    江倦停下脚步,原地用力跺了跺脚。

    黑夜里只有回声响应他们。

    “村子里如果有人住的话,至少应该养一两条狗来看家护院,听到陌生的脚步声,狗不会这么安静。还有,空气里没有家禽牲畜的异味,村子应该在很久以前就没人住了。”

    萧始一听这话更慌了。

    “不过这对我来说倒不是件坏事。至少可以肯定现在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如果出现了第三者……妪熙”

    “你不要说那种恐怖的话!”

    “……我的意思是说,可以进行攻击。”

    看着江倦无甚表情地说出这话,萧始觉得自己多虑了。

    ……鬼都没他可怕!

    两人就这样在村子里走着,经过小道两侧的民房,萧始总觉着周围仿佛有鬼影闪现,回过头去却什么都看不到。

    江倦越是沉默,他就越是害怕,到后来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江倦身上,后者只觉自己的步子越来越重,腿都快抬不起来了。

    “到了。”江倦忍无可忍地甩开了萧始的手,用手电筒一指上了锁的大门,“去吧。”

    萧始咽了口唾沫:“……近乡情怯。”

    “说人话。”

    “我害怕。”

    “我倒是不怯,可我拆了这门,算不算毁坏古建筑?”

    萧始被逼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凑了过去,看了一眼门上的挂锁,垂头丧气地转过头来:“……我也打不开。”

    “这到底是不是你家?你连自己家门钥匙都没有吗?”

    江倦拳头都硬了,这条狗要是大半夜把他折腾到这荒郊野岭还办不成正事,他能让他活着回去就怪了!

    萧始哭丧着脸,从腰包里翻出一串钥匙,有黄铜的,铸铁的,材质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是很有年代感的老式钥匙。

    “我有,但那锁不是我家的门锁,不知道谁锁了我家的大门,成心不让我回家啊这是……”

    江倦听了这话,让萧始拿着手电筒照明,自己去到近前仔细观察着那挂在门上的锁头。

    挂锁是黄铜质地,比拳头小了一圈,生了厚锈。

    他用萧始带来的钥匙刮去了锁体上的锈迹和灰尘,看清了上面阴刻的商标,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雁息本土一个有名的工业品牌,后来因为纯手工的制作手法跟不上流水线量产的效率,被时代所淘汰,现在已经很少能找到这个牌子的老物件了。

    “你确定这不是你家的东西?”

    萧始笃定道:“绝对不是!我婆婆是复古派,她的审美还停留在民国那会儿呢,喜欢花纹繁杂又好看的东西,喏,就是和你手里的钥匙配套的那种,她肯定不会用这种极简风格的。”

    他见江倦眼睛一亮,忙问:“有什么发现?”

    “不算发现吧,就是有点意外。”江倦回头对萧始道:“如果没认错的话,这是我家的门锁。”

    “什么?!”

    萧始破了音的一嗓子震得江倦耳膜直疼,一拳锤在他肩上把人推远了些,连助听器也一起摘下来塞给了他,“走开,别对着我耳朵喊。”

    萧始自知犯了错,怂兮兮地小声追问:“你确定吗?”

    “大概吧,记得小时侯宿安老家有一把一模一样的锁,也不记得后来哪儿去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说着,江倦开始解起了腰带。

    萧始见他这反常的举动都吓傻了,“江二……你被上身了吗?别吓我啊!”

    “去你的。”

    江倦解开皮带扣,露出了内侧贴着的小布袋。

    “护身符?”萧始奇道:“你还信这个?”

    “哥哥留给我的,从温老师那儿拿回来以后,我一直贴身带着。”

    这就是去公大拜访温思南时,江倦拿回的江住的一部分遗物。

    江倦打开绳结绑死的袋口,从中拿出了把钥匙,同样生了锈,却比这风吹日晒的挂锁好了太多,几乎看不出是配了对的。

    “哥哥走前给我留下了这把钥匙,说希望我未来不管走多远,都能找到回家的路。真是怪事……”江倦小声念叨:“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帮我安好家了。”

    每经寒暑更替,候鸟都要长途跋涉迁徙,不是所有鸟儿都能找回从前的家,总要经历重新筑巢的过程。

    有处栖身,既是荣幸,也是命中注定。

    “怎么就不选个好人……”江倦苦笑着呢喃道。

    “江二。”老老实实闭了会儿嘴的萧始唤道,“今天的月亮是红色的。”

    江倦抬眼一瞥,果然一轮血月悬在天边,难怪今晚的月光这么暗淡。

    他心里正烦着,说话也没什么耐心,“怕就靠过来点,把嘴闭上,少吵我。”

    萧始靠过来贴住了他的头,不等他开口骂人,先一步吻在了他鼻尖上。

    “倦,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突击提问,每对CP都喜欢吻爱人的什么地方?

    宋玉祗:嘴唇,看上去再冷硬的男人,嘴唇都是温软的,还有耳垂,是吧哥?

    姜惩:……哪都亲,连亲带咬,最喜欢喉结,像开了发动机开关一样。

    周悬:左肩和右侧腹部的两道枪伤疤痕,我没保护好他,差点儿让他被百里述弄死,心里愧疚,每次看到都想把他的伤痕抹去。

    裴迁:我攻他的时候吻嘴唇,他攻我的时候吻脖子和锁骨。

    沈晋肃:分场合,小畜生犯浑的时候直接咬,小朋友听话的时候哪儿都亲,最喜欢亲手腕内侧。

    宋慎思:老师最敏感的地方,这是可以说的吗?

    萧始:吻鼻尖,原因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江倦:……不想吻狗。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感谢惩哥今天炸毛了吗的地雷x1

    感谢投喂!!

    第172章 亲缘

    不出所料, 江倦持有的钥匙与挂锁是一对。

    锁梁应声而开,江倦毫不掩饰地长吁一口气。

    “既然你不记得门锁的事,看来哥哥在你走了之后还回来过这里, 你觉得呢?”

    萧始点头:“很有可能。他回来不是为了拿什么东西, 就是想藏什么。”

    江倦开锁后抽掉捆在门上的锁链, “宅子里有什么适合藏东西的地方吗?”

    “那就多了, 我们要是想把每个角落都翻了,一周也未必能干完,不如先去存放遗物的房间看看吧。”

    两人进了门,萧始用手电照了照四周, 宅邸破败, 野草疯长, 人去楼空。

    看着这副景象, 他心里唏嘘不已。

    “还怕吗?”江倦问。

    “不怕了。”萧始回望一眼天边的血月,叹息道:“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可怕的, 婆婆也好,我妈也好, 都曾是这世上最疼爱我的人, 就算不在了,她们也依旧是她们。”

    江倦抿唇“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萧始拉着他的手, 率先将他领到了主宅门前。

    这房子还保持着清末时期徽派建筑的风格,两只威武的神兽衔着门环, 在黑暗中与他们静静对视。

    江倦握着门环, 突然想起了什么, 扭头问萧始:“有没有什么规矩?”

    “娶媳妇儿要跨火盆?”萧始不知道又抽了哪门子疯, 竟然蹦出了这么一句, “荒郊野岭就别讲究了, 万一点着了荒草,咱俩牢底都得坐穿。”

    江倦:“……”

    他二话不说,推门后拽着萧始的领子,把人拖到门缝之间,按着他的后颈把他推了进去。

    萧始这才心领神会,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宅子里,半晌都没能消散。

    他见了此情此景,想到儿时旧景就在咫尺之间,却已物是人非,心里难免落寞。

    江倦抚着那被岁月留下了的刻痕的古朴大门,轻声问:“这就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吗?”

    “是啊,从有记忆开始就在这宅子里了。”萧始循着记忆在门框边找着什么,招呼着江倦一起靠前,指着沿边木框上的痕迹说:“你看,这里是我从小量身高留下的印子,从小不点儿到这么高。”

    江倦比了一下,最高的印子也在自己眉毛上下,得有一米八了。

    “你高中就有这么高了?”

    “那是,校草从小就是出类拔萃的。”

    江倦投去了嫌弃的一瞥,那人大言不惭,一脸滑稽,逗笑了他。

    “别笑啊,我真的从小就帅,当时十里八村家家户户都想跟我结亲,成天给我介绍闺女。你还别不信,觊觎我的人多着呢,我这么高的时候就有人来找婆婆给我订娃娃亲,我为你守身如玉可不容易呢。”

    萧始煞有介事地指着门框上还没有凳子高的一道,江倦笑得都站不直了。

    “你真是生不逢时……如果早生个一百来年,没准儿能进宫当男宠。”

    萧始晃着脑袋哼哼几声,“我才不要去伺候老佛爷,江二,你宠我就够了。”

    等江倦笑够了,萧始带着他走过空旷的大厅进了穿堂,拉着江倦站在明堂上,仰望着天井外星罗棋布。

    “徽派建筑的一大特点就是四水归堂,雨水从四面流入天井,寓意水聚天心。这里以前有个池塘,养了几尾大锦鲤,搬走的时候都被我放生到村尾的溪流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萧始蹲在早已干涸的池边,看着池底残留着的雨水干涸的泥渍,便仿佛那几尾锦鲤依然游弋其中。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江倦小心翼翼道,生怕他敏感,“你之前说你婆婆是民国时期留过洋的,那跟你之间怎么也该隔个两三代,她应该不是你外婆吧。”

    “不是,她跟我妈没有血缘,论关系的话,应该是世交。”

    萧始拍拍手站起身来,用手电照着天井四方紧闭的雕花木窗,“我和妈没有太多母子情深的羁绊,在婆婆过世以前,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记忆最深的是每次她离开,我都哭得厉害,每当我舍不得她走的时候,她都会拔掉一根头发,在我手指上绑个蝴蝶结,我也宝贝似的都保流了下来。”

    萧始带江倦进了内室上了楼,走在木质地板上能听到清晰的咯吱声。

    毕竟是回自己家,萧始不比之前在招待所和小洋楼时害怕,拉着江倦走在幽暗深邃的长廊里,最后站定在一扇门前。

    “就是这里了。”

    房间上了锁,是老式的一字型挂锁,也是黄铜质地,镂刻着古色古香的花纹,和萧始翻出来的那一串钥匙是相同的风格。

    这挂锁锈得比屋外的门锁还要严重,锁体上还能看到铜绿,内里怕是也锈死了,打开的时候费了好一番力气。

    推开门,萧始下意识去摸电灯开关,尝试几次都没能打开,只能靠手电筒继续照明,在柜子里翻找旧物。

    江倦好奇,便在屋子里转了转。

    萧始的房间显得跟这古朴的大宅格格不入,墙上贴着褪了色的二次元美女海报,就连被单都印着某知名动漫角色的形象。

    他见被子下面鼓囊囊地盖着什么,上前一掀被子,当场愣住了。

    萧始猛然想起自己见不得人的过去,怪叫着转头想要拦人,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看到了床上的限定18X抱枕,江倦捂着嘴竭力忍笑。

    萧始欲哭无泪,僵硬地问:“能……能当作没看见吗?”

    “……有点难度。”

    看着萧始为了逃避现实埋头苦干,脑袋都快塞进柜子里的鸵鸟模样,江倦觉着有趣,捞起抱枕上前去刺激着萧始脆弱的心灵。

    “我看你这房间里的周边都是女性角色啊,还都是一水的童颜巨/乳小蛮腰,看来你以前的性取向还挺正常的,怎么后来就弯了呢?”

    萧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别说了……”

    江倦戳着抱枕那柔软的脸蛋,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坦如砥的胸部,“我也不长这样啊……哥哥也没有D杯,小兄弟,你怎么回事?”

    萧始忍无可忍,回身抢了江倦手里的抱枕,把人往墙上一顶,身体力行堵住了他的嘴。

    “我是喜欢你。”

    缠绵间,萧始轻声说。

    “见到你的第一眼龉曦就把自己掰弯了,二次元女神也都索然无味,提不起兴致了,从那之后,我只想要你。”

    江倦无比淡定,“哦。”

    “你说我们要是在这里……算不算你也参与了我的过去?”

    “没兴趣,我觉得雅典娜更适合你。”

    江倦毫不留情地戳中了萧始的痛处,低头去翻萧始从柜子里找出的大包小裹。

    “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都是我以前的宝贝,看着还挺有时间胶囊的感觉。”

    萧始翻着那些颇有年代感的箱子,从中翻出了不少东西。

    “光盘,红白机,漫画书,高达残躯……你的童年还真是充满了欢乐。”

    想想自己的童年,即使是现在,江倦也忍不住羡慕萧始。

    萧始说:“这些东西在当年都不便宜,都是我妈弄来给我打发时间的,所以小时候我真以为自己是富家少爷,走路都横着走。现在想想,她能弄来这些东西,没准儿真是和程三史有什么关系……不能细想啊。”

    虽然被江倦看到自己从前的收藏会感到羞耻,但萧始并不抵触他深入了解自己。

    他说:“小时候我对妈没什么印象,全靠婆婆翻旧照片睹物思人,可能是被念的多了,本来和她没什么感情的我跟她并不生疏。后来婆婆走了,妈把我接到城里,那会儿正是我青春期最叛逆的时候,死要面子不跟她亲近,直到她走了,对她也没有太多了解。”

    江倦有些意外,“这话是什么意思?”

    “除了她是名护士,早出晚归很少回家这一点之外,我对她好像一无所知。她对我倒是挺不错的,有什么需求都会满足,就是感情太淡了,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碰巧住到了一个屋檐下的邻居一样。”

    江倦翻了翻手边一个看起来风格与其他藏品不同,颇有欧风复古感的木匣,从中拿出了一摞卡牌。

    “塔罗牌?你还玩过这个?”

    萧始满头雾水,“塔罗牌?什么塔罗牌,我不信这个啊。”

    “你怕不是忘了自己以前有这兴趣了,在你窝里翻出来的,不是你的还能是我的?”

    江倦连着盒子一起推给萧始。

    后者迟疑地看了一会儿,茫然道:“这是哪儿来的?我以前没见过这东西。”

    江倦只当他是丢不起人,“装,你就装。”

    “不是,我没装,这东西真不是我的……我以前不信塔罗啊,我信占星骰子!”

    江倦:“……”

    两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这来路不明的东西可能不简单。

    “数一下。”江倦说,“看看总共有多少张牌。”

    两人在老宅里找到几支还能用的蜡烛,映明了整个房间。

    萧始把木盒里每一张牌都拿了出来,一一摆在地上,越看越心惊。

    这些卡牌都是用颜料在牌面上进行绘制的,并不是统一印刷,很多都被深褐色的污渍打湿了,画面的图案洇得模糊,颜料都结了块,而且大多残缺不全,有的只剩下了一角,相当惨烈。

    “三十四张。”萧始说,“大概吧……有几张破损太严重,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张撕开的,如果都当做单独的一张来算的话,就是三十四张。”

    “塔罗牌一共有七十八张,也就是说,剩下的不足一半。”

    江倦蹲下身来,随手拿起一张距离他最近,较为完好的卡牌,端详片刻,又从钱夹里拿出了那张江住留下来的塔罗牌,将两张放在一起对着光比照。

    “卡牌大小,用的纸张都是一样的,应该是同一套牌。”

    “这么说,这盒子里的其实是‘鬼域’的证物?”

    江倦“嗯”了一声,“我收回刚刚的话,哥哥或许到过这里,但他一定不是最后一个来的。”

    这份证物至少得在“鬼域”结束之后才能拿到,那个时候已经过世的江住是不可能将其藏在这座老宅里的

    他毫不掩饰失落地叹了口气,“白感动了……”

    萧始急了,“别的不说,那门锁肯定是江住留下的,他想把你嫁给我,早就做好安排让我们两个凑个家,这个绝对没错!”

    本来江倦只是失望,听了他这话眼神都变了。

    萧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相持许久,那人的质问让他如坠冰窟。

    “萧始,得到哥哥的认可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萧始慌了,“倦,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

    “我总是觉得自己没必要了解太多,知道的越多,心里就越难受,过得就越痛苦,所以我从来都不过问你这些。可你为什么要把那些我不想知道的真相送到我面前?”

    “不是的,倦,你听我解释!”

    “就算你恨我怨我,也请你看在我陪你走过这一段难熬日子的份儿上,让我好过一点,好不好?”

    江倦情绪有些失控,推开萧始便出了门。

    他不了解这宅子的布局,走不远,也就只是坐在方才上来的楼梯上,捂着额头尝试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这是怎么了。

    明知道跟萧始在一起只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往常觉得无比正常,甚至不足挂齿的事,现在却敏感了起来。

    这不是个好兆头。

    江倦抬起头来,透过雕花木窗的缝隙,看到了泄在自己脸上的月光。

    晦暗,阴沉,映在眼底,像是一片血光。

    他叹息着再度低下头去,不安袭上心头。

    他对萧始越来越在意了,不仅仅是对他这个人,甚至渗透到了一举一动中。

    他开始在意自己的付出能否得到回报了,这种贪婪会以可怖的速度增长,让他沦丧其中,迷失自我。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隐隐的恐惧在心底滋生。

    他看着手腕上血管越发清晰的印子,明白了这种情绪的来源。

    ——他在害怕。

    萧始执灯走来,立在他身后许久,默默叹了口气。

    “缓过来些了吗?”

    江倦不答。

    萧始坐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肩,让他靠近了些。

    “冷静点儿了就给我机会解释一下吧。”

    江倦仍是不语。

    他庆幸周遭光线昏暗,那人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怎么突然就醋上了?是不是开始有亿点儿在意我了?”

    江倦不耐烦地把他往外推着,“滚远点,别来烦我。”

    “我不。江二啊,你总是这样口是心非,其实没必要的,你明知道我是在意的,只是你总是选择性地视而不见。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接受我的好意,却不敢要求你迈出那一步,你封闭在心门里太久了,一步走快了都会让你那好不容易开了点缝隙的门再次关紧,下一次再开,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萧始轻轻摩挲着江倦脖子上的疤痕,这清晰的齿痕时常被他掩在领子下,旁人是看不见的,却也成了他每天必吻的地方,比药物还催/情。

    江倦再一次推开了他凑过来的头,“幼稚。”

    说完便要起身回房。

    萧始一把拉住了他,“别生我的气,好不好?今天是我说话没走心,是我不对,原谅我这一次,下回绝对不敢了。”

    江倦瞥了他一眼,“我说的是我自己。跟你计较这些的我真是幼稚……走了,东西在哪儿?你不会真想在这宅子里待一夜吧。”

    萧始抱着他,非要在他脸上啄一口才肯放过他,“等我回去把塔罗牌收拾一下,这就带你回去。”

    他速度很快,三两下把房间收拾好了,木盒也一并收了起来,出来的时候就见江倦抚着门口的雕花柱子,兴趣正浓。

    “喜欢吗?”他问,“徽派建筑在北方可不多见,想不想住几天?”

    江倦正要回绝他,萧始又道:“你想我也不让你住,老房子是木质的,常年没人打理,湿气都沁进去了,你身体不好,住不了这种房子。要是想的话,以后翻新一下再住。”

    “不用费心。”江倦说,“我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的,收拾了也是浪费。”

    萧始闻言沉默了。

    江倦想,果然总是冷言冷语相对,就算是萧始也遭不住。

    他反省一定是因为自己这些日子脾气太好,给了萧始一些错觉,只要把这错觉……

    “可你总要回来的。”萧始一语惊醒了江倦。

    他说:“你总要回来的,候鸟也有回迁的时候,你总得有个归处,我想给你一个家。”

    因他这一句话,江倦失神许久。

    萧始是认真的,他也希望这话是真的,可他越是期待,就越是清醒,不论这话是真是假,都注定不会有实现的那一天。

    “倦,来看看,这就是妈留下的所有东西了。”

    萧始唤了一声,拉回了江倦的注意。

    他恍恍惚惚地被萧始拉到了隔壁房间,萧始正在费力开一个巨大的雕花红木箱,应该是做嫁妆的箱子,看起来和这宅子一样,有年头了。

    原本江倦还觉得,人这一辈子过完,只留下这一箱遗物证明曾经活过也挺可悲的,没想到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更是少得可怜,非但没能填满整个箱子,还空缺了不少位置。

    江倦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

    他要是走了,留下的东西也未必能比这多。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萧始摸了摸江倦的额头,“果然。是我不好,大半夜折腾你来,病还没养好呢。我们快点拿了东西就回去吧。”

    “没事。”

    江倦觉得自己真是个矛盾体,明明排斥着萧始的靠近,却又暗自期待着自己能被他记得。

    萧始凑过来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看那人的眼神,别过脸去假意去看箱子里的东西。

    “我妈这个人挺奇怪的,明明共处了几年,却没给我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萧始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相框,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给了用手指节抵着鼻子的江倦。

    “三天两头不在家住,回来也是早出晚归,常常是彼此之间就打个招呼,住在一个屋檐下却都当对方不存在。我和她像吗?”

    江倦接了相框,看着女人的照片陷入了沉思。

    萧始又道:“我从小没被养在她身边,和她关系不算亲近,没什么太深的感情,她也没想弥补我们破裂的母子情。我总觉得对她来说我就是个累赘,她应该挺恨我的。”

    “不会。”江倦说,“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把上一辈的恩怨迁怒到自己的孩子身上,你只是没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

    “真的吗?可打从一开始,就没人期待过我来到这个世上,她真的爱我吗?”

    萧始极其少有地透露出了迷茫,注视着江倦的目光中透露着一丝期待,他希望那人能给他一个足以了却过去多年遗憾的完美答案。

    “他们都说,我妈是被程三史强迫了才生下我的,即使是这样,你还是觉得她不恨我吗?”

    “可你长得一点都不像程三史。”江倦对照着照片看了好半天才下了定论,“……也不是很像你母亲。”

    萧始眨了眨眼,“真……真不像?”

    “三分像,能看出是亲生的,但你很多特征和她并不相符。”

    这话说得就很委婉了。

    江倦的意思是说,他应该是他母亲的儿子没错,但从他与母亲并不是很相似这点来看,他可能更多的继承到了父亲的特征。

    所以,他父亲未必是程三史。

    “你母亲多高?”

    “一米七五。”

    “程三史只有一米七三,他的基因应该没强大到生出一个接近一米九的儿子吧?就算是隔代遗传,应该也不会这么离谱,看程家那两个一米八到头的兄弟就知道了。当然,我也只是猜测,别太当真。”

    江倦觉得自己说多了,当着本人的面说你爹可能不是你爹这种鬼话,他可能是皮痒想挨打。

    但他忽略了萧始心底的真实感受,对萧始来说,私生子和罪犯之子的身份一直是他不能被触碰的隐痛,如今得知这可能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如同又为他点燃了一盏照亮前路的明灯,让他对自己的未来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他一脸凝重地低下头,用食指的关节轻轻刮了下鼻尖,本意是想掩饰这一刻的脆弱,却没想到这个动作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江倦蓦地想起什么,从手机里找出了那张九人合照,越看越心惊,放大了其中一人的面孔,与面前的人仔细对照着。

    “好像……”

    “什么?”萧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展开吓到了。

    “我说,好像。”江倦抬手将屏幕上的内容展示在萧始面前,“——你和照片上这个坐在你母亲身边的人,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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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3章 伤疤

    根据他们目前调查的进展, 这张九人合照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

    站在画面最左侧后排的江寻和花知北,以及坐在他们身前,身份未知的男人和萧始的母亲可以分为一组, 右侧前排的位置是叶承志、程三史和池春梧的利益三人组, 姜誉夹在两个阵营之间, 而右侧一人的身份暂时未知。

    江倦所指的人便是画面最左侧, 坐在江寻身前,与萧母身边的男人。

    男人的面孔也被拼贴了黑白照片,只不过并非遗像,倒更像是偷拍的照片。

    男人一手轻抵鼻尖, 似是轻咳, 又似是掩面, 看起来很像在躲避什么, 身体保持着半侧的状态,没能直视镜头。

    为了不让面部缺失, 处理照片的人甚至把拼贴照片的手部也裁了进去,这也就导致男人看起来有三只手, 同时颈部以上向右侧靠, 看起来像是与身边的萧母窃窃私语,原本的照片身体又是正直的, 显得躯体扭曲骇人。

    “大概四五分像吧。”江倦说,“脸挡住了不能完全看清, 但肯定是比程三史像多了。”

    萧始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所以……这个人是谁?”

    “在问这个问题之前, 你应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江倦面色沉凝, “你母亲是谁?”

    萧始觉得这个问题解释起来非常吃力, 最关键的是连他自己都未必知道正确答案,索性从箱子里翻出了一叠牛皮纸文件袋,从中翻出了母亲的死亡证明。

    “萧清霜,1962年生人……我觉得这资料上除了性别,就只有她过世的日期是真的。”萧始的情绪低落,“只有这两点是做不了假的。”

    “你是不是……觉得母亲的死有蹊跷?”

    “不,她这个人身上是有很多秘密,很多我尝试追查却以失败告终,至今不得真相的秘密,但她的死却是没有争议的。”

    “是……患病?”

    萧始摇了摇头,“她确实患了重病,在过世前挣扎了很久,但死因却不是病逝……她是被人杀死的。”

    说到这个,萧始后退了半步,蹲在箱子旁边,像是把自己缩进了蛋壳里。

    “……那天放学回家,家里电源跳了闸,看到她的鞋子在门口,我还很惊讶,想着她难得回来这么早,居然还不换保险丝,抱怨着进了门,可每个房间都没有找到她,最后推开浴室的时候,我就看到她……躺在浴缸的血水里,眼睛都没有闭上……我人生头一回这么无助,婆婆走了,我觉得自己还有妈,可是妈也走了,我在这世上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我疯了似的抱住她,告诉她我其实很在意她,很爱她……可是已经晚了,她听不到了……”

    江倦哑然。

    他不是没尝试调查过萧始的过去,可他的经历就像是被人刻意掩盖了一般,抹成了一片空白。

    江倦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总是对他笑脸相迎的男人会有如此不堪回首的过去,难怪在丧母之后,他会那么依赖哥哥和自己。

    那是他唯一能容身的地方了。

    现在想想,也难怪萧始会那么恨他,江住过世以后,萧始第三次失去了家,也是第三次被抛弃,任谁心里都会有怨,只是萧始选择了最极端的一种做法,尝试强行把这份依赖的温情留在身边。

    江倦贴近萧始,拍了拍他的肩,任由他靠在自己怀里。

    萧始隐忍地啜泣着,语无伦次道:“那一天好黑啊,她死不瞑目,再也没有人在我手指上绑发丝,让我坚强一点,别哭了……从那以后,我的噩梦千篇一律,都是她浑身血水,湿淋淋地站在我面前,质问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儿回来救她。她无数次死在我的梦里,我一遍又一遍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痛哭,越来越害怕黑暗,越来越害怕血腥……只有跟你在一起,噩梦才会暂息……”

    江倦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拔了根头发,缠绕在萧始的小指上,说:“坚强一点,别哭了。”

    萧始的哭声就此顿住,抬起一双迷蒙的泪眼望着江倦。

    灯光昏暗,那人又恰好站在背光的位置,神情看不真切。

    萧始没有多想,凭着身体最真实的反应仰首吻住了那人。

    泪水糊了一片在江倦脸上,凉丝丝的,滑进唇舌间,那咸涩的滋味也漾了开来。

    “……当着你母亲的面,能不能矜持一点?”他偏过脸去问:“还有其他有调查价值的旧物吗?”

    “没了,就这些。”

    萧始匆匆抹去脸上的泪,收拾了仅有的几样物品放进背包,便合上了箱子,把房间恢复到他们进来之前的样子。

    萧始揉了揉鼻尖,再次贴过去,小声说:“……谢谢。”

    “谢什么?”

    “明明那么想知道结果,却没揭我的伤疤。”

    江倦垂下眼帘否认:“我没想知道。”

    “你就是想。其实我可以说的,因为我也很想知道真相,当年有人给了我一个极其敷衍的说法,这在我心里一直是个解不开的结。你帮帮我,好不好?”

    江倦手里拿着相框,手指不自觉摩挲着,轻轻一“嗯”算是回应。

    “我妈走了以后,我报警调查她的死因,警方给我的说法是她不堪病情,想不开选择了自杀。我坚持她是被害的,她身上那些凌乱的伤痕根本不可能是自己造成的,负责调查案件的警察却对我说,因为我最先进入现场挪动了遗体,破坏了第一现场,他们的调查进行不下去,自杀是最好的结案方式。我当时……很绝望,很希望有人能帮帮我。”

    萧始双目无神地盯着江倦的手——他不敢去看相框里的人,便注视着江倦那骨节分明的手。

    “那件事也给我留下了阴影,我对这世界感到绝望,觉得求助无门,还是走了正常的流程,结案后给她举行了葬礼。告别仪式上,只有我一个人……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江倦的手不自觉缩紧了,还是没忍住搂住了他,用他微凉的鼻尖贴着那人的,轻声道:“……你受苦了。”

    只有受过同样的伤,才知道切肤断骨的滋味。

    他是打从心底替萧始觉得疼。

    “各种意义上的……”

    “什么?”

    “我没再见过她。”

    萧始深吸一口气,坐起来说道:“她的遗体不见了,就在送去火化以后。殡仪馆想掩盖他们的失误,给我赔偿了一笔巨款,可我没要。我觉得,找不到她也好,这样我还能觉得她或许还在哪个我找不到的角落里好好活着,骗骗自己。这一骗就是十多年啊……”

    萧始搂住江倦,就如水中挣扎的求生者抱住了身边仅有的浮木,“他们当年欺负我年纪小,欺负我不懂事,欺负我势单力薄,把真相掩在了暗处,我本来……就想这样糊里糊涂过一辈子的,事到如今,再想追究也没机会了吧?”

    江倦吁了口气,仿佛酝酿着什么。

    他忽然拉起萧始,“站起来。”

    “……啊?”萧始还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想要真相吗?走,我去带你——讨个说法。”

    “等等,你是认真的吗?”

    江倦身体力行回答了这个问题。

    在收集了老宅里有价值的旧物后,江倦带着萧始离开了这座荒废已久的宅院。

    临走前,他念念不舍拿着那老家的挂锁,显然是想把东西带走,又怕没了这层防护,老宅子会遭贼。

    后来萧始拿了老宅子的旧锁替换,他才放心把东西拿了回去。

    “真没想到能在拆迁以前再回来一次。”萧始说远望着黎明前笼罩在黑暗中的大宅,心里难免惆怅,“我还以为上一次就是永别了。”

    “会有机会回来的。”江倦说,“你总得有个归处。”

    萧始想说,我希望自己未来的归处是你。但在他说出这话以前,江倦便转身坐进了车里,没给他留下多言的余地。

    “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两人回到市区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江倦身体还没恢复,上车丢下一句“去市中级人民法院”就盖起萧始的外套倒头睡了过去。

    他难得能在车上睡得这么熟,两眼一闭就没了意识,被萧始叫醒时,车已经停在了一家早点铺子门前,马路对面就是目的地。

    “想动吗?”萧始摸了摸江倦的额头,“怎么发了这么多汗?”

    “虚。”江倦言简意赅,“不想。”

    “那你好好歇着,老公去给你觅食。”

    萧始下了车,江倦也慢慢清醒过来,刚拿起手机扫了眼新闻,就听外面一阵吵闹。

    一个中年男人跟抱着孩子的女人当街拉扯,闹得动静不小,引来了路人围观。

    萧始提着早餐回来的时候,女人已经哭了起来。

    “什么情况?”江倦伸手从萧始兜里摸来了助听器。

    “两口子要离婚,协商不成闹到法院了。女方说男方酗酒出轨还家暴,对孩子造成了不好的影响,男方指责女方不守女德,不在家好好相夫教子,净学离婚这些不三不四的事。”

    江倦接过包子咬了一口,又透过车窗去看那一家三口,看起来很在意。

    “没想到这年头居然还有大清余孽,这种打老婆的狗东西……哎?江二,你干嘛去??”

    萧始刚打开粥盒,江倦就推门下了车。

    萧始觉着不妙,赶紧追了过去,就见江倦朝那掴了妻子一巴掌的男人快步走了过去,赶在那人的手伸进裤兜之前,当胸一脚把人踹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这种打老婆的狗东西……咳!我不是说我……算了我就是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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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4章 公主

    围观群众都被吓傻了。

    不过很快, 随着一声脆响,众人就都明白了原因。

    从男人口袋里滑出了一把长刃的水果刀,他刚才在众目睽睽下伸手进口袋, 就是想刺死那铁了心跟他离婚的妻子。

    女人看到这情形惨叫一声, 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居然想置她于死地。

    “带着孩子退远点, 小心别受伤。”

    江倦方才那一脚踢过去是有顾虑的, 怕男人拔刀时伤了女人怀里的孩子,也怕这一下没轻没重伤了男人,所以力道不大,仅仅是把人踹出了几步远。

    一身酒气的男人手里还拿着刀, 显然是被这一脚踹懵了, 随即大发雷霆, 咆哮如雷:“你又是她哪个姘夫?妈的, 都他妈该死,老子剁了你!!”

    男人挥舞着手里的刀, 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女人吓得失声尖叫, 腿软跌坐在地。

    萧始扶了她一把, 才没让她这一下摔狠了,顺便捂住了她怀里孩子的眼睛, 轻声道:“乖,别看。”

    他自己倒是看得起劲。

    只可惜期待中的激烈打斗场景并没有出现, 江倦对付这种只有能耐打老婆的怂货简直是大材小用, 在男人扑上来那一刻, 又是一记直踢踹飞了男人手里的刀, 拧着对方的手腕把人往地上一掼, 反手擒拿住了。

    萧始离着两三米远, 都清楚听到了那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听得牙酸还打了个激灵。

    男人被疼痛激清醒了,跪地呜嗷乱嚎着求饶,江倦不为所动,解下腰后的手铐把人拷了起来。

    萧始感慨:“法院门前持刀伤人,你很勇啊。”

    “别说风凉话,联系附近派出所。”

    “好嘞!”

    萧始打电话报了警,等民警的时候闲得发慌,便以妇女之友的身份安慰那吓坏了的女人。

    “唉,妹子,都是过来人,听哥一句劝,找男人啊,一定要擦亮眼睛,喝大酒抽大/烟的都不行,黄赌毒更是一点儿都不能沾,害了自己不说,孩子也跟着遭罪呀。”

    女人冷静了下来,抱着孩子抹泪痛哭:“结婚前哪知道他是这样的,以前,他对我也是很好的,从生了孩子以后就变了,嫌我身材走形,又嫌我老了,丑了……可这世上哪里有人是不会变老的呢?他对我这样也就算了,连对孩子也……”

    男人听了这话暴跳如雷,狼狈地坐在人行道上高声骂道:“那也不准你离婚!你带着我赵家的种是要去哪儿?老子花了那么多彩礼钱把你娶回来,想跑哪那么容易!要离婚也行,你得净身出户,把财产和孩子都留给我!!”

    女人一听这话情绪也激动了起来,紧紧抱着孩子不放,怕被抢走了似的:“你这个无业游民!成天吃喝嫖赌也不工作不赚钱,孩子跟着你只有遭罪!”

    男人大张着嘴还要再骂,江倦猝不及防伸了手,从下往上一撞男人的下颌,后者就这么咬到了自己的舌头,鬼叫起来。

    “你在警察来之前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卸了你的下巴。”

    男人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温和平静,做起事来却心狠手辣的男人绝对能干出这种事来,畏畏缩缩地低了头,不再张牙舞爪。

    “看见了没,一贯的欺软怕硬。”萧始劝道:“所以啊,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发现不对就要及时止损,千万别犹豫。家暴这种事只有0次和无数次,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你的苦日子就没完没了了……”

    江倦咳嗽了一声,简单粗暴地让萧始闭了嘴。

    他冷笑道:“不知道的听了这话还以为你受过什么委屈。”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江二你听我解释……”

    一直到附近派出所的民警赶来,这闹剧才告一段落。

    坐回车里的时候,包子和粥都凉透了,萧始又去买了一份,回来伺候江倦用膳。

    他觉着稀奇:“我说,你怎么去管别人家务事了?以前没觉着你爱凑这份热闹啊。”

    “不感兴趣。刚他们吵架的时候,我看到男人口袋里有东西,既然有备而来就有动手的危险,碰巧救下了也算他们命好。”

    “你刚刚揍他的时候把他手腕都卸了,你什么时候打架这么狠了?”

    “受伤以后。”江倦漫不经心地喝了口粥,“膝盖受伤以后,我发现除了要害以外,关节也是最主要的弱点之一,只要下手快狠准,就能迅速让人丧失反抗能力。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可能是本能吧。”

    这本能多少有点恐怖……

    想到他之前单方面殴打李蘅,把人打进医院在病床上瘫了两个多月不能下地这事,萧始就觉着背后嗖嗖冒凉风。

    “说起来,我们为什么要来法院?”萧始拆了煎饼果子的纸袋,送到了江倦面前,“你胃疼还没好呢,昨晚又吃那么多零食,这个不能多吃,就一口,啊——”

    说了一口就一口。不过江倦看不惯他总管着自己,暗地里较着劲,这一大口咬下去,煎饼果子都快没了半个。

    萧始愣怔一下就疯了,“我擦!等会儿!你给我吐出来,张嘴!!这么一大口吃下去,等下还不得疼抽抽了!我不管着你了,你听话,这口吐了,剩下的都是你的,你小点口吃,细嚼慢咽行不行?”

    看着江倦鼓着脸吃了下去,萧始有点崩溃,“你怎么跟姜惩似的……”

    江倦:“?”

    “像狼外婆一样,长了张深渊巨口。”

    江倦喝水顺了顺食,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饿多了,为了口吃的活下去,疼又算什么。你刚才问什么来着?”

    “嗯……来法院干什么?”

    “堵人。”

    他刚说完,一辆黑色的宾利就停在了他们SUV的正前方。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下了车,熟稔地从后座取了轮椅,抱出了副驾驶的男人。

    萧始正觉着这两人的背影眼熟,江倦就推门下了车。

    他觉着那人气势不大对,紧跟着过去,就见江倦从身后拍了拍年纪稍大的男人。

    男人不慌不忙地把同伴抱到轮椅上,这才回头,岂料江倦故技重施,拧着男人的手臂,反手把人顶在了车门上。

    萧始看清了对方的脸,赶紧叫了几声冲上前去,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被偷袭的沈晋肃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仗着江倦不得不用两手制住他,牵制的同时腾出一只胳膊,毫不留情抬肘撞在江倦的胸口,把那人震退几步,又不死心地扯着领子把人拎了回来,往车头上一甩。

    “没大没小的,带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教会你对待上司的正确态度呢?”

    “哎哎哎!别打别打,他闹着玩的。”

    萧始赔着笑脸,试着拉了沈晋肃一把,这下冷汗都流下来了。

    ——这人,这力道,他是认真的!

    江倦被掐着脖子压得站不起来,整个脊背都贴上了引擎盖。

    宋慎思都看愣了,舔着嘴唇瞟了萧始一眼,“这个腰……这么软……你个狗东西一定很爽吧?”

    萧始:“……”

    江倦:“……”

    沈晋肃:“……”

    不知为何,沈三公子的力道猝然加大,差点就这么把自己的宝贝下属掐晕过去。

    “我靠!你轻点儿!他这么柔弱你也舍得动手,你还是人吗!!”

    萧始掰开沈晋肃的手,对上后者要杀人的眼神,干笑道:“我是说……他年纪小不懂事,身体不好气性还大,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沈晋肃回过头来,对宋慎思道:“小朋友,你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行……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宋慎思忙举双手投降,兔子一样溜到一旁,假装没他这个人存在。

    周围有几个衬衫西装显皱的年轻人在旁看了半天,终于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怯怯问被按住动弹不得的江倦:“您,您好,需要法律援助吗?”

    江倦:“……”

    萧始:“……”

    沈晋肃依然是那副狐狸一样的笑颜,看不出喜怒,宋慎思却抬手道:“我需要。”

    这几个还没出校园的法学生凑了过来,看清宋慎思的脸,个个都是一脸骇然。

    “你……你是宋律!”

    “宋……宋慎思吗?!”

    “居然,居然是真人!!”

    宋慎思不顾这几个迷弟快流到自己身上的口水,十分诚恳地问:“婚内被家暴可以申请离婚吗?”

    以为他是出了道考题,其中一名学生显得有些紧张,轻咳几声道:“民……《民法典》第1079条规定,夫妻一方要求离婚的,可以由有关组织进行调解或者直接向人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实施家庭暴力或者虐待,调解无效的,应当准予离婚。这边建议当事人收集、医院诊断证明、录音录像资料,还有警方询问笔录等证据,先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再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

    学生说完了还小声问同伴:“怎么样怎么样?我表现的还可以吧?”

    同伴默默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宋慎思朝沈晋肃飞去了一个得意的眼神,却被一眼瞪了回来,忙叫来了在一边狂吃狗粮的助理,丢下一句“我去见委托人了”就飞快逃走了。

    那几个学生还面面相觑。

    “上车。”沈晋肃给萧始使了个眼色,说罢就把江倦扔进了宾利后座。

    被当做司机的萧始叹了口气,道了声:“你轻点儿……”,转身上了车,照着沈晋肃指的方向开去。

    江倦半死不活地倒在宽敞的后座,被紧跟在他后面坐进来的沈晋肃挤压了活动空间,干脆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装死。

    “有话就说。什么时候养的毛病。”

    能明显听出沈晋肃语气不甚友好,可江倦仍是没有回应的意思。

    萧始借着等红灯时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刚沾上座椅,江倦就又睡了过去。

    沈晋肃嘴上埋怨江倦脾性越来越差,却还是给人盖上了西装外套,看着那人的表情,就像个拿熊孩子没办法的家长。

    沈晋肃所指的目的地对萧始来说并不陌生。

    自打克钦邦回来以后,作为参与行动的小组成员,又是研究对象宋玉祗的主治医师的萧始没少跟三处打交道。

    起初他被以“配合调查”的名义软禁在医院里,协同实验室进行研究,被没收了所有通讯工具,禁止与外界联系。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自身难保的江倦向沈晋肃提出了亲自看管萧始的要求,不知付出了什么代价,总之最后他还是带走了萧始,并且完全没有尽到监管义务的打算,直截了当地让萧始从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

    但萧始还是死皮赖脸留了下来,在外人眼里,江倦有着独到的训狗技能,能把一条恶犬治得服服帖帖,却没想到他实际上全靠个人魅力。

    总而言之,萧始对三处这个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的地方充满了抵触,还没进门就觉得生理不适了。

    大院外站着两个执勤的特警,远远望见这辆宾利就敬了礼。

    萧始觉得自己的处境很不妙,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一脸凝重的沈晋肃,“……把你送回来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沈晋肃哼笑了一声,“你们在法院门口等了一早上,就是想把我送回处里吗?”

    萧始:“……”

    沈晋肃一拍睡得正香的江倦,“起来吧,到家了。”

    江倦缓缓睁了眼,还有些茫然,没睡醒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原因,萧始觉得他更多的是对沈晋肃话里“家”这一字的困惑。

    众人一言不发地下车上楼,进了沈晋肃的办公室。

    办公室气派得很,能装下高局两个办公室还有余,只不过沈晋肃的个人爱好与喜欢斟茶倒水享受人生的同龄人不同,室内布置看不出高山流水的雅兴,倒是展柜里极其罕见的枪支弹药充分体现了这位位高权重的国安处长的硬核。

    江倦也不见外,披着外套往沙发上一倒,闭着眼睛又要睡去。

    沈晋肃问:“你是房租到期了来蹭床吗?”

    江倦勉为其难地睁了一只眼,跟他对视着。

    “说话。”

    “我来找你帮个忙。”

    沈晋肃一瞥有些无所适从,装作若无其事看军火的萧始,“跟他有关?”

    江倦垂眸不语,便是默认了。

    沈晋肃一向头疼他这个不喜开口的性子,为了能让他多说几个字也是煞费苦心。

    “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你说呢?”

    哪成想江倦听了这话,二话不说就开始解扣子。

    两人都看愣了。

    直到他衬衫都脱了下来,萧始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手忙脚乱合起了他的衣襟,“干嘛呢你!守不守男德啊你!!”

    沈晋肃嗤笑一声,“别拦他,让他脱。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什么??!”

    萧始心道敢情不是你媳妇儿在人前脱光溜了,让宋慎思来试试?你不把别人挫骨扬灰就怪了!!

    江倦推开萧始,不顾那人阻拦,执意脱下衬衫,将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展现在了沈晋肃眼前。

    他一道道数算着身上的疤痕,“肩头这片烧伤,连带着骨折的左臂,碎裂的膝盖,失聪的右耳,都是去年在白云药厂的爆炸里留下的,那是我第三次无限接近死亡,距离约等于零。”

    他继续道:“这些微小的齿痕是在被百里述扔进蛇窟时留下的,鞭伤是在执行卧底任务时被打的,肋骨和桡骨是在长宁时被黄柘打断的,腰后还被长宁的人放了黑枪。现在,我有求人的态度了吗?”

    沈晋肃凝视着他,眼中神色复杂。

    “你是不是对‘求’这个字有什么误解。”

    “我有资格求你了吗?”江倦固执地问。

    沈晋肃沉默着与他相视,许久之后,终是用一声长叹结束了这场无声的对峙。

    他对萧始说:“坐下。”

    萧始沉默地坐到江倦身边,一言不发帮他穿上衣服。

    沈晋肃问:“想知道什么。”

    “有关他的所有。”江倦指了指萧始,“今天,你们谁都不准骗我。”

    他疲惫地看着沈晋肃,在对方投来确认的目光时又垂下眼去,避开了视线接触。

    沈晋肃不置可否,也没回避这个问题,却以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切入了正题:“你们查到什么了?”

    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早就猜到江倦会有为萧始出面的一天了。

    江倦调出了手机里那张存档的九人合照,递给沈晋肃。

    后者接过来轻笑一声,“原来是这个。”

    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在键盘上轻敲几下,录入了指纹,两人背后那面空无一物的墙壁就传出了异响,机括运作着,推出了暗格里的保险箱。

    沈晋肃输入密码,从中取出了一个足有半米长的大相框,两人一见便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那被沈三公子珍藏起来的照片,竟与他们在小洋楼里拿到的是同一张!

    但相比从季隐那儿拿到的版本,沈晋肃手里的照片则是没有进行过拼贴的原件,人物的脸孔也没有进行模糊处理,能看清每个人的长相。

    江倦的目光定在画面中坐在萧清霜身侧,那个与萧始眉眼神韵有几分相似的男人。

    “我给你一个对他坦白的机会。”沈晋肃这话是对萧始说的,“他对你的背景一无所知,交代多少直接决定了他日后对你能有几分信任,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他以为萧始会犹豫,却没想到那人竟连半点迟疑都没有,转过头对江倦直言:“我的东家是ICPO,我和凯尔回国是为了一个红色通缉令,这个任务是我主动申请来的,最主要是因为我想守着你。我保证,不管未来有什么变故,我都会争取留在你身边的机会,倦,你愿意信我吗?”

    江倦微微扭过头去,拉开了和萧始之间的距离,“说话就说话,别靠这么近。”

    沈晋肃轻笑一声,“……小年轻。”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居然是国际刑警。”江倦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轻点着膝盖,手指尖泛着红,看起来很诱人,“还好不是另外几家……”

    “什么意思?”

    沈晋肃憋不住笑,“他得罪过另外两家,似乎还欠了人命债。”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江倦不以为然,“同样都是执行卧底任务,活下去是各凭本事,靠翻别人底牌求取生路就别怪自己遭报应。”

    “是是是,公主殿下。”

    “公主?”

    听到这称呼,萧始耳朵一动。

    “我们这位小祖宗在系统内外名声都不小,警花,公主,大小姐这些称呼都是迷妹迷弟给他的爱称,他可是当年的三处无人不知的‘候鸟’。不过,那边的人一般喜欢叫他……乌鸦。”

    “老师,”江倦打断了他,“你说的太多了。”

    沈晋肃耸了耸肩,看在这声“老师”的份儿上,他结束了这个话题,将相框立在两人对面的沙发上,站在靠背后沉声道:“关于你们手里那张照片的真实性,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不用怀疑,它的确是真的。我就不深究你们是从那儿找到这件东西的了,做得还挺吓唬人,可对着这样一张照片,你们能从中获取的信息量太有限了,不如来看原件。”

    沈晋肃给出的原版照片较比他们手里这张正常了许多,没有了拼贴的扭曲肢体,画面中所有人都保持着相对自然的姿态,又在不经意间表现出了众生百态。

    就好比与萧始相似的男人虽然跟萧清霜隔着半个身位,看似疏远,实际上他的目光侧倾,左膝也微微向左靠去,这是他亲近那人的习惯性动作。

    在这张经过AI修复的清晰大图里,端坐着的男人面容清晰俊秀,那种熟悉感让江倦情不自禁扭头看了萧始一眼。

    “……像,太像了。”

    “像是肯定的,毕竟是父子。”

    沈晋肃望着萧始,少有地惆怅了一下。

    这个说法已在意料之中,但猜测得到证实时,萧始还是觉得心跳一顿,呼吸发紧。

    “你会进ICPO不是巧合,也算是子承母业了吧?”

    接连得到的真相让萧始措手不及,“等等,你是说……可我从来没……”

    “她怎么可能会让你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沈晋肃无奈深叹,“我并不赞同她那种自我牺牲的做法,这跟我的观念不符,但她确实靠着这个阻止过危机,所以我不予置评。你只要知道,你跟程三史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有一对可以让你骄傲的父母就够了。”

    萧始长出一口气,仰在靠背上,人好像随着这一句话得了心安,好像漂泊已久的浮萍被浪打上了岸,自此终于有了落点。

    他俯下身去,将头埋在两膝之间,压抑多年的情感袭上心头,让他有种大哭一场的冲动,想为过去这些年所受的委屈画上句点。

    可情绪在聚拢于终点前就溃散了,星尘般的碎片崩落,只余下某些情愫被抽离的空虚感,还来不及填满。

    江倦拍了拍他,轻声安慰:“人没有机会选择自己的来处,至少知道了这样的真相,你可以不再纠结自己的身世。你从来,都没有低人一等。”

    沈晋肃颔首表示赞同。

    萧始缓了许久,才平复下激荡的心情,抬手似乎是想触碰照片上那一双远隔岁月,此刻静坐在面前的人。

    可不知是碍于距离还是勇气,他还是没能如愿,半途就缩了手。

    “他们是谁?”萧始问,“我想知道他们是谁。”

    沈晋肃点点头,“萧清霜,这是个假名,她真正的身份被保护得极好,我们没能查出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萧这个姓是来自她的爱人。”

    他指了指萧始的生父,“楚萧,我的前辈,一名值得敬佩的国安特警。”

    萧始对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感到无措,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犹疑地问了个傻问题:“这件事你知道吗?”

    江倦对上他的眼神,“我如果知道就不会问了,你真以为他把我当自己人?”

    他这话也没顾忌沈晋肃在场,让萧始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或者说国安对待江倦的态度有了新的猜测,更加心疼身不由己的江倦。

    “你又在脑补什么?”江倦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在想的事情大概率和现实不沾边。”

    “好了,别打情骂俏了,我的时间不多,没工夫陪着你们两个谈情说爱。我长话短说,这张合照是有争议的,所以暂时还不能让它落到别人手里,最好保存好你们手里的那份。”

    沈晋肃看了眼时间,“接下来给你们介绍几个照片里的重要人物。有些人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们就能认……”

    他话说一半,就见江倦拿手机对着原片拍了几下,敷衍地看了他一眼,“嗯嗯嗯,您接着说。”

    这小崽子……

    要不是有良好的教养,这会儿沈晋肃可能都控制不住揍他的冲动。

    “我擦,怎么他也在?!”萧始一指站在最后方角落里那个没什么存在感,几乎与周遭景色融为了一体的人。

    此前在模糊的合照里,他和江倦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所以照片里其实是有十个人才对!

    虽然看上去和现在有些不一样,但萧始还是认出了这张让他记忆深刻的脸。

    “百里述?!”

    江倦听到这个名字手一抖,差点没拿住手机。

    萧始赶紧给他顺毛,见他放大了手机里的照片,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脸,终于确定那个不甚显眼的人就是百里述没错。

    沈晋肃没有否认。

    “他是后来P上去的吗?”萧始问。

    “我说过,这张照片没有经过后期处理。”

    “他在几十年前就跟我们的父辈拍了照片,现在还能容颜不老怕是成了千年的王八吧?还是说,现在的他是有人伪装的?”

    “他不重要。”江倦一语打断了萧始的胡思乱想。

    只见他指着照片上的某个人物,语气冷漠:“老师,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您也在这张照片上吗?”

    “不太能。”沈晋肃笑吟吟的,拒绝得倒是相当干脆,“我改变主意了,你们还是别想着什么事情都靠前人栽树,年轻人,要多去历练。”

    说完两人就都被请出了办公室。

    江倦“啧”了一声,低骂一句“老狐狸”。

    沈晋肃就像把耳朵留在了他身上似的,他话音刚落就推了门,玩味地打量着他,似乎是在思考他经不经得住这话的后果。

    面对沈晋肃,江倦通常没有选择题可做,只能被迫低头,道一声:“我错了。”

    萧始很诧异,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能治住江倦的人可不多。

    仿佛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沈晋肃对他微微一笑,“有机会我会找你好好聊聊。”

    回去的路上,萧始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开了口:“实话说,我以前一直很自卑。”

    江倦闻言回头,又迅速转了回去,盯着空无一物的地面。

    “你是英烈之后,而我是罪犯之子,知道自己身体里流着污浊的血,刻着犯罪者的DNA,我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也自暴自弃,觉得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你嫌弃我的了,再被你讨厌一点也无所谓。现在想想,过去对你的很多伤害是没必要的,以前真是犯了太多傻。虽然我几乎每天都在和你说对不起,但还没有针对这件事对你道过歉,所以我想……”

    “不要。”

    “……什么?”

    “你的道歉值几个钱?说多了就不稀罕了,不如来点实在的。”

    江倦抬起头,正要继续后面的话,就听手机响了起来。

    被破坏了兴致,两人都有些尴尬,尤其是萧始,扭过头去摸了摸鼻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恨惨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进来的人。

    江倦接了电话,连“喂……”都没说完,话音就被迫顿住了。

    萧始能听到对面的人语气焦急,却没能听清字音,紧接着就见江倦的脸色沉了下来,“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他拽着萧始又转头回了三处,边跑边喊了一声老师。

    楼上的沈晋肃听到声音,只瞥一眼便会意,开窗把车钥匙扔了下去。

    “省着点儿,很贵的。”

    江倦习惯性地把钥匙塞给萧始,拉着那人上了来时的宾利,后者还是一脸茫然,“怎么了怎么了??”

    “找到陈情了。”

    “啊?活的死的?”

    “活的,情况有点复杂,先去叶氏大楼。小惩说他身上绑着炸弹冲进了叶氏大楼,挟持了一层的职工,要求见叶明宵。”

    “啊??!”

    问题太多,萧始一时都不知从何问起。

    先不提陈情见叶明宵要做什么,他出逃以后要怎么避开警方视线,从哪里得到了炸弹,又是怎么潜入叶氏大楼的,桩桩件件都有疑点。

    萧始谨慎道:“还是不要贸然行动,他能在警方眼皮子底下藏匿这么久,肯定有人在暗地里帮助他,配合他搞这么一出,大概率是有人想利用他达成某种目的。这案子与‘寒鸦’有关,你和宋玉祗的身份都很敏感,最好不要参与。”

    “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萧始……”江倦的语气充满无奈,“那是几十条人命,我怎么可能为了自己安全而置他们于不顾?”

    萧始欲言又止。

    他明知江倦骨子里改不了的正义感就是无法漠视旁人的苦难,却还是忍不住想劝他自私一点。

    “放心,事情跟我没有太大关系,目前陈情的情绪也比较稳定,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出面。现在特警和拆弹小组都赶到了,他们在尝试和陈情谈判。”

    “你是他为数不多能信任的警察,如果他有意投降,一定会先和你谈。”萧始依然忧心,“太危险了。”

    “这不算什么,我过去的经历远比这凶险得多,比起以前,我倒宁可多面对几个陈情。”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越下越大,气温随之骤降,玻璃上起了层薄雾。

    江倦抹去车窗上的水雾,看着逐渐密集起来的车流,心里冒出了一个猜想。

    “仅仅一天之隔,陈情就在夏陂分局的警车爆炸后拿到了炸弹,这应该不是单纯的巧合。”

    “你觉得两件事之间有关联?”

    江倦冷静地分析:“昨天那起爆炸让我很困惑,虽然知道是冲着我来的,但引爆的时间却是在我下车之后,小惩也快要下车的时候,显然那是个定时炸弹,而且不能远程操控。”

    他隐瞒了当天遇到卡索的细节,也清楚这件事绝非卡索所为。

    事发时卡索就在现场,如果他想杀自己和姜惩,有无数种保险的方式。况且在彻底掌控宋玉祗以前,对方没有理由对姜惩出手,一旦姜惩身死,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天停车在小巷子里是个巧合,按照原本的计划,我和小惩应该走大路直接去往看守所,如果没有后来的争吵,在爆炸时,我们两个都应该在车上。”

    “不是‘17’。”萧始断言,“想杀你们的不是百里述他们。你和宋玉祗都是注射了SS-01后为数不多活下来的宿主,从百里述在克钦邦时的表现来看,他的的确确把最后的SS-01注射给了宋玉祗,这么短的时间里,应该很难靠他当时留下的500cc血来提纯,所以他没有理由对你和姜惩动手。”

    “那你觉得,还有谁急着除掉我呢?”

    萧始猛踩刹车,引得后方来车怒按喇叭。

    可他并未顾忌那喧嚣,紧扣方向盘的手指尖微微泛青,“……叶家,最想让叶明宵死的叶承志和叶凯!所以被骗的陈情才会要求见叶明宵,想和他同归于尽。如果这次能除掉叶明宵,警方对叶氏的调查和追责就会至此结束,要是能同时杀了知情的你,就是一箭双雕的妙计!”

    “是啊,看来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知道我在‘17’是有免死金牌的。”

    江倦不自觉摩挲着手腕上发黑的血管,“只当我没公开有关季隐的这一部分线索是因为我急于立功,又无组织无纪律,想把我们三个一窝端了……”

    “你不能去!!”萧始打断了他,“你不能去现场……”

    “可是萧始,你要知道,我不去虽然能安然度过今天,但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要活在随时可能被杀的提心吊胆中,昨天我害了凯尔,以后可能有更多人因我受伤,甚至死去,我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求你了倦,别去!”萧始俯首贴在他膝头哀求:“求你看在我的份儿上自私这一回好不好?”

    “就是因为自私,我才要去。”江倦摸了摸萧始的头,“如果出事,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就会是离我最近的你,所以我必须扼杀这一切发生的可能。”

    萧始一时之间竟想不出拒绝他的理由,无助地摇着头。

    “你也不必这么担心,昨天闹了那么大的动静,‘17’一定有所察觉,甚至可能就在灭了叶承志的路上,不可能不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我们现在也应该在他们的监视里。”

    江倦假装去吻萧始的嘴角,捏着他的下巴,令他微微偏过头去,看清了后视镜里停在他们身后的黑车。

    “方才按喇叭的车已经开走了,而那辆在我们后面等了这么久都没出声,还真有耐心。”

    “他们……都不掩饰一下的吗?”

    过去的恩怨让萧始很难不去顾忌“17”的存在,当对方近在身边,他几乎是生理性的不安。

    “他们要暗示……不,是明示我做一场交易,在等我的答复。”

    江倦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后方,不屑地轻笑一声,“这该死的默契……”

    “他们是想借刀杀人?”

    “嗯,先开车。”

    江倦把萧始推回原位,等车子发动起来后不疾不徐道:“他们想除掉叶承志这根不听使唤擅自行动的触手,但在中国的土地上,他们不能为所欲为,至少现在他们还不能暴露。而在这件事上,我和他们的立场一致,也想抢先一步弄死可能对我造成威胁的叶承志,所以他们率先示好做出暗示,想促成这次合作。”

    “可你不怕他们背地里坑你吗?”

    “坑还能坑到什么程度,最严重也不过关乎性命,偏偏他们是舍不得我死的。所以……”

    江倦缓缓放下车窗,对外面打了个手势。

    很快接收到信号的黑车就降下速度,消失在了车流中。

    江倦擦了擦手背上的雨水,昏沉道:“信他一次吧。我倒要看看,姓叶的想怎么弄死我……”

    说着,他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点进去以后,江倦眉头紧蹙,放大了音量,一声嘶哑的怒吼吓了正在开车的萧始一跳。

    “我说我要见他!!叶明宵!把他带来见我!!”

    这嗓音几乎辨不出是陈情,萧始瞄了一眼,这竟然是某直播平台的实时影像。

    “我再说最后一遍,如果切断我的直播,我就立刻杀了这个人!”

    几近癫狂的陈情拿着手机,镜头下移,将地上满脸惊恐,被堵着嘴瑟瑟发抖的人收进了画面。

    “赵子骏?怎么他也在?”

    “他被取保候审,前些日子就离开医院了,监视他的警察也没想到他会发生这种事吧。”

    江倦咬着指尖,想从画面中找出更多细节,“看来叶承志还真是打算一次性除掉好几个,可惜心太急。”

    他刚说完,直播中的陈情手拿匕首指着赵子骏,又吼了起来:“从现在开始,十分钟见不到叶明宵的人,我就杀一个人质!如果警察敢来怪我的事,我立刻引爆炸弹!!”

    他指着身上绑紧的炸药,挥着手里的遥控器,指着身后被迫蹲坐在墙边的人们。

    警方谈判人员的声音传了出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陈先生,您先冷静一点听我解释可以吗?”

    比起陈情的音量小了不少,需要仔细听才能听清,由此可以推断,警方人员距陈情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见陈情没有拒绝,谈判代表又道:“陈先生,我们不知道您和叶明宵有什么恩怨,但你身后的人质是无辜的。纠纷可以调解,但生命只有一次,请一定要冷……”

    “不!他们不是无辜的,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陈情声嘶力竭地喊道,“他们漠视了季隐的死,就都是死有余辜!!”

    车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江倦说:“我收回刚才的话,叶承志的胃口比我想象的要大,他想大开杀戒。”

    他退出直播,反手回拨了个电话:“是我,让他们稳住陈情,告诉他,我要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周五到周日的名单依旧周一放出~

    第175章 爆炸

    两人赶到CBD时, 除了陈情所在的三十三层以外,其他楼层的无关人员都被紧急疏散了,只有特警和排爆小组在临近的上下两层楼待命。

    江倦下车之后便环顾四周, 找到了狙击手在附近大楼隐蔽的点位。

    可惜该楼层正处于大楼“蘑菇“外观的菌盖下, 窗子又都被遮光帘挡住, 恰好是死角, 外面很难看到内部的情况,也就无法定位嫌疑人的位置。

    直播中,陈情因为谈判人员提到了江倦,情绪有所缓和, 但这个名字带来的效果远不及江倦的预期, 可见虽然江倦的信任取得了陈情的好感, 但在他眼里, 依旧属于“不可被信任的警察”分组。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不, 我要找的人不是他,我要见叶明宵你们听不懂吗!把他带来!!”

    他吼完之后便再度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将刀尖指向了赵子骏, 吓得后者两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 身下洇了一大片湿。

    陈情冷笑一声,狠了狠心, 正要将刀子捅进赵子骏的脖子, 这时江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他言简意赅, 半字废话都没有, “陈情, 你知道自己被骗了吗?”

    “什么?……什么被骗了, 你说清楚!!”

    谈判专家手里的手机映出了江倦的脸孔,他站在雨中,黑如鸦羽的发丝被打湿,贴在耳侧,仰头看着三十三层。

    “等我几分钟,我这就上去。陈情,记得不要靠近窗边。”

    给他递耳机的姜惩一听这话差点原地蹦起来,“你跟他说这个做什么!”

    “他可以不用死的,救一个是一个。”

    江倦接了耳机,却挂在了自己的右耳上,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对萧始说:“你在下……”

    “我陪你。”

    他自知甩不开萧始,只能默许他跟在自己身边。

    上电梯时,他低声说:“我不保证你的安全,劝人这种事我并不擅长,不保证……”

    萧始狠亲了他一口,“别说话了,这种时候应该多亲几下。”

    说罢便把那人顶在了墙上,不给他反抗的机会,直到电梯铃响,才不舍地放开他。

    江倦被吻得有些迷乱,嫌脏似的擦了擦嘴角,顺手抹去了脸上的红潮。

    两人走出电梯,就看到了整装待命的特警。

    为首的人对他点了点头,指向了通往办公区的捷径。

    虽然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江倦还是认出了对方,用口型无声地问:“连骁?”

    那人点点头,并在二人经过他身前时小声提醒:“注意安全。”

    “你也是。”

    江倦转过身对萧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等下不要贸然开口,随后咳了几声,让陈情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到来。

    “我想见叶明宵……”

    不知是气力耗尽,还是身心疲惫,陈情已经没了方才叫嚣的气势,坐在办公椅上,一手持刀,另一手握着遥控器,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让我见他……我要,我要给季隐讨个公道。”

    “你所谓的公道是什么?杀了叶明宵,给他报仇?”

    “不然呢?!”

    “那现实要让你失望了,怕是你一厢情愿的付出非但不会让挚友泉下安息,反而会落他记恨。毕竟,谁都不希望看到自己舍命保护的爱人被朋友害死的惨剧。”

    “你说什么?”陈情惊慌地站了起来,茫然地看着手里的遥控器,“明明,明明是叶明宵他……”

    “强迫了季隐?证据呢?”江倦诘问,“你说季隐被叶明宵胁迫,这一点如今很难再考证了,但就季隐的尸检报告来看,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疤,可见生前并没有被施暴。那么我想问问,你觉得季隐是个逆来顺受,受了委屈甚至不会挣扎一下的人吗?”

    “可,可他……”

    “在雪山别墅里被侵犯了?这件事有证据吗?”

    “这,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有证据,碰到这种丑事,谁都想遮掩的吧!”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陈情哑口无言。

    “是张挽宁。”江倦笃定道,“你的信息都来自于季隐的妻子张挽宁,但据我调查,他们的夫妻关系有些复杂,她提供给你的信息未必全是真的,可能并不是因为她故意误导你,而是她也被骗了呢?”

    陈情面无血色,冷汗顺着鼻梁滑了下来,无助地望着江倦。

    “你试着回忆一下张挽宁生前都经历了什么,再想想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江倦给萧始使了个眼色,后者点了点头,他便迈开步子向陈情走去。

    陈情正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见他靠近,下意识又举起了手里的刀指向了他,却没料到江倦轻描淡写地用一根手指拨开他的刀尖,绕开他走向了墙边惊慌失措的人群。

    他走到一个惊惶不安的男人身前,对方就像只被吓破了胆的兔子似的,呜咽着向后躲去,死死抵着墙面。

    “你这套西装看起来很贵,应该不是一般收入的员工能穿得起的吧?还有这个味道……”

    江倦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听说是五位数的高级香,看来您也是位社会精英。”

    他放开了眼泪都快吓出来的男人,缓步踱回了陈情身边,“仔细看看这些被你困在同一楼层的员工吧,个个都是西装革履的高层领导,平时普通员工可能连面都见不上,今天却过年似的齐聚一堂。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吗?”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手里有人质,你们如果不满足我的要求,我就跟他们同归于尽!!”陈情声嘶力竭地吼道。

    “你个白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江倦喝道,“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别人随口扯个谎就上钩,你这智商能活到现在,没被拐去缅北保养手脚筋全靠运气吗!”

    萧始本来提心吊胆,一听这话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陈情被他骂得茫然了一瞬。

    江倦扳着陈情的肩,令他转过身去,面对着那群瑟缩在墙边的人,站在他背后,对他耳语着:“他们之中大部分人是雁音集团和桓宇能源的高管,近期多多少少都被警方关注过。桓宇出事以后,叶氏推出了叶明宣这个替死鬼,但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想要保住整个叶氏,就必须断了叶明宣与叶氏本家所有的关系,不管他们是否知情是否涉案,叶氏都需要他们来背黑锅,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最好办法,就是利用这次机会,一旦你按照计划引爆炸弹,你、叶明宵、赵子骏,我,还有他们,都会带着秘密粉身碎骨。”

    陈情嘴唇颤抖着,想回头确认江倦的眼神,却被那人阻止了。

    “别回头,直播镜头就在你身后,一旦他们察觉到你可能破坏计划,很可能会用其他方式来保证计划的顺利执行。”

    陈情是个聪明人,闻言会意,一把推开了江倦,朝他吼道:“别想骗我!我会按下去的,真的会按下去的……你离我远点儿!!”

    嘴里放着狠话,他的眼神却在求助,无声地询问:我该怎么办?

    江倦退到镜头之后,背在身后的手摆动着,给萧始打着暗号,同时扭转了正在直播的手机,使得镜头的方向偏离了陈情所在的位置。

    萧始见连骁带头带着特警小组弓身潜入办公区,立刻打出了撤退信号。

    但连骁却朝他摇了摇头,执意带人继续潜入。

    萧始见势不妙,咳了一声示意江倦情况有变,后者匆忙对陈情使了眼色,却几乎在同时就变了脸色。

    就在这时,陈情身上的炸弹电子屏倏然亮起了红色数字,时间随秒倒数,伴随着“嘀嘀”的响声,炸弹的定时装置启动了。

    “你做了什么!”

    江倦也顾不得演戏了,拉住陈情质问。

    后者满眼惊慌,拼命摇着头,“我什么都没……不是我!”

    说着还扔掉了手里的遥控器。

    江倦心道果然他背后的主使是有备而来,备选计划就是当陈情身上出现意外时果断斩草除根,不留活路!

    倒计时只有三分钟,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了,对方压根就没打算放过在场任何一个人!

    江倦从容冷静道:“特警疏散人质!萧始,你把赵子骏带下去!排爆小组进入现场!快!!”

    以连骁为首的特警小组配合相当默契,扶起了被吓到腿软的人质们,将人群疏散至安全通道。

    萧始闻言边拎起赵子骏边问:“那你怎么办!!”

    江倦忙着将炸弹从陈情身上拆下来,没来得及答他的话……亦或是本就没打算答。

    “操,怎么绑的这么紧!”

    “别白费力气了,江警官,没用的。”

    陈情满脸悲容,狠将江倦推远,向后疾退了几步,并对赶至现场的排爆小组抬了手,示意他们不要靠近。

    “我本来也没打算活下去,死就死了,你们快走吧,别被我连累,搭上命也不值得……”

    他泣不成声,擦着脸上糊了一片的鼻涕眼泪,“江警官,我求您一件事,在死之前,就求您这一件事……不管刚才你是不是为了救人才说那些话,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真相?季隐他到底是不是被叶明宵害死的?”

    众人看着仅剩一分多钟的倒计时,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萧始将赵子骏拖到安全通道口后便把他交给了负责接应的小组,回来拉住江倦时,正听到陈情这样问道。

    “不是的。他们……”

    江倦的声音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也有些沙哑,“……很相爱。陈情,你被骗了太久,应该知道真相,就这样死去,你一定也不甘心,所以让我们帮帮你,别再后退了!”

    陈情欣慰地点了点头,“谢谢您,我恨错了人,报错了仇,这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蠢的人……谢谢你们的好意,可是没用的,炸弹里面有感应装置,拆下来就会立刻爆炸,你们还是快走吧!”

    面临死亡的威胁,恐惧是本能,也是天性。

    然而这一刻,竟无一人退缩。

    他们会为了拯救这个可怜的男人坚持到最后一秒,这是他们的天职。

    倒计时还剩五十秒。

    穿着防爆服的排爆小组长对江倦说:“江副,请您撤退吧,接下来交给我们。”

    倒计时四十秒,所有人都知道奇迹发生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副组长命令小组成员带着江倦和萧始两人迅速撤离,在靠近转角,即将进入安全通道时,陈情所在方位接连传来几声巨响。

    这声音吓傻了众人,排爆警察将江倦扑倒在地,随即众人反应过来,方才响起的竟是枪声!

    在排爆组长的吼声中,他们看到一名特警开枪打爆了高层玻璃,随即抓住倒计时已然逼近个位秒数的陈情,抱着那人从碎裂的窗口纵身跳了下去!

    破损的玻璃在猛烈的撞击下彻底碎裂,两人纠缠着撞出高空,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他们所处的大楼都因此产生了震动,滚烫的烈风夹杂着玻璃碎片扑面而来,在爆炸的冲击下威力丝毫不亚于子弹。

    狂风席卷了整座楼层,文件纸张与尘土漫天散落,这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排爆小组都穿了排爆服,距离爆炸发生的位置又有一段距离,可对毫无防护的江倦和萧始两人来说,不幸被碎片击中的话,造成的伤害很可能是致命的。

    千钧一发之际,萧始顾不得太多,按住正欲起身的江倦,拼命将人压倒在地,以身相护。

    爆炸发生后,所有人都被震得大脑空白,双耳嗡鸣,一时回不过神。

    江倦是最先缓过来的,睁眼第一反应就是确认萧始是否受伤,两手在那人背后试探性地摸着。

    萧始的灵魂也慢慢归位,抬起头来看了看江倦,满眼心疼地用手指蹭了蹭他眼角边一道被割伤的划痕。

    “疼不疼?”

    江倦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起身,扶着萧始坐了起来。

    幸好他们所在的位置前方有一根柱子挡住了爆炸产生的气浪和碎片,没有造成严重的伤害,但萧始为了把江倦拉进掩体,自己有几秒钟暴露在了危险中,受的皮肉伤并不少,像被扎成了刺猬,掀开衬衫去看,有些碎片已经嵌到皮肤下了。

    “不严重,现在不用处理,等下我们去医院。”

    萧始死死抓着江倦的手不放。

    江倦明白,他不想让自己面对那样惨烈的场面。

    “让我去确认一下,很快……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他爬了起来,跌跌撞撞朝窗子的缺口走去,探出头去,看到了那惨不忍睹的景象。

    爆炸威力极大,从他们所在的位置下数十几层都受到了波及,三分之一的楼体都炸废了,水泥钢筋裸露在外,巨大的缺口让整座建筑都成了危楼。

    CBD广场上,有不少靠近叶氏大楼的警察都被波及,遍地废墟的模样,勾起了江倦内心深处的恐惧,一阵目眩,跌坐在了落地窗边。

    跟上来的萧始忙扶住了他。

    在经历了爆炸后,或多或少都有受到冲击后的不良反应,萧始觉得好像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双耳嗡鸣着,浑身上下都在疼,坚持走动这几步之后就站不起来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对慌忙来扶他的排爆警察道:“把他带下去……这里太危险了,别让他留在这儿……”

    排爆小组配合十分默契,一左一右架起了萧始和江倦,从安全通道转移到了地面,万幸因爆炸引起的火灾并没有波及到这条逃生路。

    此时警方已经通知了雁息全市的消防紧急支援,疏散了无关人员,当他们离开大楼时,方圆二百米的内的群众都被清退了。

    姜惩也受了伤,却连头上的血都顾不上抹,组织着警察疏散隔壁几幢大楼里的人员,见两人是被排爆小组架下来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忙走到近前询问:“怎么样了,有没有人员伤亡?爆炸发生以后就联系不上你们了,要急死我了!”

    江倦摇了摇头,排爆组长代他说道:“江副和这位警官没有防护,受了伤,最好现在就送去医院检查一下。排爆小组全员都已撤离,我们会协助现场进行后续的危险排除。”

    姜惩大喊一声狄箴,正在联系急救的狄箴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

    他回过头道:“辛苦了,爆炸发生时你们也离得很近,最好一起去医院检查,现场这边我会联系排爆二组,安全最重要!”

    双方统一计划,姜惩继续忙着现场指挥,联系了急救和市局之后,狄箴跑过来看了看在路边长椅上休息的两人,关切道:“你们都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萧始摸了摸背后洇了一片的血迹,“皮肉伤,小事。”

    说着他又去抱了抱失神的江倦,“你怎么样?”

    “……没事。”江倦好像这才回过神,抬头问狄箴:“那个和陈情一起掉下去的人是谁?查出来了吗?”

    狄箴欲言又止,神情凝重,纠结着是否要开口。

    看他这支支吾吾的样子,江倦便知道出事的人很可能是他和萧始认识的人。

    这样身份的人有且只有一个,他根本就不敢去想,追问完全是指望着能从对方口中得到截然不同的答案。

    “……说吧。”

    狄箴低下头,劝道:“江哥,现在还不确定,您别……先别难受。”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劲说道:“目前特警小组只有一个人联系不上,就是负责这次突入救援的小组长连队。”

    江倦低头闭眼,早料到是这样的可能,可他还是无法接受。

    连骁,那陪他度过了两年的大学生活,为数不多亲眼见证过真实的自己的人,也离他而去了。

    萧始顾虑他的心情,挣扎道:“只是联系不上,还不能确定就是他本人。再说就算……”

    语言是那么苍白无力,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说法安慰江倦。

    他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活得通透又清醒,连自己都骗不了,旁人又要怎么骗他?

    “别自欺欺人了,不管是从高空坠落,还是被爆炸波及,他都活不了。”江倦说,“楼体都炸得面目全非,还能奢求血肉之躯的他幸存吗?人有希望没错,但不能太天真了。”

    他揉了揉肿胀的双眼,听见救护车靠近,便拉着萧始站了起来,对狄箴说:“你要看好小惩,别让他太拼命了,记得联系宋玉祗。我先,我先带萧始去医院。”

    狄箴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江倦已经拉着人走了。

    两人一言不发地上了救护车,萧始背后被爆炸碎片刺得像筛子,根本躺不下,只能和江倦面对面坐在狭窄的车厢里。

    医生为萧始处理着伤口,细心询问着他有哪里不适,萧始一一答了。

    之后,便陷入了死寂,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萧始耐不住这样的死寂,到底还是在下车时拉住了江倦,将他揉进怀里,像给小动物顺毛一样抚着他的头,轻声在他耳畔说:“我知道你难过,伤心的话就哭出来吧,会好受一点。”

    “没那么想哭。”

    江倦乖乖地让他搂着,没有歇斯底里的发泄,好像十分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我已经习惯了身边人的离去,就算落泪,可能也不是为生命的逝去感到悲哀,只是可怜又被丢下的自己罢了。”

    他感到无助和茫然,“我是不是太自私,太冷血了?”

    “不是。”萧始的指尖从他眼边那一道伤痕边掠过,吻了吻他的眼睛,“如果有一天,我不幸走在你前面,我希望你一滴眼泪都不要为我掉。不要为我伤心,也不要为自己难过。我舍不得你难受。”

    “你有想到这么远的事吗?”江倦有些诧异。

    “是啊,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走在你之后。你被丢下了太多次,一个人孤独活着是很残忍的事,不管你接不接受我,我都希望自己能成为你抵抗孤独的盾。如果我能走在你之后,你可以放心把所有牵念的事都交给我,把你所恐惧的孤独,也留给我。”

    江倦惊讶于萧始这番话,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不解。

    在他想追问时,护士匆匆跑来,“二位,检查可以开始了,请跟我来。”

    为了节省时间,两人的检查全部错开,萧始要处理伤口,多耽搁了些时间,从处置室出来时,就见比他早些处理完伤口的江倦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他。

    他就像只受了伤的小动物一样,脸上贴着药布,裹着护士给的空调毯,踩着椅子边缘,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一言不发地盯着手机。

    萧始靠到近前,发现他正在看直播的录屏。

    萧始隔着毯子抱住他,吻了吻他耳边还湿漉漉的鬓发,“别看了。”

    “要看的,不看怎么会发现疑点。”

    江倦仰起头来,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

    “疑点?你发现了什么?”

    江倦擦伤的手指在屏幕上点着,“陈情的手机直到爆炸发生前都在进行直播,也碰巧记录下了他被推出窗外的过程。首先,连骁——就当他是连骁吧——在排爆组长尝试拆除陈情身上的炸弹时,突然冲出来开枪打碎了陈情身后的窗玻璃。窗子在陈情身后四五米的位置,他没选择侧边更靠近陈情的窗子,应该是为了保护排爆组长。”

    叶氏大楼的设计是每一层都由巨型玻璃作为外墙,并不存在被阻挡的情况,但如果连骁当时选择了侧边玻璃,哪怕两人坠楼后才发生爆炸,距离最近的排爆组长也可能受伤。

    江倦将录像定格在两人坠楼之前的几秒,当时陈情身上的炸弹面板显示倒计时只剩下了七秒,任谁看,连骁都是为了保护其他人而选择牺牲自己,与陈情同归于尽。

    萧始盯着画面,陡然发现了异常。

    “烟雾……”他说,“这个时候,陈情和连骁还没有坠楼,炸弹也没有被引爆,但却出现了烟雾。”

    他指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不难看出陈情的背后已经出现了一溜儿白烟,像是由什么东西喷发出来的。

    “是烟雾弹。”江倦说,“连骁是拿着烟雾弹抱住陈情的,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在当时被枪声吸引了注意,也没能发现这一细节。两人坠楼后发生爆炸,产生的烟尘与烟雾混杂在一起被风吹散,要不是有直播录像可以回放,恐怕没有人会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他强调:“还有一个细节是旁人不知道的,在和陈情演戏的时候,我扭转了他手机的方向,镜头的位置有偏移,恰好拍下了他们两人坠楼的一幕。如果按照之前的方向,那扇窗恰好在死角之外。”

    “你觉得,连骁选择从那扇窗跳下去不是巧合?”

    江倦摇头,疲惫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发现而已,具体还要看现场调查。这件事完全可以用巧合,和他想保护其他人来解释,至于烟雾弹,也可能是想从一定程度上限制陈情的反抗,在搜证有进展之前,我不想怀疑他。”

    江倦揉了揉作痛的太阳穴,问他:“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紧,需不需要留院观察?”

    “不用,只是皮肉伤,唯一的影响就是伤口愈合前只能趴着睡了。”萧始咧嘴笑笑,“心疼我?”

    “……有点。”难得江倦露了软,“要不你还是在医院观察一晚吧,放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

    “一个人?”萧始疑惑道,“为什么是一个人,你要去哪儿?”

    江倦深深叹了口气,看向了幽深的走廊尽头,“连骁走了,总得有人把这个噩耗告诉他的家人。如果是我来说的话,或许能……更委婉一点。”

    萧始没有阻止江倦,还主动要求跟他同去。

    他很担心江倦现在的状态,一步也不敢走远,给警方打了招呼以后,便驱车带着江倦去了连骁家。

    在此之前,江倦顶替了江住的身份,不得不和连骁断了联系,即使是回到雁息以后,两人也不过是见面点头打个招呼的关系,并没有亲近到他会主动去问对方住处的程度,所以还需要局里帮他调阅连骁的档案,找到他的住址和父母的联系方式。

    白饺饺传回消息的时候,正巧高局的电话也打了进来,对方应该已经赶到了现场,背景一片混乱。

    高局忧心两人,问了他们的伤势后便嘱咐他们在医院安心养病。

    江倦说:“高局,我有件事想求你,连骁出事的事,能不能先别告诉他的家人?”

    他顿了顿,又道:“这对他的父母来说太难接受了,我去说的话,可能更好一点。”

    高局叹道:“连骁的父亲早几年就病逝了,现在他和母亲住在一起。方才我让人联系了他母亲,电话还没打通,正想让人上门呢,你确定要去吗?”

    “是,我确定,我现在就在路上。”

    高局勉为其难同意了他的请求,江倦道了声谢,便把地址给了萧始。

    艺苑小区,位于北衍区中心,距离雁息市局十多公里,位置有些偏僻,交通也不大方便,只胜在了是几年前的新楼盘,而且环境安静,更适合老年人居住。

    连骁每次往返市局,都要由公交转两趟地铁再走上一段路,有同事问过他:“怎么选了那儿?多折腾呀。”

    他笑说:“我爸走了以后,我妈住在老房子里睹物思人,我看不得她难受。以前条件不好,老房子又冷又潮,老人家落了病,晚年最好住在好一点的新房里,正巧那里是刚建成一年出头的成品房,没有甲醛,还省得我装修了。”

    为了孝敬母亲,他宁可每天多折腾一点,也希望老人家住得舒适。

    可是现在,一切安逸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

    江倦靠在椅背上心不在焉地望着风景,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鲁迅先生说,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我觉得这话没错。”

    萧始看了他一眼。

    他说:“上学的时候,连骁总说,人终有一死,他愿做烈士,我却觉得,人最好的归宿是无病无灾,寿终正寝。直到今天,我又觉得跟‘叛徒’这个身份比起来,还是烈士更好。”

    “你真的在怀疑他吗?”

    “我倒情愿是我想多了。”江倦看着两手背上被消了毒,被碘酒染成了暗色的擦伤,无奈道:“我能找出无数借口掩饰他的反常的行为,也能让他成为真正的烈士,但我希望我为他所做的一切,至少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萧始停车在路边将他拉向自己,亲了亲他的鼻尖。

    “到了,要再缓缓吗?”

    “不用了,他妈妈找不到儿子,该着急了。”

    两人向物业保安出示了证件,说明了来意便向连骁的住处走去。

    江倦在路上说:“我的性子不太讨喜,小时候又闷又懦弱,只对熟悉的人能放开性子,在陌生人面前从来是一言不发。长大了之后好一点,能开口了,但也不怎么亲人,所以朋友一直不多。我哥怕我被欺负,常到我们班和宿舍去装作我的样子跟人打牌闲聊,分些零食来拉人缘,帮我处了不少朋友。”

    萧始笑了笑,“是他的性子。”

    “我大学只读了两年,后来舍友都知道了这个秘密,很欢迎哥哥跟他们一起玩,也和他约定会保护我这个弟弟,连骁就是最积极的那个,怕我被冷落会觉得孤独,走哪儿都要带上我,还顿顿拉着我去食堂吃饭,偏要我下床走动,连懒觉都不给睡。”

    萧始“噗”一声笑了,“那他胆子还真大,就你这起床气,我都不敢惹你。”

    “也就只有对亲近的人才发得起火,我觉得对不熟悉的人耍性子很失礼,所以一直没好意思跟他说实话。后来我和小惩确认了关系,他才为了把时间留给我们,跟我稍稍疏远了些。”

    “也可能是避嫌。”

    没准儿那个时候连骁就对江倦有了感情,有了跟江住的约定,就更方便他亲近那人了。

    “别听他胡说,他对我可没有那种心思。可能只是单纯看不惯你,想给你找点不痛快。”

    萧始嘴上说着是,其实心如明镜。

    男人对情敌的雷达是很敏感的,说连骁对江倦只是保护欲作祟,狗都不信。

    偏偏江倦对此过于迟钝,从来都没觉着连骁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心思,这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让萧始很苦恼,也很想解决这种正室地位时刻被威胁的现状。

    可最后,老天却用了一种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方式。

    “我当年一直不怎么喜欢这种相处方式,总觉得被人当做需要保护的对象是件很耻辱的事。不管怎样,我还是愿意相信连骁这样做的本意是出于善意。”

    他说完便敲响了连骁家的门。

    觉得老人可能腿脚不便,两人还多等了一会儿,可半天过去,里面却连半点声音都没传出来。

    江倦给萧始使了个眼色,又敲了敲门,后者配合他贴在门板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没人?”

    “再等等。”

    碰巧这时物业的保洁员路过,见两人等在门外,热心道:“小伙子,是来找这家人吗?”

    “是的阿姨,您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可能要很晚喽,这家住的年轻人是个警察,工作很忙的,有时候忙起来都不回家。你们来之前给他打个电话就好喽。”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情况不对。

    江倦又问:“他是一个人住吗?”

    “是呀,一个人,多可惜呀,条件这么好的小伙子,又年轻又俊,还是大高个,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还想把我姐姐家的闺女介绍给他呢。”

    越听越觉着不对劲。

    江倦对保洁员道了谢,等对方走后,便从袖口上取下了个别针,掰直了戳进锁眼。

    萧始心照不宣地用身体帮他挡着,凉凉道:“我都不知道是该吐槽你没事带个别针在身上还是这新楼盘不用密码锁了。”

    “邻居家用的是什么锁?”

    萧始放眼看去,“……密码锁?”

    “成品房通常是物业统一装修的,和别人不一样就证明他的门锁是自己改换过的。连骁一向谨慎,他不会用极易泄露密码的密码锁,也不会用可能被人提取指纹的电子锁,相比之下,还是这种更安全。”

    萧始眼睁睁看着那“安全”的门锁在江倦手里“啪”的一声弹开。

    门缓缓开了,两人心虚地向内窥视了一会儿,见无异状,便进了门。

    这是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只有七八十平,两个人住是足足够用,但如果将来连骁娶妻生子,就很难再和母亲同住了。

    萧始转了一圈,觉着不大对劲,“这不太像是成年男性买给父母和自己的户型。”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买房时连骁的积蓄只够买这么大的。”江倦推测,“连骁是个比较保守的人,不用任何理财产品,也不办信用卡,他说过不喜欢欠钱的感觉,所以未必会贷款买房。想想他是在父亲过世后才买了这套房子,极有可能是把父母的老房子卖了,再加上积蓄换了这里,再多就付不起了。”

    “现代这么保守的年轻人可不多见了,他该不会连花呗都没用过吧?”

    “有可能。”

    两人换上拖鞋进了玄关,在客厅里打量了几眼。房间收拾得很整洁,窗明几净,一丝不苟,却好像少了些什么。

    所有房间,包括卫生间都是大门紧闭,给人一种异样感。

    萧始指了指其中一扇门,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江倦,那人点点头,他便推开了门。

    那是次卧,小得有点可怜,摆了一张双人床后就没有安置柜架的空间了,只能紧巴巴塞下一个五斗橱。

    从窗帘和床品的配色来看,应该是连骁的房间,抽屉里放的也是他的个人物品。

    和江倦不同,连骁还保持着上学时的生活习惯,每天起床后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床上很干净,整个房间几乎没有摆在明面上的物品,只有五斗橱上的一个相框,拍的是一家三口,画面里的连骁还很年轻,应该是刚上大学的时候拍的。

    萧始没有在连骁的房间里停留太久,他知道此时江倦的心情定然很复杂,最好是让他一个人静静,便转头出了门。

    前脚刚出去没多久,他就喊了声:“倦。”

    江倦正心情复杂地看着照片里的连骁,循着声音出来,在主卧门口看到了萧始的背影。

    “怎么了?”

    萧始没说话,闪身给他让出了位置。

    江倦近前去看了一眼,随即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几乎心脏骤停。

    房间里没有床,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方桌,靠在墙边,安置着两张黑白遗像,桌上摆着几盘鲜果和糕点,不久前有人在这里祭奠过亡人。

    遗像上是两位面熟的老人,就在几分钟前,他们还在隔壁次卧的照片上见过二人。

    ……难怪从进门起就觉得这里少了什么。

    这房子没有家的味道,一点都不温馨。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埋怨江倦被萧始救下来以后对他的关心却不够,自从江住过世以后,身边就没有人再关心江倦,没有人在意他会不会冷,会不会疼,在这样的环境下过十年,他是会封闭起内心,不再与其他人感同身受的。

    所以并不是他不想关心萧始,而是很久都没有人关心过他了,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关心别人。

    还有要说一下,他们两个受伤不严重是因为连骁把身上绑着炸弹的陈情推下了楼,炸弹爆炸的位置实际上可能在20多楼左右,在33层的他们其实没有靠近中心位置。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第176章 猜测

    难怪他们联系不上连骁的家人, 他的母亲已经过世了。

    江倦进了主卧,萧始觉着屋里的景象渗人,下意识拉了他一把, 却没拉住。

    那人走到供桌边, 对着二老的遗像鞠了个躬, 随后一蹭相框玻璃上的灰尘, 又将照片拿了起来,去看桌面上的印痕。

    “看来他母亲过世不是一两天了。”

    江倦物归原位,出门进了洗手间,翻找着什么。

    萧始疑惑道:“你在做什么?”

    “求证。”

    江倦将洗手池上下的柜子翻了个遍, 所有瓶瓶罐罐都打开闻了闻, 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

    ——他被骗了。

    他被连骁骗了。

    看得出他心情不大好, 萧始也没有追问, 在江倦提出回去时,他也将所有被他们动过的东西都恢复了原位, 干干脆脆带人离开了连骁家,路上一声不吭, 生怕哪句话说得不顺心, 又惹他不高兴。

    这份乖巧让江倦的心情缓和了不少,在等红灯时, 他问:“我能信得过你吗?”

    萧始深沉地看着他,“只有你不信, 没有我不可信。”

    江倦心说也是, 过去那些年, 萧始也只是狗了点, 不着调了点, 但要他保守的秘密从未泄露, 哪怕对自己的东家,他也是守口如瓶。

    想到这一点,江倦也没考虑太多,直截了当地问:“你还记得调查穆雪茵的案子时,我曾闻过连骁身上的味道吗?”

    “记得,我们都觉着你是突然饥……”

    萧始哽了一下,识相地把“饥/渴难耐”改为“饥不择食”。

    “那是因为我在他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穆雪茵死亡现场摆放的茉莉白柚香氛和幽兰百合混合的气味。我问他味道的来源,他说是他母亲使用的洗衣珠,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可是那个时候,他母亲已经过世了,他的住处也没找到他所谓的洗衣珠。所以,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他语气平静,说话时情绪也没有太大的起伏波动,像是被疲惫淹没了愤怒。

    被好友背叛这种事换作任何人都难以接受,可他却如此淡然地面对了现实。

    “我经历过太多背叛了,不管是谁欺骗我,都不会让我觉得意外。但也有些人,是我希望一辈子都不会背叛的,比如你。”

    江倦看着渐暗的天色,虞兮正里。长叹道:“如果是你,我会伤心的。”

    换言之,连骁这样做虽然让他措手不及,但还没到会让他难过的地步。

    萧始伸出手来,想去摸摸他脸上的药布,却被那人扭头避开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江倦仰头思考了一下,“就在他说他身上的味道来源于洗衣珠的时候吧。”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挺正常的啊。”

    “是啊,可我明明……明明闻到了他身上除了那个味道之外,还有洗衣液的味道。都是做过家务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洗衣液和洗衣珠混用会形成一种混合的、不伦不类的味道,怎么可能两种味道并存,各自为政?”

    “也有可能是他里外两件衣服分洗才会有两种味道吧。”

    “不会,我闻过了,百分百确定那两种味道不是来自一处。”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感谢老天收走我的听力之后,又给了我好嗅觉。”

    当人的感官丧失原有的机能后,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敏感。

    江倦确信早在当时,连骁就出于某种目的骗了自己,如今想来,穆雪茵摆放香氛和幽兰百合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暗示警方。

    只可惜当时没有人看懂她生前最后的努力,连江倦都是现在才明白。

    “回医院吧。等下我还想回趟现场确认一些事,先给你找个地方休息。”

    “你……”

    萧始想劝他回去什么都别想,倒头大睡一觉。

    昨夜一宿没合眼,这些日子也没怎么好好休息,现在的江倦看上去非常憔悴,眼底的乌青还没养回来就又受了伤,最缺的就是休息。

    “我得去确认一下,查清楚连骁为什么这么做,不然我不安心。”

    江倦看着窗外的景色,惆怅道:“听说连骁的父亲是退役消防员,母亲是中学教师,总是一脸笑意待人。他以前常会叫我去他家吃饭,可我认生,总是推辞,有一次他骗我忘带了东西,硬拉着我陪他回家去取,强留我吃了顿饭。我很害怕他那不苟言笑一脸严肃的父亲,可当他对我说,我们家小骁就拜托你照顾了的时候,我又觉得他只是个普通的父亲。”

    他鼻尖有些发酸,被他匆匆按住了。

    “如果我爸还活着的话,会不会和他是一样的?”

    “……或许吧。”

    同样没有父亲的萧始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江倦后知后觉这话可能会让萧始不适,补救性地说道:“突然发生这种事,还没来得及安慰你,要不,我抱抱你吧。”

    萧始对这种事一向积极,把车停到路边,便解开安全带贴了过去。

    江倦抱着他,就像抱了只大狗,隐约还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后摇晃。

    “知道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当事人都不在人世了,知道真相也无法改变过去,只是会让我心里更好受一点罢了。”

    萧始靠在他肩头,小声道:“就像我说的,知道自己不是罪犯的儿子,在你面前,我就不会那么自卑了。”

    江倦拍了拍他的头,“有机会,我陪你去看看他们。”

    “好。”

    温存了一会儿,萧始又问:“你还是想去现场看看吗?”

    “想。”

    “那我陪你。”

    两人回到CBD,此时整个广场和商业街都被拦上警戒线,禁止通行了。

    随手一翻热搜,叶氏大楼发生爆炸的词条高居榜首,前三十条热点话题至少有七八个能看到“叶氏大楼”四个字,可随手点进去一条,就会发现热度降得飞快。

    江倦冷笑,“看来叶氏叶氏花了大价钱公关,有这精力做点什么不好。”

    看到两人回到现场,高局头都大了,“你们怎么回来了,伤怎么样啊?保险起见还是回医院养养吧,现场真不缺人。”

    “我有几件事需要确认。还有,我要来替小惩的班。”

    江倦和萧始交换了一个眼神。

    就在去年,花溪区CBD发生了一起血案,姜惩的前辈千岁在几十万人的注视下被推下了双子楼,这件事对姜惩的刺激很大。

    案发地点同为CBD,嫌疑人同样使用了直播的形式广而告之自己的犯罪行径,这样一起相似度极高的案件,一定会激起姜惩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悲痛。

    高局叹道:“小惩刚刚被宋玉祗带去医院处理伤口了,爆炸发生的时候,从天而降的玻璃砸伤了他,所幸他离得远,并没有伤得太重。我知道他有心理阴影,不会勉强他的。“

    江倦点点头,“除了陈情和……和连骁以外,还有报告伤亡吗?”

    “受伤人数还在统计,毕竟是高层发生爆炸,在广场上的人都难幸免。姜惩提前清退了在场人员,但爆炸前不久刚从大楼里转移出来的人质还没来得及撤离,除了赵子骏以外,人质和救援小组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除赵子骏以外?为什么?”

    在人质撤离三十三层以前,最后把他交给救援小组的人就是萧始,他很关心这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才让他成为了唯一的特例。

    “他在转移的过程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离开了大楼以后突然疯了似的甩开两名特警朝大楼冲了过去,正巧这时发生了爆炸,高空坠物把他压在了下面,估计……生存的希望很渺茫。那两个特警在追他的过程中也受了重伤,现在还在抢救。”

    这一细节让江倦很是意外,别的不说,想杀赵子骏的极大概率是叶氏,目前除了萧始以外,还没人知道江倦私下调查的进展,叶氏很可能还以为只要他和陈情死了,“吸血鬼案”的真相也会随之沉入海底,所以急于断掉包括这两人和叶明宣企业的高管在内的尾巴,以保自身的平安。

    陈情和赵子骏虽然死了,案情也随着已故的关键人物季隐的出现更加扑朔迷离,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叶明宵是无辜的。

    只要叶明宵还在他们手里,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现场搜救的进度怎么样了?”萧始问。

    高局答道:“正在挖掘地面的坠物,从中找到了一些人体组织碎片,已经将目前找到的部分送去检验DNA了,后续还会继续收集。”

    江倦又问:“还是联系不上连骁吗?”

    市局的人大部分都知道江倦和连骁是旧友,高局也不例外。

    他不忍对江倦说出残酷的实情,只能安慰性地拍了拍他,有些动容,转身便走。

    江倦忙叫住他:“高局,您误会了。我是想说,连骁他……可能没死。”

    萧始被这话所惊,他本以为江倦只是想通知上级连骁的母亲已故的消息,却没想到他竟然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做出了如此骇人的推测。

    “……你说什么?!”高局也被吓得不轻。

    “我没有证据,只是猜测。”江倦坦诚道,“目前有一种方式可以验证我的说法,如果现场收集到的人体组织只能检测出一人的DNA,就可以确认,连骁是真的没死。”

    “我们一定会提取连骁家人和陈情家人的DNA做对比,到时结果一目了然。”

    江倦摇了摇头,“没办法的,高局。他们两人的父母都不在人世了,又都没有兄弟姐妹,得到可以进行比对的DNA样本,本就是一件希望很渺茫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姜惩:(叼烟)老萧,你有没有听说过暴风雨前的宁静?

    萧始:汪?

    姜惩:我是说暴风雨来临之前反而无风无浪。假如你知道明天要下一场特大暴雨,会做什么准备?

    萧始:(沉思)……准备好足够的吃的,和足够的婴儿嗝屁套,关起门来跟江二干到雨停。

    江倦:……我想让你嗝屁。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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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惩哥今天炸毛了吗的地雷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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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是周五到周日的名单,感谢投喂!!

    第177章 叛逆

    萧始和江倦任由消防员在他们身上绑了防护的绳索, 才被允许进入案发现场的三十三层。

    这里还保持着爆炸发生后的样子,遍地狼藉,焦糊味依然浓烈, 被风吹起也尘土也很呛鼻。

    “为什么你会觉得连骁没死?那种情况下, 距离爆炸中心那么近, 他很难有逃生的机会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错, 但是没人亲眼看到他死去,不是吗?”

    江倦站到玻璃的缺口前,冷静地俯视着脚下的万丈深渊。

    萧始看得心惊胆战,不放心地抓着他的后襟, 生怕他一步踩空, 摔得粉身碎骨。

    江倦指着建筑顶部硕大的“菌盖”, “从二十三层往上直到顶层都被这东西盖住了, 我们从这里看不到事发时警方人员所在的位置,也就证明这里处于死角, 他们也看不到我们。而被爆炸波及的恰好就是这十层,可以合理推测连骁和陈情是在跌至中心点, 也就是二十八层时发生了爆炸。这也就是说, 可能并没有人目睹到他们出事的过程,更何况他们身上还有烟雾弹, 会在一定程度上起到干扰视线的作用。”

    “这么说好像确实,我刚进热点话题扫了几眼, 发现视频大都是爆炸前后拍摄的, 基本没有拍摄到爆炸时的画面, 这是有可能的。”

    “所以我认为, 在下坠的过程中, 是有很大操作空间的。”

    江倦悬空迈出一步, 吓得萧始赶紧搂住了他的腰,生怕他真拿自己做实验,就这么跳出去。

    江倦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要过度紧张,又用狼眼手电筒照着头顶巨大的菌盖。

    可以看出整个建筑都是仿照真实的菌菇设计的,菌盖下还有钢筋骨架仿造的菌褶,装有外置灯光,在夜幕降临时会散发出荧荧蓝光,并非完全中空。

    这也就给了连骁很大的施展空间。

    “他本就是特警出身,身手自然没话说,只要提前在这里准备了防护措施就可以逃生。”

    “但这件事实施起来并不容易。”萧始抬头看着那些交错的铁架,又往地面瞥了一眼,“一旦失手,他就会没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值得吗?”

    江倦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相对安全的楼层里。

    “还有一点我想不通,炸弹为什么会启动定时装置?如果是我想弄死陈情、赵子骏,和一整楼的高管,在发现陈情可能不受控制时就应该直接引爆炸弹以绝后患,绝不会给出不长不短的三分钟,给某些人逃跑的机会。”

    “你觉得,现场有人和操纵陈情的真凶里应外合,就算急于求成,想杀了那一层的人,也必须顾及这个人的安危?”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事情没那么简单。连骁在大众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当务之急是需要得到一个新的身份离开雁息。叶承志是只老狐狸,如果他真的和连骁达成了某种交易,事后一定要给他提供身份和渠道,这是他们相互牵制的筹码,所以连骁一旦脱身,他一定会最先去找叶承志。”

    两人快步下了楼,向停车的位置走去。

    此时天空又飘起了雨点,途中刚穿上雨衣的高局注意到两人还喊了一声,却被摆手敷衍了。

    “喂!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又要去哪儿!都忙得焦头烂额,能不能让老人家省点儿心!!”

    江倦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就坐进了车里。

    萧始刚打开前灯,就见车头前面站着个人影,吓得大着嗓门叫了一声,裤子差点湿了。

    男人身材颀长,举着把黑伞站在车前,冷白的灯光自下而上打在他脸上,映得他那张脸惨白无比。

    “周悬!你别吓我啊!!”萧始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放下车窗朝外怒吼,“我要是没看见你一脚油门出去,你就死定了!”

    “要去找叶承志吗?带我一个。”

    周悬十分自然地收了伞,长腿一迈跨进了后座,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我也有些事情要找他求证,顺路。”

    江倦回头看了他一眼,“叶承志住在烟陵区,没错吧?”

    “嗯。”

    “你特意从省厅绕到CBD,再去烟陵区到底顺的哪门子路?你就缺这点油钱?”

    周悬被他噎得一哽,硬着头皮说道:“这不是……想你们了吗?”

    萧始干呕一声,“巨人观都没你这话反胃。说吧,打什么鬼主意呢?”

    “你们俩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

    “萧始,停车。”

    萧始倒是听话,江倦一声令下,他立刻就踩了刹车。

    江倦放倒座椅,慢悠悠地倒下来,玩味地看着身后的满脸菜色的周悬,“要么说话,要么自己下车腿过去,选哪个?”

    周悬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心里暗骂江住那么好的脾气怎么养出了这么个妖玩意儿,真是要了老命。

    “开车,边走边说。”

    路上,周悬说明了来意,在将叶明宵转交给三处之前,俞副亲自和叶明宵进行了一次长谈,原以为这个二世祖只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纯粹是被推出来挡枪的,没想到他手里其实掌握着不少对叶氏不利的关键证据,每一个都是足以让叶氏有头有脸的长辈身败名裂,再无翻身之力的重大丑闻。

    这些秘密本不是他能接触到的,在他染了药瘾后,叶明宣将他关在自己的住处,想尽办法为他抑制身体的不良反应,并将自己多年来收集到的证据一一给了弟弟。

    叶明宣早就猜到自己一家人都会成为叶氏自保的牺牲品,却无力反抗,迫不得已牺牲了自己和妻子,以入狱的方式保住了徐子沐,并将年幼的养女叶思真交到了警方手里,这是遭受重重监视的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收养徐子沐是个掩人耳目的做法,我想你们也会怀疑,一对刚结婚没多久的年轻夫妻,怎么会收养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男孩,实际上这也是叶明宣对徐子沐的一种保护方式。穆雪茵父母真正的死因是服药过量,但两人从没有不良嗜好,这引起了叶明宣的怀疑,私下展开了调查。他有些自己的门路,很快就查到穆雪茵的父母生前与一名叫做梁明华的刑警交往密切。”

    后来的事情,就如他们在克钦邦所了解到的一样。

    梁明华是姜惩的前辈,更是在他入警后将他一手带起来的师父。早年他与江倦的父亲江寻是好友,却因一念自私拒绝了对方最后的求助,在江寻因公殉职后,一直后悔当初没能伸出援手。

    妻子难产过世后,梁明华断了所有牵绊,决心查明江寻的死因,为好友讨回公道,又因着私心,不愿自己的儿子受此牵连,将刚出生的婴儿和医院同天出生的另一名男婴做了调换。

    那个名叫梁小鹏,被怀着愧疚的他宠溺得不成样子的“儿子”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而那个被掉了包,当做普通人抚养长大的孩子徐子沐,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得知这一线索,叶明宣没有贸然上门打扰,而是悄然关注着徐子沐一家的情况,想从侧面了解这家人是否知道徐子沐是梁明华的儿子这件事,从他观察来看,这一家三口对此都不知情。

    就在叶明宣怀疑自己的推论有误,打算放弃向徐子沐一家求证时,徐子沐的父母却因车祸双双离世,为这本就扑朔迷离的真相拢上了一层阴云。

    叶明宣本想通过学校对徐子沐进行资助,但辗转亲戚家受尽白眼和冷落的徐子沐已经决心放弃学业进入社会工作,并来到了雁息,叶明宣便借此机会接近了他。

    起初徐子沐对他这个陌生人怀着戒心,并不认为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能砸到自己头上,叶明宣以他父母的车祸事故可能另有隐情,不知是否有人会伤害他为由,暂将徐子沐留在了身边。

    叶明宣是个心软的人,在事情查到眉目前没有贸然告知徐子沐这些信息,后者得知自己可能并不是父母亲生完全是个意外。

    “徐子沐偶然听到了叶明宣和穆雪茵的聊天,知道自己的生父可能另有其人后哀求叶明宣让他也加入调查。叶明宣虽然答应了他,却一直限制着徐子沐的调查范围,很怕他涉事太深会被藏身暗处的真凶发现,后来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穆雪茵因为侵入“17”的内网被追踪,在卡索动手前将自杀伪造成他杀,希望借此引起警方注意。

    徐子沐赶到现场时还是晚了一步,他遵照穆雪茵的意愿,擦去了她手指上的指甲油,抹去了她自杀的痕迹,并拔掉了她的氧气管,送了她最后一程。

    徐子沐被捕后,叶明宣洗清了杀妻嫌疑,与此同时,江倦挖掘出了桓宇能源涉毒的秘密,导致叶氏不得不出手,断了他这条尾巴。

    “这些事情我都向徐子沐求证过了,他并不意外我们会知道这些,反而质问为什么现在才查到,我也很无奈啊。”周悬一拍江倦的额头,“其实……算了,当我没说。”

    萧始吐槽:“你这种说话只说一半的人最可恨了。”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徐子沐恨我。”江倦轻描淡写道,“因为我的做法加速了叶明宣的死,他会恨我也是自然。”

    “但我并不认为你做错了。”周悬舔了舔嘴角,“除了你擅自行动这点。”

    他转移了话题:“叶明宵称,从几年前开始,真正属于叶明宣的企业就只有雁音一家了,桓宇虽然名义上是叶明宣的产业,实际做主的却一直是叶承志,我也调查了叶明宣的秘书陈箨,发现他的薪水一直是从叶氏总部发出的,总部可一直是属于叶承志的,这说明陈箨是总部派到雁音去监视叶明宣的,他真正服从的人,是叶承志才对。”

    这点与江倦此前的猜测完全相同。

    “那么陈箨的死要怎么结案?现场没有指明第二人出现的关键证据,难道要写自杀吗?”

    由于陈箨的案子是雁息和宿安合办的,结案要经过几道手续,现在还没办下来,关于最后的结论一直没有定论。

    “那可不就得写自杀吗?”周悬习惯性地点了根烟,“他就是想故技重施,杀了孙晨飞和张霖以后,还想靠挥发性毒气弄死你们,谁知道你们居然在云间山捡了条命回来,他又不辞辛苦地追去了宿安,却不小心中了招,把自己搭了进去。”

    “也是。”萧始说,“如果他是被杀的,凶手没有理由羽}西<#整不回收凶器,就是那几块藏在燕子窝里的扩香石。”

    他可是被那玩意儿害得狂性大发,咬了江倦一口,到现在疤都没消下去,现在还觉着后怕。

    “我查到在陈箨出事以前,他的海外账户进了一笔五十万的账,叶明宵说,那是买命钱。”周悬说道。

    “买命钱?我和江二两条命就值五十万??”

    “……狗不算吧。”周悬非损他一句。

    对方猛踩刹车,他差点从后排冲到驾驶室,忙又改口:“开玩笑的,应该是买陈箨的命,我觉得,叶承志应该没打算让他活着从宿安回来。”

    “证据呢?”江倦抬了抬眼皮,一副困相。

    “咱们这回来,不就是来求证,顺便保护叶承志的吗?”

    临近目的地,车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江倦也恢复了精神,在车停稳时反问:“谁是来保护他的?”

    周悬:“?”

    两人看着江倦从储物箱里拿出棒球帽戴上,下车淋着雨走到叶承志宅邸的大门前被保安拦下。

    周悬还说:“这小子跟谁学的,一天天口是心非,说什么都对着干,他还在叛逆期吗?”

    话音未落,江倦就很给他面子地动了手,一拳打在其中一名保安的脸上,反身一踹,把另一人也撂倒了。

    周悬:“……”

    萧始:“……”

    “我擦!能不能在意一下人民警察的形象,别暴力执法啊!!”周悬下车吼道。

    萧始跟在他身后凉凉道:“没看他戴着帽子呢吗?现在他不是警察,是悍匪。”

    周悬:“……?”

    两人紧跟在江倦后面,就见他大摇大摆闯进了宅子,推不开门便从附近的窗子翻了进去,随手捞了个正在拖地的保姆,“叶承志在哪儿?”

    保姆被突然闯进的歹徒吓傻了,摇了半天头都没说出话来,在江倦重复了第二次,明显语气不如上回的时候,抬手一指楼上。

    江倦转头迈开长腿飞身上楼。

    周悬面对尖叫着要报警的保姆,预感自己的职业生涯可能要到头了,甚至已经想好了软饭硬吃的一万种姿势。

    就在这时,比他先一步追上江倦的萧始喊道:“周哥!快上来!!”

    周悬拍了拍脑门,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刚一到二楼,就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心道不妙。

    在江倦推开的那扇门里,一个浑身是血,死状可怖的老人面目狰狞地被一把长刀钉在了墙上。

    ——一把将近一米长的武士刀。

    作者有话要说:

    周悬:孩子到了叛逆期,老父亲心好痛。

    萧始:老婆到了叛逆期,老公叽好痛。

    江倦:狗到了叛逆期,狗好痛。

    萧始:……

    顺便来问问大家,想不想看段镜词的故事,简单说一下就是他带球跑(x,把自己当培养皿,用寒鸦培养出了一个可以救他老公的神药,但因为带球跑还跟野男人私奔,被老东家沈老师全世界追鲨的故事。

    想看的话,是想看独立故事还是番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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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8章 少爷

    惨死的老人正是叶承志, 身上遍布深可见骨的刀伤,尸身面目全非,最后被一刀刺穿心脏, 将他双脚离地钉在了墙上。

    人早已死去多时了, 叶承志死状可怖, 双眼圆瞪, 嘴巴大张,仿佛死前正发出怒吼或喊叫,却还是难逃一死的厄运。

    他身上衣服被鲜血浸透,房间地面、四壁、天花板, 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 连萧始也很久没有见过这么血腥的现场了。

    ……上一次, 还是在穆雪茵死时。

    有保安循着保姆的喊声跑来, 一群人闹哄哄地上了楼,一见这场面都吓得不轻, 胆小的保姆失声尖叫,更有甚者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萧始只能先忙着抢救活人, 给那吓昏了的保姆做着心肺复苏, 哪成想对方心理素质实在太差,刚把人救醒, 她看到室内的场面又吓晕过去了。

    萧始:“……”

    周悬控制着现场秩序,将无关人员疏散至楼下, 打电话联系着分局。

    事态紧急, 现在市局铁定没有人手给他调用, 只能先派烟陵分局的民警到现场做初勘。

    萧始知道江倦对这样血腥的现场有阴影, 便想拉着他暂离, 却没想到这一次那人的反应并不过激, 反而在他靠近时俯身蹲了下去。

    他亲眼看着那人从地上捡了张卡片塞进袖里,动作快得眨眼便成,身手有几分专业的意思。

    “藏什么呢?”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把江倦吓了一跳。

    那人倒也从容:“系鞋带。”

    “不知道周悬会不会信你在给皮鞋系鞋带。”

    江倦:“……”

    这狗东西居然学会威胁他了?!

    “谁教你的?”

    “你啊。”萧始拉着江倦,“你先出来,我怕一眼没看着你就进去了。”

    两人拉扯间,周悬又上了楼,“我还是有点不太放心……你们两个干嘛呢?”

    江倦急着把萧始的狗爪子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没干什么,初步收集一下线索。”

    “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先赶来了,你们怎么着,打算一起调查吗?”

    “不了!我有点儿虚。”萧始抢先一步拒绝,捂着胸口浮夸地咳了几声,“我和江二都是伤员,应该早点回去休息。”

    “清醒一点,你伤的是后背。不过也好,别在这给我添乱。”

    周悬小声对萧始道:“把他给我看好了,千万别让他到处乱跑,按照经验,大案之后是他作妖的时候。”

    两人正交头接耳,站在门边观察现场的江倦忽然朝楼下喊道:“现场这间房是用来做什么的?为什么装修成了日式风格?”

    榻榻米,纸拉门,无门柜架,还有摆设的折扇、花瓶,墙上的浮世绘挂画,无不透出岛国的独特韵味。

    而死者叶承志身上也穿了件深色的浴衣,被割得不成样子,勉强能看出原本的模样。

    有胆大的保姆走到楼梯下,悄声道:“那是老爷用来见日本客人的房间,平时是不用的,只有固定的客人来了才会打开。”

    江倦有些好奇,便请这位保姆上了楼,让她帮忙确认现场的情况。

    保姆起初推辞,说什么都不肯,江倦故作可怜地看了她一眼,失落地低下头,垂头丧气地转身欲走,这副委屈样激起了保姆的母性,当即改口说只要不让她进现场也不是不行。

    周悬咂舌道:“他这演技够拿几个小金人了?”

    萧始“啧”了一声,“这才哪儿到哪儿?连他十分之一的功力都不够,他在床上比这还过分!”

    周悬:“……”

    经保姆辨认,刺杀叶承志的凶器武士刀是他生前的藏品,据说是友人赠送的古董,疑似日本战国工匠在打造织田信长的爱刀压切长谷部前所打造的样品,本来是叶承志费心收集来赠送给友人的礼物,却几次被转增,最后又回到了他手里,他索性不再赠人,便自己留着收藏了,一直摆放在这间和室里,还会定期请人保养。

    江倦眼角一抽,“……你们老板到底有多少日本好友?”

    保姆答道:“不太清楚呀,我是前年来的,那时候老爷跟日本的公司还没有太多来往,去年好像是跟家大公司有了合作,就经常有日本人来做客了,老爷还特意装修了一间和室来会客,吃的点心喝的茶都是从日本进口的,很讲究的。”

    “今天有什么人来拜访他吗?”

    “没听说呀……往常要是有人来,他都会提前吩咐我们做好准备的,今天还真没听说。”

    “他平时也会穿成这样吗?”江倦指着遗体身上的浴衣。

    保姆摇摇头,“平时穿得还是挺正常的,老爷不太喜欢和服,要不是为了合作,也不会巴结日本人,听说……是想把子公司的生意转移到母公司呢。”

    江倦还欲再问,却被周悬拦住了。

    “你这么感兴趣,不如留下来打工?”

    江倦跟他对视了一眼,柔柔弱弱地捂着胸口倚在墙边,虚虚咳着:“……我是伤员。”

    “那就麻溜儿回家养伤去,少在这问东问西碍手碍脚!萧始,萧始呢!”

    萧始正在旁看戏,哼唧一声表示自己还活着。

    “赶紧把他带回去!别逼我动手!”

    萧始一口一个“好”的应着,把江倦拉下了楼,生怕夜长梦多被留下加班。

    江倦倒是没反抗,乖乖跟他下到一楼,却在出门前停了步,转头又跑上了楼。

    萧始:“……”

    “我有事要问你。”

    江倦喘着粗气站定在周悬身前,凑到他耳边悄声问了句什么。

    周悬的脸色不甚好看,“……你怎么知道?”

    江倦歪着头,等着他的解释。

    “我确实收到了些东西,原本也是来找你商量这件事的,但突然发生的爆炸案打乱了我的计划,现在叶承志又被害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出杀害他的凶手。给我一晚的时间,明天我会与你细说情况,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听话。”

    江倦这人果然还是吃软不吃硬,周悬放缓了态度,他也乖了起来,被萧始拉着下了楼,结果刚走出几步就又停了下来。

    萧始有点崩溃,“媳妇儿,你又干嘛?”

    江倦思考了一下,没头没尾地问道:“为什么叶承志会被杀呢?”

    “这……肯定是因为他和爆炸案有关,需要对这事负责啊。”

    “与这案子有关的又不止一个人……我是说,连叶承志都死了,另一名密切关系人现在可能也不是很安全。”

    萧始明白了他的意思,恍然大悟“啊!”一声,随即两人拉了个离得最近的保姆,询问叶凯现在哪里?

    爷爷惨死家中,凶手不知所踪,这小子又跑哪儿去了?

    保姆一指别苑,“叶少应该在自己的住处,他平时吃喝玩乐,总是很晚才回家,老爷的作息受不了他这么折腾,就把他赶到隔壁去了。这些日子老爷嘱咐过他不能出去,叶少闷得发慌天天发脾气,我们都不敢去找他。”

    两人向保姆询问了别苑的方向便冲了出去,江倦懒得绕路,索性从间隔的矮墙翻了过去,一路飞奔到叶凯的住处,边敲门边喊着他的名字。

    就在他以为得不着回应,打算破门而入时,门内却传来了一阵东西散落的声音,一声娇嗔过后,一个披散着卷发,身材火辣衣着暴露的女子慢悠悠地开了门。

    “干什么呀,吵死了,你们这些当佣人的怎么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女人懒懒地靠在门边,眯着惺忪的睡眼靠近了端详着江倦的脸,扑面而来就是一股酒气,呛得那人直皱眉。

    “你是……”

    “哎呀小帅哥,问女孩子的名字之前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哦……”

    女人柔若无骨的身子贴了上来,半露的酥/胸贴着江倦的胳膊,没几个男人能扛得住这种诱惑。

    可偏偏江倦不是个正常男人。

    萧始绕门追来的时候,就见江倦毫不留情地拉下女人勾在自己臂弯的手,冷言问道:“叶凯在哪儿?”

    女人涂成艳红色的指甲在江倦唇上一点,“冰山美人,别这么冷淡嘛,你来找小叶少,不就是想一起参加多人运动嘛……虽然我很喜欢你这一型的,但是太清高放不开就不好玩了。”

    女人绕到江倦身后,两手勾着他的脖子,踮着脚尖贴上了他的背,“人家腰酸腿软,走不动了,你背背人家嘛……”

    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脆响,随即腕上一凉。

    女人醉眼朦胧地盯着自己手腕上多出来的手铐,心里想的可能是这小帅哥看起来挺冷淡一人,没想到居然玩这么刺激。

    哪成想那人反手就把警察证顶在了她脸上,“《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六十六条规定,卖/淫、嫖/娼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我再问一遍,叶凯在哪儿?”

    女人当场吓白了脸,本就醉得东倒西歪,这下更是站不稳了,“楼楼楼……楼上,二,二楼……”

    奈何江倦这棒槌从来就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把手铐另一边往门口的栏杆上一铐就进了门。

    “啧!怎么会有这种男人呢?真是太没人性了……”

    萧始在女人身后幽幽道,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下次把眼睛擦亮点儿,可千万别勾搭有夫之夫了,这叫自取其辱……”

    江倦半路又走了回来,猛一开门,正撞上萧始的脑门。

    “你还在这里废什么话?”

    “我……”

    “进来之前做好防护,他们在这里聚众吸毒。”

    萧始算是开了眼,这些无法无天的阔少玩的可真野。

    进门之后,就见偌大的客厅里横着几个吸嗨了已经人事不省的人,男男女女能有六七个人,全身的布料覆盖面积都不足20%,那画面才叫一个不堪入目。

    萧始拉上口罩,捂着口鼻和江倦一起开窗通风,又迅速拉着那人到外面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等屋里的烟雾都散得差不多了,才上到二楼去找叶凯。

    别苑的住宅内部结构简单,没有太多房间,两人轻而易举找到了叶凯所在的卧室。

    在推门开灯之前,他们对接下来将要看到的惨状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以至于看到光溜溜抱着被子在床上打呼噜的叶凯本人时震惊远多于惊吓。

    本以为会和叶承志一起被害的人现在不仅活得好好的,还若无其事像个局外人,对不久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睡得昏天暗地,谁见了不得叹一句“牛逼”?

    “屋子里有血味……你有什么发现吗?”江倦问。

    “嗯,发现了。”萧始目不转睛盯着某处,重重点头,“他比我小。”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他比我小(确信),想什么呢?我说的是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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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9章 问候

    床上的人鼾声震天, 正□□陷在沉眠中,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他却毫无知觉, 突然被人点亮了灯也没有任何不适, 翻了个身吧唧着嘴依然睡得安详, 那四仰八叉的姿势, 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萧始更加确信:“真比我小。”

    “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正经事?”江倦走到床边,拍了拍叶凯的脸,“醒醒,叶凯, 清醒一点。”

    叶凯满身酒气, 被他晃了几下才朦朦胧胧抬眼看了看他, 见是个男的来提供起床唤醒服务, 脾气立刻就上来了,大手一挥, 把那人推远了,还大喊一声:“滚!”

    萧始的心随着这声怒吼提到了嗓子眼, 看着江倦陡然阴下来的脸色, 咽了口唾沫,试探道:“要不……我来叫他吧?”

    话音未落, 江倦直接左右开弓两个耳光抽醒了叶凯,一脚把人踹下了床。

    也不知叶凯是没醒酒, 还是药劲没过, 迷迷糊糊坐起来看了江倦一眼, 又发疯搂着他要躺下, 嘴里还不清不楚地说着:“宝儿, 你又闹什么脾气, 乖了乖了老公疼你……”

    这下就连勉强算正常的萧始也黑化了,抬腿一脚踹翻了叶凯。

    民警闻讯赶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正在殴打惨叫不已的叶凯,其中一人边打边问:“疼不疼啊?啊?说话啊!老公疼不疼啊!!”

    民警一见这情况还得了?以为是有人寻衅滋事,强行把人拉开之后,才发现这俩人掏出来都比他们大。

    ——官大。

    和人斗殴的二级警督算是把当事人给打清醒了,两人隔着被子给叶凯一通暴揍,打完了身上还没明伤,根本没处说理去。

    叶凯被这群闯进家里的警察吓坏了,想起楼下那一群东倒西歪的狐朋狗友,便知这回自己怕是凉了,裹着被子遮住身体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民警好心让他找件衣服穿上,却被江倦制止了。

    他指着床底一件胡乱卷起来的血衣,“我怀疑那可能是凶手在杀害叶承志时穿的衣服,这房子里所有东西都要检查,还是劳烦叶大少爷先光会儿了。”

    叶凯恍恍惚惚还以为自己在梦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方才被揍得那么疼还没醒?”

    萧始戳了戳他,他便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嗷一声钻出了门。

    周悬来的时候就见一个赤身的男人冲了出来,身后还是一脸不好惹的江倦和萧始,忍不住小声嘀咕:“……两口子玩的还真变/态。我一个变/态都觉得变/态……”

    江倦:“……”

    萧始:“??”

    萧始主动要求告诉叶凯有关叶承志过世的消息,得到准许后便坐到后者身边,在对方惊恐地注视下,从兜里摸了盒烟出来,递了他一根。

    “抽吗?”

    叶凯不敢抽,可他又怕自己不拿会再挨上一顿毒打,纠结着还是接了。

    “楼下那几个,什么情况?”

    “我,我兄弟,还有他们找的小嫩模,就……就玩玩。”

    “玩玩?嫖/娼吸毒就玩玩?”

    觉着他的拳头又要落下来了,叶凯抱头喊道:“不不不,不是!我没嫖也没吸!!我跟她们那都是走了正常交往流程的,可能就是……劈腿……会同时处很多个,我顶多……算是个渣男,不是嫖/娼!你们不能抓我!!”

    萧始:“……”

    这小子可真是让他开了眼。

    “毒……我也没吸过,不信你们给我做尿检,我真没沾!顶多就是喝多了酒,脑子有点儿不清醒。”

    “你知道容留他人吸毒罪会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吗?”

    “那也……那也比吸毒好吧?”叶凯支支吾吾,“我家老爷子说了,进了强戒所的人有99%都会回去,根本是一辈子都戒不掉的,所以从来不让我沾。”

    看他说话的样子不像有假,萧始又问:“老爷子是指你爷爷叶承志?他还告诉你什么了?”

    “呃……最近要夹着尾巴做人,不能出去惹事,必须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叶凯仔细回忆了一下,“所以我没出去,我把兄弟们都叫来了。”

    萧始:“……”

    亏了没让他家江二来摆平这小子,不然那人可能会忍不住把这混账卸了。

    “所以说,他预感到最近会发生一些事,还让你提早做了准备?”

    “是啊,他要是提前通知我一声,我肯定就夹着尾巴做人了,要不我三天两头进局子还得烦他捞我不是?我们两人早就约好了,平时他捞我别管我犯了什么事,我肯定不杀人不抢劫,但他真要我老实的时候,我也不能给他拖后腿。”

    ……说得还挺有理似的。

    这二世祖的态度显然是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就在萧始纠结措辞时,有分局的刑警问:“周哥,现场的取证已经差不多了,要把死者的遗体送回局里检验吗?”

    “死者?遗体?!”叶凯听得一哆嗦,“什,什么情况?楼下有人吸死了?!”

    “不是楼下,是隔壁。你爷爷叶承志今天被害了。”周悬看着那件藏在床底的血衣,抱怨道:“姓萧的你磨叨什么呢?半天了也没讲到正题!”

    萧始无奈道:“他说的没错,你爷爷今晚被害了,所以我才会问你他是不是预料到自己会出事。”

    “这么说好像确实……他让我爸妈出国旅游,时刻盯着国内的动静,没个把月别回来……”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了很不得了的东西,叶凯慌忙捂住了嘴,怯怯地看着他。

    江倦探出头来问:“那你怎么被留下了?”

    “我……”叶凯哭丧着脸,“我不知道啊,我也想知道啊……”

    萧始还以为这混世魔王是因为叶承志死了伤心难过,哪成想这小子转头就问:“那老爷子没了,他的遗产应该都给我爸妈了吧?既然爸妈的遗产都是要给我的,那他们现在花的是不是我的钱?”

    江倦白了他一眼,“想多了,你可能活不到拿遗产的时候。”

    说着又回了叶凯的房间。

    此时现场的痕检已经做好了记录,正打算翻箱倒柜继续深入,江倦蹲在床边,往床底扫了一眼,突然缩身滚了进去。

    周悬刚要破口大骂,就听那人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周悬探头进床底,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轻。

    只见叶凯房间的床板底下,密密麻麻贴的都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塑料袋,最大不过巴掌大小,里面装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上次看到这个量……还是在许裔安家里。”

    纵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周悬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这下叶凯倒是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老爷子牵连了。

    他更该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但叶凯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还在和萧始小声嘀咕着什么。

    周悬掀开床板,随手拿了个塑料袋出来,问他这是什么。

    叶凯一脸茫然,“啊?我屋里的?我没见过啊。”

    萧始看热闹不嫌事大,“哦豁!非法持有毒品,鸦/片一千克以上,海/洛/因和冰/毒五十克以上就是七年以上有期徒刑,甚至……无期。”

    “什么?!”叶凯直接吓软了,抱着萧始的腿喊道:“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我又不吸毒,我也不缺贩毒的这点钱,怎么可能藏这么多!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对,是有人陷害我!”

    江倦鬼魅似的悄无声息地飘到楼下,看了看那几个还没清醒过来的瘾君子,用手电筒照着检查了他们的鼻腔、眼底和双手,又开始脱那几个男人身上本就不多的布料,臊得一干民警脸都红了。

    萧始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帮着他一起检查其他人的身体,折腾的时候其中一人醒了过来,张嘴就朝江倦咬了过去,好在这人嗨过了头,这会儿虚得连动弹都费劲,被萧始掐着两颚按在了地上,强行察看他的口腔内壁和喉咙。

    周悬俯下身来看着那几人的反应,“你们是怀疑……”

    “吸食‘寒鸦’的人身上会留下痕迹。”江倦解释道,“‘寒鸦’是一种绿松石色的膏状体,常温状态下类似于黏土,通常吸食者会像吸鼻烟一样,取少量药品附着在鼻腔内壁,就可以将具有挥发性的药物吸入体内。不过这种吸法作用比较慢,所以大部分人追求快速的刺激,会进行真空冷冻干燥,就是俗称的冻干,将转化为固体的药品磨成粉后放在手背上直接吸入,或放在锡纸上烫吸。这种药品具有很强的腐蚀性,会灼伤皮肤,所以如果他们吸食了‘寒鸦’,身上一定会留下痕迹。”

    就算是用烫吸的方式,鼻腔内和手背上都找不到痕迹,吸食者身上也一定会有和东野翔太尸体上相似的溃烂。

    想到这一点,江倦警觉有一个细节一直以来都被他忽略了。

    他看向身边强忍着揍人冲动的萧始,上前一步掀起了他的裤脚。

    萧始怔了一下,“想你男人了?”

    “我是在想,为什么你吸入过‘寒鸦’,却没有成瘾,身体也没有出现类似其他吸食者的不良反应。”

    江倦拎起了一个神志不清,嘴里念念有词的瘾君子,指了指他身上溃烂的痕迹和脸上的鼻血,显然此人的鼻腔内被药物灼伤,身上也出现了吸食者的特征。

    江倦见周围的警察都忙着唤醒这些聚众吸毒的少爷小姐,便不着痕迹地挤破了手上刚止血的伤口,将血珠蹭在了那人的嘴唇上。

    对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却没什么反应,翻过身去还想再睡,江倦一松手,他就“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吧唧吧唧嘴,又翻着白眼昏睡过去了。

    “有没有可能……”

    一时间,两人脑中闪过无数离奇的猜测和想法。

    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江倦血液的作用下,萧始才躲过了那些致命的不良反应。

    而这些瘾君子对他的血液没有反应,可能与体质有关,也可能是吸食的纯度不够,没达到叶明宵的程度。

    萧始正欲开口,忽有一人出言打断了他。

    “哎呀!真是热闹。听说这里查获了毒品,我就闻着味儿不请自来了。”这人笑眯眯朝江倦打了招呼,“江副,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江倦报以一声冷笑,“那还真是不巧,你怎么还没死?张咏君。”

    这别开生面的寒暄让人头皮发麻。

    对方的笑容僵了一瞬,愈发灿烂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的问候:媳妇儿~~想你的亲亲老公了没?

    江倦的问候:你怎么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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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0章 安逸

    这位张姓队长, 就是袁衾提到的长宁禁毒的那位,在江倦离开长宁,原支队长黄柘也死了之后作为最新的老人和最有经验的新人接管了禁毒支队, 刚上任的三个月里就通过审问黄柘的旧部而得到的线索灭了两个制毒团伙, 抓获了十几个毒贩和拆家, 成了长宁当地的风云人物。

    不少人觉得, 张咏君的出现让禁毒看到了希望,长宁的天也因此亮了,更有甚者将他誉为“小江寻”,认为他是禁毒口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和股肱。虽然他自己一再强调自己不配和江寻前辈相提并论, 未来的路还很长, 他一定会不懈努力, 可这扣在头上的光环却是越来越刺眼。

    回去的路上, 萧始问:“你是因为他被人拿来和你父亲做比较才讨厌他吗?”

    江倦翻了个白眼,“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如果他真的名副其实,我想我爸也会为公安有了栋梁之材而高兴, 可他就是个绣花枕头,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样的人, 怎么配跟我爸相提并论。”

    萧始注意到江倦的手绕过身前抱住了他自己,原以为是夜风吹得太冷, 关上了车窗后却见他抱得更紧, 这才发现他其实是想探手到背后, 摸摸自己腰后的伤。

    萧始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停下车掀开江倦的衣摆, 将手伸了进去, 抚摸着他肌肤上横亘的狰狞伤疤。

    “……是他向你开了枪?”

    江倦垂眼不答,算是默认。

    “为什么不说出来?这样的人继续留在系统里,只会继续危害别人。”

    “我没有证据。”江倦说得很无奈,“我又何尝不想公布他的罪行,可我没有证据啊……”

    “怎么会?只要对比子弹膛线不就能查出是谁的枪伤了你吗?”

    “没用的,他用的并不是警/枪,事后还被回收了,并没有留在现场,我辗转拿到那把枪,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况且……”

    江倦按住萧始的手,贪恋着他的暖意,早已愈合的伤口好像更疼了。

    “在我中弹以后,他第一时间赶到我身边猫哭耗子,说要为我紧急处理伤口,用刀尖生挖出了我伤口里的弹头,又找了个借口说救人心切,不知道弹头丢在了哪里。后来警方把现场搜了不下五遍,也没找到那颗丢失的子弹。所以,光凭我一面之词是很难取信于人的,他会这么做,无非是觉得我会吃下这个哑巴亏。”

    萧始很想现在就掉头回去,把那姓张的拖出来暴打一顿。

    江倦说:“我好累,先回家休息吧,别跟他计较这个。”

    “怎么能不计较?我就该活剐了他!”

    “有什么用呢?你就算让他身败名裂,痛痛快快地弄死了他,他也不过是个替人卖命的炮灰,并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也弥补不了我挨的这一枪。”

    江倦推开萧始的手,转过头去闭上了眼,“况且,我留着他还有用。他的出现至少证明有些人坐不住了,对我来说这未必是件坏事。回去吧,我真的很累。”

    萧始叹了口气,将他带回了家。

    刚进家门,哮天就叼着饭盆跑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两人。

    江倦忙给他添了粮,揉着它毛茸茸的脑袋瓜。

    “下回要是离家久了,要记得找人上门喂狗。也不知道自动喂食器好不好使,要不买个试试?”

    “行!买!”

    萧始干脆地下了单,手机一扔,见江倦满眼温柔地抚着哮天,他有点心痒,也拱了过去,用脑袋蹭着那人的手心。

    “你也摸摸我嘛……”

    江倦冷淡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跟狗争宠,它吃狗粮你也吃吗?”

    萧始看着碗盆里的狗粮,眼睛有点发直,“……也不是不行。”

    江倦知道他就是那种为博小娘子一笑可以不择手段的人,真能干得出这种蠢事,把盆往哮天那边挪了挪,“知道了,摸摸摸。”

    他敷衍地在萧始头上蹭了几下,那人还不满意,干脆按着他的手,蹭了个够。

    江倦:“……”

    他这也就是仗着还年轻,头顶还没有发光的危险就可劲霍霍。

    萧始还没忘记方才那茬,见他累了,便吻了吻他的手背,说:“回答老公一个问题,之后就抱着你困觉行吗?”

    “什么问题?”

    “我很在意的。你那时候在长宁那么委屈,为什么不找沈晋肃给你撑腰?”萧始诚恳地望着他的眼睛,“你又不算卧底,只是收集线索而已,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呢?”

    “他想帮我的,是我自己不要。”江倦低着头说,“原因有很多,只是我不想而已。”

    “为什么?”萧始不解。

    “为了爸。”江倦低垂着眼帘,盯着自己的手背,“我想知道爸遭遇了什么,就必须重走一遍他的路,对我来说,那些不算什么。还有,不向老师求助,只是我不想浪费本就不多的资源和机会,如果可以,我想留到最后再用。”

    他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卫生间走,“帮我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凯尔吧,在他伤好之前,我就不去见他了。”

    他知道凯尔这个时候可能也不会想见他,那人曾亲口说过,在他最虚弱,最无力的时候,绝对不想看到江住的脸。

    人在受伤后本就容易多愁善感,他不想被愧疚和遗憾淹没,否则他一定会以泪洗面。

    江倦也很温柔地理解了他,还补充道:“然后就上楼去收拾收拾,我真的很累了,洗洗就睡。”

    “好嘞!”

    对睡觉这事,萧始一向积极。

    江倦慢吞吞地蹭进卫生间,反手锁门开了水龙头,不再压抑胸中翻涌的不适,俯在池边呜咽着吐了出来。

    水声掩盖了他低哑的呻/吟,满池血水,刺得人眼睛发疼。

    他用冷水冲了脸,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面容,叹息着拭去了嘴角的血丝。

    他听到萧始在外敲门,“媳妇儿,别洗头发了,不脏的,看你虚得脸色都白了,快来睡觉吧,床都暖好了,老公今晚绝对让你睡个好觉。”

    江倦想答他什么,奈何刚一开口,血又涌到了喉咙,他被迫俯下身去,却避免不了血滴在地上。

    萧始听着水声好像不大对劲,敲着门问:“倦崽,你在里面干嘛呢?”

    “……刷牙。”江倦闷声道,漱净了嘴里的血,忙着用花洒冲洗地上的血。

    直到都洗净了,他才打开通风扇,推门走了出来。

    萧始肩头搭着毛巾,“我就知道你肯定又不擦脸,衣服都打湿了,来来,换件新的。”

    “不换……”江倦推着萧始来脱自己衣服的手,任由他给自己擦着脸上的水珠,“别闹,不换了,就这么睡吧。”

    他索性脱了湿衣,凉飕飕地往客厅走,被萧始一把抱了起来,冲进卧室扔到了床上,卷进被子里躺平了。

    空调温度正适合盖着厚被睡觉,手机也都被萧始静音扔到了门外,至少这天晚上没有人能打扰他们。

    江倦缩成一团,背靠着垫了抱枕的墙壁,睡前偷偷眯眼望着萧始的背影。

    可能是身体太过疲惫,反应也迟钝了,在那人回过头来的时候,他竟然没能第一时间闭眼回避。

    “偷偷看我,是不是老公今儿个又帅出了新高度?”

    “我只是在想,你这一后背伤要怎么睡觉。”

    “没事,我可以趴你身上睡,不影响。”

    江倦:“……”

    “开玩笑的。”萧始顶着一身的纱布,翻身上了床,一头拱进江倦怀里,“我还可以侧着睡,你就这样,别背对我,夜里要是做了噩梦,我想睁眼就看见你。”

    江倦看着他赖在自己怀里的模样,迁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同样都是狗,怎么差距这么大……”

    萧始敏感地睁开一只眼,“什么?你还见过哪只狗。”

    “小惩家的小狼狗,好大一只,平时都是搂着他睡的,偏偏你这条恶狗张牙舞爪折腾完之后喜欢被我抱,还有天理吗?”

    “原来你是想被我抱。”萧始直起身子把江倦熊抱入怀,耳鬓厮磨着,呼吸可闻,“是啊,你很缺安全感,该被我抱。”

    “……也没有。”

    “我喜欢你抱我,是因为知道你抱着我的时候不会跑。你抱庾郗我的时候大多是心甘情愿的,也会为了我留下,不会丢下我自己偷偷跑了。”

    “……是这样吗?”

    萧始飘飘然“嗯……”了一声,就这么睡了过去。

    江倦试着拍了他一下,发现他是真的睡了。

    他用目光一寸寸描摹着萧始的轮廓,像是想把这一刻的他烙进记忆深处。

    真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怎奈困意袭了上来,江倦撑了片刻,便合眼睡了。

    他不禁在心里感慨,萧始还真的找到了把他留在这张床上的诀窍,只要床够软,被子够暖,空调的温度够低,他就会像一只进入冬眠的动物一样,恨不得扎根在床上。

    满足这些条件,只要萧始不搞什么骚操作刺激他,他也不反感那人留在他身边。

    甚至有一点喜欢……

    只可惜,这样安逸的日子屈指可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声预告:这周江倦就要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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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规矩,周五到周末的名单周一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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