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骁骑营。

    之前姜远托京中的一个朋友找的自个家的远方亲戚,这亲戚是在凛州下放做官的。

    虽然官职不大,但却是在凛州府城。

    这人打听消息并没花费多长时间, 因为姜子延就在府城中住,而且因为造纸坊扩建的事情在城西老百姓口中一片赞誉之声,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只是凛州距离京城路途遥远, 消息传的也慢了些。

    等姜远接到消息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这位好友特地赶到骁骑营将查到的消息告诉了他。

    友人说道:“我那远房表叔按照你的要求确实找到了一个与你所说十分相似的人, 这人也姓姜, 但并不是叫姜瑜, 而是叫姜子延。”

    “姜子延?”

    “听见过他的人说,他的长相与你所给的画像十分相似,就连年纪也相仿。不过却并不像你所说的顽劣不堪, 反而是年轻有为。”

    姜远听到这里皱了皱眉, 问道:“此话怎讲?”

    “凛州府城城西开了一家造纸坊,就是他开的, 而且因为这个造纸坊的缘故,城西老百姓的生活都好过了不少, 但凡提起他的, 都是交口称赞。你确定这是你儿子吗?”

    姜远道:“不管是不是,等见了面。他现在在哪?还在凛州府城吗?那我立刻出发去找找他。”

    “你别急,我听说他要离开凛州前往京城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好像还有个弟弟, 学问很好,去年的秋闱还是解元。二月底要会试,应该是一起来的。算算日子, 他们也差不多快到了, 你不如直接在京城等。”

    姜远脸上一喜, “你说真的?他们要来京城了?”

    “对,吴远方表叔给我的信上写的是这样,不过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家姜瑜我就不清楚了。”

    “没事,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费心了,多谢!”

    姜远得了消息,开始在京城打探消息,尤其是那些进京赶考的学子,都是他的重点排查对象。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姜子延进京时拖家带口,压根就没有住那些学子们租住的客栈或者小院子。

    他们一行人三辆马车,两辆骡车,因为车上有老人和小孩,所以路上走的很慢。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到京城。

    他们是赶在上午到的,姜子延先带他们去饭馆吃了个饭,让他们在这里歇息一会儿,他直接带着林昭还有冯轲去了牙行。

    京城里的牙行比凛州的大太多了,而且而且惯会看碟下菜。

    姜子延他们一路上风尘仆仆赶来,马不停蹄的就过来看房子,都没来得及收拾一下自己。

    牙行里的人看他们穿着有些寒酸,语气不是很热情的说道:“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姜子延也不管他态度如何,直奔主题说道:“我要买房,要大一些的,你给我推荐几处宅子。”

    牙人没想到对方口气这么大,一张口就要买房,这里可是京城,京城的地价寸土寸金,说买房就买房,那肯定是不差钱的人。

    牙人瞬间就换了一副态度,热情的道:“这位客官,您可以仔细说一下您的要求吗,小的先帮您筛选一下。”

    姜子延有过一次买房子的经验了,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接将自己的要求说了。牙人办事倒是挺利索,给他推荐了三处宅子。

    来的时候他们空出来一辆马车,直接坐马车过来的,就是想着去看房的时候能节省一些时间。

    牙人带着路去给他们看宅子,第一处院子有些荒凉,井边杂草丛生,院子原来的景致应该还不错,但现在十分破败。

    他们要住的人虽然不算多,但有老人和小孩,最好还是买那种现成的,直接就能搬进去住的,不用修缮。

    看了一下午房子,在看完第二处宅子时,姜子延问了林昭和冯轲的意见,他们都觉得这里还不错,姜子延就拍板定了这里。

    这处宅子是以前一个官家院,因为犯了事被抄了家,这个宅子也就空置了。放置了很久都没卖出去。

    一来是人家闲着宅子晦气,而来是这宅子的价格确实是高了不少。

    毕竟所处的地段好,出门走不远便是集市,而且房子挺大,是处三进的院子,还有抄手游廊,前面一排倒座房自不必说,东西厢房就有两排,与他们在凛州住的那座房子很相似。

    姜子延问了价格,要一万两。

    这价格确实贵,当初在凛州买房子也不过一千两左右,这差不多的房子到了京城,竟然贵了十倍。

    姜子延问能不能给便宜一些,牙人陪着笑解释道:“客官,这个价格已经不贵了,你可能刚到京城,还不太清楚,这个地段可是很抢手的,距离皇宫也就隔了三四条街,那可是相当繁华的地界。”

    姜子延心里也有底,这房子地段确实好,如果放到前世的中心城市来说,那大概就是二环以内的房子了。

    “你给开个实价吧!大家都不容易,让你有得挣,我也能拿实惠。”

    牙人笑了笑,悄悄比了个八出来,姜子延倒是没敢往八千两上想,牙人的意思是九千八百两。

    便宜二百两已经算是不少了,单单只看银两的话,还是觉得优惠了很多,但如果跟一万两相比较的话,那确实是不多。

    姜子延又跟他讨价还价商量了一下,最后一九千七百两的价格成交了。

    这座宅子确实很不错,景致优雅,院中还有亭台池塘,青砖黛瓦整整齐齐,根本不用修善。屋里面的家具基本都是新的,稍微打扫一下就能住。

    除此之外姜子延又买了三个下人,韩毓秀带着孩子还要照顾岑夫子,所以特地买了个奶娘给他们使唤。

    王大桥还负责前院打扫以及管理马厩。另外又买了一个婆子做洒扫,还有一个灶房里忙活的厨娘。

    定好了地方之后,姜子延让冯轲坐马车回去客栈接人。

    他和林昭两个人领着新买的下人留下先打扫房间,毕竟今晚就要住,得先把住的房间打扫出来。

    打扫的用具一应俱全,院里头有井,直接打水就能用。只是天有些冷,打扫起来手十分凉。

    新买的婆子干活很勤快,人称张婆子。她打了水直接去了灶房,灶房旁边就是柴房,柴房里还有些柴火,生火烧了些热水,用热水擦桌子手不至于那么冷。

    等晚会儿岑夫子他们过来了也能用热水泡泡手、泡泡脚,暖和暖和身子。

    那位奶娘姓李,称李妈妈。厨娘姓崔,称崔妈妈。张婆子烧好了热水,李妈妈和崔妈妈拿着抹布,还有打扫的工具进了房间开始打扫。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冯轲把人接来了。

    一家人正是在这个小院里安顿下来,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十分辛苦,晚上的饭吃的简单,吃完便早早歇下了。

    如今已经是一月下旬了,二月底便是春闱,在京城安顿下来后林昭又进入到了专心读书的状态。

    考虑到老人和孩子,一路上肯定走的慢,所以他们从凛州出发的早。

    陈勉和杨肃出发的要比他们晚些,但因为路上走的快,到时比他们还早到了几天。

    陈勉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家里人不放心,特地给他派了一个婆子和一个小厮照顾他。

    杨肃也不是自己孤身一人,他身边跟着一个女人照顾他。

    三人再来之前就约定好了到时候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留个信儿,等来了之后就在那碰面。

    陈勉让小厮每天去酒楼盯着,看看有没有林昭的信儿,而杨肃他俩已经碰过面了。

    等林昭来了之后三人很顺利的会面了。林昭像上次一样邀请他们来家中一块住,却被他们都拒绝了。

    陈勉拒绝是因为他家里给了足够的钱,让他在这边住客栈。他还带着一个小厮和一个婆子,不好把人都带去林昭家里住。

    这个理由没什么问题,林昭看向杨肃,他这个大哥做事说话一向十分利索,这次倒是吞吞吐吐了起来。

    两个好兄弟都看着他,杨肃也知道自己不该隐瞒,说出了实情。

    杨肃道:“实不相瞒,这次是罗娘跟我一起来的。”

    陈勉双眼闪烁着八卦的信号,“罗娘是谁?大哥,该不会是你给我们找的南边的风大嫂吧?”

    “罗娘确实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一听这话陈勉就更惊讶了,未过门的妻子难道不应该避嫌吗?为什么反倒跟他一块来京城?

    看出了陈勉面上的疑惑,杨肃不太好意思的说道:“罗娘比我大三岁,是我的童养媳。我们家条件不好,我娘又要供我读书,家里的钱基本上都花在我读书上了。

    我娘担心我以后娶不到媳妇,就早早的给我找了个童养媳养着。这次进京赶考,我娘她不放心,就让罗娘跟着过来照顾我。很抱歉,一直都没能告诉你们。”

    杨肃感到很羞愧,在大魏朝,谁家养着个童养媳那都是因为家境窘迫娶不起媳妇才养的,他一直都怕同窗知道了看不起他。

    “那你今后是怎么打算的?”

    “这次好不容易考上了举人,定要再努力一把,考个进士出来,到时候把罗娘娶进门。”

    林昭和陈勉并没有笑话他,而是道:“大哥,说的好。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君子不废于糟糠之妻。有空把嫂子带来给我们见见。”

    陈勉也道:“是啊,大哥,我们还没见过嫂子长什么模样呢!”

    虽然三个人不在一起住,但白天陈勉和杨肃经常会来找林昭一起探讨学问。他们两个都十分敬佩岑夫子的学问,三个人跟着岑夫子一起复习,时间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

    距离春闱还有十天的时间,京城的同文馆突然办起了赛诗会,美其名曰是给即将考试的学子们解解闷,放松放松心情。

    如今,天下学子齐聚京城,前来同文馆参加赛事会的人特别多,其中不乏有一些麒麟才子。

    各地的解元也全都到了此处,如今才是真正的天下才子齐聚一堂,于通文馆赛诗处见真章。

    姜子延来了这几日一直都在京城转悠,他在选合适的地方,准备将姜记茶话坊开到京城来。

    京城里的夫人小姐们多,把店开在京城,肯定能做红火。

    对于同文馆的赛诗会他也听说了,从外面回来后他便去找林昭了,想跟他们说这件事,让他们三人也都去参加一下,放松放松心情。

    他到林昭房间的时候,岑夫子正在跟他们三人分析圣上今年年初刚发布的推行新政的事。

    岑夫子听姜子延说了来意,便放他们三个跟着一起去了。姜子延还从没见识过同文馆的赛诗会,便也跟着一起去凑凑热闹。

    同文馆距离姜子延的家隔了两条街,倒不是很远,三个人坐着马车大概半个时辰就到了。

    等到了之后一打听才知道,这春闱之前同文馆举办赛诗会已经是惯例了。而且前来赛诗会的不全是这一届的进京赶考的举子,只要是读书人都可以来。而且请来当裁判打分的评委还是国子监里的几位博士。

    若是在这赛事会上能拔得头筹,那必定会美名远扬,整个京城都会知道有这么个人。即便是你这次考试落榜了,依旧能博得个好名声。

    除此之外,赛诗会前三名均有奖励,听说第一名奖励一块玉佩大小的暖玉,还额外有一百两银子。

    暖玉这种东西可不多见,向来都是宫廷中才会收藏的东西。曾经林昭从小胖子那处得来的那一块暖玉还是小胖子他爹从南蛮商人手里买来的。

    今天这个赛诗会还是十分重要的,姜子延建议他们三人都去试试。输了没有坏处,万一赢了呢,那可是名利双收一本万利的事情。

    赛诗会在下午开始,姜子延他们几人准备先找了个桌子坐下。虽然这里面地方很大,但禁不住人很多,他们来的还算早些,里面大部分桌子却都已经坐满了。

    环顾四周,当时有一个桌上空位还比较多些,姜子延他们走了过去,问道:“请问这里有人吗?”

    那人脸上有些傲气,说道:“尚未。”

    “不介意大家一起坐吧?”

    那人看姜子延长的钟灵俊秀,气质卓绝,道:“不介意,请。”

    坐下之后,经过一番介绍,姜子延才知道这人姓唐,叫唐适之,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怪不得有一股子傲气。

    自古江南士林多出才子,前两届的状元全都出自江南。这两年考中的进士中大部分也都是江南人士,所以江南的才子多少有几分瞧不起其他地方的读书人。

    距离赛诗会开始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姜子延观察了一下,今天同文馆来的人特别多,所有身在京中的文人齐聚一堂。大大小小的文人都来了,姜子延还看到有一些上了年纪的文人也来了。

    赛诗会的台子后方有一排席位,应该就是给国子监的几个博士留的。只是在这排席位的侧方还有几个空位,不知道又是给什么人坐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姜子延等得有些无聊,他一边嗑瓜子一边和林昭聊天。

    林昭看他磕了好一会儿,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然后开始给他剥瓜子仁。

    姜子延道:“一会你们三个也都试试,万一就拿名次了呢。”

    陈勉道:“他们两个可以试试,我就算了,我这诗文不好,纯属来看热闹的。”

    就在这时,大厅里忽然热闹了起来,姜子延抬头一看,原来是国子监的几位博士到了。

    不过听旁边的文人说,这次还来了几个当时的大儒,台下的学子们纷纷卯足了劲想要瞻仰一下大儒的风范。

    万一他们这次走了运被大儒看中收归门下,以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博士们和几个大儒落座之后,同文馆里的人开始给每个桌子上分发笔墨纸砚,等会儿用来写诗。

    不过这种地方也不是每个学子都能来的,因为这同文馆里一个座位就要收十两银子。那些十分穷困前来赶考的举子肯定是没钱进来的。所以这同文馆的座位勉强够坐。

    除去大厅里的座位,楼上还有雅间,一般做的都是一些有权有势的看客。

    姜子延无意中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其中有一个就是当初说是被姜瑜陷害落马摔断了腿的尚书家公子李志远。

    姜子延看他如今行动自如,想来是当初断的腿现在已经接好了。可他从姜瑜的记忆里看得清楚,当初他骑的那匹马根本不是原主动的手脚。这件事等以后他一定要查清楚。

    如今还是先顾着赛诗会为好。

    他是这样想的,但李志远可不是这样想的。李志远在看见姜子延的时候十分惊讶,毕竟在她断腿的事情之后,听说侯府已经将姜瑜送到乡下去了。但这乡下没送成,反倒是人给送没了。

    如今在这里看见姜子延的脸,他还是有些惊讶的。虽然时隔一两年了,但他心里那股子怨气在看到姜子延的那一刻仍旧沸腾的厉害。

    他走过来姜子延这边,嘲讽道:“哟,你竟然还有脸回来呀?怎么现在同文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了,像你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竟然还敢到这里来?”

    这话一出,旁人就听出来他们是旧相识,大概还有些陈年旧怨在里头,谁都没敢插话。

    一旁的林昭脸上冷冰冰的看向李志远,眼神充满了锐利,他单手握拳仿佛下一秒就要挥到他的脸上。

    姜子延注意到了他的举动,赶紧将手握住他的拳头安抚他,林昭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姜子延道:“知道为什么城外灵隐寺的和尚活的久吗?”

    “因为他少管闲事。”

    李志远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你!”

    “我什么我?赛诗会马上就开始了,你还准备站在这儿让大家注目着你?”

    李志远气得脸都红了,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好像大家确实都在看他。

    他更加生气了:“有本事你也去参加呀!不敢了吧?就你这怂样,每次就知道丢人现眼回家找你们家老爷子哭!”

    说完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在场的京城学子有很多,还有旁人也认出来了姜子延。原主姜瑜在京城的名声很不好,这时候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原来是侯府的闯祸精回来了,瓜子磕的还习惯吗?是不是乡下没有啊?哈哈哈哈!”

    这声音尖酸刻薄,话语里还带着浓浓的鄙夷,姜子延认出来了,这是跟李志远经常混在一起的大理寺卿家的公子赵谦。

    姜子延没理他,示意林昭他们也不要吭声。陈勉他们三人心里都十分惊讶,原来林昭这个哥哥竟然是京城侯府的人。

    见姜子延不理人,赵谦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有些气不过,说道:“不如等会一起来比试比试呀,看看你这去乡下有没有进步?怎么,是不是不敢?”

    姜子延看了看他身边的人,无不带着鄙夷或者嘲笑的目光看着他。

    所以他明知道他这是劣质的激将法,可还是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敢参加?”

    他从小学到高中背了那么多古诗词,真要他上去比,他会怕输?这一个两个的都来激他,是笃定他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吗?让他当场出笑话被人耻笑?

    一开始他没有参加的想法,只是不想用剽窃来的知识欺负其他读书人罢了。

    若是他这次拒绝,以后想必他们会说的更难听,说他胆小如鼠,说他怂。若是他答应了,这次前来赛诗会的麒麟才子那么多,如果是原主姜瑜,他想从中胜出,根本没有可能。

    怎么选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现在他倒是要让李志远和赵谦他们看看,他姜子延,不,他姜瑜,是不是个怂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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