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姜子延等会儿要参加塞诗会的话陈勉和李志远杨肃纷纷看着他, 心里都担心不已。
在他们心里,林昭这个哥哥行事稳重,说话温和, 长的也好看,和那几个人口中所说的纨绔子弟毫不相干。
可即便是这样,这可是群英齐聚的赛诗会, 他之前一心经商, 也没有系统学习过作诗的方法和技巧, 和那些才子们一同比诗, 这不是平白让刚才那几个人看笑话吗?
可他们二人又不敢劝说,只好眼神示意林昭,让他劝劝姜子延, 别那么冲动。
然而林昭好似没看见他们的眼神, 一点都没有玩劝的意思,还在姜子延旁边小声说道:“子延加油!”
他可是见过姜子延曾经写的那些诗, 每一句都堪称经典,只是他从不曾承认那是他写的罢了。
和他们共同坐在一桌的江南才子唐适之之前没听过姜瑜在京城的名声, 他看的出来, 是刚才那几个人在欺负人。
他人虽傲气了些,可对于这种时候,他却是出声鼓励道:“姜公子, 参加同文馆诗会没什么丢脸的, 即使才能不及他人,有这一腔孤勇,见证我大魏文人的风范, 也算不枉此行。况且, 这不也正说明了我大魏人才济济吗?”
姜子延笑了, 这话说的倒是通透,“多谢唐公子开解。不过我没事,心态好着呢,不必担心。”
他看起来一副轻松的模样,并没有担心慌张,让唐适之有些佩服。
姜子延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他们隔壁那一桌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从刚才李志远过来挑衅的时候就在注意着他了。
大厅忽然想起了几声锣鼓声,同文馆瞬间安静了下来。中间场地的台子上有一个类似主持的人上台,宣布了一下本届同文馆赛诗会正式开始,然后开始简单介绍这次赛诗会的规则。
同文馆赛诗会,倒不如说是赛文会。说是赛诗,实际上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 分是赛诗,第二部分是对对子,第三部分则是论政。
当然论政不是随便论的,选的论题基本上都是关于朝廷对于民生的各种政策,通过讨论其中的利弊提出改进措施,也能为朝廷及时弥补政策中存在的不足。
姜子延以为赛诗会就是单单的赛诗,因为本来没想着参加,就没仔细打听,这下听完主持人的介绍他心里也有一点乱了。
对对子不是他强项,但也好歹知道一些,勉强能应付。最后这个论政,也不知道会出什么题,他对大魏的民情并不是很了解,到时候万一说错话就不好了。
姜子延想了想,反正他目标也不是要拿第一,只要强过李志远他们几个,堵住他们的嘴就行了。
这么一想,压力便小了许多。
然而看了看台子上中央盒子里那块看起来就很名贵的暖玉,他很想要……
以前林昭送过他一个,他想把那个送给林昭。
算了,到时候就随机应变吧,尽力而为。
场上的主持人手一挥,四个巨大的幕布从二楼的栏杆处垂了下来。
每个幕布上面都写了字题。
第一个幕布上面写的只有一个字,酒。酒有众多,可单写酒,可借酒抒情等等,就看从哪个角度来写了。
第二个幕布上面写的是上元佳节。这个题目看起来要更好写一些,毕竟古往今来歌颂上元节繁华佳人相会的浪漫诗篇比比皆是,题材广泛。
其实不管是哪个佳节,对于姜子延来说都不是问题,中秋月,重阳节,哪怕是寒食节,他都有应对的诗词。
第三个幕布上写的就有点意境了,送别。送别的意象太多,择其一种写送别即可。
第四个幕布上面写的也是四个字,金戈铁马。这一看就是纵横沙场的豪情壮志,大魏之前历来重武轻文,最后一个写报效国家守卫边疆的也在情理之中。
第一场诗会开始,以第一个幕布上的酒为题,在一柱香内做出一首诗,写在桌子上的纸上,在规定时间内递交上来。如果有提前写完的,题上姓名之后可以提前上交。毕竟人数众多,要当场评出,一个一个看下来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
一柱香的时间开始计时,姜子延想好要写什么了之后,并没有立刻下笔。
他注意到,在大堂内,每隔几步路就有一个衣着精致的小厮站着,大概是一人负责一片区域,下面的人如果写好了诗交给小厮即可。
同一个桌子上的唐适之已经开始下笔写了,他自诩江南才子,恃才傲物,学问确实还不错,一下笔直接一气呵成。
姜子延也不再耽搁,拿起旁边的笔开始写。他来这里这么久,毛笔字虽然也在练,但平时他画图纸用碳笔用习惯了,现在用毛笔写字写的歪歪扭扭的。
好在原主姜瑜以前的字写的也不太好,他如今这个笔迹不至于穿帮。
写好后姜子延看了一眼自己这软趴趴的字体,有些不忍直视。
林昭仿佛知道他的想法,在一旁问道:“需要我帮你誊抄一遍吗?还有时间。”
姜子延愣了一下,问道:“你不写吗?”
“有你的珠玉在前,我就不献丑了。”他又凑近了些,在他耳边说道,“我等你把暖玉赢回来。”
姜子延忽然觉得耳朵有些发烫,不太自然的说道:“那、那你帮我抄一遍吧。”
林昭接过笔,将他的诗帮忙抄了一遍,这才交给旁边的小厮。这地方坐的人多,旁人扭头便能看到是不是他写的,所以帮忙抄一遍也没人说什么。
写好的诗上交了之后,姜子延小声道:“你别对我期望太高,后面对对子还有论政,我不太行。”
林昭笑了笑,“我刚才开玩笑的,你当真啦?”这人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姜子延脸一下红了不少,这人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是很内向不爱说话吗?现在都会跟他开玩笑了。
他撇开脸,不再理林昭。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有很多人还在苦思冥想,有的写了两句在想下句,有的拿起笔又放下,有的绞尽脑汁犹犹豫豫,墨都滴在了纸上也没能下笔。还有的连连摇头直接放弃了。
姜子延刚才瓜子吃多了,有些渴,倒了杯水正要喝时,发现旁边坐着的一个人正在看着他,眼里很是赞赏。
见姜子延看过来,那人主动说道:“你好,我叫黄烨,刚才你写的诗我看到了,写的真好!”说完他还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比了个佩服的手势。
姜子延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图什么,如今是二月,天气还冷着,这人穿着一身厚厚的袍子手里却拿个折扇,也不知道是热还是冷。
大概这就是有钱有势的上层人士的乐趣吧。
姜子延也自我介绍了一下,说道:“你好,黄公子,我叫姜子延。”
他看了一下黄烨的桌子,发现上面的笔墨和纸都未动过,他道:“黄公子没有写吗?”
黄烨看着十分年轻,但年纪要比姜子延大一些,他道:“我来这就是为了看个热闹,对于作诗作对都不擅长,就不丢人现眼了。”
不过姜子延看他的穿着还有谈吐都不像不擅长的,他身后跟着服侍的男人说话声音有些尖细,看起来对他毕恭毕敬,十分周到。这怎么看都是一个非富即贵的家族里出来的,怎么可能会不好好培养诗词歌赋?
不过对方不想说,他也不会多问。
一柱香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李志远和赵谦几个人也都提交了写的诗词。他们朝姜子延这里看了过来,本以为会看到他绞尽脑汁哀声叹息的模样,却没想到他正在与旁边的一个陌生人相谈甚欢。
往年这种赛诗会中免不了有人找写手,多猜几个题材的诗备着,万一就正好撞到题目了呢!
不过这种可能性极低,因为每年出的题目都不一样。况且除了第一比诗之外,后面还有比对子和论政。总能把那些投机取巧的人刷下来。
很快一柱香的时间结束了。
前排场上的几个大儒正在从这些诗中筛选出写的不错的出来,再进行传阅,最后确定名次。
此时其中一位国子监的博士正和旁边的另一个老头连连赞叹,“这首诗写的太契合今日这个题目了,酒字开题,却又仿佛没有写酒,然而后面又在写饮酒。整首诗的意境实在是妙啊!”
另一位博士听见他们俩说话,引起了兴趣,他们这些做学问的人向来对这种文学上的东西有兴致,于是几个人纷纷围在一起探讨。
最后又拿给一旁的两个大儒传阅,其中一个姓郑的大儒拿着这首诗反复读了几遍,最后说道:“此诗虽然平仄韵律不是很标准,但每一句意境层层递进,别人写的都是酒或者借酒浇愁,而这首却是饮酒抒情,角度也新颖。依老夫看,这第一题的首名就它了吧。”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不过即便都属意这首,还有一些其他没看完的诗都要过一遍,万一还有比这首写的更好的呢?
不过一直到所有的诗全都看完,都没有能比得上这首的。
而后又评出了前十名,与这第一名的诗一同张贴在旁边早就准备好的面壁之上,供大家欣赏。
结果一出来,大家争相观看。还有人提笔抄写,供人传阅。后面的离得远的人看不见,便有人高声念了一遍。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念完又不禁感慨道:“妙啊秒啊,好一个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写的真是好啊!”
下面的人有人问道:“写这诗的人是谁啊,落款是谁?”
不等念诗的那人说话,一旁张贴这些诗的小厮在一旁高声唱名:“本次赛诗会,赛诗文第一题第一名,姜子延的《月下独酌》。第二名……”
听到姜子延第一题拿了第一名,李志远和赵谦他们几个人都惊呆了,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在他们印象中,姜瑜一直都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什么都不会,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写出了这么好的诗?
“你作弊,肯定是你作弊!你一个草包怎么可能写出来这种意境的诗?”李志远第一个跳到姜子延面前质问。
其他人听见他质问姜子延,都没说话,纷纷看热闹。
姜子延道:“这一首你觉得我是抄的,那如果还能给你写出来十首八首呢?”
总不能他找人同一题目给他写了那么多首吧!
然而李志远却觉得姜子延在唬他,他才不信他的话,而是说道:“你写啊,有本事你当场就写出来,写出来了我就信你!”
李志远说的振振有词,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笑话,姜瑜什么水平他能不清楚?他肯定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然而在姜子延的记忆里,原主姜瑜并没有那么草包,相反还是有些聪明的。只是之前被养的脾气坏了些。
姜子延看李志远的意思就是要逼着他骑虎难下,让他当众难堪。
可惜,要让他失望了。毕竟他十多年的古诗词不是白背的。
姜子延直接坐下,拿起笔来,即使字写得歪歪扭扭也没再让林昭代笔。
他对李志远道:“那你可看好了,我这给你看。”
他一边写,围观的人一边看着一边念着。
“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这首诗一出来,大气磅礴,转而便又人对着抄写了一遍开始传阅。
旁边的黄烨本来一开始是抱着观望的态度的,如今看姜子延写下的这首诗一气呵成,便打消了别人替写的疑问,转而对他十分欣赏。
姜子延写完这首转而写下一首诗时,旁边不知谁出声问道:“这位姜公子,你是不是还认识隐世多年的岑勋岑大儒啊?”
姜子延有些惊讶,“为何会这么问?”因为这诗里面的岑夫子就是叫岑勋,是这首诗作者的好友。难道说这个世界也有一位大儒叫岑勋?那可真是凑巧了。
“因为你的诗里面写的,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这难道不是您在与这两位饮酒吗?”
姜子延心想,姓岑的大儒他确实认识一位,不过却是叫岑言,并不叫岑勋。
他解释道:“我认识的人里面确实有一位岑夫子,不过他不叫岑勋。”
接着他提笔又要写下一首,主持台上的主办者制止了他,只看这两首每一首都是经典,而且当场写出来,不存在作弊。
后面还有三题要作诗,不能耽误时间了。
李志远很生气,明明是想让他出丑的,却让他出了大风头。然而主办方都发话了,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这不过是第一题罢了,后面还有三题,他就不信这人能如此幸运,每一题都能押对!
姜子延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转身要走时叫住了他,说道:“李志远,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李志远心生警惕,“什么赌?”
“就赌后面的三题我能不能拿第一。如果我赢了,你要给我道歉。我说的是以前你落马摔断腿的那件事。”
李志远听见落马这件事,有些心虚。其实落马这件事不是姜瑜的错,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内情?
“怎么,怕了?”姜子延又道。
激将法谁还不会用了。
李志远衡量了一下,觉得以自己对姜瑜的了解,就算他这两年拜了什么名师,也不可能每次都是第一。
“赌就赌!你要是输了,你就当着全京城的面喊你是个傻x怂货!”
“好,一言为定。”
第二题以上元佳节为题,就在他和李志远说话的时候一柱香已经开始计时了。
姜子延直接提笔写了首青玉案元夕出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毫无疑问,姜子延这首又拿了第一。
那几个大儒现在对姜子延的印象特别好,纷纷期待着他这第三题能写出什么惊艳的诗句来。
第三题都已经开始了,上边那几位博士们都还在喃喃的念着,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三题姜子延写了一首赋得古原草送别。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本来他想写长亭外古道边这首送别的,但考虑到是长短句,还是选了这首七言律诗。
这首一出来,一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又被大家争相朗诵。
如此几题下来,几位大儒和博士们每次都盯着姜子延这个位置,一但他的诗写出来,即刻呈上去先看他写的诗。
三题已过,李志远的脸惨白。
姜瑜这两年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吗?难道他真的有做诗的天赋,只是以前他不知道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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