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裴瑜安哄好, 没多久,傅吟惜二人便告辞离开,一路往宫门走去, 两个人竟都没有说话。
温珍儿无意提起一句孩子,傅吟惜不知该如何接话,裴衍之更是没有任何回应。她怕姨母看出什么,心里多想,只能早早提出离宫。
果然, 孩子的话题对他们而言还是为时过早了。
“哟, 这不是四哥和四嫂嫂吗,好巧啊。”
一道尖细软嗓, 刻意带着亲昵的语调从前头传来, 傅吟惜停下脚步看去,便见裴琅月与裴琅谌兄妹俩迎面走来。
裴琅谌没有说话,目光直直看向她这边,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隐约觉得他的神色有些阴沉, 与往日疏朗的眉眼大有不同。
她无法细思, 只能先淡淡回一句:“厉王殿下, 宝月公主。”
裴琅月瞥了裴衍之一眼,嘴角笑意含着轻蔑:“你们这是从永萃宫过来的?明明是长在凰仪宫,进宫请安却不去母后宫里,反倒去贵妃处, 也不知是哪里习来的规矩。”
傅吟惜闻言,目光微沉。
这宫里谁不知皇后不喜裴衍之, 在太辰宫见一面已是为了应付体面, 就算裴衍之愿意去单独拜见, 她未必还乐意得见。
傅吟惜抬眸看着裴琅谌,一贯不愿纵容自己妹妹胡闹的他第一次没有张口喝止,她眸光一动,神色未变道:“公主看来是有所不知,去贵妃娘娘那儿是父皇亲口吩咐的,母后在一旁也道应该去见一见我姨母,所以若是公主觉得我们不守规矩,不如先去太辰宫问一问到底应该如何做。”
“你!”
裴琅月脸色一变,正要再说些什么,一旁的裴琅谌却突然淡淡开了口:“琅月,不得无礼。”
他抬眼看过来,目光落向傅吟惜:“琅月年纪还小,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傅吟惜能感觉得出裴琅谌的变化,她无法确定这种细微的改变是不是因为自己,但不管是什么,她似乎都能理解。
“厉王殿下言重了。”
裴琅月显然有些不服,裴琅谌却不紧不慢道:“母后还在宫里等我们,耽搁了,可莫要让为兄替你说话。”
“……知道了。”
裴琅月撅撅嘴,转头狠狠瞪了傅吟惜一眼,二话不说,直接从她身侧快步走了过去。
“既是如此,那本王也不打扰四弟与……”裴琅谌一顿,看着傅吟惜说,“四弟妹了。”
傅吟惜微勾了勾唇:“厉王殿下慢走。”
宫道上一瞬间安静下来,傅吟惜吐出一口气,这进一趟宫,还真是不容易。
“累吗?”身侧的人突然幽幽开口。
傅吟惜一顿,笑着转过头:“怎么,你终于不想当哑巴了,好歹也是你明面上的兄妹,倒也真不给面子。”
裴衍之抿着唇,又没了声,脚步一抬,往前走去。
“欸,我不提他们了好吧。”傅吟惜赶忙跟上前,又想到他方才问出的那两个字,想了想,回道,“你是觉得我累?”
裴衍之顿了下:“难道不是?”
“有一点吧,然后呢?”
裴衍之又停下脚步,侧头认真地看着她:“嫁给我就会是这个结果,你后悔吗?”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傅吟惜抬眸回望着他,一字一顿道:“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就因为这点困难后悔,那可真是有些叶公好龙了,我连陪你走那条路都不怕,又怎会畏惧这些?”
裴衍之定定地看着她,眼眸深邃让人看不进心底,半晌后才错开眼,道:“如果你后悔,随时可以和我说。”
傅吟惜见他往前走去,立刻抬步跟上,嘴里轻轻地回了一句:“我不会后悔的。”
回到马车上,不知是不是走得太慢的缘故,傅吟惜没过多会儿便迷糊着眼,一眨一眨地闭了起来。
裴衍之正阖眼养神,突然间右侧肩膀一重,他一下睁开了眼,微侧过头垂眸看向靠在自己身上的人。
“……”
裴衍之面上一怔,正犹豫着要不要扶正傅吟惜,马车拐了个小弯,她便顺势又往另一侧倒过去。
“咚”一声轻响,傅吟惜的脑袋撞在了车厢上,不过她并没有因此醒来,只是秀气的双眉紧紧皱在了一起。
裴衍之不由跟着拧了拧眉心,犹豫一瞬,伸手将人重新捞了回来。
马车继续一路缓行,一刻钟后停在了翊王府大门。
“王爷、王妃,到了。”崇林在外面轻唤道。
车厢里一时没有回应,不过恰巧,一阵风从窗侧吹进,带着窗纱掀起一角。傅吟惜似是觉察到一丝凉意,睫毛轻颤了两下,缓缓睁开。
视线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歪倒的,车帘是歪的,车门是歪的,还有……不对,不是东西是歪的,是她!
傅吟惜猛然意识到什么,伸手摸了摸脑袋下结实得有些发.硬的“枕头”。
“摸够了吗?”
疏冷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这种真实真切的感觉让傅吟惜倏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她意外地看着裴衍之,视线匆匆扫过方才自己枕着的肩膀,磕绊道:“我,我怎么会,会睡在你肩上?”
裴衍之睨了她一眼,语气说不清喜怒:“你睡着后自己靠上来的,推也推不走。”
“……啊,这样吗。”傅吟惜微红了脸,非但没有怀疑,甚至还想象除了那个画面。
她应该能做的出来。
不过,推也推不开……
“咳,下次你可以直接叫醒我。”傅吟惜有些许尴尬。
裴衍之嗯了一声,没有看她,起身便下了马车。
傅吟惜看着他的模样隐约觉得有什么说不出的不对劲,但没等她细思,云珠就揭开了车帘,朝里头问道:“王妃,还不下来吗,王爷都快进府了。”
“……来了。”
裴衍之一回府便进了书房处理工部事宜,傅吟惜虽然想与他多相处些时间,却也明白眼下不是好时机。不过她也并非闲着,翠枝与月姑姑两人领着她开始熟悉整个王府。
裴衍之虽不得宠,但翊王府地界并不算小,里头的建造陈设不追求富丽堂皇,却也是清雅别致,尤其是主院的构筑修建,一房一瓦,一花一木,都颇有裴衍之的风致。
“王妃,这是王爷闲时喜欢待的茶室。”月姑姑指着一处小阁楼缓缓说道。
傅吟惜顺势看去,门开着,能瞧见齐整精致的茶案茶具,木雕的屏风后,似乎还立着一方书架。
“我能进去瞧瞧吗?”她问。
月姑姑点点头:“当然,这王府哪里有王妃不能进的地方。”
傅吟惜走进去,她不太清楚裴衍之的规矩,因此什么也没有去碰,只是用眼睛扫视着周围的陈设与一些有意思的摆件。
“那架子上都是些什么?”
进来前,她以为这架子列的都是书籍一类,可走近才发现,上面还摆着好些锦盒。
月姑姑回道:“都是一些王爷平日集藏的物件,观赏用的,亦或是笔砚之类。”
笔砚?
傅吟惜正想着,视线却正好扫到一个熟悉的盒子。
“那不是我送给他的笔盒吗。”她有些欣喜地走过去,没想到他存放得这般仔细。
月姑姑没有阻拦她往前,傅吟惜也就没有太多顾虑,直接伸手拿起那盒子。可就是拿在手上的瞬间,她忽然察觉到了不对。
她晃了晃笔盒,皱眉问道:“怎么……这么轻?”
月姑姑不明所以:“什么轻?”
傅吟惜没有解释,将盒子拿到眼前,缓缓将其打开。
红木笔盒里空荡荡的,那一支从马球赛上赢下的描金青玉管紫毫笔并不在里头。
“月姑姑,这笔盒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茶室里的?”傅吟惜问道。
月姑姑仔细看了她手中的笔盒两眼,回忆道:“应是前两个月吧,听崇林说是什么比赛的彩头。”
不是碰巧长得一模一样,手中的笔盒便是当日她赠与他的笔盒,可为什么里面的紫毫笔不见了?
月姑姑见傅吟惜愣神,有些不安地问道:“王妃,可是这笔盒有什么不妥?”
傅吟惜回神,将笔盒重新合上,摇摇头:“没,可能是他拿出去用了。”
对,他不是正在书房吗,等他出来,或许可以问问。
傅吟惜其实并不在意这么一支紫毫笔,她只是觉得这东西将她与裴衍之联系在一起,若是就这么没了,难免可惜。
裴衍之一直到午膳时间才从书房出来,此时,傅吟惜已经坐在卧房外间的案桌边等着他。
“王爷,可以用膳了。”
月姑姑低声说着,又示意翠枝将净手的面盆端来。
裴衍之轻嗯一声,抬眸瞥了眼桌边的傅吟惜,抬步走过去在对面的位置坐下。
“以后不必专门等我用膳。”
傅吟惜顿了下,说:“不过是等了一刻钟光景,我也没有那么饿,倒是你,是每次用膳都要推迟吗?”
原以为裴衍之最多点点头,可谁想他竟难得解释了一番,道:“今日处理的是大婚前留下的一些事,是例外。”
“……那你为何还让我以后不必专门等。”这不是不需要她等吗。
裴衍之朝她看来:“婚后休沐结束,我不会时常待在王府,所以你不必次次等我用膳。”
傅吟惜闻言,理解地“哦”了一声:“那你可以提前派人回来通禀一声吗,如果只是一时半刻,我还是想同你一起用膳的。”
裴衍之没有立刻答应,一直到净完手才点了个头:“若是我记得,我会派人回来通知。”
虽然不是完全的保证,可这对裴衍之而言显然已经是做出了退让。傅吟惜喜欢看他为了自己有所改变,心下欣喜,一时忘了打听紫毫笔的事。
直到用完午膳,她昏昏欲睡准备休憩,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件事。而这个时候,裴衍之已经回了隔壁书房。
傅吟惜喊来翠枝,问道:“王爷午后不歇息吗?”
翠枝犹豫了下:“偶尔……也会的。”
傅吟惜见她神色有些为难,瞬间心如明镜,只怕裴衍之不是不午歇,而是怕午歇又得与她同榻而眠吧。
“那他现在去书房,是立刻开始处理正事吗?”
翠枝迟疑回道:“可能?”
傅吟惜见她如此不确定,索性起身直接朝卧房外走去,云珠和翠枝在后面跟着,追问她要去哪儿。
“你们都留下,我去书房。”她淡淡说道。
书房外,蒋照一身劲装守在门口,见傅吟惜走近,下意识伸手拦住:“王妃。”
傅吟惜并没有硬闯,轻声问道:“王爷现在在忙?”
书房门并没有关上,只是从门口的位置看不清里间是何情形。
蒋照正要回答,屋里却快步走来一人。
“王妃,您是来找王爷的吗?”崇林示意蒋照让开,面上含笑地问道。
比起蒋照,傅吟惜自是更熟悉崇林这个小子,她微微颔首:“是,我有事找王爷,他在忙吗?”
“没有,王爷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说是让王妃直接进去便好。”
傅吟惜有些意外,但更多是松了口气:“那我先进去。”
崇林侧身避让开,伸手做出请姿。
书房里燃着淡淡的檀香,傅吟惜怕被勾起困意,拐进里间前,轻轻地掐了下自己腿侧的肉。于是,裴衍之闻声一抬头,就正好看见妆容精致的女人咬着下唇,一副……急需出恭的表情。
“……你吃坏肚子了?”他问得有些许不自然。
傅吟惜一时没听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摇摇头:“没,没啊,怎么了?”
“那你……”裴衍之想问她为何是这么一副神情,可又想到或许这对于她而言太过尴尬,想了想还是将原话咽了回去,“罢了,你来找我有何事?”
傅吟惜没有立刻开口,反而十分迅速地将面前的书案与书架扫了一遍,并没有同马球赛彩头一模一样的嵌金云鸟纹笔盒,也没有那支紫毫笔。
“我,我上午去了你的茶室。”她开口说道。
“嗯。”
“我也看见了我送你的笔盒,”怕他记不得,傅吟惜又比划了下,“就是马球赛上赢来的那支笔的笔盒。”
裴衍之微顿,看着她:“怎么,笔盒有问题?”
傅吟惜没有错过他眼中一时闪过的怔愣,问道:“不是笔盒有问题,而是里面装着的那支笔,它,它怎么不见了?”她说着,视线还刻意扫过他眼前的书案。
意思是,这书房也没有那支笔的踪影。
本以为裴衍之会想很久才能回答,可谁知除了最开始提及那支笔时他的表情有些异样外,之后他并没有任何奇怪之处。他点点头,平静地说道:“你既是赠给我了,那放在何处就是我的事,那支笔,我存在别处了。”
明明应该相信他的话,可不知为何傅吟惜心里像是忽然悬起什么,让她莫名心头烦闷。
“真的?”
“你若是不信,我们可以将彩头换回来。”
傅吟惜下意识瞥了眼自己右手手腕上的黄玉手串,这手串她特意一起带到了王府,今日更是为了进宫请安特意戴在手上。
她很珍惜这手串,若非必要,都好好装在锦盒中,不愿取出,又怎么会愿意将它还给裴衍之。
“算了,你不要弄丢那支笔就好,”她垂下眼,语气中带着一点请求,“那是你第一次愿意接受我的东西,也是我们第一次互赠礼物,我想能够一直保留。”
裴衍之神色微怔,锋锐的双眉稍稍拧起,盯着她的脸半晌,最后却只是回了一个“嗯”。
傅吟惜离开了书房,但心中那点烦闷并未因裴衍之的回应得以消散,他的敷衍与回避,她能隐隐觉察出。
之后一日,傅吟惜因为心里藏事,时常走神,夜里入睡,也很刻意地比裴衍之早一刻半钟地上床。而她与裴衍之之间一旦少了她的主动,两人的交流便明显减少许多。
傅吟惜没有想过大婚不过一两日,他们之间又开始生疏起来,而她甚至不知该怎么去改变,以至于第三日回门,她下意识以为裴衍之不会陪她回去。
“王妃,王爷出去办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不如还是再等一等吧。”月姑姑苦口婆心,在她看来女子回门,哪有夫婿不陪同的道理。
可傅吟惜却害怕被当面拒绝,倒不如在裴衍之回来前,她自己独自回去。
爹娘那边,随便找个公事繁忙的理由搪塞,想来也不会太难应付。
月姑姑见劝不动,只能叹口气送她到王府外。
回门的马车早早已经备好,大小的樟木箱子也一一搬至后面的马车中。
傅吟惜走至阶下,正要上马车,却忽然听见两道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月姑姑先转过了头,看清来人,喜道:“是王爷回来了,王妃,王爷可以陪您一同回门了!”
作者有话说:
预收《拂香》可以戳专栏康一康啊,大概是强取豪夺和真香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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