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吟惜可以伪装得很好, 因为她的眼里一直有裴衍之的存在,她的不安与忐忑,更多的是因为裴衍之。
她担心的是他会在帝后面前露出破绽。
皇后从未停止过给裴衍之使绊挑刺, 这一次最为不满,甚至直言劝谏皇帝不该同意此婚事。
傅吟惜担心,不对,她几乎能肯定,萧娥会在今日故意为难裴衍之。
“你只要顾好自己, 别的不必担心。”
裴衍之轻飘飘一句话, 虽然也并未指明什么,却莫名安抚了傅吟惜不安的心。
之后一路, 傅吟惜明显神色放松了一些, 抵达皇宫,朝着太辰宫越走越近,她心底反倒逐渐平静。
最后一段宫道, 她甚至忍不住侧眸偷偷瞥裴衍之一眼,看着他不苟言笑, 线条冷毅的侧脸, 她才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同眼前这个人结为夫妇。
“翊王殿下, 翊王妃!”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前头响起,傅吟惜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去。
出声行礼的是两个侍婢,而站在她们之间的正是近段时间以来宠冠后宫的奚妃奚鸢。她今日穿着一身浅淡的桃粉色,衬得面容少了一丝清冷, 多了些许娇艳。
傅吟惜有些意外,这个方向, 她只可能侍从太辰宫过来, 难不成昨夜她又是宿在皇帝那儿的?
这都多久了, 皇帝对她的爱宠竟丝毫没有消退的意思。
傅吟惜收敛神思,微微福身,低声唤道:“见过奚妃娘娘,娘娘万安。”
裴衍之没有说话,倒是对面的奚鸢淡淡扫了他一眼,最后看向傅吟惜:“王妃有礼了,这是准备去太极殿向陛下请安吗?”
“是。”
奚鸢颔首勾了勾唇,眸光微闪:“王爷王妃昨日大婚,本宫却无法到场贺喜,今日有缘遇见,那便在此补上一句恭贺,希望翊王与王妃能够如愿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傅吟惜心底隐约觉得有些怪异,但碍着面子,仍是垂眸回道:“承奚妃娘娘吉言,也愿娘娘平安顺遂。”
奚鸢浅浅一笑,视线不经意地从裴衍之面上扫过:“时辰也不早了,本宫就不打扰王爷王妃面见陛下了。”
傅吟惜福身相送,等对方走远,她才疑惑地转头看向身侧一直沉默的男人:“你怎么什么话也不说,是不喜欢奚妃娘娘吗?”
裴衍之面色冷然,侧眸朝她一睨:“以后不必与后宫的人有太多往来。”
傅吟惜微诧,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与奚妃说了两句话,何来‘往来’一说?”
裴衍之提步往前,嗓音淡淡:“以你的警惕性,若没有我的提醒,想必过不了多久,你就会与人有所‘往来’了。”
“你!”傅吟惜跟上前,颇为不满,“我又不是缺心眼,岂是说两句话就能与人交心来往的,况且这宫中还有我的亲姨母在,与谁亲近,我都得同她知会一声,就算我一时糊涂识人不清,那也有姨母替我把关。”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对了,你方才说让我不要与后宫中人过多来往,这里面不包括我姨母吧。”
裴衍之脚步微顿,深邃的凤眸朝她瞥去:“我以为这是废话,不必费口舌多言。”
“……”
傅吟惜还从没见过他这一面,明明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偏生堵得她反驳不了。
裴衍之看着她不太服气的小眼神,嘴角无意识地微勾起,视线一收,右手朝她伸去淡淡吐出一个字:“手。”
傅吟惜看着眼前多出来的大掌,一愣:“做什么?”
裴衍之没说话,目光却明显往前边一抬,傅吟惜顺势看去,这才发现两个人说着话,就这么不知不觉已经走至太辰宫外。
“如果不想被人看穿,就从见面的第一眼开始伪装。”
裴衍之不紧不慢地说着,傅吟惜瞬间明白他的用意,她垂眸瞥了眼他宽厚的手掌,下意识握了握自己的手心。
“再磨蹭,他们就会怀疑了。”裴衍之冷冷提醒着。
傅吟惜心头一跳,不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掌心相合的瞬间,仿若有一簇火苗从手一路蔓延至心口,进而引得她的面颊渐渐发烫。
裴衍之并未发现身侧人的异样,他稍微收紧掌心,牵着人率先踏进了宫门内。傅吟惜被带着往前,可一时间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两人相握的手上。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有这般亲近的举动,还是对方主动,虽然这其中有别的原因,但最起码裴衍之这样,定不可能讨厌自己。
沿着白玉石阶而上,直到一侧宫人向里头通传,傅吟惜这才回过神来,心绪稍定。
“翊王,翊王妃,请。”
两个人走进殿内,远处主位上,裴烨恒一身赭黄圆领袍服端坐宝椅中,皇后萧娥着同色团衫坐于左侧,同时朝他们投来视线。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傅吟惜跟着改了口,双腿屈膝,朝着主位上的人盈盈福身。
“起身吧,赐座。”裴烨恒手抬了抬。
“谢父皇。”
傅吟惜这次和裴衍之坐在了同一侧,二人甫一落座,萧娥便柔声开口:“陛下,这成家了就是不一样,妾身瞧着衍之比往日看起来有人气儿多了,您说呢。”
有人气儿?
这是个什么夸法,怕是在变着法说裴衍之平时对他父皇都冷着一张脸,太过不敬?
傅吟惜不敢确定,但见裴烨恒的脸色在听见这话后明显暗了一些。
“成家确实不一样,日后要承担的职责也更多,”裴烨恒嗓音浑厚,“翊王要学的也还有很多啊。”
裴衍之垂眸,起身揖道:“父皇教诲,儿臣谨记于心。”
裴衍之答得不卑不亢,神色如常,并未因萧娥一番话特意在裴烨恒跟前变脸色。萧娥明显还想再挑什么刺,但父子俩人却顺势谈起了公事。
不知是不是傅吟惜的错觉,裴烨恒对裴衍之虽仍旧没有什么和善的面孔,但话里话外却似乎对这个一直不怎么重视的儿子开始认真了一些。两个人说到最后,皇帝又将工部一些事宜交到了裴衍之的手里。
傅吟惜眼看着萧娥绷着一张脸,偏生嘴角还得扬着,嘴边还时不时说几句好听的话。
“行了,时辰也差不多了,你们既进宫来,也别忘了去永萃宫问个安,贵妃她好歹是吟惜的姨母。”
傅吟惜本就有此意,福了福身道:“儿臣遵旨。”
裴烨恒聊了这么一会儿,面上隐约浮现出一丝丝疲态,他摆摆手:“退下吧。”
“儿臣告退。”
从太极殿出来一路往永萃宫走去,裴衍之一直没有说话,傅吟惜瞥了眼他的脸色,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有没有察觉陛下对你的态度……变好了一些?”
男人脚步未顿,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说:“没有。”
简单的两个字,却并不清楚他是没有察觉,还是觉得皇帝态度并没有变好。
傅吟惜没再追问,或许对于现在的裴衍之而言,早已不在乎皇帝对他是否上心了。
来到永萃宫,温珍儿有些意外,却又明显高兴,当即命人拿来今年新茶,还吩咐人准备了好些点心。
“说起来,这也是翊王第一次来我这永萃宫吧。”温珍儿打量着二人,淡淡说道。
裴衍之微微颔首:“是。”
“你们这是刚才太辰宫那儿过来?”
“嗯。”
傅吟惜听着裴衍之这一个字的回答,心里不免担心温珍儿会心有不悦,她轻咳一声:“王爷,你在这儿先吃会儿茶,我同姨母有些私话想说。”
裴衍之朝她看来,点点头,并没有多言。
温珍儿自是了解傅吟惜的心思,倒也没有拒绝,吩咐人伺候好裴衍之,便同傅吟惜一起去了偏殿。
一走进去,温珍儿便打趣道:“怎么,这是怕姨母为难他?”
傅吟惜抿了抿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扶着她在坐榻上坐下,说道:“我的确是有些话要与您说!”
温珍儿似有不信,眉头一挑:“罢了,先说吧。”
傅吟惜并非临时扯谎,从太辰宫出来,她心里其实早就憋着一个疑惑。
“姨母,近来朝中事务繁重吗?”
“怎么问这个,后宫不干政,你问我,我该如何回答?”
傅吟惜压着声又问:“方才在太极殿,起初还好好的,可我与裴衍之告退离开时,陛下的神色似乎不太正常,像是十分疲惫。”
温珍儿一听是裴烨恒的事,原本随意的目光不由认真一些:“应该是朝堂之事烦心吧,春闱将近,宣王谋逆一案又未有落定,诸事挤到一处,估摸是累着了。”
傅吟惜神色犹豫,想说什么又最后咽了回去。温珍儿在宫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见她如此,当即问道:“怎么,是觉得哪里有不对的?”
她这么问,傅吟惜索性直言:“其实在去太辰宫路上,我们还碰见了奚妃。”
她说着,双眼一直看着温珍儿,就见她蹙了蹙眉,但又很快恢复如常:“哦,也不算稀奇,这段时日陛下多是宣召她侍寝。”
“可我们去的时候都辰时已过,这个时间段,除了皇后,以往哪有后妃还留在太辰宫的。况且,陛下明明疲累不堪,怎的还会让奚妃一直留在那儿?”
温珍儿垂眸沉默,半晌后才幽幽开口:“见着喜爱之人,疲些累些也无妨……吟惜,你如今与裴衍之走在一起,姨母心里也有事要与你说。”
话题转得有些快,但傅吟惜看着温珍儿的神色,却并不想临时起意,她点点头:“姨母请讲。”
温珍儿叹了口气才道:“之前奚妃不得宠,我还一直想着要再为陛下再添一子,一来是为了温家与自己,二来也是为了安安。她一个小公主,若是日后陛下与我都不在了,即便她身份尊贵,可没个嫡亲的兄弟姐妹倚靠,到底容易被欺负。”
傅吟惜听得皱起眉头:“什么在不在的,姨母必然是长命百岁的。”
温珍儿摇头笑笑:“那都是安慰人的话,如今我可得为安安提前谋划。”
“姨母的意思是……”
“之前我只愿你能远离这朝堂后宫,可你如今却还是一只脚踏了进来,”温珍儿面色平静,语重心长,“裴衍之是不是良人,我无法保证,但在陛下这几个儿子里,他的确是最有能力与厉王争上一争的,宣王倒台,立储一事再一次被抬到明面,你可知道这几日来皇后都在做些什么?”
傅吟惜一顿,摇摇头。
“她在筹划给厉王也寻一门好的亲事,光是这几天,源源不断的仕女图从宫外送进来,只怕这宫里很快又会有喜事了。”
傅吟惜想到最后一次见到裴琅谌还是在南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温珍儿倒是眼尖,见她沉默,不由一瞥:“怎么,难道是厉王同你说了什么?”
“姨母……”傅吟惜有些惊讶。
“你也不必觉得意外,厉王对你的心思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这一点,皇后心里也清楚得很。她如今着急给厉王物色王妃,也是担心她这儿子有心结,过不了这个坎儿。”
“这,应该不会吧。”
傅吟惜觉得有些夸张,况且她之前都已经和裴琅谌说清楚,他应当也看开了才是。
温珍儿无奈地看着她:“你这丫头,自己对裴衍之那般执着,怎么就不认为也有人这么对你呢。”
傅吟惜一时语滞,神色有些尴尬。
“罢了,这件事也不是最重要的,厉王或早或晚都要娶妻,以皇后的手段也断不可能给他寻一个差的。”温珍儿说到这儿,看着傅吟惜的目光认真起来,“吟惜,姨母知道裴衍之定然也有争储的心,若是你们愿意,姨母或许可以帮你们筹谋。”
傅吟惜没想到温珍儿会主动提起这事,她之前还想着先让裴衍之做出更多实绩,这样才好有说辞让温珍儿帮他们一把。
“怎么,你……不愿意吗?”
大概是见她有些沉默,温珍儿不免多想。
傅吟惜忙摇头:“不,相反,我们正需要姨母相助。”
闻言,温珍儿松了口气,她淡笑着:“你别怪姨母紧张,如今我与安安上无法依仗陛下,下……温家又不似当年显贵,若真出什么事,我自己便罢了,可安安还这么小,我不得不为她考虑。”
傅吟惜能明白温珍儿的心思,进宫前,她的背后是温家,进宫后,她的背后是皇帝的宠爱,可如今母族已不及当年显赫,圣宠也不比曾经,要想将来有所依靠,唯有拉拢未来储君。
“姨母,我们现在还不需要做什么,所以你千万不要冒险为裴衍之争取任何东西。”
后宫若是与前朝扯在一起,乃是犯了君王大忌讳,即便傅吟惜要助裴衍之夺储,可也不会赔上任何亲人的性命。
温珍儿伸手抚了抚傅吟惜的发顶,欣慰笑道:“放心吧,姨母会慎之又慎的。”
两个人说完话,起身回外殿,一走近,却见殿中多了个奶娃娃。
裴瑜安不知何时来的主殿,小小的身子站在裴衍之跟前,一脸懵懂又好奇地仰头望着他。
“哥哥……”她似是认出了人,糯糯地喊了一声,小腿便往前走去,“抱……”
裴衍之脸色一僵,倏地一下起身,竟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哥……”安安望着两人之间突然拉开的距离,圆圆的眼睛一眨,“哇”一声哭了起来。
傅吟惜见状,赶忙跑过去蹲下.身将人抱住,嘴里轻哄着说:“乖安安不哭不哭,姐姐抱抱,好吗?”
安安认出了姐姐,忙用小胳膊抱住她的脖子,口齿含糊地说道:“哥哥,碰不到,姐姐,姐姐打哥哥。”
这话让温珍儿一愣,也赶紧走过去:“这孩子,说什么呢,什么姐姐打哥哥?”
傅吟惜微微一怔,忽然想到什么,她没来得及回答,反倒转过头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裴衍之。
裴衍之显然也听清了裴瑜安的话,神色有些许的错愕。
温珍儿后知后觉,“呀”了一声:“不会是在说之前在花园遇上的事吧,‘姐姐’是指宝月公主?”
裴瑜安听到“宝月”二字,小身子忽地一抖。
傅吟惜心疼地轻抚着软团子,不知该如何去安慰。
小孩子的想法太过简单与纯粹,谁人待她好,她下次便乐意亲近,可要是谁露出恶意,她却也是能够敏感地察觉,甚至会本能地抵触。
这样的直白与简单,唯有长大才可能有所改变。
“好了,安安,不哭了不哭了。”
傅吟惜小声哄着,突然,一道极轻的脚步声从身后靠近,她没来得及反应,正要转头时,一只熟悉的大手从头顶落了下来,在安安圆圆的脑袋上揉了揉。
“抱歉,是……哥哥不对。”
裴瑜安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睁着还挂着泪水的大眼,抬头看向傅吟惜背后的男人。
“哥、哥……”
温珍儿看着这一幕,不由会心一笑:“原以为翊王做不来哄小孩的事,可现在看来,似乎做得不错,日后你们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倒也算有些经验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出意外还是晚上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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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香》
姜拂生来便带有异香。
那香气,时而犹如霜雪覆梅般清冽,时而仿若栀子浸水般浓郁。
因为如此不寻常,除了爹娘幼弟外,村子里所有人都将她视为妖邪,恶言相待,避而远之。
姜拂由委屈慢慢释然,只想好好照顾家人,平静度过此生,直到那日,她在山下捡到了一位受伤昏迷的俊俏公子。
她以为,自己好心救人,不求回报,至少能得个心安,却不想那人伤愈后,温和儒雅的面孔撕碎,朝她伸出了狠戾霸道的利爪-
贺兰燚是胤朝太子,性情暴戾,行事果决狠辣,世人皆畏惧之。
但他们不知,这位太子其实身有隐疾。
贺兰燚无法在暗夜中入眠,黑暗只会让他徒增戾气,让他愈渐冷漠绝情。
可一次意外受伤,在那个救下他的女子身边,他嗅着淡淡清香,第一次与常人一般于夜色中熟睡。
贺兰燚犹如久病之人遇上一剂良药,用尽心思,使劲尽手段将人带进宫中,夜夜困其于身侧方能入眠。
姜拂反抗过偷逃过,可道道宫门层层宫墙,她根本无法逃离,直至那位传闻中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女人找到了她……
姜拂失踪了,偌大的皇宫再没有她的身影。
贺兰燚冷眼看着底下跪着的一众宫人,声音阴沉犹如来自深渊潭底:“给本宫去找,再寻不见,你们就提头来见!”
阿拂啊,你会明白的,这生生世世,你都不可能离开我身边……
*这是一个男主作死,把治愈小甜文走成追妻火葬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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