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裴衍之单手支颐抵在书案上, 双目微阖,听见声响的瞬间倏地一下睁开眼,冰冷锐利的双眸直直望向蒋照, 一见其神色,心蓦地往下一沉。
“结果如何?”他还是开了口问,只是许久未说话,嗓音已然沙哑无比。
蒋照神情急切,也顾不得说细节, 忙道:“陛下, 我们在千竹林暖池旁的小竹屋发现了疑似王妃的踪迹。”
话音落下,书案前的人久久没有接上话, 他就这么僵在那里, 下颌紧绷着,双目渐渐充血。
蒋照瞧见裴衍之眼中的红血丝,迟疑着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陛下……”
“继续说。”裴衍之缓缓吐出三个字, 脸色却依旧紧绷着。
蒋照无法,只能继续。
“我们在太清池沿路, 包括烟光台千竹林都找了个遍, 但时间过去太久, 根本瞧不出有任何异样,直到……”他顿了顿,“直到有人提起还有千竹林中的暖池没有搜查。”
“这个地方可以说一览无余,唯一值得特别留意的只有那一处竹屋, 这间竹屋背靠着清山脚,若是能够攀越屋顶, 便有可能从清山脚离开玉清宫。”
“……所以, 你们发现了什么?”裴衍之沉声开口。
蒋照微垂下眼, 答道:“属下带着人过去仔细查看,在屋顶一处竹节与铁丝勾缠处发现了一片衣角。”他说着,随即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
裴衍之的目光迅速朝那儿望去,那是一片半个巴掌大小的鹅黄色布料,上头还绣着浅青色的缠枝纹,或许这片衣角放在别处,他定不会对其有所注意,可此刻,只消一眼,他便已能辨认出它出自何处。
他永远忘不了,也不可能忘记玉清宫遇刺那一日傅吟惜的模样。
那一天,他送了她一套紫裙,可当日她并没有穿上,她穿的是鹅黄襦裙,以及外罩的浅青色纱衣。
她虽最爱紫色,可那日这一身裙衫也同样适合她,明媚又带着些许的娇俏。
“陛下,”蒋照不经意地出声,打断了裴衍之的回忆,他拿着衣角上前,双手呈上,“您看看,这是否来自王妃身上的衣裳?”
裴衍之哪里还需要再看,一切种种,所有合理的不合理之处,都在表明傅吟惜没死。
那个时候,对于傅吟惜落水一事,他根本不敢细思,他怎么能没有想到一个失踪月余的侍女都能被打捞上来,为何偏偏傅吟惜寻不到。
现在看来,并非是尸体难寻,而是……根本就没有这所谓的尸体。
裴衍之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接过了蒋照手里的衣角,他看着手里的东西,目光渐渐变得痴迷又沉醉,仿佛那不是一件死物,而是穿着这件完整衣裳的傅吟惜就站在他面前。
如此的反应,蒋照何需再继续确认。
“陛下,您……打算怎么办?”
傅吟惜并没有死,那么之后又该如何,问傅家的罪,派出官兵将傅吟惜追回?
蒋照的问题也让裴衍之不由地一愣,在他意识到傅吟惜或许还活着后,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将傅吟惜带回来,叫她再不得离开。
可是,茫茫人海,他该如何将她寻回,倘若寻到,他又该怎么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难道还是像上次那样,拿傅家人的性命相威胁?
裴衍之想到这里,脑中忽然闪过一件事,怔愣片刻后他竟忍不住轻笑出声:“原来,是因为这个……”
蒋照听见这话,颇有些摸不着头脑:“陛下,什么因为这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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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2 章
裴衍之没有回答蒋照的话, 嘴角勾起的轻笑却渐渐生出些许讽刺的味道。
一时间,大殿陷进了沉默中,蒋照见着他的脸色不敢说话, 只能静静等着。约莫静默了小半刻钟,终于,裴衍之再次开口。
“让礼部制的丹书铁券还没交到傅家手中吧?”
蒋照微微一愣,犹豫了一下,道:“好像是, 虽说早已制好, 但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来二去似乎就被暂时搁置了。陛下问这个……是有什么打算吗?”
都说雷霆雨露, 皆是君恩, 就算这恩赐的旨意早已颁布,但若是傅吟惜当真欺君私逃,那裴衍之趁着免死铁券未到傅家手中, 将“雨露”收回,也并非不可。
蒋照思及此, 不由地为傅家捏一把汗, 但谁知, 裴衍之却道:“明日,朕要亲自出宫一趟。”
“出宫?”蒋照微讶,“陛下是准备去哪里?”
裴衍之闭了闭眼,再睁开, 一双黑曜石般的瞳眸中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暗芒,道:“大将军府。”-
裴衍之出宫并未大张旗鼓, 身边只带了崇林和蒋照二人, 以及一辆放在皇城中极不起眼的马车, 甚至到了傅家,连阍侍一开始都没能发现阶下停了一辆马车,直到傅凌从外回来,骑着马远远望见这辆车舆通体为灰褐色却并非普通的马车。
他一点点靠近,原本随意的视线在看清车辕上驾马的人后一下子定在了那儿,脸色也随之一变。
不等他猜到车里坐着的人会是谁,驾马的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先一步转头朝他看了过来,而后神色一松,利落地下马车跑上前。
“副统领!”
傅凌又瞥了眼马车的方向,这才垂眼看向马下的人,问道:“蒋护卫,你不在陛下身边,又不在大理寺帮忙查刺客的案子,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蒋照听出傅凌话里不客气的意味,却也不恼,面色坦然不变地回道:“副统领,我今日并非一个人来大将军府,而是陪着……”他回头望了眼马车,再开口时,只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傅凌盯着他的嘴巴,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大概是太过突然,傅凌一时忘了控制自己的语气,话里的震惊全然没有掩饰就泄露了出来。
蒋照能预料到对方的惊讶,可傅凌此刻的反应还是超过了他的设想,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说:“您没想错,正是那位主子,不过他今日并不想惊动任何人,所以还希望您能够带我们进府。”
傅凌也渐渐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他很快冷静下来,拉着马缰便从马上一跃而下。
“我知道了,去请爷下来吧。”
他朝蒋照示意了一眼,在对方转身往马车走去时,眼中极快速地闪过一丝警惕。
特意挑这个时辰,暗中过来,难保不是哪里出了什么意外,而这意外只可能是和傅吟惜有关。
傅凌心绪一时有些混乱,但一步步往马车走去,最终还是在走到马车旁前暂时稳住了心神。
蒋照在车窗旁停下脚步,身子一倾,对着里头的人低低地说道:“爷,副统领回来了。”
话音落下,马车便响起些许细碎的声响,紧接着,那灰褐色的车帘一侧被一只修长的大手缓缓揭开。
裴衍之玉簪束发,穿着一身黛紫锦袍,出来时先抬眼看了下傅凌,而后才不紧不慢地走下马车。
这一身深紫色锦衣,看得傅凌一刹那有些恍惚,他似乎从未见裴衍之穿过这样颜色的衣袍,若非身段差距太过明显,他差点就将裴衍之看成了他的妹妹。
“爷……”他先开口,立在一旁,拱手行礼。
裴衍之轻嗯一声,随着脚踩在地面上,他这才道:“今日微服出宫,不必多礼,只当我是府上客人便好。”
“陛,不是,四爷今日怎么突然想到微服到臣家中,可是有什么要事?”傅凌装作不经意地率先试探。
裴衍之闻言,薄唇微微一勾,道:“是有件要事,本来宣你爹进宫也能办,但难得中秋休沐,索性就自己出来走走。”
傅凌一听到“要事”二字,直着的脊背便不由绷紧,但未等他再继续探问,一旁崇林开口道:“副统领,都到了这么久,您是想让爷一直在外边这么站着?”
傅凌微顿,神色有些刻意地放松,伸手道:“来,爷,这边请。”
裴衍之颔首笑笑,但转而望向傅家大门的双眸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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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3 章
进入将军府, 一路上几乎没有多少下人,丧礼用的白灯笼与丧幡并未全部撤下,挂在沿路还有前厅处, 更让府中显得愈发死寂。
恰在这时,秋风渐起,灯笼与丧幡无声轻摆,裴衍之望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如今的傅家意外的陌生。若非他心中已有七八成的把握傅吟惜还活着, 见了此景, 只怕这辈子再不会对傅吟惜离世一事有所怀疑。
傅家明明不知他会过来,可即便是细微处也伪装得极妙, 这般谨慎, 是铁了心要将真相隐瞒下去。
走进前厅,傅凌便立刻唤来管事下人斟茶伺候。
“陛下,您先坐下休息片刻。”入了府内, 这称呼自是不必再掩饰。
裴衍之瞥了傅凌一眼,问道:“傅将军与夫人呢?”
傅凌未答, 倒是一旁管事主动行礼, 恭敬回道:“陛下, 将军这段时日身体微恙,夫人一直留在屋里,守着将军,已经好些日子没过来前厅了。”
裴衍之闻言, 不动声色地朝崇林看了眼,后者小幅度地点点头, 显然管事这话与崇林之前来时打听到的没有太大差别。
“既是如此, 那朕也该去看望看望将军。”话说着, 他作势便要起身。
傅凌见状,不着痕迹地往前一迈,恳切道:“陛下,您龙体尊贵,这要是去了家父屋中过了病气,傅家难辞其咎。”
裴衍之维持着坐下的动作,看着前头毕恭毕敬的人,心里顿觉好笑。
这素来肆意不羁的傅凌都能将这些圆滑的话说得如此游刃有余,这其中若是没点猫腻,那便是被人换了魂变了魄。
不过裴衍之并没有打算将人逼得太紧,他犹豫着点点头,道:“也罢,但……朕此番过来是必须要与将军或是夫人见上一面的,否则那件要事没法开口。”
傅凌闻言,立刻说:“这样吧,臣去主院同家母说一声,让她出来与陛下见一面。”
裴衍之嘴角微勾:“也好。”
“那臣这就去请。”傅凌躬身拱了拱手,很快便离开了前厅。
人一走远,管事又立刻上前倒茶:“陛下,请喝茶。”
“不必了。”裴衍之抬手一挡,不紧不慢地站起身,道:“朕也好久未来将军府,想过去清荷院瞧瞧。”
清荷院是傅吟惜所住的小院,归宁那几日,他也曾住在这里。
管事一听,面上意外:“清荷院?”
“怎么,朕不能过去?”裴衍之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老奴不敢,不敢,只是……”管事垂着脑袋,一面说着不敢相阻,一面又本能地用自己的身子挡在裴衍之跟前。
崇林适时往前一站,嗓音一厉,道:“大胆,你这是有几条命,竟敢阻拦陛下!”
“老奴冤枉!”管事慌忙跪了下来,可身子还是好巧不巧地拦住了去路。
崇林哪能瞧不出这点心思,未等裴衍之示意,他便主动往另一侧一站,自顾自道:“陛下,请这边走。”
裴衍之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地瞥了眼地上跪着的人,嗯了一声,转道往后院走去。管事瞧见身前的阴影消失,忙抬头还要上前劝阻,然而还没等起身,另一边一直沉默不言的蒋照一把将人拦住。
“欸,管事,您这岁数看上去也不小了,还是莫要再在这地上跪着,又凉又硬的,快快起来。”
蒋照虽说是在搀扶,但身体也十分精妙地将管事的视线完完全全遮挡住,甚至一向少言的他还不停地说着话,让人管事动了半天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这边裴衍之不紧不慢地往清荷院走,他并不担心傅凌会很快回来,也不担心他们会在半路撞见。
方才的情况,傅凌大可以吩咐一个下人去主院通知温容玉,可他既然选择自己过去,显然母子二人是有话要谈,甚至……或许是一家三口有事需要商议。
他来这里本就还有别的目的,自然也不急着见傅家二老。
裴衍之按着记忆来到清荷院,这里倒是同过去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上次过来,这里的屋子并非像现在这样全部紧紧闭着。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崇林张望了两眼,感到奇怪,“虽说王妃现在不在,可安排几个人定时过来打扫也不费事啊。”
裴衍之不置可否:“傅家才办过丧事,眼下傅桓征又‘卧病在榻’,将军夫人整日守在榻前,哪里会顾得上这些。”
这般解释应该也是傅家想要让他自己想明白的一面。
崇林后知后觉这是反话,笑了下说:“怎么感觉他们是真当王妃已经离世了。”
明明是一句再轻松不过的话,可裴衍之听着面色却渐渐疏冷下来,薄唇一动,吐出几个字:“或许是吧。”
“啊?”崇林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不等他想明白这话里的深意,裴衍之便继续往里走。
他并未进屋,而是朝着右边的小池塘慢慢靠近,他记得傅吟惜曾说起过这处池塘,里面的睡莲据说还是她亲自养的。
“这池子也变脏了。”崇林跟在身后,探头往池子里瞧。
裴衍之低头看着水中倒影,一瞬间忽觉得脑袋有些发晕,一阵类似嗡嗡嗡的嘈杂声在耳边响起,眼前的景象也突然模糊起来。
“陛……”
崇林看着裴衍之身子微微晃动,心下一惊,忙上前去扶,然而才开了个口,身后便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质问。
“你们是谁,在那里做什么?!”
裴衍之被这道声音惊醒,一下子站直了身体,目光怔怔地望着水里的影子。
“喂,你们到底是谁?”身后的声音靠近,也愈发不客气起来。
崇林眉头一皱,转过身便要亮明身份,但没等说什么,裴衍之却突然轻咳一声,先一步回头道:“我们是傅二公子的友人。”
来人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发带是浅浅的青色。
小姑娘一脸怀疑地看着裴衍之二人,说:“二公子的友人?那你们不在前厅,不在二公子院里,怎么来我们姑娘这儿?”
裴衍之从她话中隐约能感觉到她对傅吟惜的熟悉,可他清楚记得,之前过来傅家并未见过此人。他唯一思忖,回道:“我本在花园中与你们二公子闲谈,但方才主院那边来人寻他过去一趟,说是将军夫人找他有事,我便独自一人在花园中闲逛,一不小心就进了此处,倒是不知竟是你们姑娘的院子。”
小姑娘显然没有太大心眼,一听又是主院,又是夫人,一下子没了疑心,她点点头,皱着眉说:“既是如此,那公子还是快快离开吧,我们家姑娘虽然不在了,可也是不喜旁人随意进出她院子的。”
裴衍之一愣,刚才她提起傅吟惜时明明是偏向亲近的口吻,但为何她说起傅吟惜不在也同样带着真切的情绪,痛惜又伤心,还因为他的无故闯入带着些许维护的意味在其中。
“公子,公子,你们听见我说的话了吗,还请尽快离开这里。”见着面前的人久久没有说话,小姑娘再次催促。
裴衍之忽然有些心慌,难不成傅家今日这般并非是伪装,而是……他猜错了?
“等等,听你的话,似乎就是这院里的侍女?”他心里一时急切,忙开口问道。
小姑娘还是没有多想,很是实诚地点头:“是啊,怎么?”
“那这么说,你与吟惜姑娘很熟悉?”裴衍之又问,“可在下之前在吟惜姑娘身边瞧见的侍女,并不是你啊。”
他故意试探。
小姑娘的眉头紧紧皱着,道:“我不是姑娘贴身侍女,但也是姑娘亲自带进将军府里的,只不过不在清荷院当值罢了。”
裴衍之暗自判断着这话里的真假,眸光一定,问道:“我如何能信你的话?”
小姑娘似乎很在意自己与傅吟惜之间的关系,听到这话,完全忘了自己根本没必要证明什么,语气急冲冲道:“姑娘所有的事我都知晓,你凭什么不信,喏……”她急急地往池子这边走来,指着平静的水面说:“姑娘种这睡莲时我就在边上,姑娘在这里学泅水时,我也在边上,姑娘喜欢……”
“等下,你方才说什么?”裴衍之眸光一紧,突然被其中几个字眼吸引了注意,“吟惜……姑娘她,她学过泅水?”
小姑娘一顿,也像是想起什么,一下子红了眼:“当然,姑娘水性可好了,这一次,这一次却被贼人所害……”
裴衍之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忽然,身旁的崇林激动地问:“你说吟惜姑娘水性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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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4 章
小姑娘被崇林突然扬起的声音吓到, 嘴巴张着,好半天才点下头道:“是啊,姑娘去年还救下过一个意外落水的孩子, 要是在那什么宫里没有贼人,姑娘就算掉进水里,也不至于淹死!”
说着说着,小姑娘嗓音里又带起哭腔,就在这时, 一直站在池边的裴衍之却突然一转身, 大步朝着院外走去。小姑娘微微愣了下,语调不由地一变:“欸, 你们去哪儿?”
裴衍之并未再做理会, 崇林更是只顾得追上前头的人。
“陛下,陛下!”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直到靠近主院的一座石桥上才将将停下, 一定住,裴衍之便立刻沉声开口:“你刚才那么激动地问她水性好不好, 是做什么?”
崇林一听, 脑袋一懵, 僵在那里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裴衍之睨了他一眼,嗓音紧绷:“怎么,很难回答?”
“不,不是。”崇林下意识反驳, 内心一番挣扎后才叹了口气回道:“陛下应当记得,之前在玉清宫, 小的曾对陛下说过王妃会泅水, 但因着多年未下水, 如今水性并不太好。”
裴衍之没有接话,只是又朝他瞥了一眼,示意他继续。
崇林会意,只好赶忙接着说:“这件事是云珠同小的说的,但,但其实当时小的问云珠时,云珠的回答并不是小的说的那样。她,她那时说,王妃只是学过泅水,可是怎么也学不会,所以并不识水性……可从方才那个侍女说的话看,云珠她,她应当是撒了谎。”
裴衍之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桥下那一片平静的湖面,在崇林说完最后那半句话后,他重重闭上了眼睛。
在来将军府之前,他对傅吟惜还活着这件事还存着一丝疑虑,毕竟这一整个计划实在太过巧合,若没有刺客出现,她又会如何选择离开?可现在……
“陛下,云珠根本没必要撒这个谎,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授意。”崇林迟疑地开口。
裴衍之怎会不知,这一切,计划也罢,巧合也好,有了云珠撒谎的证据,再加上暖池竹屋勾着的那片衣料,傅吟惜还活着一事定是事实。
崇林见裴衍之不说话,又见二人离主院不远,便问:“陛下,我们现在是要过去主院,亲自问将军与将军夫人吗?”
一直沉默的男人,在听见这话后,眸光微闪:“不,不要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
裴衍之缓缓抬眼,视线恰好落向主院的位置,精致的凤眸中闪过一道幽深复杂的暗芒,道:“云珠应该是被送去与傅吟惜汇合,而她才离开不久,傅家定是会想办法与傅吟惜联络,确认云珠的情况,我们……需要这个机会。”
崇林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那我们今日来将军府的目的……”
“今日来只是为了将丹书铁券亲自送到傅桓征手中,”裴衍之不紧不慢地打断他的话,“不过,朕临时有事,待会儿你一个人留下,替朕将装着铁券的锦盒交给傅凌。”
崇林顿了顿:“陛下现在要走?”
裴衍之最后望了眼主院的方向,意味深长道:“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能浪费。”
说完这话,他便立刻转身往回路走去。
裴衍之到底还是先离开了傅家,回宫的路上,他将具体的命令交代给蒋照,傅吟惜的事,他只能信任身边最亲近的人-
中秋过后几日,傅吟惜的右眼开始频繁跳动,明明顾卿允已经说过这只是她休息不好导致的,可她心底还是莫名其妙地发慌。
“云珠离开燕京已经几日了?”
顾卿允看着一脸魂不守舍的傅吟惜,回道:“马车过来虞安镇,最慢也不会超过半个月,你放宽心,不会再出什么意外的。”
傅吟惜面上点头,可脸色并未有所好转,即便是当初在宫里假意与裴衍之修好的那段日子,她都没有如此战战兢兢过,除了云珠,她心里更是放心不下傅家还有外祖家。
裴衍之应该会信守承诺,不会去动她的家人吧。
除却她离开的事情被拆穿,便是如今朝堂局势,她也并不完全放心傅家。那日在玉清宫遇见的刺客,既是冲着裴衍之而去,那么也定是不满傅家在朝中的地位,倘若背后主使抓不到,那她爹娘兄长也时刻受到威胁。
顾卿允见着傅吟惜脸色越来越白,甚至连自己牙齿快将下唇咬破都没发现,不由地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沉声道:“小惜,你太紧张了。”
傅吟惜倏地一下回神,抬眸看着对面的人,她心里有许多想说的话,可话到嘴边,她却还是慢慢咽了回去。
允哥哥已经帮了她太多,这些或许只是庸人自扰的担忧,还是不必再麻烦他,况且即便说了,如今的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平添心病而已。
就在傅吟惜逼着自己放下心中石头的时候,远在燕京的裴衍之终于得到有关云珠的消息。
“你说什么?”大殿之上,只有裴衍之与蒋照二人,他望着阶下的人,皱着眉再次确认。
“傅家昨日派了一个小厮出了城,属下的人跟在后边一段路,看他去的方向,好像是南边。”
“南边……”裴衍之念着,双眼微眯,忽然间想起过去的一些事。
傅吟惜曾在他面前说过她从未去过江南,若是有机会,她定会亲自去见见江南山水之景,既是往南,或许便是去了江南。
“你的人可还跟着?”裴衍之问道。
蒋照点点头:“有人负责继续跟踪,若是发现王妃的踪迹,一定会第一时间往回传消息。”
“切勿掉以轻心。”
“是。”
裴衍之原以为起码还要再登上一段时间才能得到确切的消息,毕竟距离傅吟惜从玉清宫失踪,前后也有一个月的光景,哪怕是走得再慢,这些时间也足够她到青州南边。可谁知消息回传,却道傅吟惜落脚在了青州中部靠北的广城。
“陛下,是否要即刻派出人马将王妃带回?”蒋照请示道。
裴衍之沉吟片刻,正要开口下令时,殿外忽然响起一道急促的通禀声——
“陛下,厉王府传来消息,说厉王忽然与值守的禁军起了冲突!”
◉ 第 105 章
通禀的侍卫被传入殿中, 再次将厉王府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厉王一直来都是安分地待在自己院里,可这段时间却突然开始找我们这些负责看守的人的麻烦,几乎隔几个时辰便大闹一场, 哪怕是夜里也不停歇,今日,今日更是直接动手伤了几个人。”
侍卫为难地吐着苦水,垂着眼接着说道:“厉王毕竟是王爷,臣等也不敢真的同他动手, 可哪知厉王突然间昏倒在地, 找了大夫来也不见醒,臣唯恐出大事, 便赶忙进宫来请示陛下。”
裴衍之淡淡扫了他一眼, 面色从容地问:“突然昏倒?连大夫都没有查出原因?”
“是,”侍卫点点头,又迟疑着道, “陛下,是否要让宫里的太医过去看一看?”
蒋照不由地看向主位上的人, 沉思片刻后开口:“陛下, 厉王府这段时间动静不小, 加之刺客的事还未查清,属下觉得还是应当谨慎一些,尽量避免外头的人与之接触。”
裴衍之闻言,眉头微扬:“听你的话说, 看来你也知道他这些时日不太安分?”
蒋照一顿,略显犹豫道:“是的, 自从……王妃遇害一事在朝中上下传开, 厉王府那边便时不时闹出些动静来, 但因为一直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下面的人就没有禀报。”
听见“王妃”二字,裴衍之原本舒展的眉明显蹙了起来。
裴琅谌的禁令是裴烨恒下的,按理说,先帝驾崩,若是有心,他也可以解除裴琅谌的禁令放过他,只是萧家的异心一直未曾收敛,禁足裴琅谌也算是拿捏了他们的死穴,再则,如今刺客的事未查清,对裴琅谌的□□更是不可能松懈。
“你方才说厉王不停闹事是从王妃出事后开始的?”他启唇再问。
蒋照很是确定道:“是,属下能够肯定。”
裴衍之微眯了眯眸,思绪一转,忽然抬眼道:“安排车马,朕要去厉王府。”
“陛下亲自过去?!”蒋照有些意外。
“嗯,不用多问,去准备。”裴衍之没再多言,只是冷声吩咐。
蒋照与崇林自是不再多问,暗自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道:“是。”
两个人正要退出去安排车马和随行的人,裴衍之却又突然加了句:“带上太医。”
俩人一顿:“是!”
半个时辰后,厉王府。
“陛下,厉王仍昏睡着,因为担心是什么奇怪的病症,除了大夫和厉王府的管事,旁的人都只是守在院子里。”
负责值守的禁军队长一面迎着裴衍之走进主院,一面将眼下的情况一一禀告。
裴衍之步伐不疾不徐,面上也没有太大情绪,只是时不时嗯一声当作回应。
正当他快要走到卧房外,队长赶忙将人拦住:“陛下,谨慎起见,还是让太医单独进去先看看情况吧。”
一边的崇林与随行的徐熙也一同劝阻,后者更是主动上前:“陛下,臣先进去查看一下厉王的病症,若是没有太大问题,陛下再进不迟。”
裴衍之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但他却只是稍稍一顿,很快便再次往前走去,甚至到了门前,还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说:“你们都在外候着,没朕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陛下?”崇林不解,一脸的担心,“陛下,我们还不知到底是什么状况,若是……”他看了眼门内的方向,低着声迟疑道:“若是有人使诈,故意骗陛下过来,这样岂不是中了他们的奸计?”
裴衍之凤目微垂,不着痕迹地敛去眸中的深意,仍旧只吩咐道:“好好在外守着。”说完,便直接推门,独自走了进去。
房内一片安静,门窗关着,也未点灯烛,光线很是黯淡。
裴衍之径直朝着内室走去,远远便瞧见一个身影坐在床沿,他脚步微顿,面上却没有半分意外,甚至嘴角还隐隐浮现一丝冷笑。“看来厉王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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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6 章
裴琅谌弓起的脊背慢慢变直, 往日温和朗润的面庞此刻已然沧桑许多,他直直望着走近的人,目光里的怨憎逐渐加深:“过了这么久,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血啊。”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裴衍之蹙了下眉,道:“你特意引我过来,应该不只为了说这么一句话吧。”
话落,裴琅谌倏地一下站起身, 直视着裴衍之的眼中瞬间迸射出一道带着恨意的光, 大声吼道:“吟惜死了,你娶了她, 却偏偏保护不好她, 现在又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连她的丧礼都没有去,你根本配不上她待你的心意!”
听到傅吟惜的名字, 裴衍之眸色转深,嗓音一沉:“朕配或不配, 还轮不到你评断, 这个好人你没资格当。”
“你什么意思?”裴琅谌眉头微蹙。
裴衍之眼皮一抬, 薄唇微启,意味深长道:“玉清宫的刺客到底怎么来的,朕觉得厉王心中应当有数。”
裴琅谌脸色微变,但又很快冷哼一声:“莫要以为你当了皇帝, 便可以乱扣罪名,这满朝上下不满你的人不在少数, 陛下何来肯定刺客同本王有关。”
“朕肯定了吗?”裴琅谌面不改色, 只是语气更低沉了些, “朕只说厉王心中有数,难道说错了?敢在玉清宫动手,甚至花了重金雇用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杀手,如此大手笔……这朝堂内外应该也数不出几个人吧。”
最后半句,裴衍之故意放缓了语速,这般明显的意有所指,裴琅谌的脸色毫不意外地难看起来。
裴衍之轻瞥了他一眼,又道:“傅吟惜是被刺客逼得落入水中的,那些人下的都是死手,这朝中即便还有人对我不满,那也该是冲着我一个人来,对傅吟惜都毫不手软的,并不多……”
话说到这里,他适时停下,裴琅谌面上一僵,渐渐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裴衍之见好就收,他今日过来,并非是要逼问出一个结果,也知道不可能说这么几句话便让裴琅谌替他办事。
他要的,只是像现在这样,激起裴琅谌心里的恨与懊悔。
一旦对一个人动了心,那个人便会成为自己的软肋,他是,裴琅谌也不例外。
“看来厉王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厉王到底是朕的兄长,今日起,朕会安排一位太医,专门负责为你调理身体。”
裴衍之平静地说完这话,没再多留,转身离开。
屋外,崇林等人一直候着,见人出来,立刻上前。
裴衍之扫了他们一眼,最后看向徐熙,道:“即日起,让太医院派一个人为厉王调养身体,所有病案都需上报。”
徐熙有些意外:“是每日都要过来的意思?”
“嗯。”
徐熙不由地瞥了眼身边另两个人,显然他们也有些不解。
“陛下,”崇林问道,“之前不是说太医每日进出,多少会有风险吗?”
裴衍之并未指定某一位太医,吩咐徐熙去办,明显随意许多,这要是有人经不起诱惑,萧家怕是很容易给厉王府传递消息。
“厉王府里里外外都有人看守,若是连个太医都看不好,杨巍怕是该退了。”裴衍之冷冷说着,脚步一迈,朝台阶下走去。
崇林等人面面相觑,也只好不再多言,紧跟上前。
到了府外马车上,蒋照再提傅吟惜的事。
“陛下,可是要立刻安排人马前往青州?”
裴衍之抬手将窗帘微微揭起,顿了片刻才将松手,道:“不,你们去筹备一下,朕要亲自过去。”
◉ 第 107 章
蒋照听着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吩咐, 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愣怔半天才反应过来,惊道:“陛下, 您方才说什么,亲自过去?这是何意?!”
裴衍之淡淡瞥了他一眼,薄唇微启:“怎么,听不明白。”
“不,并不是不明白, 只是以陛下如今身份, 怎么可以亲自去青州?”蒋照忍不住劝道,“陛下应当清楚, 眼下刺客背后的指使者尚未查出, 若是那些人贼心不死,趁着陛下出宫再次下手,我们根本防不胜防!”
蒋照越说越激动, 字字有力,他想着听了这些话, 裴衍之多少会有所顾虑, 重新做出决定, 可谁知面前的人却依旧泰然自若,嘴角甚至还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陛下?”蒋照不解地望着他。
裴衍之不紧不慢道:“查了这么久,大理寺狱的那几个刺客可有说出过指使他们的人?”
蒋照一愣:“从未……这点,陛下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案子的进展一向是每日不落地上报到太辰宫, 裴衍之是清楚的。
“这些刺客虽是江湖中人,拿钱办事, 讲究信用, 但他们并非萧家死士, 没必要为了一个雇主如此卖命。”
“陛下的意思是……”蒋照顿了顿,“这些人还有什么把柄被萧家捏在手里?”
裴衍之冷冷地勾了下唇,并未直接回答,只道:“萧家最近虽然看着安静,但只怕是都绷作了一根弦,只要我们有任何一点动作,他们必然会轻易上钩。”
蒋照起初还有些迷惑不解,可渐渐的,他却忽然明白了什么。
“陛下莫不是想拿自己当诱饵?”
裴衍之没说话,但沉默却也是一种答案。
蒋照还是有些担心:“虽说这样子做,我们有所防备,但会不会还是太过冒险?”
裴衍之不知想到什么,再一次伸手掀起窗帘一角,好巧不巧,马车正好经过了皇城东边的毬场,他眸光微闪,低声道:“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说完这句话,裴衍之便没再开口,蒋照一人独自琢磨着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半天才慢慢明白过来,所谓一举两得,应当是就是指萧家还有……傅吟惜吧。
回到宫中没多久,裴衍之便命人放出消息,三日后,他将带着几个亲信,微服出巡。
朝中自是有大臣劝阻,但裴衍之却很是有先见之明,先一步将尚书令许钟等几个重臣叫到跟前,以探视民情为由说服了他们。有了这些人的支持,即便还有人反对,却也最终隐去了声响。
两日后,出发前夜。
“陛下,明日一早我们会安排六辆马车同时从皇宫出发,且除却陛下所乘马车外,其余几辆里也会有人伪装成陛下的样子待在里头。如果一切顺利,在巳时前,我们应该能够离开燕京……”
崇林细细禀着明日所安排的事宜,快到说完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陛下,奚夫人在外请见。”
裴衍之面上毫不意外,只是轻轻扫了眼崇林,后者会意,忙对外喊道:“请奚夫人进来。”
谢奚鸢随声踏进殿内,虽说如今她孕肚尽显,可脚下的步子却并没有因此慢下半分。
“崇林,赐座。”裴衍之先开口吩咐。
“是。”
崇林将椅子直接搬到谢奚鸢跟前,然而对方却看都没看一眼,可以说从一进来,她的目光似乎便没从主位的方向移开半点。
“陛下,他们说你明日就要离宫了,这是不是真的?”
◉ 第 108 章
裴衍之神色自若地看了谢奚鸢一眼, 对着其他人淡淡道:“你们都先出去。”
崇林等人应声退下,很快,太极殿内便只剩下裴谢二人。
谢奚鸢立在大殿正中, 眼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与困惑,她问道:“陛下,为何选在这个时候微服出巡,玉清宫遇刺一事不是还未查清幕后真凶吗?”
裴衍之并不急着回答,他看着她, 只道:“姐姐如今身子重, 有什么事还是坐下再谈吧。”
谢奚鸢一噎,皱着眉犹豫片刻, 还是扶着腰坐到了椅子上。崇林惯是细心, 椅背早已置好了大小适宜的软垫,倒叫她一坐上,面上紧绷的神色竟不自觉地放松了些。不过, 她还是记着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双唇一抿, 开口道:“我现在已经坐下, 陛下可以同我谈了吗?”
裴衍之微一沉吟, 说:“此事是朕与许尚书等人商议后决定的,即便与姐姐再谈,也不会改变什么。”
“陛下,你明知我要问的到底是什么!”谢奚鸢不由地拔高了声量。
裴衍之眉目淡淡:“朕虽是天子, 可却也是凡人,无从知晓姐姐的心思。”
谢奚鸢闻言, 一时情绪激动, 胸口起伏不已, 缓了口气才问道:“好,你既假装不懂,那我便直说,你,你选择这个时候出宫,是不是为了……为了逃避吟惜姑娘离世的事实?”
裴衍之听见那个名字,舒展的眉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蹙,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淡淡地看着椅子上的人。
谢奚鸢说着说着,便发觉主位上的人沉默得有些怪异,明明对方并未指责什么,可她却隐隐察觉到一丝寒意。
“你……”她还想说什么,但刚吐出一个字音,嗓子就像突然被什么卡住,再发不出声音。
裴衍之在这个时候开口:“姐姐多虑了,吟惜的事……朕已经想通,此番出去也是为了体察民情,前段时间江南道传出好几起命案,朝廷虽派了人相助官府查案,但目前还没有什么有用的进展,一部分江南百姓惊惧害怕,已经举家往北边西边搬迁,照如此情势发展,各地都会生起不小的动荡。”
“命、命案?”谢奚鸢一惊,“那陛下还过去,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这朝堂上下该如何是好?”
“这段时日已经没有再传来新的命案,想来那凶手也是察觉到如今各方都在追捕他,暂时不敢再有异动,况且朕并非只身一人,姐姐不必过于担忧。”
裴衍之语气镇定,面上神色也极其平静,除了稍显严肃外,看上去倒像与过去一样,当然,这所谓的“过去”应该是在与傅吟惜成婚之前……难道他当真已经想通,不再自欺欺人认为傅吟惜还活着?
谢奚鸢望着裴衍之,心里思绪翻涌。
裴衍之岂能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解释,淡淡瞥了她一眼,说:“姐姐,时辰也不早了,你如今的身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谢奚鸢倏地一下回过神,忙道:“等等,那,那你何时能回来?”
裴衍之一顿,没有说话,谢奚鸢见状,便以为这是机密,不好开口,只能匆忙说:“罢了,你不便说,我也不问了,只是这一路,你定要照顾好自己,身边的人就算再细心,在外头也总是不比在宫里。”
裴衍之看了她一眼,其实他自己也没有答案何时能回,但见谢奚鸢这么说,他也不多做解释,只嗯了一声道:“姐姐且安心便是。”
如此,谢奚鸢也无法再多停留,哪怕心头还有许多话想说,可这个时候也只能暂时咽下。
谢奚鸢离开后,崇林回到殿内,刚要问什么,主位上的人便起身走了下来,说:“明日离开,朕还要再带上一人。”
崇林一顿:“陛下要带谁?”
“徐熙。”
裴衍之说完这两个字,转身便朝着内殿走去。
崇林下意识应声,待反应过来这俩字说的是谁,心下不由意外,之前避子药一事,他以为裴衍之会惩罚徐熙,可没想到现在竟选择将他一起带着,加之之前去厉王府也是挑了他去,看来裴衍之还是信任徐熙的。
崇林默默想着,回过神后赶紧跟上前走进内殿。
“陛下可是要歇息,外头热水都已经备好了。”
“嗯。”
裴衍之低低应了一声,没等崇林到跟前便自己褪去了外袍。
崇林对此也见怪不怪,从他跟着这位主子开始,他便察觉到他极不喜欢旁人靠近,他与蒋照如今能贴身伺候裴衍之,已经算的上是特例。
崇林想着,正要去外头传人进来倒水,忽然之间却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陛下,您方才说要让徐太医也跟上,那我们此行另外一个目的是否也要同他说明?”
裴衍之手下一顿,淡淡道:“暂时不要说。”
“……是,小的明白了。”
与此同时,青州广城虞安镇的一处宅子外,突然走来两个黑影。
“砰砰砰,砰砰砰……”
阿丁听见大门被敲响,也不敢立刻应声开门,先跑回院子问顾卿允。
“有人敲门?”顾卿允正准备歇息,听此又将外袍重新穿上。
“是,听着还挺急的,但小的凑近去听,又听不见外头任何说话声。”
顾卿允目光稍沉:“这个时间,云珠应当还没到广城……”
阿丁也是知道这点,忐忑道:“既不是云珠,那,那会是谁,难道是燕京那边?”
他虽未道尽,可顾卿允却明白他的意思。“不必自己吓自己,我先过去看看。”
“公子!”阿丁见状,赶紧追了上去。
两个人说话声虽刻意压低,可出卧房的动静却并不小,傅吟惜在隔壁屋里睡觉,也不过才熄灯不久,模模糊糊被吵醒,待听清脚步声,一下子便清醒过来。她意识到什么,连忙下床,也顾不得秋风寒凉,披着外衫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她出去时,院子里早已没了顾卿允和阿丁的身影,她站在院子口犹豫片刻,很快便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她心里想着或许是云珠到了,但一面又觉得没这么快,着急忙慌下,一时不察踩到了一颗石子,脚下一歪便摔倒在了地上。
“嘶……”
傅吟惜本能地咬起下唇,倒吸着气,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就在这时,前边的小径上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其中几道听着十分耳熟。
傅吟惜一愣,刚要出声喊人,却不想前头的人先一步停了下来,发声质问:“谁,谁在那里?!”
这并不是顾卿允和阿丁的声音,但傅吟惜却没有太惊讶,在她刚听见声响时,已经大概辨出了来人是谁。她正要开口道明身份,另一道温润的声音又再一次先行响起——
“小惜?”
顾卿允显然猜到了是她。
“咳,是我……”傅吟惜有些尴尬。
她一应声,四周有短暂的静默,紧接着前路上的几道人影迅速靠近。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已经歇下了吗?”顾卿允几步上前,伸手便要扶人,“这是摔着了?”
傅吟惜低低嗯了一声,也没有为了在外人跟前的面子,固执地要自己起身,借着顾卿允的力慢慢站了起来。等站稳了一些,她才抬头看了眼前面几人,又转头对着顾卿允解释道:“我还没熟睡,听见你们那屋子的动静,担心出什么意外,就跟着跑了出来。”
顾卿允自是不会因此责怪她,只是小声道:“便是出了什么事,你这般急匆匆的也做不了什么,下次小心些。”
“知道了。”傅吟惜乖乖地应着,今日确是她太着急了些,毕竟若真有什么事,她这么冲出去,反而会坏事。
顾卿允又问了几句脚上痛不痛,傅吟惜低声答着,一停下,前头便响起一道声音:“昔弟?”
傅吟惜一顿,这才想起今夜这间宅子里的不速之客。
“夏兄?”她抬眼看过去,对着那模糊不清的黑影疑惑道,“你们何时回来的?”
夏晏回视过去,夜色虽暗,可凭他的功力却能清晰地看清面前的人,那个往日清秀俊俏的昔弟此刻却披散着长发,虽说仍旧是一身男装,可莫名的,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夏兄?”傅吟惜见他不说话,只好再问一次。
夏晏回过神,轻咳一声道:“我们也是才回的镇上,本来打算回之前的客栈,可谁知半路遇上几个仇家,虽都已经打退,但免不了挂了点伤,怕去客栈惊到店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只能来叨扰顾兄与昔弟了。”
“哦,原是如此。”傅吟惜点点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嗅到一丝血腥味,道:“那快进院子吧,屋里都有药。”
“那……麻烦了。”
阿丁和元宝扶着夏晏往院子里走,傅吟惜则被顾卿允搀着,慢慢悠悠在后头跟着。几个人回到院中,阿丁第一时间便打好热水,将药箱拿到了客房。
傅吟惜原本想过去看看夏晏的情况,但因着脚上的伤,顾卿允还是先带她回了自己房中。
“这个时候也没有冰块,先用浸了冷水的帕子敷着,过半个时辰我再给你上药。”
顾卿允将傅吟惜扶到榻上,又赶忙准备帕子,来来回回好几趟,面上却没有半点不耐。傅吟惜见此,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瞧着他又要过去拿药箱,便忙喊住:“允哥哥先别忙了,待会儿到了时间,我自己慢慢走过去取便是。”
顾卿允却像是没听见,径直走到架子上取来药箱,回来时才看她一眼,说:“你现在万不可乱动,莫要仗着自己好药不缺便大意。”
“我没有仗着不缺药……”傅吟惜嘀咕着,抿了抿唇道,“我小时候不知摔过多少次,这左脚右脚也扭过好几次,这点伤真的没什么。”
本来是想表达自己这伤势不严重,哪想说完这话,顾卿允平静的面庞却蓦地一沉,他拿着药膏,正言厉色道:“你还不知自己为何时常扭伤吗,这种伤要是不处理好,日后你的脚就会变得非常脆弱,便是平平稳稳地走都可能摔倒扭伤,你两位兄长没有注意,难道伯父伯母也未曾提醒过你吗?”
傅吟惜被他突然严肃的语气惊到,愣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提过,只是我没放在心上。”说着,她不免想起过去爹娘关切的面孔,加之脚上的疼痛,一下子让她心情低落起来。
顾卿允也是着急才加重了语气,见她忽然低下头,心里自然明了她在想些什么,朗润的面上浮现一丝悔意与疼惜,低声道:“小惜,是我方才语气太重,抱歉。”
傅吟惜摇摇头:“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莽莽撞撞的,还是没有学到允哥哥半分的稳重。”
顾卿允闻言,不由失笑:“你同我学什么,你本该活得自在快乐,况且这么久以来,你已经成长许多,这话便是问伯父伯母,他们也是认的。”
成长……
傅吟惜嘴角浅浅弯起,像是在笑,可笑意里却又带着些许酸涩:“允哥哥,谢谢你。”
从前小时候的陪伴也好,现在同甘共苦的逃亡也罢,她都要谢谢他。
“好了,先好好歇一会儿,待会儿到时辰我再过来替你上药。”顾卿允笑着,自然而然地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但才碰上那顺滑冰凉的发丝,手便不由地停住。
他转眸看向傅吟惜的墨发,从方才在院外撞见到现在,她一直披散着头发,也就是说夏晏……
“允哥哥,怎么了?”傅吟惜感觉到头顶传来的重量,不由地抬眼问道。
“哦,没事。”顾卿允压下心头的惊怔,轻扯嘴角笑了笑,道:“你歇一会儿吧,我过去看看夏晏的情况。”
“好。”
顾卿允没有再多说什么,之前夜色昏暗,再加上夏晏自己受了伤,或许根本无暇发现异样,况且就算瞧见了那披着的长发,也未必会多想什么。
他不想庸人自扰,离开傅吟惜的卧房,理了理心绪,而后朝着客房走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傅吟惜这才感觉到右脚扭伤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的刺疼,她皱着眉想要听顾卿允的话先休息一会儿,可闭上眼半天,仍旧没有半点睡意。
幸好她平时爱在这榻上看看书,右手随意一摸便摸到了一本书。
是她看了好久都没看完的书,有些枯燥,但正好适合现在毫无睡意的她来读。
屋里虽点着灯,但光线还是多少有些昏暗,加之那些字眼实在没什么有趣,不过前后一刻钟,傅吟惜拿着书的手就开始摇摇晃晃,最后“啪”一声滑落在了榻边。
顾卿允进来时便瞧见傅吟惜闭眼睡着,低低喊了几声也不见醒,他将地上的书拾起,看着上头的书名才发现竟是自己拿给她看的书。
“有这么无聊吗。”他无声地笑笑,拿起一旁的膏药,没有将人喊醒,直接开始给傅吟惜上药。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给她涂药,不说长大,小的时候两家几个孩子打闹受伤也是常有的事。那个时候大家都害怕受伤被家里大人知晓,大多数时候都是隐瞒下来,自己解决,其中傅凌本就顽皮,别说照顾别人,自己的伤都来不及处理,而傅聿虽与他一样沉稳一些,但比起他,少年的傅聿性子多少还是冷了一些,傅吟惜信不过二哥,又怕傅聿冷着脸凶她,只能找他来帮忙处理伤。
一来二去的,他倒是越发熟练照顾她了,若非长大后这几年他常常待在外面,或许他们之间会比现在亲密不少,而她或许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为了躲一个人,离家远走。
顾卿允垂眸轻笑了下,眼里的落寞终是眨眼掩。
世上没有后悔药,纠结这些,除了平添烦堵外,无任何用处。
上完药,顾卿允便将傅吟惜抱回到了床榻上,替她安置好一切,这才吹灭烛灯离开。
傅吟惜醒来时,屋外头已是天光大亮,她慢慢坐起伸了个懒腰,刚要下床,脚一动便立刻从脚底传来一阵锥心般的刺痛。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想起昨夜自己受了伤。
等等,傅吟惜想到这里,不由地转头看向窗边的睡榻,昨夜她不是在那儿躺着吗?是允哥哥替她上好药,抱她回床榻的?
傅吟惜有些懊恼,好像每一次出点什么事,都是顾卿允在一旁默默地帮她,可这一辈子,她又不可能永远让旁人替她解决所有麻烦。
思绪正混乱着,忽然,房门被人敲响。
“阿昔,你醒了吗?”
是阿丁。
傅吟惜缓了缓情绪,朝外回道:“醒了,我这就起来。”
“哎,别别别,你脚扭伤了,公子说过,待会儿会将早膳送到你房里的,我就是先来同你说一声,看看你醒了没。”
傅吟惜一顿,顾卿允还是这般细心。
她原想拒绝,可想到刚才那一阵疼痛,她怕是做不到假装无事,她对外应了声,待外头的人走远才慢慢靠回到床头。
阿丁来得很快,一进屋便兴冲冲道:“今日早膳是我与元宝一起出去买的,两个人带了好些吃的回来,对了,还有你最爱喝的豆浆和麻酥油卷儿。”
傅吟惜帮着架好茶几,看着满目的吃食,不由笑道:“这么多,怎么吃的完,你们呢?”
“嗐,你莫要担心我们,外头还有好些呢,这些都是你爱吃的。”阿丁将碗碟和筷子摆到她跟前,示意她快吃。
傅吟惜也确实饿了,便没再多说,低头吃了起来,刚吃了两口,余光就瞥见阿丁要走,她想到什么,慌忙停下筷子,将他喊住:“等一下,我有件事要问你。”
阿丁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她:“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就是夏兄的伤势如何了?”
昨夜里视线不好,除了闻到血腥味外,她也没看清夏晏到底受了什么伤。
阿丁一副你放心吧的表情,回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伤在胳膊,虽说伤口有些大,但幸而不深,止了血用过药后基本没有太大问题。”
“那便好,那便好。”傅吟惜虽不清楚夏晏具体在追查什么案子,什么凶手,但听过几句也能察觉到事情并不小,若是他出了什么岔子,还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阿丁答完话便离开了卧房,等他再回来准备收拾碗筷,便见傅吟惜自己在那儿涂药,他一顿,连忙跑到床榻前,急道:“哎哎小祖宗啊,你怎么自己上药啊?”
傅吟惜笑笑,抬头看他:“怎么,我又不是没手,你看我这不是抹得挺好吗。”
“可是公子说过,待会儿他会过来给你上药的。”
“这么点事不必麻烦他。”傅吟惜说着,又抬眼看他,压低声音道:“轻一点说话,别忘了在这里我与你都是公子的小厮。”
阿丁这才想起夏晏主仆还在院子里,匆忙噤了声,低声道:“你还是别动手了,你要是不嫌弃,我也可以给你抹药。”
傅吟惜瞥了他一眼:“我看是你在嫌弃我。”
“啊,”阿丁一惊,一脸惶恐,“我,我哪敢啊?”
傅吟惜轻哼一声,说:“我这是脚扭伤了,又不是手断了,上个药的事你都一惊一乍的,难道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不会处理伤势?”
“才不是!冤枉!”阿丁急忙反驳,“我,我就是担心你累着。”
“这点事哪里会累着。”
说话间,傅吟惜已经将药涂好,她将药膏的瓷罐盖子盖上,喏了一声,说:“看吧,我已经弄好了。”
见血的伤,她或许无法处理得太过妥当,但这些皮外伤她也算是有经验的。
阿丁也不好盯着傅吟惜的脚看,匆匆一瞥,只能点头:“罢了,我出去同公子说一声,你今日便好好休息,不要下床走动了。”
“嗯,你与允哥哥放心。”傅吟惜可不想大意乱动后加重伤势,若是如此,只怕到时候麻烦的还是顾卿允。
如此一来,这一天傅吟惜都只能在屋里躺着,原想着夏晏或许会进来同她说说话,可谁知一整天下来,顾卿允和阿丁甚至连元宝都进来替她送过一次茶水,唯独夏晏一直没见着人。
她一开始还以为夏晏也需要歇床上静心修养,可午歇醒来后,她却清晰地听见了他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
傅吟惜觉得有些奇怪,但来不来找她说话都是别人自愿的事,她即便觉得疑惑,也没有必要多想。
就这样在床榻上养了三日,傅吟惜的脚总算没再一动就疼,她试着下了床,发现走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后,这才同顾卿允商量不再屋里歇着。
顾卿允也知她这几日闷得厉害,确认没什么大碍后点头同意。
“阿丁从昨夜就开始熬骨头汤,待会儿出去喝一点。”
傅吟惜应了声,这几日来的吃食除了早膳,都是阿丁和元宝去天香居买回来的,虽说美味,但倒是让她有些想念阿丁自己的手艺。她简单地束起一个发髻,木簪别着,迫不及待就出了门。
“慢些走,不要着急。”顾卿允在后头提醒。
傅吟惜连连应声,回头笑了笑,听话地放慢了脚步。
眼下不是用膳的时间,要想喝骨头汤自然得自己过去厨房,傅吟惜记着顾卿允的话,慢慢悠悠地朝厨房走去,刚走到院子后的一条走廊处,她便远远嗅到了若有似无的香气。
她不由地加快了步伐,很快便穿过一整条走廊,只等着拐过前头的弯,就能看见厨房的影子。她笑意盈盈地往前,谁知拐过弯,入目的并非是厨房,而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夏兄?”
“昔弟?”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愣了下,又不约而同地淡淡一笑。
傅吟惜是个需要时间相处才能慢慢熟络的人,这几日来她与夏晏明明同处一间宅院,但一直未见着面,其中缘由她心中无解,一时间也对着眼前人陌生疏离起来,笑了笑后便不知该如何开口。
夏晏瞧出她面上有异,微微一顿,主动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傅吟惜下意识去辨别他话里的语气,可琢磨了一下却也觉察不出什么,只能先回到:“嗯,已经没事了……对了,你之前也受伤了,现在如何?”她从阿丁那里了解过大概,自然也知道他伤在何处,话说着,视线便不由自主地朝他左手胳膊看去。
夏晏注意到她的视线,轻轻一笑说:“也没什么大碍了。”似是怕她不信,还特意抬了抬胳膊。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傅吟惜示意他赶紧放下,可说完就又不知再说些什么,这时,余光瞥到厨房,她总算想起自己过来这边是为了什么,正好这也是个离开的理由,她笑了笑,抬手朝厨房一指:“夏兄应该是要回房休息了吧,那我就先过去了。”
夏晏回头看了眼,问道:“是去尝阿丁做的骨头汤?”
“你,你也知道?”傅吟惜说完才意识到,眼前这人正是从厨房过来,怎么可能会不知。
夏晏点点头:“听说阿丁手艺不错,特意来学一学。”
傅吟惜可不信这种话,莫说阿丁手艺到底如何,即便他是神厨,夏晏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过来学什么厨艺,不过既然对方不愿回答,她也装作糊涂,哦了一声没在继续问。
“那看来我是有口福了,阿丁见你去学,肯定会做得比平时还认真仔细。”
夏晏轻笑了笑:“行了,你快去吧,那汤已经熬好了。”
“嗯。”
傅吟惜巴不得赶紧离开,闻言赶忙点头错身走远,她急着去厨房,全然没发觉身后那人一直停留在原地,狭长锐利的眼直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进厨房消失不见才转身离去。
傅吟惜这一整日没有怎么吃别的东西,光是那山药骨头汤便足够让她撑着肚子,于是傍晚的时候她并没有出来用膳,待在自己屋里读着青州的地方志。
大概是夜里亥时初刻,大家都忙着准备歇息时,宅子的大门再次被人敲响。
这几日都是阿丁和元宝轮着值夜,今日正好轮到元宝,他并不是这宅子的人,自然也不会轻易开门,同上次一样先行回院子里告诉顾卿允。
这一回顾卿允面上倒是没有多少意外,甚至神色间还隐隐有些期待,一旁的阿丁大概猜到什么,忙问:“公子,是不是云……”
“先不要声张,”顾卿允打断他的话,“小惜一直在等她过来,莫要给了她希望,最后偏偏落空,这样,你同我过去一趟。”
夏晏瞧着俩人打哑谜,笑问:“看来这次的不速之客是你们相熟之人,也是你们这段时间来一直在等的人?”
顾卿允看了他一眼,颔首道:“是,但没有见着人都无法确认。”
“是,去看一眼也好,”夏晏说着,转头朝隔壁屋子的方向一瞥,“昔弟估摸也睡了,若是惊喜,放到明早也不迟。”
顾卿允嗯了一声,没再耽搁,带着阿丁朝院外走去。
傅吟惜虽熄了灯,可其实并没有睡着,喝汤容易撑,却又撑不了多久,肚子咕噜咕噜叫着,烦的她迟迟睡不去,最后她索性下了床,准备去厨房瞧瞧有没有什么现成热了能吃的。
怕惊到隔壁的顾卿允,她并没有点灯,摸着黑就去开门,她原以为外头也是一样的漆黑,谁想一开门,院子里大喇喇坐着两人,而这两人也在第一时间听见了开门声,动作意外整齐地转头看了过来。
“……昔弟,你怎么还没休息?”夏晏惊讶地看向她。
傅吟惜也同样眼神地望着他,不解道:“你们为何还没回屋?”她说着,不知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隔壁顾卿允的卧房。
那里烛火通明,但大门敞着,一眼瞧去并没有人。
“允……”她刚要出声询问,但又意识到什么,忙改口,“顾大哥呢?”
夏晏目光微闪,道:“他出去一下。”
“出去?这个时候?”
“他……”夏晏正要说些什么拖延时间,忽然院子口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
“阿,阿昔!”
院子里的三个人同时转过头,傅吟惜愣怔地望着远处,哪怕背对着月光,视线昏暗无比,可她还是一眼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云珠,云珠?!”她面上一喜,想也不想便朝着院子口跑去,而站在阴影处的那人也同样朝她跑了过来。
“云珠!”两个人总算碰着了面,也顾不得曾经学过的礼仪,周围还有人看着,一把抱在了一起。
傅吟惜一遍遍念着云珠的名字,哽咽也越来越清晰,云珠只顾着呜呜地哭,压根说不上话。
夏晏与元宝都下意识朝这边看来,顾卿允察觉到什么,主动开口:“好了小惜,今夜你们两个人好好说说话,等明日一早起来,我们再谈别的。”
等到了云珠,接下来就该继续往南走了。
傅吟惜明白他的意思,哽着声应着,这才慢慢松开了手臂,她看着云珠,破涕而笑道:“我们先回房。”
云珠更是喜不自禁,连连点头:“好。”
傅吟惜拉着云珠回屋,路过夏晏主仆二人甚至都没给一个目光,像是全然忘了他们的存在。
元宝震惊地张大嘴巴,等人进了屋才合上嘴,惊叹一般地问道:“阿昔这小子可以啊,方才那个姑娘是他的媳妇儿?”
“莫要胡言,”夏晏低声训斥,“这是别人的私事,不可妄议。”
顾卿允正好走到二人身边,听到这话轻咳了一声:“时辰也不早了,夏兄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夏晏点点头,朝傅吟惜的卧房看了眼,说:“看来是你们等的人到了,恭喜。”
“谢谢。”顾卿允淡笑着回道。
“那顾兄也早些歇息。”
两个人一番客套完,这才各自回屋。
而另一边房中,傅吟惜和云珠又互相抱着哭了一场,差不多等到情绪发泄完,她才想起还有话要说。
“对了,怎么大半夜到的,路上不会一直没休息吧?”
云珠摇摇头:“有的,但因为怕被人发现,我们一路多是昼伏夜出。”
这般日子,想想也苦,傅吟惜给云珠倒了杯水:“累着了吧?”
“奴婢还好,只是辛苦张大哥了。”
张大哥应该就是带着云珠来青州的马夫,傅吟惜之前在信里见过,便没再多问。
“对了姑娘,”云珠面上有些紧张,视线不住往桌子底下瞟去,“方才过来,顾公子说你前几日崴了脚,现在没事了吧?”
傅吟惜笑着摇摇头:“我没事,你看刚才我不是又走又跑的,要是有事,还能这样。”
“那就好,这样奴婢就放心了。”
傅吟惜听着这个称谓,竟然有些不习惯,她道:“云珠,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了,我现在……”她指指自己这一身打扮,“我可是个和阿丁一样的小厮,日后有人问起,就说我们以前都是允哥哥家的下人,你唤我阿昔就行。”
云珠顿了顿,倒是没有意外:“刚才来的路上,顾公子也与奴婢说过了,奴婢会记着的。”
“真的记着了?”傅吟惜笑着看她,意有所指。
云珠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什么,也不由失笑:“是我,我记着了。”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这昼伏夜出的习惯也得慢慢改回来,现在先去洗漱,然后躺下歇一会儿。”傅吟惜说着,便起身要去替她准备热水。
但还没等她走出半步,云珠便将她喊住:“姑娘等等,我还有一事要同你说。”
傅吟惜只好重新坐下,看着她问道:“何事?”
云珠似是不知怎么开口,犹豫了半天才慢慢说道:“这次过来广城,原本一路都极为顺利,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就前两天,青州北边的几处城镇似乎都开始戒严了。”
傅吟惜眉头一皱:“戒严?这是何意?”
◉ 第 109 章
云珠难得小脸十分认真, 说:“我同张大哥初到青州时几乎一路无阻,但就从前两日开始,沿途的丰城与祥城各路出入口都安排了许多审查的官兵。”
傅吟惜忙问:“那他们可为难你们了?”
“奇怪就奇怪在这儿, ”云珠说着,摇了摇头,“一开始我与张大哥都战战兢兢的,怕是燕京那边追了过来,可谁知这些官兵见我们一男一女, 尤其是瞧见我的打扮, 都只是查看了将军为我们准备的路引,至多简单询问几句便放我们离开了。”
“也就是说戒严并非是因为我们的事?”
云珠迟疑道:“目前看来是这样, 但我们也不敢问, 怕被人记上,到时候出问题。”
傅吟惜微一沉思,起码不是裴衍之那边有所动静, 这比任何事都重要。
“罢了,此事毫无头绪, 我们就算探讨一夜, 也不可能平白变出答案, 今晚就早些休息,待明日醒来,我们再与允哥哥他们商议。”
云珠自是听话,点点头道:“好。”
两个人互相帮衬着备水沐浴, 等一切收拾妥当,便索性在同一间屋子里歇下。傅吟惜有了云珠在身旁, 连日来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下, 哪怕还有许多事未明了, 这一夜却也算睡得安稳。
翌日一早,天边才露出点青光,傅吟惜便渐渐转醒,而云珠连日来的习惯导致她白天还有些困乏,傅吟惜斟酌后就没有喊醒她,自己一个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房。
时辰尚早,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人。
傅吟惜张望了两眼正要过去厨房瞧瞧,刚转过身,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隔壁的屋子响了起来。
“小惜。”
一听这声音,傅吟惜便立马回过头,淡淡一笑:“顾大哥。”
顾卿允听着这个称呼,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顿了顿才颔首道:“怎么起得这么早,云珠呢?”
“她还睡着,他们这一路过来日夜颠倒的,这睡觉的习惯还得慢慢调整。”
顾卿允了然地点点头,脚下慢慢朝着傅吟惜走来,问道:“饿了吗,今日还是阿丁自己下厨。”
“不饿。”
傅吟惜笑笑,示意他到花园亭子里坐坐。
顾卿允也没拒绝,两个人便优哉游哉地往花园走去,本以为这时候醒着的,除了厨房的阿丁外便只有他们,谁想花园凉亭中竟已经有人神色怡然地闲坐着。
“顾兄,昔弟,好巧。”
夏晏转过头,面上笑意爽朗。
傅吟惜与顾卿允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道:“夏兄怎么在这儿?”
“起得早了,出来透透风。”夏晏指着对面的位置,锐利狭长的眼在二人身上一转,道:“一起坐坐吧,二位应当不会嫌我多余吧。”
这后半句话听得傅吟惜心头一顿,不过她也没有时间去细想,只当是一句玩笑话。“要说多余,也该是后来的我们才是,怎会是夏兄。”她也开了句玩笑,这才与顾卿允一同坐下。
夏晏果然没有继续纠结这些,也是笑了笑,便当作过去。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傅吟惜想起了昨夜里云珠同她说的事,因为认为与燕京那边并无关系,她也就没有刻意在夏晏跟前隐瞒,捡着重点同两个人复述了一遍。
顾卿允与她刚听到这个消息一样,疑惑之外先是有些沉默,倒是夏晏似乎并无太多惊讶。
傅吟惜见着他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不由问道:“看夏兄这个样子,莫不是知道点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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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0 章
夏晏不紧不慢地扫了二人一眼, 沉默片刻才慢慢回道:“此事,我确实知道一些情况。”
“怎么说?”傅吟惜追问。
夏晏抬眼将视线落在她脸上,说:“不知昔弟与顾兄可还记得之前我提过的凶杀案?”
“凶杀案……”傅吟惜唯一沉吟, 点点头道:“记得,你与元宝来到青州,不就是为了追查那杀手的下落。”
“正是,其实除却我们名剑山庄外,还有许多门派都在搜寻这个人, 但就在前些时日我们收到消息, 官府的人也已经插手此事。”
顾卿允微微颔首,没有太多惊讶:“这两日我对此案也有所了解, 如今江南的百姓惶悚不安, 一小部分人甚至开始往北部中部迁居,如此动静,官府定然有所察觉, 出手调查也是意料之中。”
“是。”夏晏应了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傅吟惜瞧出他神色不太对, 便问:“夏兄有话要说?”
话落, 夏晏便朝她看来, 微微一顿后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我们江湖人自有一套规矩,这几起命案大都发生在江湖门派中,官府干预后, 我们的行动多少会受到限制,就说现在各地的禁令, 只怕没两天广城这里也会开始戒严。”
夏晏说到这里不由地一停, 他扫了眼傅吟惜与顾卿允, 问道:“你们已经等到了要等的人,是不是很快就离开广城?”
这个问题自是不用考虑,傅吟惜点点头:“原本或许还能歇上一段时日,但……”她看向顾卿允,二人眼神一对,“以如今青州的情况,还是早些离开比较稳妥。”
顾卿允也同样点了点下颌,道:“今天让云珠好好休息,过会儿我让阿丁出去买一些干粮备着,明日下午就出发。”
“阿丁一个人怕是拿不了太多东西,我与他一起去吧。”傅吟惜说道。
顾卿允似是有些犹豫,眉头微皱,开口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一同去,外面的情况尚不知如何,我不放心。”
此话间的担忧并未做掩饰,傅吟惜下意识瞥了眼夏晏,见他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神色,心里才稍稍松口气,她笑道:“顾大哥,我与阿丁对虞安镇也算是比较熟悉了,该买什么,在哪儿买也都是轻车熟路的,你就好好在宅子里,收拾收拾明日离开的行装便好了。”
顾大哥如今名义上还是她家公子,在夏晏面前还是得装装样子。
顾卿允如此聪慧之人,又岂能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过这一回他却很是坚持道:“这些事等回来再做不迟,我与你们一道,不必再说了。”
傅吟惜有些意外,愣了愣,一时间气氛有些僵滞,夏晏见状,忙开口笑道:“既然你们都出去了,那今日就由我来看家吧。”
虽然有些生硬,但还是勉强将气氛缓和下来,顾卿允点头道谢,又说他们会很快回来。
傅吟惜没再说什么,她明白顾卿允在担心什么。
江南凶杀案既然已经查到了青州,连官府都下达了禁令,只怕这城中多少都有些危险,虞安镇虽地理偏远,可到底也处在青州繁华的广城,任谁都不敢松懈。
于是用过早膳,傅吟惜三人便一起出门采买未来几日所需的干粮。
顾卿允照旧少言,傅吟惜跟在一旁走着,时不时与阿丁说几句话,但顾卿允却一次也没有搭话。三个人来到一家肉脯店,阿丁率先走进去,但就在顾卿允也要跟着过去时,傅吟惜却忽然一把将人拉住。
“顾大哥,我有话想同你说。”
顾卿允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太多犹豫便顺着她的力道往一旁的巷口而去。
两个人停下脚步,傅吟惜也不浪费时间,直接仰头看着身前的人,道:“允哥哥,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她找不出别的理由能够解释顾卿允这一路的沉默,但若真是因为这个,她又觉得莫名其妙。
顾卿允一顿,否认道:“没有,我没有生你的气。”
傅吟惜先是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抬眼看着他问:“既然没有生气,为何这一路都不说话,不,应该是从早晨花园凉亭开始你便一直没有怎么说话。”
她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他,一副听不到答案决不放弃的架势。
顾卿允回望着她片刻,最后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并非生你的气,而是在气我自己。”
“气自己?”傅吟惜不解,“不过是出来买干粮的事,何至于生气?”
“这并非只是买干粮这么一件小事,”顾卿允看着她,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而是我突然意识到即便我有心要一直保护你,可总有我顾及不到的时候,如今城中并不太平,甚至我们要去的江南也或许没有你想象得要好,这一条路……对你而言,到底是对是错。”
傅吟惜微怔,她没想到仅仅是买干粮也能让顾卿允考虑这么多,或许从她央求他带着她一起离开燕京起,他就一直如此,逼着自己心思缜密,万事周全。凶杀案,青州戒严,这些事不过是让他更加紧绷起自己,再加上她却没有任何自觉……
“允哥哥,抱歉,是我太过大意,如今我们的情况,我理当万事警觉,不该再事事只顾着往前冲,不仅是凶杀案的缘故,还有燕京那边……”傅吟惜微垂着眼眸,低声道,“裴衍之并非是好应对的人,即便眼下情况顺利,但难保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不对,总之日后我都会尽可能少出来露面。”
她说得很慢,但一字一句都十分认真,顾卿允垂眼望着她,眸中情绪翻涌,再开口时嗓音微哑:“或许是我太过小心谨慎,你并非困于闺阁的弱女子,什么也不懂,没有任何防备心,我若是用各种要求束着你,那你离开皇宫,离开那个人的意义又何在。”
傅吟惜一愣,眼中瞬间酸涩不已,她怕面前的人看出不对,赶忙垂下脑袋,但顾卿允又岂是好应付的人,他一见她死死压着脑袋,便知她定是红了眼。他原想说什么安慰她,可话到嘴边,却又都觉得不适合,最后他还是像小时候那般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
“好了,这次是允哥哥太过小题大做,回去吧,阿丁见不着人,怕是要担心了。”
“嗯。”
顾卿允先转身往回走,傅吟惜知道他这是在顾及着自己的面子,等抬袖擦了擦眼泪才跟着往前。
阿丁已经买好肉脯在店铺外头一脸焦急地张望,见他们过来,忙迎上前问:“公子,你们去了哪儿啊,再不见人,小的就快要去报官了!”
傅吟惜轻咳一声撇开眼,顾卿允则敲了敲阿丁的头顶,轻斥道:“这才见不着人多久便报官,你当那衙门这般空闲。”
“小的不是担心吗,人掌柜都说了最近青州啊不太平呢。”
傅吟惜心下一顿,连虞安这么一个小镇都开始有了传闻,看来禁令下达的时间已经不远。她这么想着,一抬眼刚好与顾卿允对上视线,两个人没有说话,可她却知道他定然也是与她想到了一处。
“莫要说闲话了,我们尽快将东西备齐,早些回去。”顾卿允难得冷下了声吩咐道。
三个人立刻转道去了别的铺子,而与此同时,赁居的宅子外突然多了几个从未见过的男子,时不时便在大门外走过。
元宝出门时瞥了眼,或许出于本能的警觉,在回去时,他便无意在夏晏面前提了一句。
“陌生男子?”夏晏眉头一挑。
“是,虽然看着像是路过,但小的也算是跟着少主见过不少世面,总觉得那几个人的眼神很是敏锐,我只不过是开了个门,便立刻感觉到了隐约的目光落在身上。”
夏晏最是信任元宝,听他这么说,不免担心道:“难道是名剑山庄的仇家?”
元宝也不敢保证,只说:“若他们真有问题,我想很大可能是冲着咱们来的,毕竟眼下有不少人借着追查杀人案凶手之名欲要对我们名剑山庄下手,少主独自出来,肯定有人盯着了。”
夏晏眉头皱起:“此事必须要同昔弟与顾兄说明,否则若出了意外,只怕会牵连到他们。”-
虞安镇最大的一处客栈,如今却被一位神秘的商贾包下,客栈掌柜吩咐人送了吃食过去,却连人都没见着,远远就被拦了下来。
一名面貌清秀的青年接过食盒,拿出一锭金子交到他手中,道:“我家爷喜清净,所以无事便不要再到楼上来。”
掌柜两眼发光地望着手里黄澄澄的金子,磕磕绊绊道:“是是,小的一定谨遵吩咐!”
“退下吧。”
“是是!”
青年见着掌柜离开,这才反身往一间屋子走去,他敲了两下门,很快,屋内便传来一声疏离冷淡的“进”。
青年推开门走进,说道:“爷,午膳端上来了,先吃一些吧。”他说着,一边将手里的食盒打开,而后抬头看向床边立着的男人。
男人直挺着脊背背对着,只问道:“他们回来了吗?”
“……尚未,不过应该快了。”青年应着,话音刚落,身后屋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爷。”
窗边的人倏地回过身,目光直直朝着屋外的青年看去:“如何,你可见着人了?”
青年穿着一身黑色劲装,他几步跨进门内,拱手回道:“回爷,属下……打听到夫人确切的位置了。”
窗边的男人面上一怔,但很快,冷锐的眼中渐渐浮起一丝笑意,他勾了勾唇,低低念道:“傅吟惜……”
作者有话说:
日万失败,明天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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