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老房子的白天黑夜并不分明,受了脚伤的纪沉落窗帘一拉就是一整天。
梦里都是他落寞受伤的深情。
几天过去了,除了那天的小插曲,两个人再一次断了联系,又一次无从续期。
所谓巧合,所谓缘分,都是人为的。
一旦放手,巧合没了,缘分也说不上。
断断续续的吃了几粒从英国带回来的药,纪沉落吃过了头,这次睡了两天。
方芋来得时候只以为她在创作期补觉,接到林辛的电话时,纪沉落刚醒。
“师姐,出事了,师傅进医院了。”林辛那边杂乱的声音不停传来,医生护士说的话听不清。
纪沉落匆忙起床,脚才好了一半,心里急,动作却慢得很。
电话打得急,林辛没有细说情况,只让她快点赶过去。
下班晚高峰,打车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
“我是老毛病,医生说等一下就能出院,你不用特地跑过来。”博从余生病,说话力气小了一些,生气也是看得出来的。
师徒两个都是别扭,林辛主动站出来,“师姐,你先和师傅聊聊天,我去和医院结一下账。”
博从余不同意,“让她去,你留着。”
纪沉落接过检查的各种单据,不想让老师动气,“我去吧,你在这里照顾。”
“等等,你和傅家那小子还有联系?”博从余眼睛一直看着窗外,叫住纪沉落。
纪沉落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系,还是老实回答:“有。”
半晌的沉默,之间的纠缠过错,博从余也是过来人,只说:“他们那样的人家,别不知深浅的往里跳,不是你能冒险任性的,既然选了你就不要后悔,就像你去英国的决定,去了也不应该回来。”
这句话含着肯定也有否定,纪沉落似懂非懂,但是也察觉出老师不喜欢她和傅序颠来往,应了一声,“我知道。”
纪沉落下楼的时候去了楼下买了几杯豆浆,老师爱喝豆浆。
到窗口结账,排队的人多,聊天的人也不少。
有几个小护士交头接耳,“刚才收进来的那个是姓傅,他可不得了。”
熟悉的姓氏引起了注意,纪沉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病历表名字那一栏:傅序颠,男,24岁。
“太惨了,听说是个年轻有为的,上面派下来了不少人看,都没能见上他一面,可惜了,年纪轻轻的。”
“24岁,都说本命年要小心点,这么大的雨,他一个人开车上山路,身边没半个人陪着,可不是要出事嘛。”
“那个,你好。”纪沉落双腿发软,吓得语无伦次,“这个病人他在哪里,我我......”
好看的小姑娘想往上爬不是什么罕见的事,眼前的女孩年轻漂亮,就是一股子要倒的病秧子样子。
年长的护士把病历表合上,“哎哟,小姑娘,这你不好打听的。”
纪沉落没有哭,嗓子里生疼,“我想见他,求求你了。”
有个年轻的小护士不懂规矩说了一句,“他在七楼冰着呢。”
纪沉落手里拿的豆浆撒了一地,高跟鞋跑丢了一只,耳朵里嗡嗡的,看着电梯上不断跳着向下的数字,和她要去的方向完全相反。
推开安全通道的楼梯门,纪沉落拼了命的跑,脑子里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跌跌撞撞的上了七楼,四处看不见人。
推开门的护士,看向她,“在这里。”
傅序颠的身份特殊,有人来探望,上楼,自然是四面八方的保护,上下都得到了通知,他知道是她。
失魂落魄的纪沉落推开门,站在门口,一股眼泪哗啦啦地流,床上穿衣服的人刚好看向门口。
失而复得的人。
“你伤到哪里了?”纪沉落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歪七扭八的走姿,泪流满面的痛苦。
“你干嘛呀?”纪沉落拼命去翻他的被子,“这么大的雨开什么山路呀,你疯了吗!”
“把袖子拉高,我要看你。”纪沉落小心地乱看一气,也没看见伤,掀开左边的被子才发现他的左腿被厚厚的冰袋冰着。
想起楼下护士说的他被冰起来了,纪沉落哭得直抽抽,“吓死我了.......这些护士怎么......乱说话......”
傅序颠按下她乱摸的手,眼睛扫视她全身,看着她的脚掌皱眉,“你怎么在医院?伤口坏了?”
两个人眼里只有对方。
“我来看老师,在护士站那里看到你的病历......我就......吓死了。”纪沉落哭得太狠,脸蹭着他的手心,抽泣的劲一阵比一阵狠,语不成句。
傅序颠平时陪爷爷看过几集《梁山伯与祝英台》,对生离死别的戏码没有丝毫共情,现在却是看不得她哭。
他在山路里绕了两天,疲惫了不少,在她来之前已经对下面的人发了一通脾气,现在却笑得像个傻子,“这么委屈,见不得我死?”
“你不要乱说话了。”纪沉落捂着他的嘴,边捂嘴里还不停学老人的样子拍了三下木头说:“呸呸呸。”
傅序颠拉下她的手掐在手心里,说:“放心,要死我六年前早死了。”
玩笑话,却是含了十分真的。
触动了纪沉落的神经,看他脸色苍白,柔情似水的双眼把人都看软了,“要死也是我该死,殉情这么蠢的事你不能干。”
半晌,傅序颠拍了拍床板,“坐一下。”
纪沉落低头看自己肮脏的双脚,摇摇头拒绝,“我脏。”
看她撑着脚伤站着,比他山路逃生还让人难受。出事的那一刻,什么也来不及多想,就是觉得没和她纠缠够,多少有些后悔。
傅序颠故意说:“医生好不容易救我一命,你现在一气我,多半玄。”
知道他伤的不重,纪沉落却一句也听不得他拿自己生命当玩笑,愁眉苦脸听话坐下来。
傅序颠看着她的脚,问:“高跟鞋?”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只穿高跟鞋,我也只有高跟鞋......”纪沉落藏起包着脏纱布的脚。
“穿这个。”傅序颠打开柜子拿出一双医院的白拖鞋。
纪沉落刚穿好,傅序颠就开口赶人,“回去吧,天黑了。”
“我留下照顾你。”站起来穿鞋的纪沉落又一屁股坐回去,“我很会照顾人。”
被重视的滋味很好,傅序颠多享受了一下,“又不是残废,我这边没事。”
刚才护士说的他本命年,纪沉落一直记着,小时候老人家里的各种忌讳她全想起来了,谨慎的不得了,翻脸正经,“你不要一直说死呀残废的这些不吉利的话,本命年要注意忌讳。”
“你没有带红手绳。”纪沉落扒着他光秃秃的手腕看,左手看完又看右手,“怎么手上不带红手绳,那红内裤穿了吗?”
说完就要去扒傅序颠的裤子。
傅序颠从小到大混账事干了不少,从来都是他打得对方屁股尿流,什么时候被人扒过内裤,现在却是护着裤头,哭笑不得,“小姑娘家的,注意影响。”
“你为什么不穿?”纪沉落信了邪,“我等一下就去给你买新的,还要买一套红色的汗衫。”
搞艺术的审美太吓人,傅序颠描述道:“我明天就穿白衬衫,里面映出红色老头汗衫,想不出名都难。”
“不行,必须穿。”纪沉落不依,很容易激动。
她脸色不好,轻飘飘的声音情绪激动过后,更是沙哑,傅序颠说:“不是来看老师的吗,看完快点回家。”
纪沉落听完,匆忙起身,“我马上回来。”
傅序颠朝门口的人丢了一个眼色,那人就跟着纪沉落走了。
来到老师的房间,大概和老师解释了一下。
博从余也不多说。
纪沉落送老师上了车,又马上回到了傅序颠的病房。
“不是回去了吗?”傅序颠单手打字回复邮件,抬起头。
“我说我马上回来。”各有各的担心,纪沉落不肯走,“老师已经回家了,现在我主要任务就是照顾你。”
僵持不下,门外有人敲门。
虽说是私人病房,但也是人来人往的地方,纪沉落姿势不雅,瞬间起立。
推门进来的护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床边的人。
纪沉落以为到了时间换傅序颠的药,站得离床边更远的窗口,护士却拿着纱布笑着朝她走过来,重新包扎了她的脚掌。
半夜的时候,医生来了一趟,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纪沉落没听清,隐约听见有人叫她。
睁眼的时候,傅序颠已经穿戴整齐,笑着睨了她一眼,“回家吧。”
这人真是,怎么大半夜了还是要赶人走,纪沉落回道:“我不回!”
哪能舍得她一晚上挨着桌子睡,傅序颠发觉逗她上瘾,“你不走,那我走了啊。”
这才反应过来是一起回家,纪沉落猛地站起来,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头晕目眩,身体素质确实差。
脸白得吓人,傅序颠忽地审视纪沉落,问:“你这几天吃东西了吗?”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纪沉落挑食,经常不吃饭,在傅序颠眼里,她少吃一顿,他都觉得她要马上饿死了,每一顿必定陪着她吃,陪不了的也要拍照打卡。
“吃了。”纪沉落撒谎,吃的最多的是药。
吃了就是见鬼了。
饿的比鬼还惨。
“让小李买两份糖水,然后把车开到楼下。”傅序颠吩咐身后站着的一个人。
傅序颠俯身问:“能站起来吗?”
纪沉落恢复了一些,本来想骗他的抱,可是看他同样受伤的脚,坚强说:“能。”
上车后,纪沉落和傅序颠坐在后座,本来昏昏欲睡的,突然直起了身子,认真说:“我不回我家。”
她像是炸毛的猫,傅序颠嘴欠,“怎么,趁我半身不遂的劲,准备把我带家里就地正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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