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想过也许对方会问自己一些问题验明正身,荧惑早就做了准备。


    但她不知道的是,困住自己身体和法器的禁地,居然就是栾家的术法!


    她心里隐约觉得整件事有什么联系,但又暂时没有头绪。


    方家主这边步步紧逼:“怎么,阿如,你不愿意?”


    荧惑知道此时虚花应该在什么地方看着自己,只等自己一声令下,他便出现将自己带走脱困。


    气氛紧绷,室内变得极其安静。


    方家主又问:“不想说?还是根本不知道?”


    姜家主又笑面虎一般,在旁边垫了一句:“阿如怎会不知道呢?当初定下禁地术法之时,就是聪颖的阿如替栾家修正了咒令的难度,让我们发现栾家还有这样一位资质不凡的小辈。”


    方家主道:“原来是这样,那就是不想说了?”


    此言一出,算是堵死了路,荧惑想装不知道也不成了。


    她心想,老不死的,迟早送你去见玄长老。


    岁云岐在旁边看着,眉头逐渐拧紧。


    他虽然不喜欢栾如,但也不想看她站在正厅中任人欺负。


    刚遭受了灭门一事,此时又要交出家中权利,这是怎样的折辱?


    这与他从小学习的道义相违背。


    想到这里,他要开口阻止。


    但与此同时,荧惑也开口,要唤虚花来支援。


    “夐冥而周,通灵感物,游盛道门,即刻洞开。”


    一瞬间,荧惑感觉不到究竟是不是自己在说话,但这声音的确从她的喉咙中发出的,她觉得好像是有什么操控着自己,那感觉时远时近,声音也虚幻又清晰。


    荧惑心头发紧,却控制不住地将这四句清楚地吟诵出来。


    此言一出,方家主蓦地笑了。


    他道:“如此最好不过了,家主们若是没有别的事,请与我一同即刻去禁地验证咒令,若是无误,我们便替换新的咒令,这样禁地就变得更为坚固了。”


    他说完,姜家主也跟着起身,两人一同御剑先行离去。


    岁泓央闭了闭眼,怒道:“真是欺人太甚。”


    文家主上前拉住荧惑的手,咬着牙安抚道:“阿如,你千万不要将今日的事放在心上,那姓方的就是这样的人。禁地中的三道咒仍归栾家所有,你不提,没人能将魔尊解困。”


    而她提到的那位魔尊却仍在恍惚中,荧惑听得到所有人在说话,但却感觉像是置入了水中,声音自水上来,真切又遥远。


    岁泓央并未看出什么异常,只当是这眼前少女心情郁结,便对着儿子嘱咐道:“阿云,你来照顾阿如,我们要先去禁地。”


    岁云岐道:“好。”


    议事厅内几位家主都离开了,只剩小辈,而且都有些畏惧岁云岐,所以他没说话,他们也不敢休息,何况站在中间的那个少女,看起来状态也不太对。


    岁云岐走到荧惑面前,问她:“栾姑娘,你还好吗?”


    在他看来,昔日骄傲的名门骄女突经巨变,又拱手交出了家中的权利,这打击实在是不小。而她此刻的怔忡不语,应该也是痛苦和难过导致的。


    殊不知不是荧惑不愿意,是半晌后,她才感觉能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魂魄又要离开这具身体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可以报出禁地的咒令?


    她根本不知道这些,这不是栾如本人应该有的记忆吗?


    荧惑艰难地伸出手,抓住了岁云岐的手臂。


    后者一惊,顿时有些不自在,想要把手抽回,但又顾及着面子,不敢做出太过无礼的举动来,导致两人站在议事厅中央大眼瞪小眼,一动不动。


    片刻后,荧惑挤出声音:“禁地……禁地在什么地方?”


    此刻她快急疯了,别的不说,自己这身体假如还残留着栾如的记忆,那不就代表着可以解开禁地里的咒语吗?


    放出自己原本的身体和法器,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岁云岐以为她想要追上去讨个说法,尝试着劝道:“禁地的位置只有家主们才知道,栾姑娘你不如……先休息,等家主们回来再商议此事。”


    荧惑哪有心思休息,她急火攻心,扭头看向其他小修者。


    那群孩子看着也就如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有的甚至更小,荧惑瞪着他们,厉声问:“有没有人知道禁地在哪儿?!”


    他们惊恐地看着她,一致摇了摇头,像是见了鬼。


    ……算了。


    荧惑勉强压下怒火,想:今天就当是白忙活了吧。


    于是她回过头,看向岁云岐,然后十分熟练流畅地晕了过去。


    “栾姑娘!”


    看着荧惑脸色苍白地失去了意识,岁云岐忙伸手去扶。


    他只觉得对方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重量,家中医师曾经说,她脖子上的伤口极为危险,几乎失去了身体里一半的血,非但导致虚弱异常,还有可能落下病根。


    “这叫什么事!”许甦烦躁道,随后立刻走上前查看情况。


    他家世代药修,医术超然,手指只需要在少女手腕上虚浮一搭,便清楚了所有情况:“问题不大,就是需要多休息。”


    他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无奈地说:“她只能交给你先照顾着了。”


    岁云岐没说什么,先暂时担负起了照顾少女的责任。


    他走后,厅中剩下的都是些小辈。


    许甦还算年纪大的,除此之外就是个穿着粉衫的明艳少女一直躲在最后面,直到看到岁云岐抱起荧惑走向后宅,她才咬着唇走出来,明显一副不愉快的模样。


    还有三个小剑修坐在一起,看着都是稚嫩的少年人模样。


    “云哥不会真的要娶栾如吧?”其中一个小少年开口问。


    这话一出,那粉衫少女明显变得更生气了。


    “姜咫!”另一个小姑娘道,“你不要再气我姐了!”


    三名小修,分别名叫姜咫、沈空阶和文天,那漂亮粉衫少女叫文姣姣,都是他们这一代比较出色的、数得上名号的少年修者。


    而那些数不上名号的,现在已经去厢房休息了。


    姜咫撇撇嘴,很明显心情不好:“能嫁给云哥,栾如真是占了大便宜。”


    文天道:“喂!”


    文姣姣此时眼中已经有了泪水。


    许甦此刻充当起了大哥的角色,他轻咳一声,然后道:“这是人家的事,你们几个瞎议论什么?再说了,阿云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吗?”


    他安抚文姣姣:“放心吧,这件事他会处理好的。”


    文姣姣别过头,语气生硬地说:“我才不管这些,我也没有想过要怎样。”


    她低声道:“只要阿如不再打扰阿云就好。”


    许甦心想,那可能有点难度。


    这三个小修曾经是栾如的学生,清正宗自从发现她有指点天赋后,便委托她帮这三人纠正一些修道的习惯,如果效果好,就打算给栾三小姐开个学堂,也免得栾家一直让她深居简出,浪费天赋。


    没想到相处之后,这三个少年对栾如的评价并不高。


    而且栾如这人,别看平日里不怎么与清正宗其他人来往,许甦他们只知道她是个秀雅美貌的女子,直到与她稍有接触之后,才知道她并非想象中那样无害。


    相反,还挺惹人烦的,不仅会指点,还会指指点点。


    想到岁云岐未来的日子,许甦只想给他先制上几罐平心静气的药。


    *


    傍晚,荧惑醒过来的时候,床边坐着虚花。


    见她醒了,少年凑上来问:“还好吗?”


    “我怎么真的睡着了?”荧惑忍不住皱眉,此时倒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她回忆了一下昏倒之前发生的事,忽然一把抓住虚花的手,有些着急地说,“和槐川报告我的情况,告诉他刚刚的事情。”


    虚花点头:“我在议事厅中,看到了全程。”


    荧惑轻轻舒了口气,她现在没有修为,不能像曾经一样感知到对方的位置,不过还好这孩子办事靠谱,让她省了不少的心。


    “岁云岐呢?”荧惑问。


    虚花道:“先离开了,你并未昏迷很久,他们暂时不会回来。”


    荧惑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


    少年面容俊秀,肤色苍白,几乎可以看到皮肤下脆弱的血脉,当年她紧张这孩子的身体,经常带他去魔宫外晒太阳,企图让他看起来有几分活人气,然而努力很久,他还是这幅样子。


    不过只是看似不堪一折,实际却可以用出雷霆万钧般的刀法。


    的确是可以让他带自己离开,现在这个时刻最恰到好处。


    但是不行,疑点变得越来越多,她反而不能走了。


    虚花应该实在是担心得狠了,连永远古井无波的眉眼都透着忧虑。


    他向来话不多,通常只说认为需要说的内容:“不如先回魔宫,这里危险。”


    身在异乡,被关心的感觉格外好,荧惑伸出手摸了摸虚花的脸,欣慰道:“真没白把你养这么大,就是孝顺。”


    虚花不喜欢她事事玩笑的态度,忍不住严肃道:“我是认真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认真的啦,”荧惑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她稍稍活动四肢,那种行动艰涩的感觉已经消失了,这具体身体又仿佛成了原装的,“只是我还有很多疑问。”


    虚花不解:“什么疑问?”


    荧惑道:“你想过吗,为什么我可以道出禁地的咒令?现在这身体似乎是没什么问题,可如果我回了魔宫,它突然不好用了,我该怎么办?”


    虚花显然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时愣住了。


    片刻后他才道:“……可是这里很危险。”


    “这里才不危险,”荧惑拿起床边一早准备好的果茶,喝了一口润润喉咙,然后解释道,“第一,我这身体回了魔宫,倘若出现问题,群魔环伺,那才是真的危险。第二,清正宗都是一些道貌岸然的假正经,你看那个方家主,就算是恨透了栾家,除了让我交出咒令以外,其他的什么也不敢做,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要么和栾家关系好,要么比姓方的还废物。”


    她道:“还有这个第三嘛——”


    虚花见她卖关子,忍不住问:“第三是什么?”


    只见荧惑对他极其嚣张地挑起唇角,露出了魔尊的招牌笑容。


    哪怕这表情与她现在这张秀雅的脸十分不搭。


    “第三,目前清正宗最危险的东西,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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