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豫欢怔怔的看着他。


    他....


    好凶啊。


    从来都没有见他这么凶过,像疯了一般,恨不得把她拆骨,绞烂,再一点点嚼碎吞入腹中。


    紧接着,是啪嗒,啪嗒的声音。


    一连串豆大的眼泪掉下来,打在了沈常西青筋凸起的手背。


    豫欢的眼泪像冲开了阀门的洪水,铺天盖地而来,凶猛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感受到手背被温热的水珠洇湿,沈常西一顿,连满身的戾气都强行暂停了几秒。


    她哭、哭了?


    这就哭了?


    沈常西松开桎梏,拳头握紧又松开,几分心虚。


    他根本没想过把她弄哭。


    “我......”


    “你威胁我!”豫欢抬手抹掉眼泪,战战兢兢的后退几步。


    沈常西别开眼:“你想多了。”


    说完,他虚虚握拳,抵住唇边,咳了两声。


    “你有!”


    “...........”


    “你还吼我,你小声点说,我是听不到吗?”豫欢捏着拳头,狠狠瞪着他,就像一只愤怒的猫咪在低吼。


    “我不是聋子!”


    “...........”


    沈常西皱起眉,忽然察觉到一个严重的事实--


    他俩似乎不在一个频道。


    从一开始,就没在一个频道过。


    豫欢的大脑被眼泪洗刷的干干净净,下颌和手腕传来一阵又一阵疼意。他攥得太大力了,几乎快把她连皮带骨捏碎,这疼让她委屈到了极点。


    “我爸妈都没这么凶过我,你个前男友凭什么吼我!”


    震天动地的前男友三个字,惊破耳膜。


    甚至穿透了劳斯莱斯,让车内悠闲喝水的司机,噗一下喷了出来。


    沈常西满眼震惊,心脏被扎得生疼。


    他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说的话竟然都有些语无伦次:“.......前、前男友?我?”


    “你不是前男友吗?”豫欢抽噎了两下。


    沈常西:“??”


    她没管他错愕的表情,自顾自地:“反正我家里破产了,你也威胁不到我啊。顶多让蛋糕店把我开除,再不济把我赶出上京好了,我也不想一个人留在这。”


    虽然她这话说的实属强撑,有那么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但她真的好想爸爸妈妈。她一个人留在这,真的很难过。


    自从家里破产后,父母就去陵城投奔大伯了,当时的她太小,大学没有毕业,只能先留在上京。


    现在这座城市于她而言,已经变了,留在这只是一场慢性的疼痛。她是多余的那一个。没有人希望她继续留在这碍眼,她也不想再让人笑话。


    虽然,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伤心。


    若是她都选择离开了,那爸爸想回到上京的愿望,是不是就彻底失去了支撑?


    沈常西被她一番话弄的哑口无言,听见她说那句不想留在这时,心中无端抽紧。


    不想留在这?那她打算去哪?去陵城和她父母挤出租屋吗?


    豫欢的眼睛已经肿成了小金鱼,妆也花得不像样,黑色粉色混着闪粉,糊了满脸,那小鼻子还抽抽搭搭的。


    看着她狼藉的小脸,沈常西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先缓几天再欺负她好了,不能把人一下逼狠了,别到时候还得去陵城抓人。


    麻烦。


    接过司机递来的湿纸巾,他不疾不徐的走过去,语气放轻缓:“擦脸。”


    豫欢跟拍苍蝇一样拍掉他的手,她哼唧:“不擦。我要回去了。”


    沈常西被软乎乎的小手打了一巴掌,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他差一点就抬起另一只手,去碰碰那快被她打过的皮肤。


    豫欢不知他突然失神什么,白了一眼,狠狠把男人甩在脑后,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袜子,她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


    沈常西不知道她停下做什么,以为她是有话没说完,在酝酿。


    他太了解她了。每次她哭过后脑子就跟浆糊没区别,要想半天才能想到自己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前方几步远,豫欢像掉线的机器人,垂头,不知道看些什么。


    下一秒,她弯下腰,把鞋脱掉,然后把袜子拽下来,光着小脚哒哒走到沈常西面前。


    “袜子还给你!”


    她抽抽搭搭,把揉成白面团似的袜子塞到他西装口袋里。顶着被泪水洗过的小脸,转背跑进了单元楼。


    凉风忽而又吹过一阵,沈常西定在原地,不可思议地从六位数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两只袜子。


    沉默了。


    -


    近日,豫欢过的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晚上总会做一些奇怪的噩梦。


    梦境里是一座巨大的庭院,四周种满了兰花,白色最多,紫色和粉色夹杂在里面,像点缀在奶油蛋糕上的樱桃和蓝莓。


    风一吹过,到处都是翩翩飞舞的蝴蝶。


    在梦里的世界,她穿着奇奇怪怪的女仆装,嘴角翘着,高兴地在花园中央画画,她要把这满园的兰花都留在她的笔下!


    就在她画了一半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冲了过来,气势汹汹地抢走她的画笔,随意摔在地上。


    凶巴巴的语气:“画什么画!少爷马上要回来了!还不快去生火做饭!”


    画架坍塌,调色盘的颜料泼在了画布上。她望着被毁掉的画,眼中逐渐漫出泪花。


    中年女人见她还在装可怜,试图磨蹭,伸手揪了把她的耳朵,“还哭!不去做饭是想饿着少爷吗?”


    豫欢被揪得哇哇大哭,捂着耳朵朝一栋华丽的别墅里跑去,要赶着给少爷做饭.....呜呜呜呜。


    别墅里点着华丽的水晶灯,佣人们紧张忙碌地工作着。


    一切都有条不紊,直到豫欢出现--


    “豫欢,你跑哪去了?客厅的地都没擦呢!”


    豫欢呆呆的,怀里多了一个吸水拖把。


    “豫欢!!少爷房间的兰花都快死了,你到底有没有好好伺候啊!”


    随后,手上多了一个施肥的小铲子。


    “豫欢!!!少爷明天穿的衣服你怎么也没熨!净想着偷懒!”


    很快,她小小的脑袋上顶着巨大又发烫的熨斗,头皮都快被噗嗤噗嗤的水蒸气烫红了。


    豫欢一边哭的稀里哗啦,一边跌跌撞撞的朝前走,身上的东西已经多到不能承受了,她脑子嗡嗡嗡,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到底是先做饭还是先擦地还是先浇花还是先熨衣服啊???


    上楼梯的时候,她迈着笨重的步伐,即将到二楼的时候,却怎么也上不去。一直在同一个阶梯打转。


    猛地抬头,只见那颀长高大的男人,像一堵铜墙铁壁,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高傲地扬着下巴,眉眼中带着不屑和轻蔑。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像高贵的神明,他冷淡开口:“知道错了没有?”


    豫欢咬着唇,软声道歉:“知、知道了......”


    “还敢不敢删我?”


    “不敢了。”她老实巴交。


    “还敢不敢鸽我?”男人的语气越来越匪悍。


    “不敢......”


    “那还敢不敢把袜子塞我口袋!!”男人的长指精准揪住她的小脸蛋,含着狠劲,掐了一把。


    紧接着就是没完没了的又搓又揉。


    “真的不敢了,少爷,好痛啊呜呜呜呜.......”豫欢疼的眼泪汪汪。


    男人满意点头,收回手。


    一旁站着的管家立马狗腿地递上湿手帕,供男人擦手。


    “很好,那你去把那一筐东西洗了吧。”男人擦完手,邪气的凤目扫过豫欢。


    眼里嘴里心里,全是坏水。


    豫欢很疑惑,顺着男人的目光而去,只见那里摆着一个竹筐,里面是小山坡一样高的白花花的....


    袜子!


    画面蓦地一转。


    她被关在窄小封闭的房间,里头是铺天盖地的袜子,小小的人几乎被淹没了,眼睛都熏得爬满血丝。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拼命敲打房门:“少爷!我错了!我真的再也不敢把袜子塞您口袋了!我不要洗袜子.....呜呜呜.....”


    .......


    “不要!”


    “我不要洗袜子!”


    豫欢陡然从噩梦中挣扎出来,额头被汗水浸湿,涔涔一片。她抬手抹了一把汗,茫然地看着四周。


    温馨的粉色蕾丝窗帘,贴满海报的衣柜,上个星期买的大花蕙兰还好好养在花瓶里,甜瓜正在飘窗上晒太阳,见主人醒了,撑个懒腰,跳上了床。


    还好。刚刚只是梦。


    可梦中体验太过真实,连细节都纤毫毕现,被男人恶狠狠揉搓的痛感还残留在肌肤......这梦不会变成真的吧?豫欢吓得抽了一口凉气,赶忙安慰自己,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随后把被窝蒙在头上,继续睡回笼觉。


    好不容易调休一天,不赖床就是浪费!


    她阖上眼,正要重新进入梦乡时,门外突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按铃声,焦急的叮铃吵得人不得不起来。


    豫欢强行撑开眼皮,打了个哈欠,“来了来了,别按了呀。”


    “欢宝,快开门!是我啊!”


    灵动欢快的少女音跳跃着,伴随着吵吵闹闹的铃声,倒像是一首古怪的奏鸣曲。


    皎皎的声音?


    她不是昨儿还发了一条在南非看花豹的朋友圈吗?


    开门的瞬间挟裹着一阵野莓的酸甜,眼前是一抹高挑孱瘦的身影,皮肤过白,以至于丧失了血色。


    豫欢还没看清楚,就被那人一头摁进了怀抱中,额头和某处柔软亲密接触,鼻子则被挤压的呼吸不过来。


    “欢宝,你受委屈了。都怪我,去什么非洲度假,不然也不能让你受这委屈啊。”宁皎皎揪起秀气的眉头,想到微信群里许妤说的那些话,她就气得心肝都疼。


    当时,她还在南非动物园里看bigfive,没想到万年没人冒泡的校友群忽然热闹的像过年。她秉着吃瓜的原则,偶尔瞄上两眼,没想到就正赶上群内直播豫欢和沈常西的爱恨情仇大戏。


    得知沈常西竟然是当年跟在豫欢身后的少年,她当机立断,犀牛也不看了,立马回国。


    豫欢没弄明白,怎、怎么就受天大的委屈了?


    “我知道你现在很委屈,想哭,但宝儿,我们女孩子要坚强,不能哭的。”


    “我受什么委屈了呀?”豫欢吸了吸鼻子,那酸甜的果味弄得她想吃草莓泡芙了。


    宁皎皎觉得豫欢肯定被残酷的现实磋磨傻了。“沈常西。”她点了点豫欢的小脑瓜。


    “他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宁皎皎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怎么有这么笨的闺蜜?


    豫欢诧异地瞪大眼,“沈常西??不是,你怎么知道他啊?”


    “都知道了啊。”宁皎皎耸耸肩,一把抱起蹭她裤脚的甜瓜,没抱几分钟,她就有些喘,抱不太动,只好把软乎乎的猫放在沙发。


    “都知道?”豫欢迟钝几秒,垂下眼,自言自语。


    倏地,她抬起小脑袋:“谁都知道了?都知道什么?”


    宁皎皎叹了口气,把群里的聊天记录翻出来给豫欢看。她指着其中一条,颇为恼怒的说:“你看他们这是说的什么屁话,这不就是变着花样来讽刺你,以为这样可以讨好沈常西吗?”


    屏幕上,众人的话几分刺眼--


    【所以说啊,有些人天生就没有公主命】


    【听说沈公子当年在六中就是学霸啊,稳上京大的那种!为什么最后没有参加高考啊?】


    【还不是因为某人水性杨花,伤心了呗】


    群是一中的精英校友群,进群的每一个人都是受到严格塞选的。不仅得从上京一中毕业,还得满足各种要求,比如高学历,或者强大的家庭背景,又或者丰富的人脉资源等等。


    总之,是一圈自诩精英组成的小团体。


    豫欢曾经也在群里,可家里破产后,她也不再符合要求,被踢出了群。


    “若不是为了给你看聊天记录,我早就退群了,哼。”


    “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嘲笑他没父没母,是跟在你身后的狗,现在人摇身一变成了沈家公子,就巴巴上来跪舔?真是脸都不要啦!”


    宁皎皎越说越生气,比豫欢这个当事人还气,气到苍白的小脸都发红了。


    “别气了,皎皎,你身体不好,不能生气的。”豫欢担心的看着她,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像抚慰炸毛的小狮子。


    明明身体不好,高中的时候因为生了一场大病,直接休学了半年,好了之后就忘性,还跑去非洲看花豹,真是......


    唉,豫欢叹了口气。


    她怎么有这么笨的闺蜜?


    “我不是很懂诶,为什么他们那么笃定的说沈常西会报复你?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都五年了,还过不去吗?”宁皎皎撑着小脑袋,发愁的看着豫欢。


    她全程在飞机上冥思苦想都没想明白这事。不过是分手而已,谁没分过手?


    宁皎皎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当年她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了半年,那学期发生的事,她都很少耳闻。等她从国外休养回来后,豫欢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还高兴的跟她说,她毕业后就要和林家的少爷订婚了。


    可明明豫欢最恨最讨厌的人就是林奕恒。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欢欢。”


    豫欢抿着素唇,她的唇色浅,没涂口红的时候像被水洇过的胭脂,是一种半新半褪的红。


    发生了什么呢?


    她有些忘了。这种忘并非真正的忘记,更像是应激反应过后,身体为了自我保护而做出的强制性遗忘。


    “他们骂的没有错,骂我朝三暮四,都没错。”豫欢冲着闺蜜甜甜一笑,似安慰,可效果不佳。


    那笑,太勉强了。


    “因为我答应和林奕恒订婚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分手。他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自己女朋友马上就要和另一个男生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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