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豫世楠几乎是一夜没睡。
老友的那几句话不亚于一颗炸/弹, 投进了他本以为平静的湖面。
他很自然就联想到最近一连串的事。
他带领的团队轻轻松松从一票强势的对手里脱颖而出,成了沈氏物业项目的中标候选人。时光物业突如其来被来自港城的投资公司看中,第一轮融资高达三千万, 并极力支持拓展上京的市场
最近在事业上可谓是接连而来的天降好运。
可此时此刻静下心来, 反过来细细去想,除了恐惧和后怕以外,剩下不了一丁点的喜悦了。
今晚的饭局上, 多年的老友在喝了酒后,把他从包房里扯了出去。
老友眉心紧锁,欲言又止:“老豫啊, 有件事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怎么说呢这事儿我也是前一个星期从我儿子那得知的。”
他连忙道:“你我之间这么多年的交情, 还有什么事儿是不好开口的?”
老友严肃道:“我问你, 当年你们家是不是资助了一个孤儿?”
豫世楠没想到他说的是与这件事有关的, 心下当即一缩。
当年在豫家做工了五六年的一个阿姨查出来得了癌症,这女人也是命苦,死了丈夫和孩子, 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她也没想过花钱去治,就当等死了。她唯一的心愿就是领养一个和她那死去的儿子一般大的孩子。
也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 她回了老家江城一趟, 竟然真带回来一个少年。说是在当地福利院里领养的,十七岁。
少年生的格外好, 就是人孤傲冰冷, 眼神透着锐利和防备。
这女人在豫家做工好几年,对豫欢也是当女儿一样的照顾着,豫世楠感恩,就当做善事, 帮着这女人完成最后的心愿,就资助了她带回来的少年,帮少年办理入学,还负担了所有的学费。
很快不出四个月,女人就病逝了。
豫世楠不忍心看少年又一次被送到福利院,于是就把他接回了豫家,并拨了一间小房间给他住下。
之后又过了一年,就在临近高考的时候,那少年不知怎地,突然就一夜消失了。听说连高考都没有参加。
之中发生了什么,众人当年都不得而知。
得知一切的时候是三年后了。那一年,豫家破产,林家毁约退婚,周蔓晴心疼女儿,压不下这口气,拉着他一起去找林家理论。
女儿知道后,拼了命的拦住他们俩,说退婚就退婚,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根本就不愿嫁到林家。
周蔓晴只当女儿是心疼他们俩,不愿惹是生非,心中更坚定了要讨一个公道的念头。最后女儿没办法,只好把当年发生的一系列事都说了出来。
夫妻两这才知道,一切都是错。从同意林家联姻的念头开始,就是一个错。
至此,林家退婚这事不了了之,他们二人再也没有提过这事,连带着那个少年的名字也封存在了豫家。
压箱底的秘密,就让它被压在箱子底下,一辈子都别见光日,该多好。
“是,我和蔓晴当年是资助了一个少年。”豫世楠手心发汗,不知道老友接下来会说什么。
他有一种那秘密要自个钻出来,把自家女儿吞灭的恐惧。
老友长吁一口气,摇摇头,“我儿子他们那圈里都传开了。沈家三公子就是当年住在你家的那个少年!这事,你真不知道?”
“沈家三公子?哪个沈家?”豫世楠晃了晃身形。
老友急了,看来这事面前人真一点风声都不知道:“沈氏集团!你那项目就是他们家的啊!”
“沈、沈氏集团!?”豫世楠睁大了眼睛,整个背脊开始疯狂冒冷汗。
“听我儿他们说的,欢丫头还去了沈公子二十四岁的生日宴啊!”
“”
豫世楠躺在床上,身旁的妻子已经进入了恬静的梦想,窗外渗漏进几丝月色。他茫然的看着天花板出神。
齐屿就是沈常西。
他还无法消化这个事实,也不敢告诉妻子这个事实。他是真没想到,时隔五年,女儿又一次和那个少年扯上了关系,是甘愿的?还是被迫的?
根本不敢细想。
他是个男人,也了解男人心中会怎么想。若是再相遇,那少年是个普通人倒也没事,可偏偏他摇身一变成了权势财富应有尽有的沈常西,他此番来势汹汹,若是打着翻旧账的念头
不行。
任何一个有可能会伤害到女儿的隐雷,他都必须给剔干净。
豫世楠暗暗下了决心。
—
次日。
豫世楠一大早就醒来,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就到了中午十二点多,他打车来到了沈氏总部。告知前台小姐他是时光物业的豫世楠,比他想象的要顺利,不过一刻钟而已,上头就来了人接待,是个年岁不大的小伙子,看上去貌似连大学都没毕业。
向鲤下来之前跟沈常西打了不下七八个电话,都没能接通,只好发了条信息过去。
吃甜的鲤鱼:少爷!!欢欢小姐的爹来了!您见还是不见啊!
五分钟过后,没有回。向鲤经过一番逻辑缜密的推测后决定,不管怎样先把人请上来,不论少爷在不在办公室,也得当着人的面敲一敲,这样才能显示出他们家少爷的态度不是!
保不齐欢欢小姐的爹就要成少爷的爹呢!
吃甜的鲤鱼:少爷,我把人带上来了啊!
豫世楠就这样被一个小伙子领上了六十层。进了茶室,见到了一扇做工精巧梨木滑门,墙上挂着门牌,牌上不过拓了一个简单的字--
“沈”。
向鲤敲了门,发现里面没动静,对着豫世楠笑着说:“豫总,您别着急,少爷说不定在上洗手间。”
豫世楠跟着笑了几声,心中却觉得奇怪。
面前的小伙子看上去在整个总部的地位不低,毕竟一路上电梯的时候,不少人都对着他打招呼问好。这小伙子怎么对他态度这么好?
这一路上紧张的情绪倒是被这笑嘻嘻的小伙子弄得散了些。
就在向鲤准备把门滑开的时候,里面传出来了声音--“请进来。”
沉金冷玉的声音。
豫世楠不由一震。这声音和记忆里那个少年的声音很相似,但是又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他深吸气,多年来纵横生意场而锤炼的气场并没有锐减,不卑不亢地走了进去,可冷静的表情在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后,还是不由一变。
真的是他!
少年换了装束,不再是被女儿吐槽一万次的校服,也不是洗到发白的衬衫,一身浅色调的西装矜贵地和他贴合在一起,气势昂扬,不输任何他曾见过的富家少爷。
整个人玉质金像,甚至比那些从小在金窝里长大的公子哥们更加卓尔不群。
他忽然就想通了,女儿为什么如此迷恋他。也是,翩翩如玉的少年郎,哪家姑娘不动心?
他曾经私下里对妻子感叹过,齐屿这孩子真是糟蹋了,明明生得那么好,又上进努力,肯吃苦,偏偏没有投个好胎,就连齐这个姓,都是这孩子自己随便挑的一个,在上京这个排资论辈的圈子里,他注定了这辈子要付出比常人更艰辛的努力。
沈常西笑着对上豫世楠打量的目光,“豫叔叔,好久不见”
豫世楠回过神来,没想到面前的年轻人倒比他更镇定,也没想到他还叫了五年前的称呼,“是啊,好久不见。”
沈常西亲自给豫世楠泡了一杯茶,“豫叔叔来找我是有事吗?”
豫世楠:“”
他仿佛有力不知往哪使。面前年轻人的礼数太周全了,这跟他想得似乎不一样。
“嗯,就是关于国宁的物业项目”
躲在桌底下的豫欢就这样听着两人客客气气的围绕项目谈了差不多三十来分钟,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豫欢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豫世楠:“沈总,我能问一下吗?为什么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毕竟时光物业是外地的企业。”
沈常西饶有兴趣的挑了瞬眉,果然,最终还是会落到这个话题上。刚好,他等的就是豫世楠来问为什么。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从笔筒里抽出那只铂金钢笔,放在手中把玩。
“豫叔叔当年的帮助,常西一直铭记在心。如今我有这个机遇造化找到了家人,也有了反哺的能力,自然要报恩。豫叔叔不必想多了,更何况”
话没说完,沈常西一直握在手中的钢笔不知怎的从指缝中落下来。
桌子光滑整洁,钢笔也没有盖笔帽,就这样咕咚咕咚滚到了桌的边缘,又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这只突然掉落的笔,惊扰了桌底下藏着的小东西。
那笔尖里摔出来几滴墨水,飞溅在了豫欢的裙摆上,豫欢下意识动了动,还好及时捂住嘴。
沈常西感受到小腿被人碰了下,他勾起笑来:“不好意思,豫叔叔,我先捡一下笔。”
捡一下笔。
豫欢没听明白,下一秒就看见皮椅往后滑动,男人弯腰而下。
一张带着戏谑的俊脸,就这样杵在了眼前。
“!”
豫欢刚要叫出声,就被沈常西捂住了嘴。
男人用极低的磁嗓在她耳边道:“怎么?你想被你爸发现我们在偷情吗?”
说完,他生怕她不够害怕似的,伸出舌尖逗弄着那微微发红发颤的小耳垂。
豫欢一阵颤栗,臊的慌。
她只能忿忿地瞪着他,大气也不敢出。自己的爸爸就坐在离桌子不远的小沙发上,而她就在桌底下和沈常西
偷情?
这不是偷情是什么。逼着她在自己爸爸眼皮子底下偷情!!
他真是衣冠禽兽!
沈常西轻佻地看了她一眼,手掌在她的脸颊出抚弄了好几下,感受着少女雪腻的皮肤。
“真乖。”他用口型对她说了这两个字。
呸!乖个屁!
豫欢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快上去啊!”
豫欢用哀求的眼神催促他。
沈常西滚了滚喉结,桌底下的温度太灼热了,几乎快烧透他所有的理智,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暧昧地看着她。
豫欢不理解,满眼狐疑。不懂这男人又要做什么妖。
沈常西凑到她耳边,“你亲我一下。”
豫欢知道这点音量父亲是肯定听不见的,但做贼心虚的她总觉得下一秒父亲就会察觉到异样。
这狗男人乘人之危!
沈常西见她不动,绕有耐心的也不动。总之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
墙上的指针差不多走了小两圈。
正在喝茶的豫世楠觉得不对劲,以为是那笔滚到够不到的桌底下去了,他搁下茶杯,站起身来:“沈总?需要帮忙一起找吗?”
豫欢听到自己父亲起身的动响,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要被掀翻了。
可面前的男人非但没惊慌,反而冲她挤眉弄眼,眼神仿佛在说:你不是喜欢刺激?
“”
豫欢一咬牙,危机时刻,就当自己亲了一条恶狗!
她飞快凑上去,在那精致的唇上烙下一个短暂的亲吻。心想着一触即分。
可面前的男人仿佛知道她打什么鬼主意,更快一步的掐住她的后劲,把她往前送,很快,牙齿被撬开,满口的香软只能任人摆弄。
一个只能算短暂的吻,可力度却惊人。
沈常西餍足地舔了舔唇,随后握住那只钢笔,直起了身子:“不用,我找到了。”
-
时间过的很快,这次交谈的气氛很愉快。
虽然全程两人都没有提到过豫欢,但豫世楠还是打消了很多顾虑,也许是他想错了,面前的年轻人是个知恩图报的好男孩。
“那我就不叨扰了,常西,你去忙你的吧。”豫世楠站了起来。
常西是什么鬼?
躲在桌底下的豫欢觉得惊雷滚滚,这么快就从沈总变成常西了?
沈常西也跟着站了起来:“叔叔,我送您。”
豫世楠也没有推辞,两人一起走出了办公室,就在上电梯之前,豫世楠还是决定提一提关于豫欢的事。
“常西啊”
“怎么了?豫叔叔。”
“你和欢欢最近见过吗?”
沈常西一愣,很快恢复平静:“见过。”
他如实答。
这见过两个字倒是让豫世楠悬着的一颗心落了落。
豫世楠定了定心绪,“叔叔不知道当年你和欢欢发生了什么,但相信叔叔,欢欢她是有苦衷的。”
“请你不要伤害她。这五年来,她真的够苦了。”
沈常西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
平复了几秒,他笑着点头:“嗯。常西知道了。”
看着阖上的电梯门。
沈常西久久没能回过神。
他宁愿伤害自己,都不愿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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