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搭在辛妄头顶,他正要仰头,"师兄?"


    其实沈栖霜记得,书里写辛妄得到力量的过程并不轻松,知道他不好受,这才稍温和些。


    他顺手揉了一把,像是在摸家里养的大金毛。


    这动作逼得辛妄抬不起头。


    沈栖霜站起身,"没事了就好,我们早些回去,免得师尊担心。"


    "好。"辛妄应道,舒展了眉眼。


    多余的话没有。


    辛妄也不说自己去了哪,为什么换的衣服,又是为了谁拼命赶早回来——这件事,他觉得自己知道就好。


    前厅,


    两兄弟正在招待客人。“客人”这个说法有些见外,准确来讲这人也是欢喜宗的,只是他们彼此间少有往来。


    那人手边放着一个空茶杯,手指搭在红木桌上轻敲着,"听说你们带了人回来,这几天一直藏着掖着没放出来。怎么也不让我们见见,大家对这个人挺感兴趣的。”


    “有什么好看的?都那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付云刚坐下便唤人来倒茶,“想看就看我好了。”


    这种招待人的事指望不上的付雨——他进门后朝边上一坐就抱着块木头凿刻,根本不理人。闻言,付雨抬眼,施舍给亲哥一眼,片刻又低回去,好险没拆台。


    下人将茶水添上,默默退出去。


    那人复又开口,“话是这么说……可我可是听说他背景来头不小,似乎是个美人?”


    重点全在后半句,心思昭然若揭。付云心说,来头确实不小,闹的动静更不小。这不,估计宗门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都是谣言!”付云满口推脱,“人不能这么肤浅,看皮相做什么?这多不好。”


    “我这不是见识少了,你让我看看怎么了?”那人逐渐不耐,他就看一眼付云百般推脱,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看。


    两人你来我往,就差吵起来。


    门口忽然进来人,沈栖霜现在厅中,看向上座的付云。同样的,付云也看见他,心下一跳暗道不妙,立时转头看向客。


    “你怎么来了?”付雨总算暂时放下了木块。


    沈栖霜越过付雨,转头就问付云,“我们师兄弟叨扰这段日子心里自觉过意不去,左右想想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不知何时有空,有劳付兄弟送我们出门。”


    走就走了,还要人家送,沈栖霜生怕人家不知道什么叫做竹篮打水。


    付云顿时哽住,碍于有外人在没能跳起来骂沈栖霜,他深吸口气,吐出两个字,“好说。”


    早点送走也好,免得生事。今儿这个想看一眼,明儿那个过来晃一圈,当他这里是什么了?


    付云站起身,择日不如撞日。


    “稍等。”那人出声,缓步行至沈栖霜面前,“我观公子面相难得,不知可否让在下仔细看看?”


    “哦?”沈栖霜感到新鲜,从前给他算命的都说他命里带煞,压不住福,眼前这人说法倒是有点意思。


    “那你看看?”


    那人眼睛眯起,在沈栖霜面上扫过,眼中闪现一缕精光,“不若,让我再看看骨相可否?”


    看骨相便是摸骨,不只是看,还会有接触。这人看完面相又要看骨相,正儿八经的话却一句没说。


    辛妄当即伸出手拦住那人,质疑道:"你真会看相?"


    "那是自然,"那人说着想推开辛妄,"等我给这位公子看看,稍后也替你看。不着急,都有份。"


    辛妄并未让步,两人推搡着……


    沈栖霜审视那人,见此顿觉无趣。左右他也不是什么好命的人,再差还能差到哪去。


    "算了,不如改日再看。"沈栖霜抬手制止,"多谢相士,我们赶时间就不过多打扰了,有缘再会。"


    这只是客套些的说法,能不能再遇见是另一回事。


    "诶,不是,我就看看。"那人不甘心地说道,他还要上前,身前却被辛妄挡着,身后,付云又过来拉住他。


    "行了行了,都说没空了,有缘再会!"付云把他往后一推,占了他原本的位置。


    这么一隔开更是碰不到沈栖霜,那人气恼看着几人,目光落在沈栖霜脸上面露难色。


    "劳烦。"


    沈栖霜看向付云。


    "我也去。"付雨捏着木头站起身,"我想送我的小木偶一程……"


    这话相当真情实意,就是这表情比较适合灵堂。


    沈栖霜嘴角微微一抽,付雨想送就送好了,早点回去,他也能了结此处剧情。


    最终五人一起走出厅堂,远远看过去意外地和谐。


    *


    欢喜宗建在山上,下山经过一条云间栈道。


    铁锁架桥,低头便是万丈深渊——这也是欢喜宗身为□□存续多年的原因,一是不好找、二是不好攻。


    为了隐蔽地方,前一段路付云要求两人蒙上眼,到了这,也只能放开,自顾自就完了。


    上了桥,辛妄小心拉着沈栖霜的衣袖,说是自己怕,倒不如说他怕沈栖霜摔下去。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沈栖霜身体还没恢复。


    众人下山,没走多远就遇上了沧阳派弟子。


    "沈师兄!""还有辛妄师兄也在。""后面的是谁啊?""不好,快去通知掌门和各位长老!"……


    另外三人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虽然他们是有错,这不是积极改正了吗?


    没走出几步就被团团围住。


    跟着一起的那人弄不清情况,顿时戒备地看着沧阳派弟子——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快把我们师兄放了。"弟子们喊道。


    敛尘听说找到人了,忙跟着过来,看见两人没出事顿时松了口气。


    付云道:"诸位不必担心,我们只是请人来做客。不料匆忙之间忘记通知,以至于造成如今的误会。"


    "人已经好好地送回来了,冤家宜解,还望见谅。"


    沈栖霜和辛妄如同交接的人质,向着沧阳派的诸人走过去。


    "让师尊担心了,都是我不好。"沈栖霜看着敛尘虚弱道。


    他才发完病,脸色仍有些苍白,本不应该匆匆下山,不过以免夜长梦多、横生枝节,一醒过来就提了下山——付云倒也没为难他们。


    "没事吧?"敛尘扶住他,手指按上腕间,顿时脸色难看,这脉象虚弱,灵力亏空。好似寻常人大病一场,对沈栖霜的身体来说完全是雪上加霜。


    "怎么弄成这样!"


    敛尘鲜少生气,真发火那便是气急了。虽然他温和惯了,总让人忘记这是洞虚强者。然而,但凡身上威压放出一些,便足以让寻常修士感到压力,哪怕是金丹。


    这就是境界上的绝对压制。


    对面三人险些跪下,这种压力他们只在尊主那里感受过。


    "师尊,我没事的。"沈栖霜皱着眉,说完话便咬着下唇,分明有些委屈。


    在他身侧,


    辛妄眨眨眼,总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


    于是,他向敛尘解释说:"这些人要抓我们,师兄当时被逼急了,差点引爆灵力……"


    这件事提起来辛妄还是后怕,所以隐去后一段反而没什么心理负担。


    "师尊,虽罪不至死,可……"


    辛妄这话说的可圈可点,沈栖霜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上道。


    "没事,这笔账,为师替你们讨。"


    敛尘心疼,他都没舍得打或是罚沈栖霜,下山一趟原本想让他跟着师兄弟一起玩,却没想到被别人伤了。


    "不是,你们怎么这样?过河拆桥倒打一耙,翻脸不认人!也真够速度的。"付云不聋也不瞎,还能搞不清楚情况就白活了。他大骂,"不愧是师兄弟,太过分了!"


    就在付云骂人的当口,敛尘让其他人后退,他拔剑随手一挥,剑气裹挟着恐怖的力量向三人袭去。


    那人见势不对,早就准备跑了,在敛尘拔剑前只来得及喊了一句。


    "闭嘴,赶紧走。"


    三人狼狈逃走,这跨阶跨到劈叉,中间还有个元婴,即使动手也是被碾压的份。


    山崩石裂,草木摧折。


    敛尘要追,被后来的掌门拦住。双方身份特别,正邪不两立,彼此僵持良久。这一动手,平衡碎了,与宣战无异。


    “师弟,师弟你别冲动!当务之急是让他们回去休息疗伤。”掌门死死拦住敛尘。


    “师尊,我们回去吧。”沈栖霜轻声道,特别懂事又贴心。


    其实他不算太难受,就是腿软发虚,身上没什么力气,不想走路……


    不想走路,


    这个念头一出,辛妄便站在沈栖霜面前。


    "师兄,我背你吧。"


    沈栖霜眉头一皱似乎在犹豫,等辛妄蹲下,在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沈栖霜欣然趴在辛妄背上。


    有的御剑而行,有的骑马,越过这片林子地势开阔起来,便可畅通无阻。


    敛尘陪着两个小徒弟走在林间,树隙割开阳光,稀碎的金片落在他们走过的路上,也有的印在身上。


    辛妄走得慢,暖暖的一点热度让沈栖霜舒服不少,他渐渐睡过去。


    长草轻摇,微风过处。


    付云三人一路逃奔,确定安全了才敢歇息。


    "看吧,长得好看的都是蛇蝎心肠,非要看、非要跟过来,还有你!"付云骂了这个又指着付雨,"非要把人弄到手,这下可好,转头就捅你一刀。”


    付雨歇口气才说:“他不就这样吗?睚眦必报,哥你才认识?”


    这说的倒是真的,付云默了片刻,又道:“你知道还不拦着我,送个鬼,我能让他走就怪了。”


    “……你早说不让他走,我就拦着了。”


    两人对视,尽是对方狼狈的模样。


    跟来的那个沉默半晌,"你没有发现,他跟夫人长得有几分相似。"


    "夫人?"付云问:"什么夫人。"


    "尊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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