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感觉抚着她脸的手一顿,他黑漆漆的眼睛霎时撞进她的眼神里。
根根分明的睫毛衬托得他的眼睛更加炯炯有神,就听见如碎冰撞瓷碗的声音清冽地笑着:“姑娘在说什么傻话?”
话音未落他又纠正道:“不对,不能再称呼姑娘。”
他轻轻揉着她的脸,生怕劲儿使大了弄疼她。
“我又不是因为你貌若天仙才和你成婚,想这么多做甚?”
明明是安慰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安乐心中却有一点点失落。
她把这归结为是他言外之意说她长得不够好看,结果越想越气,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抢过热帕子自己敷脸。
许裴昭:?
他只不过是告诉她,他并不会因容颜对她产生偏见,怎么她反而更不高兴了?
她气呼呼地鼓起脸,像书院里饲养的狸花猫,不高兴的时候甩着尾巴拿后背示人。
心中倏地生起要逗弄的心思,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一捏小猫仔的耳廓。
耳上传来微凉,冰得安乐浑身发颤,她诧异回头。
凉凉的手指正好从脸颊划过,搭上已经冷去的帕子,他顺势接过去,毫无异常地说:“已经凉了,给我拿去热一热。”
他极其自然拿走帕子放到热水中浸泡,随后拧干又抚上她的脸,用巧劲轻轻揉搓,周而复始,直至盆中水冷,他才端着冷水出去。
被他伺候了一晚上的安乐彻底蒙圈:他到底什么意思?
若说他在嫌弃她吧,他的行为看起不像很嫌弃她的样子;可若说他不嫌弃吧,今天晚上那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她百思不得其解,疑惑的望着重新打水进来的许裴昭,想从他脸上看出来答案。
许裴昭放下盆,抬头瞧见她视线不禁问:“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沾上了什么东西吗?”
安乐摇头:“没有的事。”
她哪儿好意思告诉他,其实她是在猜测他心里在想什么。
怕他继续追问,她逃似地蹿出去,洗漱回来时却见许裴昭拿着本书坐在灯下。
橙色灯光跳跃,将他眉眼柔和。哪怕此刻他身上只着最简普的青布衣衫,但他身上却萦绕着浓浓的儒雅气息。
他听到动静,微微抬起眼,橘色灯光照进他的眼中,反射出耀眼的星辰。
盛着星河的岸弯了弯,他柔柔地笑着:“回来了?”
“噗通、噗通——”
心脏像被注入了兴奋剂,快速而又猛烈地撞击着胸腔。
此刻,安乐终于能够确定,哪怕眼前之人一贫如洗,但他依旧是文中那个让她爱不释手的许裴昭。
*
翌日。
安乐睫毛颤颤,抬起眼皮,入眼又是凌乱的衣襟。
暗骂该死,她小心翼翼缩回手臂假装无事发生,一同缩回来的还有跨出的腿。
偷偷瞟了眼许裴昭,发现他还没有清醒,安乐松口气。
她悄悄坐起越过他,穿上衣衫出门去。门关上的那一刻,许裴昭睁开眼睛,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愣愣出神。
雾蒙蒙的天还没亮透,安乐来到厨房。
凭手感抓了把小米和糯米到碗中,取水反复洗淘,最后一次加水不再浑浊之时,米就算洗好了。
把米放入瓦罐中,加入满缸清水,大火烧至水开转小火,便可放着让粥慢慢炖上。
提着菜刀到屋后的自留地里砍颗莴笋,一片一片扒下叶片洗净切段。
刚摘的莴笋嫩得一掐就能出水似的,一碰就破了条口子。安乐把莴笋切段,洗净备用。
从碗柜里拿个小碗调味,加入盐、花椒粉、酱油、白糖、陈醋、辣油、姜末、蒜末、辣油搅拌。
瓷勺划拉在盐粒、白糖上,“磁啦磁啦”地像在摩擦沙地。
小半碗酱色汤汁里绿色葱末起起伏伏宛如冲浪,渐渐醋香里揉进了丝丝甜的芳香。
把调料一股脑倒在莴笋段上,小心和匀,一道极具特色的活捉莴笋便制作完成。
“要帮忙吗?”
许裴昭走进来,他极有兴趣地往她手中看。
翠绿色的莴笋叶被汤汁包裹得满满,但也不难看出菜叶是生的。
他面露异样,小心问道:“这菜……怎么看起好像没熟?”
“因为这道菜吃的就是莴笋的鲜脆口感呀。”安乐得意的笑了笑,夹起一段莴笋往他嘴边送,“尝尝?”
靠近唇边许裴昭才闻到,淡淡的蔬菜特有的清香味与甜甜辣辣的香味交杂在一起,仿佛是置身在一片青青草原。
他慢慢张开唇齿,那截莴笋被送到口腹中。
微麻微辣里混着淡淡的酸甜,一口咬下去,清脆爽口的莴笋变得更加清甜。
“好吃!”
他赞不绝口。
实在难以想象,这盘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生莴笋居然这么的抓人味蕾。
他的反应让安乐无比满足,她笑道:“没骗你吧?这道菜叫活捉莴笋,顾名思义就是要吃生的莴笋。”
“原来是这样。”
安乐又看了看瓦罐里的粥,时间差不多,把撕烂的红枣、枸杞下入瓦罐里,搅拌搅拌继续熬。
一刻钟后,散发着小米与红枣气的红枣小米糯米粥也做好了。
她一边往碗里盛粥,一边让许裴昭去看许母有没有起床。
而她则拿了簸箕放入菜和粥,一块端到厅堂里去。
许母坐在桌边,看到她进来立刻喜笑颜开:“今天乐儿又做什么好吃的了?老远就闻到了香味,馋得娘肚子咕咕直叫。”
安乐把粥摆到许母面前介绍道:“这是红枣小米糯米粥,红枣枸杞有补气血的功效,而小米则能养胃,早上喝碗热腾腾的粥最适宜不过。”
米黄色的粥里混着碎碎的红枣和枸杞,黄红相间看起来有食欲极了。
许母用勺子舀了些许吹了吹,放入嘴里,小米的清香瞬间占领了口腔高地。
软软糯糯的糯米粘稠沾牙,仔细品还能尝到红枣淡淡的甜。
温热的粥只需要抿一抿,在嘴里就散了开去,慢慢咽下那股暖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也暖了心肝。
许母捧着粥,十分感慨:“自打乐儿来了咱家,咱家的伙食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许裴昭点头附和:“小乐手艺新奇独特,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两个人彩虹屁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夸得安乐小脸通红,连忙摆摆手:“也没你们说的那么好。”
“怎么没有。”许母正色,“我要是有你这手艺,可不得吹遍十里八乡。”
“好了娘。”许裴昭阻止许母继续夸下去,他用眼神指了指安乐,打趣道,“您要是再夸下去,我怕这顿饭还没吃完,小乐先羞得晕过去。”
许母看到脸红得像染了胭脂的安乐,捂嘴呵呵笑。
快吃完的时候,许母突然问:“对了,乐儿打算什么时候去出摊?需要我们帮忙吗?”
安乐想了想她的计划,疯狂点头:“需要需要,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所以待会从镇上回来之后,就迫切需要你们的帮助。”
许母说:“裴昭随时任你支使,娘也在这儿,只要你开口我们义不容辞。”
“谢谢娘!”
吃过饭,安乐和许裴昭趁着天色尚早,推着她的小推车进镇。
要采买的东西实在太多,零零碎碎不一会便铺满了整个推车。
最后他们来到市场,卖鸡的老板在看到安乐之后粗粗松口气,他说:“姑娘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一上午,还以为你不要了。”
说完他指了指身后一个单独隔开的小笼子,里面关了好几只白毛乌鸡。
这四只鸡和昨日那只鸡比起来精神面貌不要太好,只只昂首挺胸,神气得不得了。
安乐由衷赞叹:“老板你真会养鸡,这几只鸡一看就是好鸡。”
“那可不。”老板得意洋洋的说,“我家的鸡天不亮就把它们赶到山上去放养,天快黑的时候才找回来,日复一日地满地跑,肉紧实着呢。”
安乐听后连连点头。
散养的走地鸡的确会比圈养的鸡好吃些,因为走地鸡经常在林间或草地奔跑,运动量大,肌肉质地的确会变得结实,让口感更好。
她把钱付给老板,把五只装在笼子里的鸡放到小推车上:“等这五只鸡吃完了,我再提前告诉您什么时候拿鸡,您看成吗?”
刚刚入账两百铜板的老板眉开眼笑哪有不同意的,他乐呵呵地应下:“姑娘你啥时候来,我第二天准给你备好。”
“那就谢谢老板了。”
这一趟进城,可谓是满载而归,而安乐兜里也没剩几个钱。
空荡荡的荷包催促着她,要是再不赚钱下次给许母买补品的钱都没了。
回程路上,安乐问许裴昭:“看我花钱如流水,你不反对吗?”
许裴昭摇摇头,他道:“这银子本就是你拿回来的,你想怎么花都不为过。”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以后你要是赚钱了,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完全不过问我的意思?”
“这……”许裴昭面露苦涩,慌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以后我要是赚了钱,一定拿回来交给你。”
“噗嗤。”安乐捂着大笑,笑得直不起腰。良久后她擦掉眼角的泪花,笑着说,“我逗你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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