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傍晚,天空骤然阴云翻滚,泼天大雨狂泻而下。
走在路上的程诺几乎是刹那间被淋得浑身湿透,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急忙加快了步伐,短短的时间,路面上已经开始积水了。
回家后,程诺从行李包里翻出衣服换上,边用毛巾擦着头发,边上了二楼的阳台,灿黑明净的眸子望向外面那漫天骇人的雨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前后不过十分钟,方才他回来的那条路已经淹成了一条水流奔涌的小河。
他是特地回老家来参加发小婚礼的,已经吃吃喝喝热闹了两天,打算明天一早回去,可瞧这雨下的架势,他恐怕走不了。
因为他们这个镇唯一通往城里的路上有一处河堤,一下暴雨就会涨水,把路给淹掉。更别提眼下已然不只是暴雨了,这是天被捅了个窟窿。
回城的路想都不用想,必然是被吞没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还剩下一天假期原本是跟卫阳约好了一起吃饭的。卫阳工作忙碌,两人难得才有机会碰面,如果这雨再这样下下去,那明天肯定见不到了。
程诺内心不由有些许的懊恼。
他跟卫阳从大一开始就认识了,有些东西早就心照不宣,但那层窗户纸一直没被捅破,两人到现在都还只是朋友的身份。
程诺其实并不喜欢这种不清不楚的拉扯,只是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卫阳因为自己的家庭原因心中有顾虑,所以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着这个问题。程诺一开始并没有逼他。
可有问题总要解决才行,总不能因着这个顾虑就一天复一天的拖下去。
快三年了啊,他只想要一句话。
可以,那就在一起,交往稳定之后领证结婚。实在不行,那他也不会纠缠,两人以后各走各的路,谁也别干涉谁。
他不想再这样毫无立场地跟他往来了,他打算借着明天的约会,向卫阳当面摊开来说。
可是现在……他还是先操心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吧。
程诺擦干了头发,出了会儿神,正要回房间,目光忽然一顿。
雨下的又密又急,妨碍了视线,但他还是隐约看到了不远处的道路上,有一辆黑色的车正在大雨中蹚水慢慢前行。
如果是镇上的人,这种情况都会知道绝对不能再往前去了,这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绝对要去阻拦提醒一番,这否则肯定会遇到危险。
前几年就有一辆强行涉水的车被冲走过,绝不是开玩笑的。
程诺也不经多想,匆匆下楼去,仓促间没找到雨伞,他就这样直接冲进了大雨里。
这种天气,就算打伞也是徒劳。
他蹚水到路边,伸手拦停了那辆刚好驶过来的车,他上前用力地敲打几下车窗,车窗很快降下来。
“前面河堤一下大雨就会淹!走不了了!”雨声太过嘈杂,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喊的,眼睛被冲得睁开都难,连司机长什么样子都没能看清。
“什么?淹了?!”司机同样大声,他也很慌张,其实就算河堤没有被淹,下这么大为了安全起见也确实不该继续前行。只是这暴雨下得太过突然,路上又没有避雨的地方,只得这么先开着。现在被告知前面淹了,那就更不能走了。
他立马转过头去朝着后座的人询问:“段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程诺被雨砸得浑身生疼,根本没空去注意什么段先生,也没有注意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他,他只想赶紧解决了好回家。
他胡乱抹了把脸的水,抬手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言简意赅:“去我家,把车开过去避一避!”说完便招手示意了一下,自己率先跑到前面带路去了。
“先开过去。”一道沉稳悦耳的嗓音从后座传来。
得到首肯之后,司机忙应声:“是。”旋即开着车缓缓开上了通往程诺家的那个小上坡。
程诺家有两层,乡镇自建房,年代久远,又常年没住人,看起来已然斑驳破旧,不过地方倒是宽敞得很。一楼靠右边还连着一个库房,是当初用来堆放一些谷物农具之类的。
程诺跑到屋内把库房钥匙找出来,开了门锁,指挥司机直接把车给开进去了。
其实家门口有一大片空地能停车的,但是也已经积了很多水,车子泡在外面容易出问题,反正室内有位置,举手之劳的事情。
车停好后,里面的人陆续下来了。
程诺却没有去看他们,此时已经完全被眼前这辆低调奢华的豪车吸引了注意力。
他才工作一年,暂时还没这个经济条件买车,不过对车的了解倒是有一些。
至少,他知道能拥有这辆车的人绝对是有钱人,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有钱人。
“不知怎么称呼?”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这声音不仅好听,而且柔和,如同春风化雨,沁人肺腑,让人光是听声音就能先生出几分好感来。
程诺终于回神,顶着满头湿漉漉还在滴水的头发,转脸望过去。
同他说话的是一个身形挺拔修长、丰神俊朗的年轻男人,风格简约的衬衣长裤掩盖不住骨子里散发出的贵气,一双勾人潋滟的桃花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显得从容而和善,可身上那种慑人的气场却让人不太敢接近。
毫不夸张地说,程诺方才在目光触及他的瞬间,突然就感觉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
原来人长得太好看,是真的会发光。
“叫我程诺就好了。”程诺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才同他伸出来的手轻握了一下。无法用言语形容,这人不管是气质还是容貌,都实在太亮眼了,他属实是没想到,随手一拦居然拦下这么个卓尔不群的人物。
对方微笑望着他,从善如流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段明昱。”
看来他就是刚才司机口中的段先生了。
“今天真是多谢你了。”段明昱嘴上很客气:“如果没有你帮忙,我们可能就要遇上危险了。”
程诺摆摆手,不甚在意:“小事一件,只要看到都会帮的。”
他不经意瞥了眼段明昱身旁的另外两个人。
一个个头不高,皮肤黝黑,看上去四五十岁,面容可亲,应该就是刚才开车的司机。还有一个寸头年轻男人,五官轮廓分明,说不上多帅,但是很有男人的味道,身形瘦削却充满了力量,站姿笔挺,双目锐利如电,气质有种非常独特的坚毅。
而这个坚毅的男人,此时此刻,好像在看他。
不对,准确说,应该是在看他身后。
程诺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双手臂倏地从身后紧紧箍住了他的腰。
“——终于找到你啦!”一道欣喜的少年音在耳旁响起。
实在太突然了,程诺吓一跳,他根本没察觉还有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身后,还莫名其妙地抱住了他!
“松开!”他神情恼怒,下意识挣扎起来,抬手想把缠在腰上的手给扯开。
身后那人却不肯松手,还用自己的脸颊贴着他很亲昵的蹭了蹭,那股温热清新的气息就喷洒在他的皮肤上。
程诺几乎是从脚底麻到头顶,终于使出最大的力将他推开,然后迅速转过身,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不管是认错人,还是故意戏弄他,他都很生气,他极度不喜欢和陌生人有如此过分亲密的接触。
可他等他皱着眉看清那人的模样之后,表情不由愣住了。
那是一个身形纤长,极其漂亮的少年,穿着一身浅色的休闲服,头发柔软乌黑,清澈无邪的双瞳漾着动人的水波,眼睫浓长,鼻梁秀丽,嘴唇红润饱满,下巴收了一个秀气的弧度,左眼眼下有一枚小小的痣,长在这张瓷□□致的脸上,更添几分俏皮与魅惑。
毫不夸张地说,这张脸有种直击灵魂的惊艳。只是,让程诺愣住的并不只是因为他的容貌,而是因为他被推开后,那人竟然委屈地噘起了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你看到我不高兴吗?”
那样俊俏夺目的一张脸,神态却冒着稚气和傻气,让旁观者一眼便能察觉其中异常。
正当程诺惊疑不定的时候,段明昱略显严肃地低喝一声:“星舟,过来!”
“不要不要,我不要过去。”叫星舟的少年不死心,指着程诺固执地说:“我要和他一起玩儿嘛!”
段明昱目光凌厉了些,他这才恋恋不舍地看了程诺一眼,朝着段明昱跑过去。段明昱反手一拨,将他拨到身后去了。
司机林叔凑近段星舟小声问:“小少爷,你认识那个人?”
段星舟眯起大眼睛,很骄傲地说:“当然认识呀。”
林叔也有些奇了:“哦?真的吗?怎么认识的?”
“嗯……我做梦了,梦见过好多好多次呢。”
他说得煞有其事,可对林叔来说无疑于是小孩子胡说八道,他失笑,也没当真,抬手宠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抱歉,吓到你了吧。”段明昱对程诺歉然解释道:“这是我弟弟,他……情况有点特殊,希望你别介意。”事实上他也有些意外,他这个弟弟虽然傻乎乎的,但从来不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如此亲密。
“没事的。”此时的程诺早已经冷静下来了,段明昱口中的那句情况有点特殊算是证实了他的猜想,他顿时觉得自己没必要计较什么了。
不仅不计较,还不免有点惋惜。
家里有钱又长得如此好看,如果没有这种特殊情况,想必也是令人艳羡、受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吧。
程诺话刚落音,突然发现段星舟从段明昱身后探出小半张脸来,孩子气地抿着唇,黑漉漉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那神态,真地很像一只躲在墙角暗中观察的傻狗狗。
程诺不由噗嗤笑了一声,这小子,还挺可爱的。
段星舟见他笑了,眼睛一亮,蹬蹬蹬跑出来,到了程诺的前面,从自己鼓鼓的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双手捧着递向他。
“送给你。”段星舟长睫扑闪扑闪,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脸。
那是一个木头做的小玩意,有点类似孔明锁,中心被锁住了一个红色的小球。
程诺本来不打算接的,可他好像是很诚心地想跟自己分享玩具,心一软,鬼使神差地就伸手去拿。
段明昱见状,陡然出声:“等等!”
程诺惊得手一抖没拿稳,孔明锁直线坠地,摔了个七零八落,里面的红色小球骨碌碌滚到了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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