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问完这话后，没打算听苏凝回复，径直起身道：“小穗儿，你和凤纤在这里待着，阿凝本宫带走了。”
凤穗弱弱应下，给苏凝送去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苏凝跟在长公主身后，两人步履不快。
“没了郡主之位，不生气？”
苏凝愣了一下回神，乖巧道：“那本就不属于我，还回去也心安。”
“是么？”长公主顿了顿，似笑非笑：“好奇我带你出来做什么吗？”
苏凝轻轻点头，抿唇轻笑：“及笄那日，多谢长公主前来。”
“不必。我为的是凤郁苏，又不是你。”
苏凝：“……”
她怎么接？她怎么回都是错的！
幸好，长公主已经换了话题，带着苏凝到了御书房：“皇上找你。”
苏岑曾提醒过她，故而苏凝早知此次进宫需要面见皇上，她心里早有准备。
不过……这准备不包括看到跪在御书房台阶下的太子殿下。
苏凝歪头盯了太子一会儿，王公公走了过来，“长公主，苏姑娘。”
长公主抬手，“不必多礼。皇兄召见阿凝，本宫顺道带她过来。太子怎么跪在这儿？”
“殿下是为了永王爷一事来的。”王公公说完暗暗打量了苏凝几眼。
“是赌坊打人一事？”苏凝迟疑片刻，问道。
王公公腰弯的更低了，“对。太子殿下认为打人一事性质恶劣，必要严惩背后主人。”
这不是找死么！
王公公牙疼，偏头疼都要发作了。
长公主嗤笑，“找死呢。”
王公公心里狠狠点头，面上惶恐不安：“长公主和苏姑娘稍等，皇上在里头和秦丞相谈事。”
苏凝朝着王公公露出一个笑容，退到一边等候。
长公主神色懒怠，“本宫把人带到了，待会儿你领她进去面见皇兄便是。”
长公主说离开就离开，独留下苏凝一人面对跪着的太子殿下。
“苏凝？”太子忍着膝盖的疼痛，阴森森的瞪着她：“本事不小。”
“殿下谬赞。”苏凝行了个礼，声音温柔规矩：“我也没什么本事，就喜欢安于现状。”
“被永王府从族谱逐出，却还能把凤郁苏和凤纤牢牢拿捏在手中，可不是本事不小？”太子冷笑反讽。
苏凝故作惊讶，墨黑瞳仁缩了缩：“殿下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太子气血上头，晃了晃身子差一点便晕过去。
眼前的黑色散去，太子咬牙，“永王享有亲王爵位，却在你家赌坊被打，此事绝不能轻易揭过！就算要本宫跪晕，本宫也得拉人陪葬！”
闻言，苏凝怜悯的看着太子。
太子：“……你这什么眼神！”
“我爹虽然身处牢狱，可他吃好喝好也睡得好，更不用对着谁下跪求情。如此一比，爹爹竟然比太子殿下过得还好诶。我这是在同情您呀。您瞧瞧，您如今脸色苍白，身子也虚，额头还冒了汗，再跪上半刻钟估计就得晕过去了。可我爹爹呢，他才不知殿下竟将他看的如此重要。看这天色，爹爹还在美梦中呢。”
杀人诛心！
这话说的，可太伤人了。
太子本就心有不甘，被苏凝三言两语一激，整个人摇摇晃晃，终是抵不住苏凝轻视同情的眼神，一头栽在冰冷地砖上。
苏凝捂唇惊呼，着急的跟出来的王公公说：“殿下晕过去了。”
“太子殿下！”王公公惊了一下，立刻着人抬着软榻来接太子殿下回宫。
这头忙忙碌碌，御书房的门打开，秦琛从里头走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他冰冷的目光落在苏凝身上，忍不住冷笑连连，跟着太子的人离开。
王公公抹了把额头虚汗，恭敬道：“皇上道待会儿要去皇后娘娘宫中用午膳，着奴才先送您回皇后娘娘那边。”
苏凝：“……方才皇上为何召见我？”
白跑一趟。
王公公呵呵笑道：“秦丞相上了奏折，皇上眼下不得空召见您。”
苏凝认命：“有劳公公。”
此时，长公主回宫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
一时间，多少还未说亲的公子惴惴不安。
躲着都不肯出来见人，就怕转角遇到爱……遇到长公主。
但皇上不乐意，他这次吩咐皇后设宴有目的，在宫中也不可能出什么事。
所以午膳直接安排在了皇后宫中，女眷在内殿，男宾在外殿。
苏凝摸着袖子，和苏夫人坐在内殿最后一桌。
这里谁都比她们身份高，她们只能被安排在末座。
“娘娘。”午膳用到一半，一阵哭泣声在上头响起。
苏凝抬眉看去，看到永王妃跪在皇后旁边哭着抹眼泪，“王爷的确做了错事，可打人的还有理了？如今王府乱成一团，我和纤儿都等着王爷回来主持公道。娘娘，我们也不求对始作俑者有多大惩罚，可王爷毕竟是王爷，身上流着的是皇室血脉……”
皇后抿唇，敛去眸中不悦，毫无波动的安慰：“你先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是啊。”明王妃温婉劝慰，“姐姐先起来吧。等午膳后，再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替你做主。”
“可我想着王爷如今躺在床上吃不下饭的模样，心里就疼啊。”永王妃继续抹眼泪。
苏凝这边倒是清净，她轻声道：“娘亲，永王爷当日就放回去啦？”
苏夫人点头，“毕竟是王爷，不能一直扣在衙门。”
“银子呢？”苏凝直入重点，“难不成欠的银子不用还了吗？”
苏夫人撑着额头喝了口酒，“当然得还。契约是永王亲笔所签，签下了怎能揭过？”
苏凝深觉有理，还想说时却发现前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轻蔑，嘲讽，讥笑。
玉葱般的手指捏住筷子，苏凝抬头，脆生生道：“各位是在看我吗？”
众人：“……”
苏凝又道：“我知我长得俊俏，但你们这么多人一起看着我，我也会害羞的呀！”
众人：“……”
谁看你长相了！不要脸！自卖自夸！
“呵。“许久未说话的长公主歪着头笑了一声，凤眸轻轻一敛，眼波弯弯绕绕落在苏凝身上，“长得甚是俊俏，可惜不是男儿身啊。”
苏凝装作羞涩的垂下眉，“多谢长公主夸赞。下辈子，阿凝努力生成男儿身。”
“成！”长公主举起酒杯，遥遥对酌：“那就说好了，下辈子本宫去找你。”
苏凝抿了一口酒，但她觉得方才长公主的视线并非落在她身上，反而是落在苏夫人身上的。
“胡闹什么。”皇后轻斥，语气中并无怒气，“你难得回宫一趟，还带着小辈一起胡闹？”
长公主抬眉，“好不容易吃顿饭，却哭哭啼啼眼泪满天飞。皇嫂，您瞧这饭菜中的汤汤水水，像不像永王妃流下的眼泪？”
浑浊，晦气！
永王妃气急攻心，捂着心口重重喘气。
“欠钱不还被人打了，不是活该么？”长公主又道，看着永王妃连连翻白眼的模样，心中痛快：“不过……永王府素来喜欢强取豪夺，想必已经习惯了。”
皇后神色微变，她想着得阻止一下长公主，却见后者抬手，鲜红如霞的广绣垂落：“阿凝，过来陪我。”
苏凝去看苏夫人，苏夫人浅笑，“去吧。”
苏凝起身走到长公主身边，宫女立刻给她安置了个小凳子。
“你来和皇后好好说说，赌坊一事到底是谁的错。”长公主递给苏凝一杯酒，“放心的说，出了事本宫护着你。”
众人神色变了几变。
苏凝走的狗屎运么？
明明已经和皇室无关，如今姓苏不姓凤，可为何她在皇室面前仍如此受宠？
祁灿媛咬唇，不甘的闷头喝酒。
凭什么她要皇后特许才能出门，苏凝却能天天跟在凤郁苏身边！
日久生情，待久了何愁生不出情思？
那么俊俏的公子，凭什么就得便宜苏凝？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前头，苏凝咬了咬唇，神色微变，变的凄怆无助，“九出十三归借的人很少，王爷那日去赌坊带的银子少，所以找赌坊借了七千两。可那日王爷手气不好，七千两也输完了。赌坊也是做生意的，既然签字画押了契约，该还的银子自然是要还上的。可……王爷身上没银子，伙计去了王府找王妃要，但……他们也没收到银子。若非王爷恼羞成怒动了手，伙计也不敢动手的。”
“你胡说！”永王妃猛然起身，尖细的指甲指着苏凝，尖叫：“胡说八道。分明是你们对王爷动手，王爷根本没还手。”
苏凝瑟缩了一下，低头，好似真的被吓到了，连声音都惶惶恐恐，轻的不能再轻：“可银子不是我们逼着王爷借的。若人人都借钱不还，这生意还怎么做的下去？王妃，九出十三归，我今日找您借一千两银子，但我是可以不还的吗？”
永王妃：“……”
好气，气的想吐血！
但她还不能顺着这话说，若说了在场不少人会真的找她借钱。
“本来还了银子什么事都没有，我们也没打算逼着王爷的，还给出了三日期限。但在签字的时候王爷说不需要三天，他肯定能当天还。”苏凝更委屈了，失落的垂头，“堂堂王爷，我们总不能逼着人家给期限。人家自己放弃的，我们也很为难的呐。”
好像……还真的有点道理。
众人若有所思，已经有不少人将鄙夷的目光落在永王妃身上。
永王妃只觉芒刺在背，浑身难受，“你们打人还有理了？”
“我爹已经蹲了三天大牢了。”苏凝委屈道，泪眼朦胧的看着永王妃：“若是我爹在里头多待上几日能让您消气，那就让爹爹委屈一些，多待几日吧。长公主，我爹长得可好看了。”
长公主手腕一抖，杯中酒洒出来一些。
苏岑那样的她可不敢沾染，沾染了缺胳膊少腿都是轻的！
外殿，听说了此话的皇上哪里还忍得了！
他现在就想着让苏岑早日滚出来。
百姓间已经有了传言，说他们仗势欺人，明明两者都有错，偏偏只将苏岑下了狱。
再下去，他这个皇帝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皇上。”王公公捧着奏折走过来，低声道：“罗大人的奏折。”
皇上眉心一跳，心口儿颤了颤，本能想扔掉。
等看完奏折，皇上脸黑成了墨水，面色紧绷咬牙切齿：“狗东西！原来在这里等着朕啊。”
王公公没看内容，只看皇上神色便知罗大人这份奏折必定和苏老爷有关。
“取圣旨来。”皇上沉声吩咐。
王公公立刻去御书房取了圣旨，等皇上写完后，他端着玉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苏老爷厉害！
这份圣旨……他看了都觉得心慌。
内殿，苏凝已经跪在了地上，永王妃嚎啕大哭不顾形象，只为了将所欠的债哭没。
苏凝倒不哭，但她笔直跪着的身子，配上泫然欲泣的眼眶，死死咬住的唇角，怎么看都比永王妃可怜。
明王妃看不下去了，“姐姐何必这么逼阿凝？她不过是个孩子，有些事情也不该怪她的。”
“为何不怪？”永王妃顺了顺气，“她就是个白眼狼！回了苏家觉得苏家有钱能让她吃好喝好，便忘了这十五年是谁把她养大的。”
“你这……”明王妃郁卒，这话说出来便是不想讲道理了。
不认苏凝的是她，和苏凝断绝关系眼不见心不烦的也是她。
如今想利用对苏凝养育之恩的也是她。
仿佛天下好事都得让她占尽！
苏凝揉了揉眼睛，眼角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形。
只见那人双手捧着一物快步走了进来。
苏凝心中大喜，一激动差点忘了自己还在做戏。
老熟人，刘公公啊！
鉴于她见到刘公公时遇上的都是好事儿，苏凝抬眉看过去时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财神爷，热切激动。
刘公公脚步微停，先给皇后行了礼，再拿出圣旨道：“苏凝接旨！”
苏凝早已做好准备，乖乖跪着接旨。
原本以为和往常一样赏赐些金银珠宝布匹首饰，可听着听着，她觉出了不对劲。
连长公主都下意识坐正了身子，偏头静心听着刘公公传旨。
直到最后几行字落下，满堂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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