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潭岛回来的当天晚上,胡蝶突然发起了烧,大约是一场出游透支了她太多的精力,低烧的症状持续了好几天。她整日躺在病床上,除了吃饭吃药,其余时间基本都在睡觉。
邵昀一行人准备回b市的前一天晚上,他瞒着方加一他们几个跟荆逾来过医院一趟,但那会胡蝶正好刚吃完药睡下,他们只是跟蒋曼聊了几句,放下带的东西就走了。
胡蝶直到烧退后,才跟邵昀联系上。
午后静谧,屋内有散不尽的药味,她躺在床上看邵昀发来的照片,每张他都稍微修过,唯独她和荆逾的那张合照他没动过。
邵:你俩那张角度和光线都很合适我就没修了,其他的我也就调了下光线,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修的,等回头我再找个时间去暗房把照片洗出来,给你寄一份。
胡蝶划到合照那张,她仰头看着镜头,神情还有些懵,一旁的男生身形未动,只是侧着头,视线落在她那边。
大片的沉寂蓝色背景里,好像只有他的目光带着温度,哪怕只是隔着照片,她仿佛也能找回当时错过的注视。
蝴蝶:不用修啦,我很喜欢,谢谢邵昀哥。
邵:行。
蝴蝶:邵昀哥,你现在方便吗,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邵:方便,怎么了?
蝴蝶:那我们打电话聊?
下一秒,邵昀便拨了语音通话过来,一接通,胡蝶便听见他那边涌动的哗啦水声。
胡蝶问:“你在训练吗?”
邵昀笑了声:“没呢,在看视频。”
“哦。”
“你什么事啊?”邵昀点了暂停,背景瞬间安静下来。
“嗯……”胡蝶犹豫着,慢慢问道:“你之前跟我说荆逾是因为受伤才休学的,那他是伤在什么地方,是胳膊吗?”
“胳膊都是轻伤,主要在肩膀,当时车祸发生时他的右肩受到冲击,肩胛骨粉碎性骨折,外伤缝了二十多针。”
胡蝶拿笔在本子上记下几个字,又问:“你知道他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吗?”
“都不清楚,他出院之后走得很着急,我们当时又忙着准备比赛,直到今天三月我才跟他见了一面,一聊游泳的事情他就跟我急,让他去做康复训练也不愿意,跟头倔驴一样,哎。”
“所以……他现在不愿意回去游泳,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受伤,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他父母对吗?”
邵昀:“估计是的。”
“那你觉得是受伤的原因多,还是父母的原因多?”
邵昀沉默了几秒:“我也说不好,可能一半一半吧。”
胡蝶说行。
邵昀笑了下,问:“你今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胡蝶摁了摁笔,说:“我想试试。”
“什么?”
“试试看能不能拯救这头搁浅的鲸鱼。”
邵昀听完,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胡蝶听着他忽远忽近的呼吸,也没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很认真的说了句:“小蝴蝶,谢谢你。”
胡蝶轻笑:“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呢。”
“不管结果怎么样,都谢谢你。”邵昀深吸了口气说:“那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胡蝶把自己的计划跟邵昀说了一遍,他听完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再开口,声音似乎都带着哽咽::“小蝴蝶,真的谢谢你。”
他停了几秒,接着道:“跟你说个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知道你生病之后,其实有想过劝荆逾少跟你来往。”
他承受不起再一次的生离死别。
“我明白的。”胡蝶说:“你不需要为此感到自责,我的生命已经注定有限,可荆逾还有无限的可能,我知道从巅峰掉下来是什么样的感受,我能理解他,也更明白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想要再重新回到赛场。”
邵昀低低“嗯”了声,慢慢稳住情绪说:“那祝我们成功。”
胡蝶笑:“好,祝我们成功。”
……
结束通话,胡蝶看完本子上记下的一些内容,翻开新的一页,提笔写下了六个字。
——拯救鲸鱼计划。
-
胡蝶待在病房过完了一整个六月。
海滨城市的夏季漫长而炎热,步入七月之后,天气预报的高温预警一直都没停过。
莫海的生日在七月的第二个星期六,胡蝶受邀去他家里吃晚饭,到傍晚才带着礼物出门。
路上碰见过来接她的荆逾跟莫海。
这段时间胡蝶一直没出过门,荆逾抽空带着莫海来医院看过她几次,后来莫海自己认识路,有事没事就自己摸了过来。
“生日快乐。”胡蝶把给莫海买的超大号变形金刚递给他,甩了甩胳膊说:“还好你们来了,没想到这东西这么重。”
“不用给他买礼物的,他玩不了几天就会给拆了。”荆逾敲了敲莫海的脑袋:“不知道说谢谢?”
莫海抱着玩具,“我正要谢!”
他给胡蝶鞠了个躬:“谢谢胡蝶姐姐!我很喜欢这个礼物,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也会给你送礼物的。”
胡蝶被逗笑:“那姐姐提前谢谢你了。”
三人往海榕街走,荆逾跟胡蝶走在莫海后面,他问:“你什么时候生日?”
胡蝶看向他:“怎么?你也要送我礼物吗?”
“嗯,不行吗?”
“当然可以。”胡蝶说:“我跟莫海的生日离得不远,我是7月23,我出生那年这天是大暑,是夏季的最后一个节气。”
荆逾点点头:“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胡蝶不满道:“有你这么送礼物的吗?”
他轻笑:“行吧,那我自己想。”
“这还差不多。”胡蝶又问:“你生日是11月7号吗?”
“是。”荆逾学着她:“我出生那天是立冬,冬季的第一个节气。”
胡蝶敷衍式捧场:“哇,好棒哦。”
荆逾:“……”
莫海家和荆逾家老宅都在海榕街,离得不是很远,隔着两条巷子,从莫海家的天台还能看见老宅那棵老榕树。
晚饭也是在天台上吃的,莫海爸妈很是好客,从侄子那里知道胡蝶的事情,没留着她过夜,但非要留她吃了西瓜再走。
西瓜一直冰在小院的井里,冰冰凉凉的,一口咬下去,充沛甜美的汁水满溢,夏日暑气仿佛都消散在这一口里。
胡蝶不能吃得太凉,咬了两口便拿在手里等着散凉,回头望向屋里有一面奇怪的空白墙壁,就着蹲在地上的姿势挪到了荆逾身旁:“荆逾哥哥。”
他像是已经习惯她对自己的称呼,格外自然地应了声:“嗯?”
“客厅那个墙上之前挂的是什么啊?”
荆逾回头望了眼,说:“莫海以前得的奖状。”
“那怎么……”胡蝶意识到什么,停了下来。
大约是觉得遗憾吧,所以才会收了起来。
荆逾沉默了会才说:“我之前说莫海以前很聪明,其实不仅仅是聪明,你知道海榕街的街坊邻居以前都叫他什么吗?”
“什么?”
“神童。”荆逾蹲在廊檐下,看着坐在院门口门槛上摆弄变形金刚的莫海,低声道:“他出事之前,各种数学比赛竞赛建模赛参加了几十场,基本没输过。三年前,他带队参加一场市级的比赛,因为前一天吃坏肚子,比赛的时候还在发着烧,那场比赛后来因为他的失误只拿了铜牌,其实也挺厉害了,但毕竟还是小孩子,都有不服输的心理,队里几个小朋友就不认可他这个队长,他受不了打击……当天晚上跳海自杀了,幸好当时附近有人看见才救了回来。刚开始的时候,还有街坊开玩笑喊他小神童,谁知道他一听这几个字就会失控,后来我姑姑怕他再受刺激,就把家里跟比赛有关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也不允许周围的人再叫他小神童。”
胡蝶看着莫海的背影,目光里有不忍也有心疼,嘴里喃喃道:“为什么……都是这样的结局……”
荆逾没听清,侧头问:“什么?”
“没事,没什么。”胡蝶轻叹了声气:“那他还能恢复吗?”
“很难吧,溺水造成的脑损伤是不可逆的。”荆逾说:“早两年姑姑他们还带着他去求医问诊,但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可能是不想再失望了,他们就没再坚持治下去。”
“可能就像你说的吧,现在这样对他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胡蝶意有所指道:“但不是所有人的结局都该是这样。”
荆逾看着她,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我就是随便说说。”胡蝶看着他的眼睛:“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
两人忽地打起了哑谜。
“你真的不知道吗?”
“你不是说没什么意思吗,我还怎么知道。”荆逾站起身,修长挺拔的身形遮住了胡蝶眼前的月亮。
他无意识攥了攥右手,语气淡淡的:“时间不早了,走吧,送你回去。”
“等我吃完这个。”她晃了晃手里的西瓜。
荆逾看她吃得着急,抿了抿嘴,说:“也没那么急。”
“是吗?”胡蝶嘴里塞满西瓜:“我听你那意思,就像是在赶我走。”
“没有。”
胡蝶咽下西瓜,站起来走到他跟前:“那我明天还能来找你玩吗?”
荆逾垂眸和她对视。
她眼睛又黑又亮,就那么直勾勾看着他,好像只要他拒绝,下一秒她就能哭出来。
他想到之前在海上她哭红的双眼,到底还是不舍得,轻轻叹了口气,说:“能。”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