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冬果自然是信得过莲华的。
这倒不是因为莲华是她绝望处境之中的救命稻草,更不是觉得莲华不差她这点银子,而是,单纯相信莲华这个人。
说起来很奇妙,她莫名的能够在他身上感受到可靠和安全,跟他相处异常舒服。
想不清楚原因。
大概是因为他出现的太自然而然,像是空气一样。
相处过程中亦是如此。但凡他表现出一点点侵略性的东西,更或者是不合时宜的可怜她,她怕是早已心生芥蒂,产生忌惮了。
然而,没有,他大多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偶尔开口说话,也是人畜无害。
让人忍不住的放松,反倒是不知不觉,诱出她真实的一面。
“莲华,多谢你。”
“你不是已经谢过?”
丁冬果笑笑:“谢意不嫌多。多谢你两声,你才能好好帮我保管银子啊。”
莲华哑然失笑,这才几两银子?
话虽如此,他还是细致的把银子用手帕裹紧收好,甚至于,回到寺中,还特意找了个金丝楠木的小箱子,给她锁起来。
暗卫看到都惊了。
这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吗?
*
丁冬果这边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虽然有些艰辛波折,到底是在往好的方向前进。自从那日带走林老爷之后,苏雪照便一直没有再来。
不来其实是最好的。
他对她绝情,反倒是全了他们往日的情分。
他既然心里装着文萱,之前更是为了文萱不惜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便也没必要再作出这般惺惺之态,甭管因为什么缘故。
若是如今她还执迷不悟,看不透他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便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想到这些,心里仍有些酸涩,但是,到底是不会再执拗。
当生活都难以为继,哪里还有资格执拗感情?
只是,有一事却令她有些意外,那便是,她没料到文萱能够这么沉得住气。毕竟,按照崔梵音的话说,苏雪照调动禁军这事儿那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文萱竟然无动于衷?
文姑娘表面看上去娴雅清高,背地里暗暗扎针使坏的事情可没少干过。
之前丁冬果在她手里头可没少吃亏。
如今苏雪照闹出来这么大动静,她竟然没上门找茬?
这不应该啊。
这是憋着什么坏呢?
更奇怪的是,连永昌郡主都没过来闹一闹?这太不寻常了。
虽心有疑虑,但是到底也不能草木皆兵,更何况,她其实也做不了什么预防。
事实上,丁冬果的忧虑并不多余。
此时,长安城内,众位女郎正前往文大学士家。
大学士文墨森家里有一棵垂丝海棠,往年要等到三四月份才开花,今年不知道怎么的,二月末便已经满树繁花。
文墨森的夫人特意下帖,请众家夫人女郎过来赏花。
永昌郡主竟然也来了。
往常永昌郡主可不来,她对文萱的厌恶,可不比对丁冬果的厌恶少,今日前来,却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昨日,她偶然从弟弟的仆从嘴里得知,她那傻弟弟竟然跑去看丁冬果。
这还得了?
原本她是准备大发雷霆的,却不期然,意外又听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你是说,那小贱人,说要回去看书?”
仆从自是知无不言:“她是这样说的,小郡王询问她看什么书,她没搭茬,看样子,是不小心说走了嘴。”
说走嘴?
看书?
她怕不是在准备考女官吧?
永昌郡主难得脑袋聪明了一回,她几乎瞬间猜中丁冬果的意图。
这可是大事不妙。
别看丁冬果从未像文萱那样标榜自己是个才女,事实上,她的学业可是从来一点不含糊,当年在麓山书院,她们曾在一起读书,永昌还是晓得丁冬果的底细的。
这要是让丁冬果考上女官,她岂不是更要趾高气扬。
她可咽不下这口气。
本来永昌郡主是准备自己动手的,然而,想到那日她主动上门找文萱说起苏雪照借调禁军之事,文萱表面故作镇定,眼睛里的恨毒却是快溢出来了的模样,瞬间改变主意。
她不介意再添一把柴,烧一把火。
*
丁冬果把银子存到莲华这里,心终于可以放在肚子里了。
接下来,她便开始准备去麓山书院。
她先是把预先留下的碎银子给了丁父二钱,让他帮忙联系雇佣马车。
丁家人看到银子,自然是满心诧异。
“你哪儿来的银子?”
丁冬果也没瞒着,直接说:“小郡王给的。”
二丫头惊呼:“小郡王,就那天烧咱家柴火垛的那个?”
丁家人越发摸不清丁冬果底细,正准备旁敲侧击问问她出门去哪儿干啥呢,又听村里农妇说那日小郡王还在河边帮丁冬果拧衣服,俩人相处和睦,说了好半天话,越发让人迷惑。
然而,他们也不敢多问什么,林老爷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他们心有余悸。
丁父拿了钱尽心尽力给她找马车自不必说。
丁冬果本人也没闲着,见面办事总不好空手过去,虽然大师兄素来不在意这些形式,生性也十分淡泊,但是,小礼物还是要送的,心意得表现出来嘛。
于是,她赶忙火急火燎的开始做绿豆糕。
大师兄只好这口。
好在做绿豆糕所用的材料都是常见的,在丁家便能找齐,虽然丁母交出糖霜的时候有些不情不愿,却还是给了。
原本丁家人也只以为丁冬果一个侯府千金,八成是吃过却没做过,瞎胡闹。
却不曾想,一番鼓捣,竟真让她做出一锅绿豆糕来。
浅黄细腻的绿豆糕摆在面案上,精致的不行。
凑在厨房里看热闹的桂花和二丫头两姐妹惊叹不已。
“你竟然会干这个?”
丁冬果笑笑,没吱声,她看着绿豆糕,心底一叹。
以前的她到底是多傻,就因为他的一句“尚可”,这样一句算不得夸赞的夸赞,便潜心研究起烹饪美食,总想有朝一日能嫁作他妇,洗手做羹汤。
如今想想,多好笑。
少女的心思,真是,直白又热烈,莫名的具有奉献精神。
绿豆糕给丁家人留下一些,其余部分用油纸包好,分成两份,一份留着明天拎去给大师兄,另外一部分,丁冬果拎去找莲华。
桂花看到她脚步轻快的出门上山,轻哼了一声。
“有点好吃的还不忘给菩萨带去,她倒是心诚。”
到底是吃人家嘴短,不好说太尖酸的话。
二丫头点头:“你别说,她这么日日不间断的去拜菩萨,还真管用,你看去年冬天,她多苦啊,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天天夜里哭。”
冬果还以为她俩不知道她哭呢。
可是,住在一个屋子里,姐妹三个一铺炕上,哪里可能不知道。
那时候,冬果天天夜里都不睡觉,一直哭一直哭,虽然刻意压抑着不发出声响,可到底是偶尔一声抽泣暴露了。
这也是为啥桂花非得把她赶去柴房的缘故。
天天哭,夜夜哭,跟哭丧似的,不够触霉头的。
人世间,到底悲喜并不相通。
丁冬果到时,莲华正在弯腰投喂那只小三花猫,小三花最近被投喂的圆圆润润的,比之前第一次遇到它的时候,整整大了一圈。
眼下饭食已经吃的差不多,见丁冬果忽地靠近,它嗖的一下溜了。
“嘿,这小白眼猫,忘记之前是谁把它从树上救下的?”
莲华抿唇一笑,站起身来。
他视线在她面上扫过,确定她今日心情很好。她心情好的时候,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光,特别好看。
丁冬果摇了摇手上纸包,笑眯眯说:“莲华,我给你带礼物了。”
“绿豆糕?”
他闻到了。
“你这个嗅觉,好厉害。”
丁冬果赶忙把纸包放在大石头上,打开油纸,展开给他看。
“是不是看上去就很美味?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莲华摇头:“我不爱吃。”
他从来都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拒绝别人毫无压力。
好在,丁冬果对被拒绝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
“你没尝过怎么知道不爱吃,我手艺很好的,之前我哥哥请了八大菜系的师傅教我做菜,我可是一丝不苟学的,最后还是按照他们师门的收徒标准出师的呢。”
众所周知,厨师,特别是名厨手下出师很难。
她很得意。
莲华默不作声,在她殷切期盼下,到底是伸手捏起一块,尝了一口。
“怎么样?”
少女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莲华嘴里的味道如何却不得知,被她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却是脑子先于嘴巴,说了句:“好吃。”
“我就说嘛,我手艺很好的。”
莲华垂眸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慢慢咀嚼,眼神不自觉温柔几分。
他到底是真的不爱吃这些糕点,只吃了两口便放下了,投桃报李,他亲自拎起茶壶动手沏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丁冬果倒了一杯。
丁冬果乐颠颠的接过茶杯,也没再逼他吃,他能尝尝已经很给面子。
她自己吃。
一边吃绿豆糕,一边喝碧螺春,有些惬意。
“你这两天睡的还好吗?”她随口问。
“很好,多谢你的香囊。”
他面色眼底倦意确实消散不少,倒不是故意宽慰丁冬果。
也不知道是因为香囊的安神作用,还是每日看着她蹦跶心情放松,总之,这两天他难得每日能睡上两三个时辰的觉。
丁冬果扫了一眼他脸上,没再多说什么。
他心里应该是装着许多事。
然而,到底不是她应该去过问的,她能做的,便是让他在看到她时是欣喜的。
“莲华,明日我不过来,你别给我准备早饭。”
“你要去哪?”
“我去麓山书院一趟,办事,早上走,估计得傍晚才能回来。”
麓山书院?
她曾经在那里求学。
这是想去要一封推荐信?
莲华抿了抿唇,看着她满脸的欢喜,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
第二天,天还没亮,丁冬果便起身去了麓山书院。
丁家人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生怕她出什么事他们家跟着吃瓜落儿被牵连,于是,商量大半夜,最后让丁父和桂花两个跟着。
毕竟他们又拦不住丁冬果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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