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一行四人踏上回程的路,梁父捏着拭泪的手绢,老大不舍得的站在阡陌间眺望着远行的马车挥手。
一个时辰后,马车缓缓驶进城门,梁婠撩开帘子一路看过去,待看到第一秀坊的牌匾,忽然叫了停车。
接收到来自楼宴疑惑的目光,她解释道:“我去对面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好。”楼宴微微点头。
第一秀坊是蜀郡最好的布行,既出售绫罗绸缎,也出售衣帽鞋袜。
忍耐了近一个月的梁婠,早就受不了衣柜里花红柳绿,一件比一件夸张的衣裙了。
如今有钱又有闲,必须将它们全都换掉。
进了第一秀坊后,梁婠目的明确的看了一圈,最后挑了五套裙子,拿去后面换,每套裙子的用色都不超过三个,款式也都更偏简洁,穿在身上感觉整个人都清新了不少。
梁婠一套套换过去,都挺满意,当下便决定五套全要了。
身上这套雪青色的裙子她也没打算脱,直接穿了出去,“小桃,付钱。”
小桃忙上前接过她怀里抱着的四套裙装,覆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姐,姑爷已经把钱给了。”
闻言,梁婠一脸意外的顺着小桃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注意到柜台边的楼宴两人。
然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对哦,她现在是有丈夫的人,虽然只是名义上的。
梁婠撩了撩鬓角,仍有些不太习惯。他这便宜相公寄人篱下的待在楼家,如今才刚接手琼玉楼哪里攒得其起来钱,说不定比她还要穷。
于是上前悄悄与他说,“我没打算都买,就留身上这一套,其余的都退了吧?”
他却自动略过了她说的这句话,视线下移,落在她雪青色的裙子上,温软的嗓音,带着笑意响起,“很好看。”
那嗓音轻得像风,却搔得人心口发痒,梁婠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转头忙去找小桃。
买好新衣,将梁婠两人送回楼家后,楼宴却没有跟着下车,而是又去了趟琼玉楼。
还在马车上时楼宴就注意到了,店里的客人似乎比之前少了一些,但他没太在意,毕竟重新开张那阵子的好生意,大多是冲着江佰与香酥肥肠来的。
那不过是一时的虚假繁荣,等新鲜劲过去,届时的客流量才是真正属于琼玉楼的。
可走近了他才发现不对,今日居然没有一个人点香酥肥肠,即便新鲜劲过去了,也不至如此呀。
上前一问胡掌柜才知道,他们连着两日上集市扑了个空,一根猪大肠也没买到。
正要细问,又一名新来的客人朝胡掌柜问道:“胡掌柜,今日有香酥肥肠吗?”
“哎呦,抱歉抱歉,您又来晚了一步,”胡掌柜立刻迎了上去,“不过店里今日新推出了一道金钱吐丝,也是小江师傅的拿手菜,您来一份尝尝?”
胡掌柜忙着招呼客人脱不开身。
楼宴领着阿诺决定上后厨问问江佰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才进后院,就听见从厨房里传来的争吵声音。
“你给我滚!”随着一声怒吼,楼宴最先听到的是江佰的声音。
紧接着便有一道极不服气的声音咋咋呼呼的响起,“少东家都还没发话呢,你让我滚就滚,你算个老几?”
阿诺眉毛一挑朝少爷看去,见自家少爷神色如常的继续朝前走去,连忙跟上脚步。
后厨的门半开着,没等他们多走两步,就见江佰拽住一人的衣领直接把人丢出来,挥起拳头威胁道:“你若再敢踏进后厨的门半步,我这拳头可不长眼!”
话音刚落,余光憋见楼宴两人先是一愣,然后才撤了拳头叫了声东家。
阿诺扶着楼宴向后退开半步,随后一脸茫然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也正是楼宴想要问的话。
被丢到地上的那人闻言忙回头看去,当即翻身爬起大叫出声,“少东家救命啊——!”
楼宴这才看清那人的模样,一眼便认出这人是负责后厨采买的长工常得宝。
后厨采买向来是样肥差,既清闲,油水又多,却不是人人都能胜任的。常得宝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份工作,只因为他是刘氏的远房亲戚。
江佰见他叫救命,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见楼宴来了正好能把话说清楚,“楼宴,后厨采买这项工作的重要性,不必我说你也清楚,不是光捞油水不干事的人能够胜任的,我认为他干不了这活,早辞了完事!”
“我怎么胜任不了?我在这儿的年头比你要更久!”若说方才面对江佰常得宝还有些犯怂,但这会儿楼宴来了他的底气也足了。
说他捞油水他承认,可他捞的油水能是全给自己的吗?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这个刚来的娃娃脸当然不知道,可少东家不会不懂。
果然他话音刚落,少东家就说话了,“此时容后再议,江佰你同我过来一下,我有些事要问你。”
江佰见楼宴维护得那么明显,以为他信常得宝多过自己,一时脸色都不好看了。
可看着模样有些虚弱的楼宴和和气气的同他说话,他实在不好把心里窝的那股火朝他发。
扯下围兜往边上一挂,江佰恶狠狠瞪一眼常得宝,这才跟着走。
“我听胡掌柜说,这两天上都买不到猪大肠?”到了地方楼宴问他。
江佰因为楼宴方才对常得宝的维护,这会儿对他有些意见,哼了声,“庆丰楼的人搞的鬼,把蜀郡市面上的猪大肠全买走了。”
楼宴点了点头,猪大肠本就不值钱,加上数量有限,既花不了多少钱,又能打击到琼玉楼,潘元宗这番操作,怎么都不亏。
“这事原本可以避免。”江佰见他依旧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有些气恼,“我早就让常得宝去和那些人谈往后的猪大肠只供我们一家,谁料他拿了银子却没有及时办事,整整晚了半日,这才被庆丰楼的人钻了空子。”
楼宴闻言默了默,“此事……”
“怎么?又要容后再议?楼宴,难不成你以为我在骗你?”江佰气道:“我不知道常得宝这人与你有什么八竿子的亲戚关系,我只知道,我在的这阵子,他是一次比一次贪心。就拿今日来说我要的是五层夹花的肉他买的三层,这里面差的不止口感,还有价钱。还有今早一桶的虾姑,个比个的瘦,运到琼玉楼时没几只是活的了!”
楼宴抬头:“江佰……”
常得宝捞油水大头是给刘氏的,这点他当然知道,他不好与刘氏对着来,至少明面上,需得是这样。
江佰抱着手,偏开脑袋,“他这么算计算计的不是我,是琼玉楼。我实在不明白这样的人你为什么还要留他。”
楼宴张了张嘴,“其实……”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没打算追究,只是还没到时候。
“你当初请我回来,是说要做大琼玉楼。”江佰撇撇嘴,“可我看着不像,既然如此,也不必非要我待下去。”
说罢作势要走,被阿诺急忙拦下,江佰方才一时嘴快说要走,完了想起自己是来偷师,见阿诺递来□□,也赶紧顺坡下,由他拦着停下脚步。
“江公子您听我说,我家少爷也是无可奈何啊,常得宝是大夫人安排下的人,他的所作所为背后是大夫人,我家少爷不是不愿赶常得宝走,而是不好与大夫人作对。”
江佰闻言呆了下,想到楼宴父母去世后,是楼家大房收养抚养他长大,他如今才刚收回琼玉楼就急着把大夫人的人赶走,这做法确实不大妥当。
自己竟然把这一层给忘了,当下声音都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尴尬的看向楼宴,“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呀。”
楼宴笑得有些无奈,“我想说的。”
江佰眼神一飘,想起来。
噢,是他话太多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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