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板因为翻身的动作发出“噶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清晰,鱼忘时动作缓了缓,他轻微偏过头,看了看屏风后面。
屏风是一扇仕女赏荷图,刚好挡住了摆在外间的小塌。
鱼忘时把脚轻轻放平,试图不再发出声音。
这当然不是为了让段怀啼睡得更香,只为他作为师尊的尊严。
他才没有因为这个不孝之徒胆大包天的发言慌到辗转难眠。
他只是在思考应对之法。鱼忘时心想。
又过了会儿,鱼忘时又认命地跟头顶的帷帐干瞪眼。
好吧,他承认他有点慌。
偏偏始作俑者耳朵很尖,听到这点细微的动静后,还出声问了一句:“师尊,你睡不着吗?”
鱼忘时没有回答。
他不吱声,段怀啼却并不介意,大概是因为能够睡在外间心情不错,连声音都带着愉悦。
“师尊要是睡不着的话,我给师尊讲故事吧。”
鱼忘时还是不说话,段怀啼就自问自答。
“我以前睡不着的时候,师尊就会给我讲故事。”
幼稚!
谁想听故事了,故事都是用来哄小孩儿的。
不过讲故事这个举动虽然没在原书中出现,但原身的记忆里还真有。
说来段怀啼进入宗门的时候已经满十五岁了,原身居然还把他当小孩儿一样给他讲故事?
就,挺离谱的。
鱼忘时不想听故事,见段怀啼已经缓缓开口,说起了开头,他的脑子更乱了,道:“为师突然有些口渴,你去帮我倒杯热茶来。”
听见段怀啼细微的起床声音,鱼忘时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要赶在段怀啼回来之前睡着,就算睡不着也要假装睡着。
可很快,鱼忘时就假装不了了。
他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
花海城城中繁花争艳,香味扑鼻,倒也不奇怪,可这香气跟往日闻惯的花香略有不同,味道更浓郁,像是燃得正盛的香烛,带着一股靡腻之气。
霎时,鱼忘时想起了原书前期一个挺重要的角色,也就是在花海城情节点作恶的邪修,阴无烛,专门用这种靡靡花香对付年轻男子,迫其发情与之交合,采其精元用来修炼,而被采者往往精尽而亡。
这种修炼方式为正道所不齿,除手段下作之外,对于修为的提升也成效不高,所以常常为一些天赋不高的邪修所青睐。
说来段怀啼身上的魅骨跟这种修炼方式的原理有相似之处,不过魅骨的成效更高,对交合双方几乎没有身体上的伤害。
那么这是,邪修对段怀啼出手了?
搞清楚状况后,鱼忘时也不急了,只是屏住呼吸,不去嗅空气中的靡靡烛香。
邪修要抓段怀啼跟他鱼忘时有什么关系?
段怀啼的貌美之名,修真界无人不知,阴无烛也不意外。既是邪修,怎会不好美色?
果不其然,只听窗户“唰”地一声,下一瞬,一道风情万种的低笑声响了起来:“美人扶上柳,嘤嘤怀中啼……可算是找到你了,怀啼美人,啧啧……让我瞧瞧你的小脸蛋儿是不是同诗中描绘的一样美。”
这似男非女的媚声,更加坐实了鱼忘时的猜测。
来人正是阴无烛。
只是,床上的人却不是他口中的怀啼美人。
在鱼忘时的预测之中,阴无烛发现人不对之后,就会立刻转头走人,毕竟,有段怀啼这样的大美人当备选,哪还看得上其他的清粥小菜。
他这不是贪生怕死,只是识时务的俊杰。
如今原身的修为还没恢复,对上阴无烛毫无胜算。
他还是苟一苟,保命为上。
然后,鱼忘时听到了一句:“奇怪……我的怀啼美人怎么跟画像中长得不一样?”
“……”
“罢了罢了,还是先抓走算了。”
“……”
……身为邪修怎么能这么不讲究!
感觉到阴无烛的手已经碰到了身上的被子,鱼忘时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提醒道:“要不再跟画像对比看看,你会发现你抓错人了。”
阴无烛:“……”
阴无烛估计没想到中了他迷香的人还能睁开眼睛,又或者是他掠花多时从没听过被掠者说过这种话,娇媚的笑容都滞了滞。
片刻后,他对着鱼忘时吐出一句:“等着。”
阴无烛拿出张画像,看看画像,再看看鱼忘时,再看看画像,一双桃花眼半眯了起来。
鱼忘时问:“是不是真的长得不一样?”
阴无烛拿着画像,点头。
鱼忘时语重心长:“下次一定要认真看,别那么慌张,不然抓错人对双方都是一场深深的伤害。”
“你说的很有道理。”
阴无烛收起了画像,忽然咧嘴笑了起来,“不过我不信,你这张脸一定是用了化形术对不对?嘻嘻嘻,想瞒过我的眼睛,我偏不上当!”
他不再给鱼忘时说话的机会,直接给鱼忘时下了道禁言术。
鱼忘时半张着唇,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也就放弃了。
“我知道你想拖延时间好让你的同门来救你,不过你们万回宗的所以弟子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你还是乖一点儿比较好。”阴无烛媚笑起来,手朝鱼忘时伸去。
鱼忘时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阴无烛扛上肩。
“……”
他开始想念段怀啼了,其实,讲故事也蛮好的。
怎么段怀啼去泡个茶这么久都不回来!
眼见阴无烛拿出法器开始御空飞行,而万回宗弟子竟无一人察觉到他们的小师叔要被邪修抓走了,鱼忘时再淡定也淡定不了。
现在只能希望阴无烛到了老巢发现他脸上根本没用什么化形术,确定掳错人之后放了他,不过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段怀啼发现他不见了之后带人循着踪迹找过来。
但这种想法也很冒险,且不说段怀啼愿不愿意及时把他失踪的消息通知陆元宵等人,退一万步讲,就算通知了,能不能找到他还不一定呢。
原书里也有这么一段,不过被抓走的是段怀啼,发现段怀啼被抓的是他这个师尊。
早知道就不让段怀啼去泡茶了,真是倒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到了飞行法器上,鱼忘时终于不再被扛着了,阴无烛把他从肩膀上放下来,让他盘腿坐在法器上,还解了他的禁言术。
胸口不再咯着疼的鱼忘时有了心思干点别的,比如记路线。
阴无烛作恶多时却始终没有办法伏诛,让几大宗门颇为头疼,鱼忘时暗暗琢磨着这亏绝对不能白吃,等他回去了一定要带着各大宗门来端了他的老巢。
“怀啼美人,把眼睛闭上,不然挖掉你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我会舍不得的。”
阴无烛“嘻嘻嘻”地在他耳边笑,那笑声极富风情月色,却也饱含暧昧杀意。
鱼忘时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暗自骂了一句,把眼睛闭上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鱼忘时才感觉到飞行法器的速度减慢了,紧接着阴无烛再次抓起他的肩膀。
又扛!
鱼忘时睁开眼看到天旋地转的一幕,又把阴无烛的祖宗问候了一遍。
“怀啼美人,我已经解开了你的禁言术,可你一路上怎么就不见说句话呢?”
阴无烛把鱼忘时放下后,见鱼忘时虽白着一张脸,但表情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难免有点奇怪。
大部分被他掳来的凡间男子,早就瑟瑟发抖了,毕竟凡人对修士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何况是他们这种害人的邪修,凡人如此,更别提偶尔掳到的修士。
修士们心高气傲,哪肯心甘情愿被他们捉来练功,往往拼其毕生所学,不敌落败后,过程中也是不情不愿,骂骂咧咧,诅咒连天。
阴无烛就喜欢听他们骂,骂得越难听他就越兴奋,因为这不仅仅能刺激他的快感,更能让他体会到自身强大实力的满足感。
不骂的美人,反而少了几分意思。
鱼忘时知道这一点,所以克制住自己,尽量不骂出口,免得刺激到这个变态.癖。
想了想,鱼忘时问道:“你想听什么话?”
阴无烛听到这话,媚气的笑容在脸上放大,眼里隐隐在发光,好像潜伏的野兽即将出笼,声音都变得渴切了几分:“变态,就用这张脸,骂我变态试试。”
“……”
鱼忘时默了片刻,然后,轻轻说了句:“变态。”
“这还不够!”
这个连音调都没什么起伏的两个字显然不能刺激到阴无烛,但他仍然颇有耐心的,想象着面前这张瑰丽绝伦的脸气急败坏地怒骂他的场景,光是想想就能让他热血沸腾,呼吸紧促。
“语气再重一点,再生气一点,多骂两句!”
鱼忘时点点头,深呼吸一口,甚至还蹙起了秀丽的眉尖,摆出副生气的模样,这模样看得阴无烛眼里的色彩越来越浓郁,连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栗了起来。
那双露骨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鱼忘时,只等化为野兽的那一刻,将面前的美丽青年拆吃入腹。
青年张开红唇,用那张充满怒气的脸,吐出一句:“metamorphosis。”
阴无烛:“?”
“metamorphosis!metamorphosis!”
死变态!
鱼忘时气势汹汹连骂三声,字正腔圆,骂得稍微有点断气,然后,对一脸凝固的阴无烛温柔道:
“来,跟我一起念,metamorphos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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