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断断续续下个不停,杂役来时也没有打把伞,脸和手被冻得红彤彤的,看见林清舒才停下来,喘着粗气道:“夫人不好了!”


    闻言,今夏一停扫雪的动作,指着杂役大骂,“你才不好了呢!我们夫人好得很。”


    看杂役有些喘不过气来,林清舒就着才从炉上取下来的茶壶,倒了杯水给他,今夏上前把茶水递过去,一口热茶下去,才算缓过来。杂役道:“夫人,玉阁出事了。”


    “玉阁的掌柜是赵欢颜,你不去找她,来找我们夫人干什么?”今夏怒道。


    杂役连连摆手,“不是的,赵掌柜今日不在店内,我们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人,只能来找夫人了……”


    林清舒放下怀里的猫,说道:“没事,我过去看看吧。”


    杂役能急成这样跑来找她,想必不是轻松处理的事,林清舒也没多问,让今夏去取了伞,驾马车去了玉阁。


    玉阁是林清舒让江家酒楼起死回生后发展的另一个产业,她总觉得,人不能居于一隅,恰逢有间铺子空着,就拿来做了首饰铺。


    聘请了当地最好的师傅,做出来的首饰一个比一个好看。后面慢慢的又开了茶楼,药馆……布庄,她一个人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便把玉阁让给了算术尚可的表小姐赵欢颜打理。


    铺子不瘟不火的开着,每天都能保个本,林清舒也就没有多过问。


    不多时,几人就到了店门口。云洲难得下一次雪,一路上熙熙攘攘。


    特别是玉阁门口,前前后后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江夫人来了,江夫人来了。”


    “快让开。”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林清舒撑着油纸伞,从容的走进店。才跨过门槛,就见一穿着梅红色纱衣的女子满脸怒容,对着面前的一位玉阁侍女发脾气。


    林清舒问道:“怎么回事?”


    侍女杨柳眼含泪光,见林清舒来了,连忙止了抽泣,解释道:“夫人,这位小姐来店里试玉镯。是她非要试那个圈口小的,我给她戴进去了,她又说不喜欢了……呜呜,我要给她取下来,一碰她又说疼,不让我取。又……又不给钱。”


    “我怎么不给钱了,我不喜欢这镯子我凭什么给钱?强买强卖不成?”女子听言,怒拍桌而起,抬手就向着杨柳脸上招呼。


    林清舒及时伸手,截住了她,说道:“我给姑娘试试吧。”


    而后瞟了眼杨柳右脸上的巴掌印,这是已经动过手了!


    女子像是才看见林清舒一样,直接抽手要甩开林清舒,手却被她握的死紧。


    林清舒但笑不语,借着劲拉过女子的手。女子手上的玉镯是小了点,但也不是取不下来,只是需要借助一下工具。


    正要开口让杂役去拿,旁边的杨柳已经把丝巾和滑夜递了上来。


    林清舒道:“玉镯是小了那么点,不过要取下来也并非难事,姑娘把手给我,我替姑娘取下来。”


    女子甩开她的手,瞪着眼睛看林清舒,“你谁呀!你有资格碰我吗?弄伤了你负得起责吗?”


    “我是玉阁店主,姑娘尽管放心。”


    女子冷哼一声,甩甩手,不屑道:“店主啊!那咱们可要说清楚了。这玉镯取不下来当如何,取下来的时候弄伤了我的手又如何?”


    闻言林清舒算是心里有底了,瞟了一眼女子梅红色的纱衣,偏头给今夏交代了两句,而后看着这位不怕冷的女子面不改色道:“这镯子若取不下来那我就送给姑娘,另赠一件店内姑娘喜欢的首饰赔不是……但这镯子,不可能会取不下来。”林清舒特地加重了“不可能”三个字的音。


    女子手上的玉镯是块岫岩玉,玉身深绿通透,是一等一的好玉,价值千两银子。


    所以,不可能取不下来。


    “当然能取下来,把我这大拇指掰折了可不就出来了。”女子惊声,用生怕别人听不到的音量说道。还向着人群展开自己的手,纤细玉嫩,如凝脂般娇嫩,面目又楚楚可怜。这手若真叫人掰折了,那才是罪过。


    林清舒挑眉说道:“姑娘且让我试试,我保证一定给姑娘取下来,并不伤姑娘分毫。”


    “你如何保证?”


    林清舒:“玉阁出门向右走两百步便有一家医馆,里面坐镇的是云洲医术第一的王老大夫,姑娘若不放心,大可请他过来看看。”


    “哼!”女子冷哼一声,把手递给林清舒,手是她自己的,疼不疼还不是她说了算。


    这位女子的手其实很小,那玉镯只比她正常戴的圈口小一号而已,不用工具也能取下来,就是大指姆哪里会发疼。林清舒捏住了她的手腕,女子一皱眉,像是强忍着疼的样子。就是有些用力过度,面部稍有扭曲。


    刚刚保证了不会让她疼,林清舒便还是把滑液浸满丝巾,塞到玉镯里。丝巾本就滑,在加上滑液,就如同鱼一样,卡的在紧也能溜出去。有了这个,玉镯就是在小上两号,也能顺顺利利,毫发无损的给她取下来。只是林清舒没想到,女子竟然真得胆子大到敢来讹她林清舒。


    塞好丝巾,林清舒捏住玉镯往下取,才过腕口,女子便失声大叫:“停停停,好疼,疼!”


    戴的时候能进去,段没有取的时候取不下来的道理。看着玉镯和女子腕间的一指缝隙,林清舒淡笑停手。


    女子大喊道:“我就说吧,取不下来,你非不听,把我手弄的疼死了,还搞得黏糊糊的。你就说怎么办吧!”


    早在取前,林清舒便示意去清了王大夫过来,这么一会儿功夫,人已经过来了,低调的等在一边。


    林清舒侧开身:“还请王大夫看看,这位姑娘的手可有伤到。”


    王大夫点点头,走到女子面前,仔细看了起来,几番查验后才道:“这位姑娘的手没有问题。”


    “可有淤青之类。”


    “无。”


    林清舒伸出手,请王大夫入座,道:“姑娘,大夫说了,手没事,我们继续?”


    女子眼神飘忽,不敢看大夫,也不敢看林清舒,她手本来就没有事,就是想讹了这价值千金的玉镯罢了。


    所以,现在她的手,有问题,有非常大的问题。


    想到她众目睽睽之下闹了这么久,面前的这位江夫人还是端正身板,好声好气,面带微笑的伺候着她。


    还果真如同那人所说,是个好欺负的。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把手往怀里一抱,道:“不取,我手疼不疼我不知道?你这个庸医!都疼得止不住抖了还没事?还有你!我手疼成这样,你还要取!是想疼死我不成?非要废了我的手,你才肯罢休是吗?”


    这时,有小厮进来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江夫人,查清楚了。是醉春楼的女子,已经好几个月没接过客了。”


    林清舒挑眉,这人果然是个骗子。不耐烦的打个哈欠,说道:“我还有一种方法,玉镯连姑娘手都不会碰到。”


    女子嘲讽道:“什么方法。”玉镯在她手上,要取下来怎么可能会不碰到她的手。任她有天大本事,也是无稽之谈。


    “姑娘想试,那也要事先说明白了。”林清舒指着玉镯,“这可是上好的岫岩碧玉,我堂堂江家少夫人,不能白陪你一通,若取下来了便希望姑娘带走。若取不下来,便还是那句话,送给姑娘,再给姑娘挑一件喜欢的首饰赔不是。”


    女子突然就犹豫了,林清舒这话下来,倒像是真的有什么方法一样。但玉镯在她手上戴着,不可能会不碰到她手就给取下来,那简直是做梦。


    “这玉镯是岫岩玉,玉身通透碧绿,一等一的好玉,我卖一千两银子。今天就让姑娘个便宜,拿八百两就行。若姑娘同意取,便拿八百两出来,我即刻就取。”林清舒唇角微勾,看着女子。


    女子那拿的出来八百两,全身上下也没有八两银子,是有人告诉她,玉阁老板人善可欺她才起了歹心。


    她不过是青楼里一个不起眼的娼妓罢了,那儿有那么多钱,来骗这玉镯就是想拿去换钱赎身。


    但此时露怯,怕是要被屋外这群人的吐沫星子淹死。


    再说,要不碰她的手取下来,绝无可能。林清舒肯定是想框她,骗她钱,想明白这点,女子不屑道:“东西都没有取下来,那有先给钱的道理。莫不是,你想强买强卖?”


    林清舒向今夏挥挥手:“去取工具来。”而后看向女子,“那就取了玉镯后再算钱。还请乡亲们为我做个见证,莫让人耍赖。免得日后谁都过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今夏会意,亲自去取了东西来,待她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把铁锤和一团棉花。


    女子突然笑起来,今天可是捡大便宜了,“哎呦,棉花和铁锤?拿这个取镯子,你是要笑死人。来来来,取给我看看,哎呦,笑死了。”


    林清舒但笑不语,看今夏把棉花塞好,确保伤不到手后才提了铁锤上前。


    女子看着林清舒手里的铁锤,又看林清舒坚定的眼睛,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焦急的要抽回手,却被几个大汉使劲按住了。


    “我不取,我不取了。”


    林清舒充耳不闻,上前,一锤砸了上去,


    玉镯应声而碎,全程没有一点碰到女子的手一下。


    人群“嘶”了一声,万万没想到这价值千金的玉镯林清舒说砸就砸了。


    女子愣住了,心跳漏了一拍,整个人不自觉的哆嗦起来。


    江家少夫人,果真豪狠!


    “好了,给钱吧。”林清舒丢了铁锤,看着女子失神的脸道:“哦!区区醉春楼好几个月接不到客的娼妓,那拿得出八百两。那便只能送官了!”


    讹诈之人,送了官可是要挨板子的,扒了裤子,露出屁股在菜市口上挨。这可比要人命还残忍。女子猛的跪下,不停的给林清舒磕头,“我错了,我错了,江夫人放过我吧。”


    林清舒不耐烦的坐在椅子上,品着小厮奉上来的茶,浅浅品尝。待女子磕够了,才拉过杨柳道:“玉镯的事处理完了,咱们来说说巴掌的事。”


    隔了一段时间,杨柳脸上的巴掌印越发明显,在小姑娘细嫩的脸上越发显眼刺目。


    万万没想到,林清舒会为她做主,杨柳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林清舒没搭理她,淡淡的说道:“我玉阁的姑娘也是靠脸吃饭的,这伤看着也是要养上一百天才见好,这损失姑娘是赔钱还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用脸来还?”


    林清舒目光淡若深井中的水,她说的用脸来换,那就是一辈子都不会好的那种。


    挨了那顿丢人现眼的板子,醉春楼的妈妈想必不会容她了,留着脸,跑去别的地方,还能讨口饭吃。天高路远,也没人会在意一个娼妓以前做过什么。


    “我给钱,我给钱!”


    林清舒理理衣裙,今夏给她披上狐裘,一如来时般优雅的走出玉阁。


    最后在门口停下,微微偏头,向玉阁内的一众人道:“从今以后,玉阁的掌柜不在是赵欢颜。”


    外面雪又大了些,林清舒撑起伞,不如来时急,便想在雪中漫步。


    走了几步,拐过弯,只见深巷中的草垛旁躺着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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