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洲的雪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至从下过那一大场后就没有了踪影。
寒气到是一点不减,依旧冷进人骨子里,时不时迎面吹来的风都像是裹着刀子一样,刮得脸生疼。
林清舒进城后就下了马车,不疾不徐的在街上走着。
虽然天冷,街上的人也依然不少。
杜三娘他们把赵欢颜放在一处闲置的商铺里面,林清舒边走边找,也不着急。
一路上姜樱就亦步亦趋的紧跟着她,半边脸颊埋进软绵绵的雪白围脖里,挡住那一大块骇人的乌疤。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好奇的往四处看。
林清舒看着她呆呆的模样,喜欢的紧,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小丫头拿在手里开心得不知所措。
林清舒继续逛着,忽然,一个橘子砸在她的脚前,林清舒脚步一停,寻着橘子的来处看。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巷弄口围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有的双手背立,有的手挎菜篮。
橘子就是从里面飞出来的,落在林清舒脚尖前,摔了个稀烂。若她在快上一步,必定砸在她的脸上,无法想象那么一大个橘子烂在她脸上是什么感觉。
那群人也不知道看什么热闹,个个看得津津有味又满脸愁容。
姜樱也被那橘子吓了一跳,糖葫芦都不吃了,含在嘴里四处的看,却始终找不到来源,而后被面前围着的一群人吸引。
抬头用大眼睛看着林清舒。
林清舒知道她也想进去看看热闹,直接点点头。她也想看看那个橘子是从谁手里出来的,而她又不喜拥挤。
小丫头两口把手里的糖葫芦吞了个干净,蹦蹦跳跳的挤进人群,直接从人堆里撕开了一个口。
从人堆缝隙里,林清舒隐约看见一个穿着灰布衫的男子,好像是喝多了般,躬着身子东倒西歪,手里拿着一根小孩手腕粗的木棍,面目狰狞,手脚并用的一下一下打在脚边的一滩烂肉上。
“烂肉”穿着一件棉衣,已经被血浸泡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棍棒落下去,那团血糊的躯体只是一抽一抽的,已经没有能力站起来躲开。
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一个老妇人挎着菜篮上去拉住了灰衫男子举着木棒的手臂,“小伙子,可不能在打了,在打人就没了。”
灰衫男子瞪着无神的眼睛,慢悠悠的转过身,一看是个七旬老太,猛的一抽手甩开手臂上的手。
老太重心不稳,一下被甩飞了出去,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手里的菜篮也跟着飞了出去,菜果散了一地。一个圆滚滚的蒜头穿过人群滚到了林清舒脚边。
姜樱看得傻了眼,半晌才不怕事的跑上去拉着老太的手往上拉,奈何力气太小,老太太重,她拉了半天老太依旧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灰衫男子摆脱累赘,转回身继续握紧手中的木棍死死的往地上的那滩“烂肉”砸去。
人群只是冷漠的注视着,好好的做一个看客,无人参与其中。
地上的“烂肉”抽搐了一下,而后嘴里呕出一股乌血,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半眯着的眼眸里满是绝望。
透过空隙,林清舒认出了那双绝望的眼——李花仙。
同时李花仙也看见了她,黯淡的眸子里燃起一丝希望,颤抖着满是鲜血的手往林清舒的方向爬,却无法挪动分毫。
林清舒淡漠的看了一眼,弯腰捡起滚落脚边的蒜头,提起裙摆往人群中走去。
李花仙惨白的脸勾起一股笑容,绝望的眼眸里盈满热泪,透过泪珠望去,林清舒清逸的身姿宛若天仙下凡。
一如多年前,年轻貌美的女子,微提青色裙摆,翩跹至她的身旁。
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的抓住女子的裙边,裹着泥污鲜血的手弄脏她昂贵的衣裙。
女子缓缓蹲下身,如天仙般的脸庞浅浅一笑,不嫌弃她满身腌臜,亲自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如今眼前身披白色绣红梅狐裘的清冷天仙,和多年前的青衫女子重叠。
李花仙死去的心重新复活。
林清舒往人群一走,面前的人看见是她,自动让出一条道,一个个纠结犹豫的表情总算舒展开来,终于有人来管管了!
林清舒和姜樱一人一边牵住老太太的手,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灰衫男子好像失了魂魄般,如一个傀儡一样不断的举起手中的木棍死死的朝脚边奄奄一息的女人身上砸。
忽然,人群又破开一道口子,光着膀子的大汉举着锋利的菜刀剥开人群挤了进来,一把握住灰衫男子向下挥木棍的手,眼睛里冒着火光龇牙咧嘴道:“是你推我娘的?”
“是不是你推我娘的?”
灰衫男子忽然被一股强劲的力拉住,无神的眼里恢复一丝清明,不怕死的挑衅道:“是又怎么了!”
大汉火上心头,眼睛里燃起熊熊火光,不受控制的举起菜刀。
灰衫男子抬起头,看着菜刀锋利的刃,竟然不知道躲。
眼看那把还粘着肥肉油光的菜刀就要劈在灰衫男子的脑袋上,被她们扶起来的老太太一把上前,死死的抱住了儿子的手:“儿啊!可不能杀人啊!”
人群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纷纷劝说着。
“是啊!杀人可是要做牢的,你可别冲动啊!”
“王屠夫你还没娶媳妇呢!可不能为了他搭进去。”
林清舒厌恶的看了眼眼神呆滞的灰衫男子,说道:“送官吧。”
“是啊!是啊,送他去见官。”
“送官!送官!”
大汉肥硕的脑袋上滴落一滴汗珠,半晌眼神恢复清明,心惊的放下手中的菜刀,一把扯住灰衫男子的衣服,“走,跟我去官府!”
老太太松了口气,拉住林清舒和姜樱的手:“谢谢!谢谢两位姑娘。”
人群随着灰衫男子而散,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巷弄口,一瞬间就只剩下林清舒,姜樱和李花仙。
李花仙横躺在道路中间,身上的衣服被血染红,湿淋淋的贴着皮肤,露出曼妙的腰线。如果忽略上面杂乱的血痕,还真是一具引人侧目的曼妙身姿。
林清舒理理凌乱的衣摆,叫了声姜樱,“走吧。”
而后从容跨步,如路过一块石头般从地上趴伏着的一滩“烂肉”边上而过。
眼看就要到她的身边,李花仙撑着仅有的一点意识举起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
宛若仙人的貌美女子眼神都没有给过她一个,视若无睹般抬腿离去。
李花仙心一慌,撑着疲惫剧痛的身躯用尽全身上上下下所有力气,一把抓住如救命稻草般的白色裙摆
鲜血瞬间染上柔软布料,丝丝点点血迹远远一看,竟和狐裘上绣着的红梅相似。
李花仙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夫人,救我。”
林清舒缓缓蹲下身,看着如破碎布娃娃一样的李花仙,神色淡漠的说道:“你弄脏了我的裙子。”
而后,接过姜樱递来的绢帕,一手抓住裙摆上方,一手握着绢帕盖在李花仙死死抓着她裙摆的手上,嫌弃的伸出两根手指,隔着绢帕捏住李花仙的手腕,使劲推开她的手。
李花仙一直含在眼眶里的热泪流了下来,浸湿脸颊上点点血渍。
眼睛里的希望随着手在衣摆上一点点的松开慢慢变成绝望。
“夫人,求求你!”李花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这句话。
再给她一次机会吧,救救她,她在也不会背叛林清舒了。
李花仙仰着头看林清舒,从她淡若深井中水一样的眼眸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厌恶和嫌弃。
林清舒又加重了力道,把那只死死拽着裙摆的手推了下去。
完全松开的那一刻,李花仙好像听见了救命稻草碎裂的声音,绝望、后悔溢满心间。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那日雪地里林清舒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希望你不要后悔。
没想到,短短几日而已,短短几日,她的报应就来了。
她的少年郎,她孩子的父亲,她一次次原谅的丈夫没有悔过自新,拿了她用所有运气换来的钱去了堵场。
堵的一干二净后回家抢了孩子的学费,买了好大一堆酒,喝得烂醉如泥。
说好的去上京城,他们一家三口,他去教书,她摆个小摊,孩子快快乐乐的上学……没有,没有,都毁了。
男人死性难改。
她含着悔恨的泪水给男人递了杯醒酒茶过去,劝道:“别喝了,读了半辈子书,别白白读了。”
哪想,男人面目突然狰狞,看着她的眼神宛若暗夜里的修罗一样可怖。
李花仙后知后觉的要躲,人已经被男人一巴掌扇倒在地。男人抖着手,指着她怒道:“你也嫌弃我是不是?你一个女人也嫌弃我。”
“你也嫌弃我没用。”
她不敢躺下去,撑着“嗡嗡”叫的脑袋迅速爬起来往外躲。这一举动反而激怒了男人。
男人操起身边的木棍用足了全身力气抽在了她的背上。
一下,打进她的灵魂深处,痛的连呼吸都困难。
她不敢停歇,用尽全身力气跑了出去,她好后悔,真的好后悔,多希望有一个人能来救救她。
忽然,她的秀发被人从后面扯了一下,她疼的头皮发麻,脚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一下被绊倒在地。
紧接着,如雨点般密密麻麻的抽打接踵而来。
她好不容易看见了希望,看见了能救她的人……那人,也只是和她擦肩而过。
李花仙疼的没有知觉,救命稻草碎裂的声音在她耳里回旋,慢慢的,她好像看见了传说中索命的黑白无常。
林清舒推开她的手后,站了起来,手中的绢帕如脏东西一般被她随手扔下,随着风盖在了李花仙惨白无血色的脸上。
林清舒淡漠的回头看了一眼,拉过姜樱,“走吧,去找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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