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顾折乌!◎
许凤瑶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
她撑着地爬起来的时候,看见地上密密麻麻画下的阵法,有些难以言喻的恐怖,没来由地使她心惊胆战。
她的脖子,还有一些疼。
她晃悠悠扶着墙站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许凤瑶还记得,失去意识之前,心里的惊惧、怨恨,和绝望。
她是真的没想到,顾折乌完全不顾往日的情分,真的下这样的毒手啊!
可是这样的痛觉,又让她觉得她还活着。
陆衡说话的时候,吓了她一条。
陆衡道:“你醒了。”
许凤瑶的瞳孔在陆衡脸上聚焦了会儿,这才意识到,和自己说话的是谁!
几乎就在一瞬间,她忽然瞪大了眼睛,一个念头从心底涌起——
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许凤瑶环顾周围,只见阵法符纹一道接着一道在自己脚下蔓延开来。
许凤瑶再也没有什么不懂的。
当即噗通一声朝着陆衡跪下:“道尊前辈,是您救了晚辈么!”
陆衡点了点头,居高临下,审视着许凤瑶,声音颇有一些怒意,开门见山道:“许凤瑶,你欺骗本座。”
许凤瑶神色大震,跪着往后退了一步,叩头道:“道尊此话……怎讲?”
陆衡冷笑一声:“你背上的咒印,是怎么来的?”
许凤瑶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这个。
她连忙在地上又拜了拜,心惊胆战道:“晚辈……背上的咒印……来自于一头野兽。”
陆衡审视她的表情,不似说谎。
继续追问:“野兽?你倒是说说,那野兽,有何特征?”
许凤瑶便将那野兽的特征原原本本地跟陆衡讲了一遍。
陆衡冷声道:“你既然和齐悦一行人,深入过囚牛山秘境,你又怎能不知,这头野兽,就是囚牛的本尊呢!”
“什么?!”
许凤瑶连忙抬起头来,震惊地将陆衡望住。
她神情无比慌乱,还掺杂着委屈。
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许凤瑶连忙解释:“道尊前辈,给了在下咒印的那头野兽,应当不是秘境里看到的那一头,虽然他们看上去是同一类。可是,给我下咒印的那头看上去残破不堪,似乎十分苍老。”
陆恒拂袖,似有一些愠怒:“囚牛,从古至今,只有一头。何来的第二头?你不是无知,就是有心欺瞒本座。”
许凤瑶瑟瑟发抖。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从鬼门关里爬出来,面对的是这样的处境。
许凤瑶承认自己也有隐瞒的成分,但是……
陆衡朝她露出一抹冷然的笑意,道:“罢了。你且将你在何处见到的囚牛,又是在何时于囚牛结下的契约,与本座,细细道来!”
陆远芳离开静室后,心潮难以平静下来。
他在山头来回走了几圈,终于是叹了口气,又朝着静室走去。
只是没有走进,只坐在静室外廊桥对岸的白玉台阶上失神。
陆衡离开以后,许凤瑶如临大赦,手里捧着一块陆衡给她的玉牌若有所思地往外走。
刚走出静室外,抬眼就看见陆远芳坐在对岸的白玉台阶上,在他脚下,莲华绽放,莲池水荡漾。
从许凤瑶的角度来看,竟是比画上的天神还要好看一分。
许凤瑶站在原地,有些愣然失神地朝陆远芳望着。
她满心都是死而复生的欢喜。
是陆衡救了她。
但是在许凤瑶心里,却觉得一定是陆远芳起了最主要的作用。
她思忖,陆衡是堂堂的坤宁城之主,是三千宗的道尊天恒君,自己何德何能,能受到陆衡的青眼?
倒是陆远芳……
曾经和他有过一场鱼水之欢,即便那场欢好颇为潦草……
许凤瑶没有动,就这样隔着一程烟水,雾茫茫地看着他。
顾折乌是要自己死的人。
而陆远芳……
给了自己再生的机会。
许凤瑶只觉内心里,对陆远芳多了一些情愫。是救命之恩么?她也不知道,说不清,道不明。就像是现在见着了他,心里竟然荡漾开一阵一阵柔软的涟漪。
她捧着陆衡给她的玉牌,迈着细碎的步子,飞快地往陆远芳身边跑去。
“陆师兄……”
许凤瑶的声音脆脆地,响在耳边。
使陆远芳一阵恍神。
他忽然想起了齐悦,只觉许凤瑶的声音和齐悦不同,一个甜软,一个柔脆。
陆远芳点了点头,回头去看许凤瑶。
他知道许凤瑶身上已经被陆衡种下了蛊,只不过是个随时就能被陆衡捏死的傀儡而已。恐怕,她存在的价值,也就是成为陆衡寻找囚牛的线索。
陆远芳深深望了许凤瑶一眼,只觉他们陆家有些对她不起。
点点头,示意她在身边坐下。
许凤瑶见他对自己的复活一点都没有意外,心里已经确认了刚才自己的猜测。
“陆师兄,你不意外么?”
许凤瑶假装好奇地问道。
陆远芳摇头失笑:“不意外。许师妹……道尊他对你,说了什么?”
许凤瑶笑盈盈地捧出手里的玉牌给陆远芳看,即便是有意克制着,但嘴角的笑意都快要翘上天了。
陆衡给她的,可是青云宗的弟子令牌啊!
陆衡除了是三千宗的道尊,还是青云宗的宗主,亲赐了弟子令牌,连宗门大小试炼都不必参与,属于破格提携!
亲赐了令牌,便意味着,许凤瑶是他的亲传弟子了!
即便没有收徒仪式,但此令牌在手,她在青云宗执事殿进行登记以后,待遇将和有过收徒仪式的亲传弟子一样!
陆远芳低头望了那令牌一眼,眸子里却并没有多少欢喜之色,反而淡淡地,让许凤瑶有些看不透。
许凤瑶试探着道:“道尊前辈说……弟子死而复生,倾注了青云宗的心力……且绮月宗与我已有嫌隙,不宜再回绮月宗。道尊还说,三千宗门本是一家,所以,此后……”
许凤瑶看了陆远芳一眼,咬了咬下唇:“此后瑶儿,就能够长久地待在青云宗……一心一意……陪伴大师兄了……”
她刻意地,将陆师兄,换成了大师兄。
又刻意地,提起“陪伴”两字。
见陆远芳没有回应自己,只是深深皱眉,许凤瑶心里也有些纳罕,吃不准陆远芳到底是什么意思。
照理说,他既然有心复活自己,难道不应该高兴么?难道不应该是心悦自己的么……
许凤瑶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什么,补救一般解释道:“上次……瑶儿已经被大师兄,看光了……女子的秘密,在大师兄前,便也没有了……所以,在大师兄面前,口无遮拦了些,还望大师兄恕罪……”
见她果然提到了这些,陆远芳心里叹了口气:“那次,实在是……我这样说可能有些不负责,但那次,主要是为了救你,况且也没有真的对你做下什么……”
许凤瑶微微缩了缩手指。
她好不容易从鬼门关爬了出来,更是深切地体会了把什么叫做没有靠山,命贱如蝼蚁。
既然活了,她一定要报酬抱怨,还要争做人上人的!哪能轻易地放过掌宗大师兄这座硬挺的靠山!
倘若真的能够抓牢他,简直就是因祸得福,走上人生巅峰!
什么绮月宗的掌宗大师姐之位,她简直看都不稀得看!就是宗主的位置给她,她也厌嫌了。
见陆远芳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竟然有些排斥,当下涕泪直下,软语道:“虽然大师兄没有对瑶儿真正做什么,但是大师兄您,是真真实实救了瑶儿的命啊……瑶儿不是虚伪造作的人,此刻,只想让大师兄知道,瑶儿……对您有报恩之心!瑶儿,敬您,爱重您!”
说着说着,又把你字,换成了您。
说完,也不给陆远芳反应的时间,扬起脸,用自己的脸颊在陆远芳脸上蹭了蹭,又在他脸颊上落了一吻,便逃也似地往峰下跑去,去找执事殿了。
留下陆远芳独自在风中凌乱。
他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终是叹了口气。
而在地上狂奔的许凤瑶,心里也十分窝火。刚才氛围那么好,要是吻到嘴唇上,才能叫陆远芳食髓知味!
但是,她不敢。
她身上有咒印,虽然能够增添她的妩媚,降低男人的心防更容易偏赖于她,但却……
能够使对方招惹情毒。
男女的生命大和谐她无法真正体验,就连亲嘴,也会让对方毒发。
她此时,竟然隐隐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时鬼迷心窍,答应给囚牛献祭自己男欢女爱的自由!
*
在南域,绮月山上。
对着一堆苹果核狂舔了无数遍,现又在反复狂舔的囚牛本尊,忽然打了个饱嗝。
它的目光有些呆滞,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苹果核,失神地想:
怎么吃果肉的时候也没吃饱,舔核倒是舔饱了?
它蹲在地上想了会儿,竟然又打了个饱嗝。
仔细感受,并不是苹果给自己带来的饱意。而是……
它的契约方!
那个白衣的人修又在负面情绪爆棚了!
一旦这个时候,就有无数负面的契机从它的脚底下的蹄印上不着痕迹地涌向四周,不但能让它饱腹,还能够给它提供生机。
只不过吸着吸着,它的脑袋又耷拉了下去。
它又想起齐悦了。
苹果核也不香了,它趴在地上捉了会儿跳蚤,又哼哼唧唧地啃了啃自己短短的尾巴,终于委屈兮兮地安静了下来。
“他们怎么……还没来……”
“有怨气吸……虽然肚子饱……但还是……苹果好吃……”
“呜呜,想吃新鲜的苹果……快回来……我把她的气运……还给你……快回来……我要天天吃苹果……”
*
曼陀罗宫里,月光洒在饮梅芳主后院的窗外。
后院的主寝房里,两个不眠人都在装睡。
顾折乌仍然包得像个黑色的木乃伊,他一动都不敢动,甚至不敢仔细感受身侧齐悦的鼻息,看看她有没有睡着。
而齐悦,也不敢动。她要珍惜她仅剩的天眼通,珍惜阔别以后杳无重逢之期的时光里,最后能看见顾折乌的五分钟!
齐悦不住地揣测着:
顾折乌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吃了么,喝了么,他睡了么?
他是一个人睡的,还是身边有了人?
他是不是又受了很严重的伤?他现在,找到了暂时落脚的地方么?
他正处在黑化的边缘么?他不会已经开始黑化了吧……
她忐忑地想着,一阵一阵的希冀,却包着一汪水儿的心惊。
终于,她对天眼通道具,发下了开启的提示!
她的识海里,顿时出现了一幅画面——
一个浑身被大黑袍裹得严严实实、又被兜帽罩住了整个脑袋、就连脸也被一张乌漆嘛黑的面纱挡得严严实实的大粽子,正浑身绷紧、绷得直直地,缩在一张床的里侧,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什么,顾折乌被做成木乃伊了?!
身边,还睡着一个埃及女法老??
在这个木乃伊身侧,还躺着一个脱得只剩下亵衣,身上半盖着一条薄被的女人。
等等,这个木乃伊,看着好面熟啊……
这个浑身还知道盖着薄被遮羞的埃及女法老,看着也好面熟啊……
淦!
这不就是木乃伊芳主,和被挟持来陪睡的自己么?
齐悦整个人浑身像是过了高压电。
她打了个寒战!
以为自己看错了,甚至以为系统出错了?
一定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
她连忙召唤系统确认:“系统系统!”
“又怎么了。”
“我要看的是重要角色顾折乌!不是看我自己啊喂!画面错了!可不可以神情重新给我一个天眼通,我要重新看!”
“系统没错。宿主加油。”
系统退出了谈话。
齐悦:?
五分钟的天眼还没有结束,齐悦的识海里,还播放着那副安静得犹如PPT的动态画面。
木然了半晌,千头万绪在心底狂涌,齐悦飞速地在心底盘算、拆解、分析、糅合……
终于,她咬牙切齿地意识到——
这个人,还真特么有可能是顾折乌!
“我不要他,换你陪我吧!”
“你是不是被抛弃了!”“算是吧……”
“抛弃你的人什么境界?”“炼神境。”
“他们说顾折乌死了,他们说的是真的么?”“略有耳闻,似是真的。”
齐悦:呵呵……呵呵……呵呵呵……
她僵硬地躺在床上,一颗心怦怦怦怦快要跳出嗓子眼!
顾折乌!
好你个顾折乌!
你特么,你特么竟然敢玩我!
齐悦觉得自己明明是在生气的!明明心里如此地无能狂怒了,但是,嘴边抑制不住地拼命上扬是怎么回事!
五分钟很快过去,画面消失。
但齐悦嗵嗵跳动的心,却一点都没有得到平息!
她觉得她的心脏都快要砰出什么毛病了,连呼吸都因为太过急促而困难,再也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她“哗”地坐起,把竖着耳朵的顾折乌吓了一跳。
浑身绷得更直。
齐悦索兴起身,披起自己的外衣,坐在桌前提起水壶敦敦敦地往嘴里灌了满满一壶凉掉的茶,这才能保证自己说出的话音是平淡没有异样的。
她忍了忍,终于还是开了口:“芳主大人,你睡着了么?”
顾折乌不知道她接下来还要做什么,不敢说话。他寻思都睡到一张床上了,此刻还是装作睡着比较好,万一她以后知道了,说他故意占她便宜,可怎么好。
明明是她自己说要在一个床上睡的。
齐悦看着床上僵掉的木乃伊,觉得自己心里应该是来气的!
要不然怎么都喝了一壶凉茶,手指还气得发抖呢?肯定是被气坏了!
这个狗魔修!
他还厚着脸皮问自己:“那魔尊的弟弟呢,你讨厌么?”
齐悦牙根痒痒,特么的,仗着自己披了个画皮,逗弄自己不说,还问了这么肉麻的问题!
顾折乌你羞不羞哦!
早知道顾折乌是逗自己玩儿,她一定要说超级讨厌!
一想到自己还在他面前,因为他的死讯哭了鼻子,齐悦的脚指头不由自主地开始抓地……
啊,好害羞啊怎么办!
他当时心里是不是很得意啊?这个狗魔修!
齐悦见“芳主大人”不理自己,但齐悦凭借自己敏锐的直觉,觉得,这芳主既然芯子里是顾折乌,那么他肯定没有睡着!
想着想着,齐悦心里也生出了一些恶趣味。
她嘴角按不下去,便任由它疯狂翘起,她心道,玩儿我是吧,看我以牙还牙!
顾折乌啊顾折乌,你师姐还是你师姐,永远都比你技高一筹!
你以为我在第一层?笑话!你师姐在大气层!
她三步并作两步,“噗通”一声坐在床沿,躺下。
她转过身,盯着黑色木乃伊的面纱看了会儿,忽然抬起手,作势要掀!
果然,手腕被两指轻轻夹住。
力道极小,却让齐悦怎么都挣脱不出。
齐悦心道,好家伙,还给我装睡!
她不疼装疼,故意大叫道:“疼死了疼死了,断了断了!”
顾折乌对自己的力道,有把握,但被她这么一叫,吓得连忙放手,也坐了起来。
齐悦心里暗笑,脸上却道:“你怎么做梦,还打人啊!”
“我没有打你……”
“那是我自己撞上来给你打的咯?”
顾折乌心忖:可不就是……
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敢这么说。
齐悦故意往他身边拧了拧,小小声道:“你能不能抱着人家睡呀……人家睡不着……”
她说完,自己脚底板就先起了一层冷汗。
但是一想到,等以后拆穿顾折乌的时候,就能够有理有据地让他比自己更社死!自己的这点牺牲也就值了!
顾折乌手指一蜷,嗓音暗哑:“你平时……怎么睡的……”
作者有话说:
加更来了!
让我看看是谁在加更呀!原来是我呀!骄傲地扬起驴驴的脑袋!现场跳起踢踏舞!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