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魔殿◎
玄渊山下,时不时就有几个身着黑袍的魔修和顾折乌擦肩而过。
一路上,遇见的魔修们除了黑色,就是深蓝色、深紫色、深红色、深绿色……
几乎没几个人把自己往清新脱俗上打扮,偶有几个白衣飘飘、浅衫飘曳如谪仙的魔修,俱都被过往的“深色魔修”刮去几道冷眼。
甚至有人为了别人穿得太过光风霁月,而上去打架的。
魔修的世界,太难懂。
顾折乌没有管别人穿着的癖好,他这么打扮只是为了低调,也的确达到了效果,一路上,一个注意到他的人都没有。
抵达玄渊山主城的时候,顾折乌朝着远在城外就能看见的、在遥远天幕之下如盘亘的苍龙般的“霜皇殿”眯起眼睛,仰头瞻望。
玄渊山的主城,叫做谛听城。
谛听城的触底面积,大得一望无际,即便是御剑飞入云层,在万里高空上俯瞰,也看不到全貌。
没有入关文书,顾折乌就到没人的地方施展元神术法,将自己化成一团黑雾,融入玄渊山幕天席地缭绕的雾气里。
金丹期,雾化时的状态,顾折乌可以自由控制,此时他融入黑雾里行走,根本就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存在。
畅行无阻地到了霜皇殿,踩过百尺台阶,他走到了霜皇殿的主殿前。
此时,大殿九重朱门紧闭,在魔尊的寝殿之外,两三个宫女围在院子里点灯。趁着这些日子魔尊不在,窃窃私语:
“嘘!小声点……你们想被杀头么!”
“怕什么……魔尊对女人向来柔和,上次我打碎了他床前的月明珠,也不过是被罚跪了三个时辰而已。”
“我也挺喜欢服侍魔尊。”
“我也是我也是!人那么好看,那么强大……对我们有那么好……”
“可惜我能力低微,不能为魔尊分忧,不然,就是为魔尊赴死,我也情愿……”
“近来魔尊除了元神兽的事情,还有其他忧心的事?”
“还有一件事……上次天狼将军和魔尊下棋时,我去添茶时听到的……”
“什么事?”
“天狼在提一个叫‘谢千寻’的名字,还说,初代魔尊留下的甲骨寓言上,有提过‘万年期满,千寻下界;人皇出,天堑现,魔域尽沉矣;欲避此劫,时灭青云’这几个字……他说,离寓言上所说的‘万年期满’越来越近了……天狼将军说,要把剿灭青云宗提上日程,魔尊又发愁元神兽还没到手,只怕此战难握胜算……”
“听不懂……”
“我也不懂啊,但是魔尊听了就很焦虑,饭都吃不下了,甚至还提出要不要打打感情牌,诓骗诓骗那个在逃的弟弟。”
“哎……魔尊的弟弟真过份!魔尊只不过想要他的元神兽!他给他不就行了……”
宫女们连连叹气。
顾折乌冷笑一声。
他没有进主殿里看上一眼,只是站在殿门外看了会儿。
从前,小时候,他也曾经被拴着粗重的铁链,被带到这里求见过那些然他恶心的人们。
走之前,他放了一把火……
他在霜皇殿晃了会儿,不由自主地,晃到了后山的冷宫别院。再抬头时,来时的方向已经火光冲天了。
冷宫里无边萧索,他走着走着,踏入了一处残破的古阵。
古阵破碎斑驳,他知道再往前,还能看到一口井,那儿,锁着他人生最晦暗的时光。
他心如止水地走入井口,没有下去,只是又朝着枯井里,放了一把火。
在冲天的火光里,他拔出承影剑,一剑残峰断!
他将满地的古阵碎去!
整座玄渊山都感到了一阵地动山摇!
霜皇殿里,人群慌乱奔走灭火,直到顾折乌走后很久,有人到后山救火,才发现了地上泛着悠悠紫光的剑痕!
有人福至心灵,当头一阵恨意冲到脚底下,喃喃道:“巫辰……是巫辰回来了,是巫辰回来了!”
轰地一声。
人群炸开。
魔修们吵吵嚷嚷:“谁有传音纸鹤!谁知道将军们身在何方!快用传音纸鹤传话,巫辰回来索命了!”
*
放火烧殿之后。
顾折乌一路如山岚飘荡,飞速穿梭在玄渊山上,不多时,便来到了玄渊山和两界山交汇的极阴之地!
他眼前,已经能看到漫山遍野残魂漂浮,狰狞可怖。
可这些残魂十分怕他,甚至都不敢挡路。
夜色掩映了天上的点点明星,却掩盖不了远方一道金灿灿的飘带般的高耸山脊。
那儿,是玄渊山七道“金泽玄脉”之一!
所谓“金泽玄脉”是五行里“金属性”含量最纯粹、最浓烈、最丰富的七道山脉!七道山脉,道道不同!
顾折乌所去的,是“金泽玄脉”的“坤华脉”。
坤华脉和其余脉系里的青铜、金矿银矿不同,坤华脉,是一座极为纯粹的灵矿山脉。
精纯坤华脉几乎没有废土,一旦踏入山脉范围,从山脚到山顶都是灵石!底下的砂砾、岩石,是较为粗糙的低阶灵石,越往上越纯越高,到了顶峰,尽皆极品灵石!
偌大一座坤华脉,即便是日日开采,也能保证千万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顾折乌从小时候,就知道这座坤华脉。
别说是三千宗一些修士自恃修为高,敢来以身犯险,就是魔域的一些修士,也不要命地想来捞点什么……
不过,暂且不提普通的修士能不能穿越层层主城,抵达这儿,就直说坤华脉的凶险程度,让普通修士觉得比登天还难。
来的人,不是死在半路上,就是死在山加下。
顾折乌刚才看见的漫山遍野的孤魂野鬼,不正是那些为了挖点灵石,搭了生命的修士们?
顾折乌从前从来不在意这些灵矿,现下他想取点极品灵石,把齐悦的储物戒指装满,好给她做一份礼物。
离坤华山脉越近,周围的氛围和气机越怪,那气机无比紊乱,在坤华山脉的上空呈搅天灭地的旋涡之势!
顾折乌觉得在半空飞掠时,有一股无形的吸力,撕裂着、吞吸着他。
饶是他已经金丹期,有元神兽傍身,仍然无可忽视那诡谲的涡流,只好现出身形,在地上走动。
顾折乌觉得自己现在的实力,开采灵矿应不在话下。
可是越往前,他越是心悸!
起初,他觉得这种心悸,可能是因为坤华山上毁天灭地的涡流。
可是当到得一座连同两座断崖之间的千尺铁索吊桥前时,他的心脏竟然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搅住了。
他忍不住捂住胸口暗暗喘了几口气。
可是,再往前时,看见那座陷在蒙蒙雾里的那座大桥,他脑袋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叫嚣着想要冲破太阳穴飞出,金针刮刺般地、生疼。
顾折乌精通元神之术,此时已经察觉出不对来。
倘若是涡流,影响的是他的身体而已,不会影响他的精神、他的意识。
可是现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试图唤醒他,记起什么东西!
他浑身渗出冷汗,眯起眼睛望着眼前那道桥。
也是奇了怪了。
他之前只是听说过这里,并没有亲自深入过。这应该是第一次来,可是……
脑海里,明明灭灭一些晦暗的轮廓,却仿佛叫嚣着让他知道——
顾折乌,你又来了……
顾折乌,我没骗你吧……
顾折乌,顾折乌……
顾折乌踉跄一步,这个声音被时光模糊了音色,他听不真切……
他怀疑这儿是不是有什么幻阵?为了让自己清醒,他咬破了舌尖。
可是当嘴里腥甜的味道涌起的时候,他脑袋里闪闪烁烁更多支离破碎的碎片——
一个朦朦胧胧、并不能看清的身影蹲在一个满身灰尘和血迹斑驳的小男孩面前,正在用手心抚摸小男孩的头顶。
小男孩靠坐在桥畔第一根铁柱子边,抱着膝盖,低着头。
他的头埋得很低很低,埋在膝盖里,肩膀在抽搐抖动着,似乎在哭泣。
那个身影有些手忙脚乱地触碰男孩,虽然看不清表情,但莫名地,顾折乌感觉到了那人的温柔、焦灼、以及慌乱……
那个人,似乎在不停地说着什么。
顾折乌头痛欲裂,他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拼命地在脑海里搜刮,越搜刮,脑袋越痛。
他觉得身上忽凉忽热,如此地强迫、透支自己的意识,他心内逐渐升起烦躁的情绪,几乎快要走火入魔!
又有破碎的声音和画面碎片,在眼前被蒙了一层昏黄的雾气闪闪烁烁:
“顾折乌……顾折乌……你不要怕,你一定要挺过去啊……你以后,会交好运,有新的人生,会飞黄腾达的!会有朋友,亲人……”
“真的么。”
“真的,如果你撑过去……你还会……还会见到我……我不骗你,来,我们拉钩。”
那男孩终于抬起头。
那个身影,似乎比刚才清晰了一些,但还是朦胧不清,似乎是……彩色的……
那身影像是在给男孩擦眼泪:“时间快到啦!姐姐不能待在这儿了,让这只蝴蝶陪着你吧!”
蝴蝶……
蝴蝶……
顾折乌努力去看清昏黄记忆里,所谓的蝴蝶。
只觉无比眼熟。
那是……生死蛊?
那是……曾经救过他一命的,生死蛊!
顾折乌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捂着心口,他眼底紫芒氤氲,忽地,喷出鲜血,只觉浑身黑雾缭绕……
他真要走火入魔了。
他像是抓到了什么重点。
彩衣……
顾折乌,顾折乌……
那个男孩即便是身影模糊他也能看清!那是他自己。
那时候他并不叫顾折乌,他叫巫辰。
他那时候,叫巫辰……
在记忆里的那时候,世界上只有巫辰,没有顾折乌啊……
是谁会未卜先知,叫他顾折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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