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么……齐悦……”
顾折乌眸色晦暗,从紧咬的牙关里溢出的一句话，在风里消散无形。
想到齐悦，他反而逐渐稳下了心神。
刚才,就在刚才,那老旧昏黄又破碎的画面,试图侵占他的意识。让他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
随着意识的清明，眼底的紫芒被渐渐压下。
顾折乌深吸口气，大步向前。
他分不清刚才看见的那些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此地的怨气汇成的阵法？真实存在过的记忆？
他闭了闭眼。亦或是，快要见到她了，心绪不宁,竟然清醒时做了梦。
他向来决绝，倘若平时,想不起便想不起了。可现在,他竟想要调查调查自己的从前,调查调查，自己是不是忘掉过什么。
走到那根画面里小时候的他靠过的桥柱前,他忍不住眸光下移,视线一扫之下，竟看见桥主上似乎刻有字迹。但是被人用利刃抹去了。
他用指腹在看不清是什么的划痕上轻轻擦过，又是一阵晃神。
坤华山脉果然十分凶险,幻境如织不说,因为山脉太老，动不动就处罚什么上古神迹的降罪，极其难缠。即便是顾折乌开了禁术,也没能抵达绝对的巅峰。越往上越是难行,顾折乌好歹也抵达了低峰。
他仰首朝着对岸的巅峰望了眼,只道要过去一趟，他得脱层皮。
拼命的话，倒也不是不可……
只是，他要见齐悦了，总不能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倘若破了相，也不太好见人……
他所处的低峰，脚底下漫山遍野，已经能采到极品灵石了。
他曾经给齐悦的储物戒指做过整理，给分成了五个区域——
服装区、文书区、杂物区、材料区、灵石区。
服装区，是以前齐悦在里边的旧衣服。
文书区，是齐悦里边原本放在旮旯犄角乱七八糟的一些话本，他整理的时候，还没有买新的储物戒指，所以他曾经在合欢宗带出来的书籍，也整齐堆放在里边，他原是想等买了属于自己的储物空间，再分开装的，但后来买新的时候，把这事儿给忘了。
现在仍然没有想起来。
杂物区就是他做不出分类的杂务，材料区是她从前卖剩下的一些小东小西以及那头她还没吃完的剑齿兽，灵石区是齐悦堆成小山的下品灵石。
顾折乌十分贴心，那灵石大小不一，齐悦就是直接把灵石倒进去随便堆成了小山。但顾折乌非要把那些灵石给劈成同样大小，甚至整整齐齐码得像规规矩矩的长城。
现在，顾折乌把炸成小块的极品灵石，也劈磨成金条的形状……
他坐在一座状似树桩的灵石原石上，精心地打磨着他的极品灵石。
一块、两块、三块……
他生生忍受着低峰上的肃杀之气，和时不时摇晃过来的太古魑魅们打上一架，打完了继续打磨……
一百块、两百块、三百块……
他其实挺心急的，但是他深谙，慢工出细活！不能急！
直到——
一千块、两千块、三千块极品灵石，整整齐齐地，被他码得比学堂启蒙先生教幼童的比划还要工整！
他顶着青黑的眼窝，满足地点了点头。
自言自语道：“还是整整齐齐，看着舒服，齐悦一定会喜欢。”
他并没有用极品灵石，直接把灵石区给塞满。
连齐悦原本的下品灵石计算在内的话，他给下品灵石还空出了一半的空间。他终于心满意足地走到山脚下。开始勤勤恳恳打磨下品灵石……
又用和极品灵石同样的方法堆起来。
他觉得自己很贴心。因为极品灵石虽好，但是齐悦花的话，没几个市集能找得开……买卖还是得用下品灵石，比较畅通，极品灵石珍稀以极，她可以和人做其它交易，用来交换珍稀之物。
而平时花销，下品灵石越多越好。
山脚下的魑魅们比较温和，有些被顾折乌上去时候揍过，有些直接害怕顾折乌身上的气息，不敢靠近。
但是山脚下的魑魅们，比起山上的那些明显笨了许多，好奇心也重了许多。他们竟然好大胆地、好奇兮兮地把顾折乌给围住，用它们的语言怯怯私语：
“他在做啥啊？”
“盖房子。”
“盖房子，不打地基？”
“所以他是一个愚蠢的人类。”
“笑死我了，盖房子不知道打地基的。但是他盖的房子四平八稳四四方方，没有门窗，看着不很想。”
“我看不是在盖房子，是在垒炕。”
顾折乌见这些魑魅魍魉杵在这儿，没有主动招惹他。
顾折乌挑了挑眉，觉得它们太闲了。
于是把他们打了一顿，并且让它们帮忙磨灵石。
众魑魅：“呜呜，人类欺负我们。”
顾折乌一连十几夜都没有休息。他按照打磨齐悦储物戒指里灵石的经验，推算，来这儿炸了灵石，摆整齐，大概用三四天的时间就好，然后就到绮月山找齐悦了。
万万没想到，原石炸出来的，和齐悦储物戒指里已经在市面流通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他心里安慰自己：慢工出细活，别着急，送齐悦的礼物，不能敷衍。
礼物还没有准备好，顾折乌有些近乡情怯，也没好意思在这当子上找齐悦瞎扯。好在这些时候，齐悦也并没有给他发消息催促，要不然他真要手忙脚乱了。
*
顾折乌这边，正在上演铁棒磨成绣花针……
齐悦这边就没那么好受了。
她这些日子，白天整个人做事情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到了夜里，睡觉的时候也辗转反侧，闭上眼睛脑子里又紧张又兴奋，不知道在激动什么。
这样的感觉她从前也有过一次，那是在高考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稳重了！
一开始，她还每天打扮得精致，过了好几天没见顾折乌，也没等到顾折乌的消息，她有些忍不住了，时不时派人询问执事殿：这几天宗外有客人来见我没？
这一夜，已经明月高悬了，她还是睡不着。
顶着个黑眼圈坐起来，把玉简贴在头上。
眼看都要见面了，两个人隔着这么久，这么多事……又熟悉，又陌生……
她一时间无法做到像从前那么放肆，竟然情不自禁想要玩玩矜持。原本想对着玉简大喊顾折乌你人呢！怎么还不来和我网上冲浪！
但是脱口而出的却是让人头皮发麻的甜腻声音：“顾折乌，在不在？我刚才想起一首看过的古诗诶，好喜欢！看不太懂，看你懂不懂？‘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好一番娇柔作态！
即表达了对顾折乌不主动找自己的斥责，又保住了自己的矜持！显得自己很洒脱、很无所谓、很特么大气！
她觉得自己太会了！
但是……
她等了一个片刻、两个片刻、三个片刻……
直到等了半个时辰。
齐悦心里有些烦闷，她双手握拳，又道了句：“你在忙么？不忙了回我就好！”
迫不及待地关了玉简。
她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加速，有些心慌。
过会儿又忍不住打开玉简：“你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吧？顾折乌，你人呢？”
又没有回应。
她黑着脸。
从烦闷，变成了忐忑。
她披上外衫，火急火燎地去敲曲逢迎的大门。
曲逢迎正在玩一把连弩，也顶着一个黑眼圈。
曲逢迎见了齐悦：“奇了怪了，最近怎么回事，大家都变成熊猫了。云从风忙出了黑眼圈，齐云琛在大牢吃不饱睡不好熬出了黑眼圈，我迷上连弩玩出了黑眼圈……你呢，你的黑眼圈是为了什么？”
齐悦拽了拽头发：“我……我要和顾折乌面基了。”
曲逢迎：“哈？你们不叫面基，面基有赌的成份，你们都老熟人了。”
齐悦摇头：“你又不是没看过原著。他那个人，但凡沾了点儿黑化的色儿……还认你这个老熟人么……我这是合理为自身忧虑。”
没说实话。
至少现在，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顾折乌对自己毫无威胁，甚至还挺……在意她。
她只是……兴奋得睡不着而已……
曲逢迎：“要不我们一起玩□□，来，我教你！”
齐悦推门自顾自进去：“不想玩。我联系不上顾折乌了……我担心他出事……”
曲逢迎：“怎么个联系不上？”
齐悦拿出玉简：“他不理我，这不正常，我不可能以为他临阵脱逃。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这事儿，不会发生。”
曲逢迎挠了挠头：“会不会是断网了啊……”
“断网？”
“对啊！就是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气机动荡，隔绝了这些玄力。”
齐悦还是不太放心。
曲逢迎笑了：“你是关心则乱吧。你不是说，你的系统挺看重顾折乌，他要是死了，你就要被抹杀了。你这不是好好的么？他但凡没死，没断网，也不会不理你。”
十分有道理！
齐悦点了点头，老脸一红。
曲逢迎道：“要是你还不放心的话，我来商城兑换一个‘上帝视角’，不过这个东西，我这儿只限量三次机会。从前没用过，现在为你用一次。”
齐悦挑眉：“不会是‘天眼通’吧！”
“你怎么知道？”
“我系统以前也给过我，但是我用完了。”
曲逢迎一阵无语：“它们不会是在一个地方进货的吧。”
说着，他对齐悦道：“你分出一缕神识，进我的识海。”
齐悦一愣：“这……对你来说，挺危险的……”
修士最忌讳别人的神识闯进自己的识海，尤其是境界差不多或者比自己高的，要夺舍，太容易了。
曲逢迎：“快来！”
齐悦心里一暖：“好！”
察觉到齐悦的神识进入了自己的识海，曲逢迎开启了一次天眼机会，于是，两个人瞪着大眼睛，眼睁睁地看见——
一片乌漆嘛黑的大山上，只能看见顾折乌不知道是坐在地上还是蹲在地上，伸出双手，影影绰绰的轮廓在地上不断地摩擦、摩擦……
看上去，似乎在刨谁家祖坟！
齐悦和曲逢迎双双虎躯一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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