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敢在我面前,搜她的魂!◎

    陆远芳抬起头,只见此人一席素色轻纱,似是纤尘不染,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陆远芳只觉她有些面熟。

    他心绪仍在起伏,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在脑海逡巡片刻,道:“见过岳前辈……陆衡乃是在下家父……”

    来者被陆远芳成为岳前辈,正是合欢宗宗主岳以柔。

    “小孩儿,你认识我?唔……我已经太久没有再去过道盟了,想不到竟能被后辈们识得。”

    陆远芳道:“见过您的画像……”

    “我的画像?”岳以柔想起什么似地,忽地,暧昧一笑。

    “不会是在陆衡的床头见的吧?想不到我把他当炉/鼎,他竟把我当初恋?”

    陆远芳脸色一红:“不……不是……是在玄同界《名人志》上见过的……”

    岳以柔以手指抵唇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陆远芳。”

    “听说陆衡被煞气污染了,还是头一批被污染的。他现在,死了么?”

    陆远芳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他顿时低头不语。

    死了么……

    他一直都不敢想这个问题。

    被关在道盟的鸩魔狱里自生自灭,是死是活他也不知道,他离开时,陆衡的魂灯是极其虚弱的,连火焰都没有了,只有魂灯的灯芯还是烧红的状态,小小的一点火星……

    陆远芳的语气有些生硬,还有被克制着的愤然:“他会活着的。”

    眼看着陆远芳要掠过她离开,岳以柔笑了笑:“你要去哪?煞潮的起源地就是鸩戮山南面的两界山,你为什么要往南去?你们青云宗不会这么不禁折腾吧,已经废了?破罐破摔,来投入魔域麾下的么?”

    陆远芳闭了闭眼:“让开。”

    岳以柔笑道:“不听劝告,你就往前走,我保准你不出一天就会被污染,你会死掉的。”

    陆远芳丝毫不怀疑她说的话,他并不想死……

    可是他无路可去……

    父亲的倒台,青云宗的变故,整个玄同界似乎都在逐渐崩塌,他仿佛置身在无尽的黑夜。

    他从前天之骄子,哪里经历过这些。

    似乎是看到他的犹豫,岳以柔道:“如果我告诉你,我睡过陆衡,他也曾对我食髓知味,你是不是会对我感到亲切一些?”

    陆远芳脸上现出羞辱之色。

    岳以柔掩唇一笑:“唔……开个玩笑……我和你爹毕竟有些往昔的情份,既然遇见了他的儿子,我又怎么能看着你去死呢?不如说说,你到南方去做什么?”

    “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说说看?”

    “我找人。”

    他话声黯然。因为他并不知道齐悦到底在哪,犹如茫茫大海捞针。

    岳以柔笑了:“这个时候,冒着自身安危到南方找人,是找现任魔尊,顾折乌?”

    陆远芳一愣:“你说什么……顾折乌竟然真的,夺了魔域……”

    魔尊之位易主早已经不是新闻,三千界早已经沸沸扬扬,整个玄同界都甚嚣尘上。

    可惜陆远芳这些日子不好过,自身难保,无暇了解外务。先前也有听到过一些传闻,没有亲眼所见,终究只是半信半疑。

    到了南方,岳以柔也这么说,他才意识到,果真如此,那个从前不声不响的少年,竟然……统帅了九洲魔尊……

    岳以柔看他神色,道:“难道我猜错了?”

    陆远芳原本想回答猜错了。

    但是他想到什么,脑海里某根弦忽然一颤。

    他睁大眼睛,想起从前齐悦和顾折乌如影随形的样子……

    又想到齐悦既然在南方,一定不会在危险的地方,顾折乌是和她关系亲密的师弟,不出所料的话,齐悦一定是在顾折乌所辖的魔域!

    想到这儿,陆远芳有些微微发喘,虽然他还是没有想明白隐秀君为什么指路齐悦,但是他此刻也只能够抓住齐悦这根稻草了。

    陆远芳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我……我找顾折乌……”

    岳以柔嫣然一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不会是三千宗看上人家身体里的元神兽之力,试图在特殊时刻拉拢神脉的力量,一起对抗两界山裂缝里的煞潮吧?让你来打头阵?还是说……”

    岳以柔不怀好意地一笑:“让你送死呀?”

    陆远芳露出迷茫之色。

    岳以柔道:“不论是谁支使你来找顾折乌,他都不是个好东西!普通人要去魔域玄渊山,必须要经过两界山!而两界山是什么地方?”

    陆远芳面色一白。

    想到隐秀君不愿意救陆衡的态度,倒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他更相信隐秀君不是故意使坏,他相信他是真的指了一条明路,只是……他就像不在意陆衡死活那样,也并不在意自己的死活罢了。

    陆远芳茫然无措,半晌,苦笑道:“罢了,就与这天地,共沉沦吧……我为青云宗……也尽力了……”

    说着,下巴忽然被岳以柔勾了起来。

    岳以柔一手勾着他的下巴打量他,一手摇了摇食指:“你还有其他路可选,我有办法让你不经过两界山,就能抵达魔域玄渊山。”

    陆远芳迷茫地看着她:“真的?”

    岳以柔点头:“唔……上次顾折乌来找我咨询一些私事……我为了巩固日后和他的战略交情,提议搭建一个直通两地的传送阵,他同意并且配合了……只是,搭建之后,还没有用过。你帮我做点事儿,我亲自送你去魔域。”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岳以柔凑近他的脸:“喂饱我。”

    “什么?”

    岳以柔的声音带着蛊惑:“我说,你来伺候我,喂饱我。”

    陆远芳从前所学都是圣人仁义礼智信,即便是已经和许凤瑶有过颠鸾倒凤之事已并非童子之身,但对于这方面的暗示还是懵懵懂懂。

    他隐约能知道岳以柔在暗示什么,但是他不确定,他不相信一个堂堂宗主竟然口出这样的虎狼之词。

    可是,在他沉默如何应对时,岳以柔似乎失去了耐心,她捏住他下巴的手逐渐收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低沉:“听不懂?我是说,让我日/你。”

    陆远芳浑身一震。

    岳以柔笑盈盈地:“让我日的开心了,我会亲自帮你开阵,把你好好儿地送到顾折乌的身边,保证你不会被煞潮污染一丝一毫。”

    陆远芳抽了口气,愣怔许久。

    他睫毛轻颤,似乎在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半晌,他缓缓吐息,道:“我……”

    顿了顿,他咬了咬下唇,似乎真的是别无选择了:“听你的……你……你一定不要……不要骗我啊……我只有这一条路了……”

    *

    隐秀君的任务完成以后,对世外并无留恋,他直接折返回了青云宗的封魔谷底。

    只不过,走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是两个人。

    同行的,是一位白衣白衫,银冠如雪的女子。那女子容颜清冽,衣衫无风自动,乌黑的发丝在空气里,仿若在浪涌翻腾的水中,竟然自动在空气里悬浮、摆动……

    看上去,根本就不像凡人!

    若有民间的普通人在此,见到这样惊为天人的女子,定要忙于叩拜,以为她是天神下凡!

    隐秀君对她毕恭毕敬:“师伯,我还是无法相信,真的是您下界了么,我……我不明白……”

    被他称为师伯的,便是谢千寻。

    她说话时,似乎竟伴有低沉的回音,可是在同样的空间里,隐秀君说话时却没有。

    谢千寻道:“你可知,一气化三清。”

    “所以,这是您分化出的一缕分/身?”

    “是。我真身仍在上界,一缕分/身在你打开‘龙门’之时,才得以在下届现身。”

    隐秀君眯了眯眼,似乎恍然大悟:“所以,您分/身在下界显现的关窍,在‘龙门’上?”

    “是,也不是。”谢千寻淡淡地道:“那‘龙门’只不过是一个次要条件,主要条件还是万年难遇的‘三星一线’。”

    “有什么关系?”

    “我们所在的时间、空间,每时每刻都在飞速运转,你并不能清晰地看到、感觉到,可这不代表它们不存在,亦不代表它们是静止的。就在你我此刻谈心之时,天外层层叠叠的时空,又有多少桑田化沧海,又有多少沧海几经轮转再次化桑田……天外星辰有时会碰撞、交汇,时空和时空,也会在混乱里相遇……三星一线,便是时空交叠时,呈现的一种天象。你并非痴愚之子,想明白了么?”

    “您是说,龙门是时空之门,而三星一线,是钥匙……您要我在三星一线时,于龙门后放出您的分/身……就是为了,让您的真身跨越界域感知到您的分/身,进行操控?”

    “你这样理解也对。我的这一缕分/身一直在我飞升之前给你的锦囊袋子里,没有离开过。你在对的时机开了门,只不过使我的真身有了感知分/身的条件,使分离的两者,终于再次相连了。”

    谢千寻看上去很愉快。

    “您要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您既然飞升上界,又为何使分/身下界?”

    谢千寻唇角一挑,看上去无比清冷,却又透着一股妖冶。

    莫名使隐秀君有一些心悸。

    谢千寻道:“你再猜猜?”

    “我……我猜不到了……”这万年来他不过是按照她的吩咐罢了。

    谢千寻道:“玄同界,已大乱了吧?”

    “是。两界山缝隙里不知为何,煞潮肆虐,大小宗门,无论是道宗还是妖域魔域,皆有死伤,三千宗人数最多,死伤最为惨重。连您的青云宗,都摇摇欲坠。只不过这些都不在您给我的任务范围,所以我并未插手。”

    “你做的不错。”

    “嗯……”

    “玄同界此般场面,乃我有意为之,你不插手最好,插手也无用。”

    隐秀君瞳孔一缩:“您……为何……那些芸芸众生,岂不……无辜……”

    谢千寻眸色淡然,仿佛两人谈论的只是天气,只是在谈论那些卑微弱小的、为了应付大雨跌跌撞撞奔走的蝼蚁:“苍生太弱,需要一个真正的神祇,他们,不过是为我的人皇大业,为人类的终极光明而牺牲的卒子罢了,无甚可惜。众生畏惧如虎的煞潮,只不过是能被我的天堑剑一剑斩灭的微光而已。”

    “什么意思……”

    谢千寻笑道:“你知道盘古么?”

    “知道……”

    “说说。”

    “相传盘古生于混沌,持利斧开天辟地……是众生之神……”

    “你知道为什么神祇都生于混沌么?”

    “不知。”

    谢千寻笑了:“因为神祇在深渊里指引光明,在混沌里开天辟地,所以,神祇会成为人们的信仰,万世不竭。”

    “所以,您是想……”

    谢千寻凝眸望住了隐秀君,眼神平淡,却使隐秀君脊背发寒,浑身大震,谢千寻一字一句道:“我从上界而来,就是为了成为此界的神明。”

    隐秀君悚然,只觉浑身被寒意覆裹。

    谢千寻温声道:“我的剑,觉醒了么?”

    “尚未……”

    谢千寻眸色微微一凛:“为什么。天堑剑需要觉醒,否则我即便我有上界之力,也无法再次劈斩两界山。你遇到什么困难么?”

    “没有遇到。只是您的剑灵转世,还尚未有归来的心思罢了。”

    谢千寻微微阖眸:“依照我的安排,此时她应该入鞘了才是。”

    隐秀君想到齐悦,忍不住问道:“天堑剑,也在您的……”

    算计之内几个字,他吞了下去,继续问:“也在您既定的安排里了么?”

    谢千寻颔首:“我早在飞升之前,就发下成为天地人皇的宏愿,所以在离开之前,便设计好了日后的一切。我曾自损五千年的元气,在天道窥得了一线变数。刚巧我的剑灵想要尝尝那做人的滋味,我也正想找机会让她到尘世历经百千劫,成为九转剑神。只要我的本命法剑,拥有了神脉,我的分/身与她‘人剑合一’,我在上界的真身便能够通过现有的媒介,瞒过天道的秩序,重返下界。到那时,我便成为与天同寿的天地人皇!”

    “所以……您在……利用她?”

    “我在成全她……想要成人,不就是她想要的么。一万年了,她也该收收心,回到我的身边了。”

    “人剑合一之后,对她有什么影响?”

    “她会粉碎吧。”谢千寻说这些的时候丝毫没有动容:“毕竟她只是后天炼成的神脉,和天生神脉不能相提并论。当我和天堑剑合二为一,即便我没有害她的心思,她也会因为不能承受而化成齑粉。”

    谢千寻微微笑着:“不过,我给了她一万年的自由,和一万年的祝福。我给了她圆圆满满开开心心的一万年,她该知足了。”

    隐秀君沉默不语。

    谢千寻轻声道:“她不愿回来也没关系,我自有办法召她来见过。一万年,早已历经百千劫,劫满而得九转剑身的果位,只要她入鞘,我天堑剑复苏之时,便能从仙剑直接进阶神剑!不论她愿意,或是不愿意。”

    她似乎发出了很轻很低的一声哂笑:“她因我而生,又因我而灭,我给过她宠爱,她这一生,也算值得了。”

    *

    玄渊山里,曲逢迎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齐云琛也是。

    两个人像是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

    这几天曲逢迎手里捏着溯光石想了很久,想着想着,忽然一拍大腿,心道:“我个糊涂虫!为什么非要等出去和齐悦一起讨论要在什么时间用!倘若一个人有了重生的机会,可不就是重生得越早,容错的范围越高么!”

    曲逢迎想清楚这一点,当即紧紧抓住“日光石”,狠狠地将它粉碎!

    他听到脑海里系统温和的声音:“检测到宿主已使用了溯光石,已将宿主所处的时间截点上传在天道云,若他日不虞,捏碎月光石便可卷土重来。”

    宿主播报之后,沉默片刻,又轻轻,仿若是出自自主意识似地,道:“祝宿主前程光明。”

    而在霜华大殿的起居殿里顾折乌的黑化值最终暂时停在了【79%】。

    此时齐悦已经重新睡过去。

    不知为何,她睡的并不安稳,眉头紧皱。

    顾折乌一直在床沿守着她。她睡不安生,就容易乱动,他给她盖了好几次被子。

    好不容易看着她睡沉,又用指腹轻轻把她眉头展平。

    忽觉齐悦像是被魇住了一般,轻哼一声,之后身体竟然开始细细地打颤。

    顾折乌眸色一沉,一手攥住她抵在胸前作出自卫状态的双手,唤道:“师姐?”

    他发觉她的身体正在迅速失温,变得越来越冷,浑身打颤到咬到唇舌渗出血来。

    顾折乌猛地抱起她,把她箍在怀里,他撕下自己的袖角一团,使她含在嘴里以免继续咬伤唇舌。

    他死死抱住她唤道:“师姐,师姐!你做梦了么?别怕,别怕……”

    可是齐悦并没有因为他的安抚安静下来。

    顾折乌觉得不对劲,他左手一攥,指甲刺破左手的手心,天上地下顿时黑雾涌动,破开殿门,源源不断朝它手心横冲直撞而来!

    顾折乌恶狠狠地道:“搜魂术!是谁……胆敢在我面前,搜她的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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