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琛认清这位考官时,滞在原地,有心想要控诉两句,却不怎么敢开口。
毕竟……自己第五场的答卷估计还在这位考官手里吧。
韦郎中当作没看见几人的奇异表情,只是问道:“想进去?”
几人都站在醉仙居楼前了,说不想进去肯定是假的,杨修试探点头,“是,但是楼内没位置了,我们正要换个地方。”
韦郎中点头,抬首望了眼醉仙居人满为患的盛况,颇为慎重地思考了一会。
随后韦郎中道:“我约了位置,可要一同去?”
宋琛与谢斌的眼皮狠狠一跳,与考官一同用膳,可真是要了命了。
而且韦郎中这副模样,分明是不情愿一同去,只是客气一下。
杨修也是果断摇头,“无事,此处酒楼甚多……”
话被打断,容岚笑着与韦郎中对视,“此处酒楼甚多,却都比不上这醉仙居啊。”
韦郎中脸上的笑意停滞一瞬,又听到一旁的王元白接话,“考官既然盛情相邀,我等自然却之不恭了。”
韦郎中本只是想偷闲来醉仙居独享,没想到一句客套把自己栽了进去,干笑着走在前面先进了酒楼。
容岚等人跟在韦郎中后面,小二也没有再拦人。
宋琛不思其解,想到要与这位考官一同用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宋琛走到容岚身边,低声道:“景之,为何要与此人一同来这醉仙居啊?”
容岚示意他看向走在前面半步的王元白,此刻一张笑脸,比从考场出来还灿烂。
容岚道:“你们能忍着,王兄可是要把这笔帐讨回来的。”
待几人陆续落座,韦郎中倒是十分大气,将菜谱放到容岚手里,让他们想吃些什么便点上来。
既然人都跟着上来了,自然不能落了自己的面子,又不是缺银子。
王元白点了几分招牌菜,估摸着费了这韦郎中不少银子,见这韦郎中神色不变。
这考官虽然行事不规矩了些,却也是个豁达大方的。
王元白如此想着,逐渐将心里火气压了下去。
菜品陆续端了上来,韦郎中见几人居然没有点酒,大手一挥,让小二抱了几坛酒放上来。
韦郎中道:“都能喝酒吗?这第五场都考完了,能喝的就敞开了喝。”
王元白几人年龄都在十五左右,不大能喝酒,但是这醉仙居的酒酿实属珍品,方才还没端上来,酒香就飘了进来。
于是几人纷纷倒酒饮了几口。
容岚在十三岁之前还是被当作女儿养大,重生后便在私塾念书,没有碰过酒,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担心醉酒后露陷,只敢浅浅地酌了一小口。
倒确实是酒香醉人,回味无穷。
韦郎中留意到容岚的举动,豪饮一杯后放下酒杯,笑道:“这位小兄弟,酒可不是这么喝的。”
容岚被点到,只好遥遥拘礼,“学生酒量不好。”
王元白亦是附和,“景之向来不大喝酒。”
韦郎中也无意为难容岚,正想说“不喝也罢”,突然想起在考场上,唯有此人在自己看卷子时镇定自若。
他看的时间不长,但是了了几眼也能看出,这考生文辞造就以及见解都是有几分水平的。
韦郎中眉头一挑,想出了一个主意,“日后官场上觥筹交错,哪是你说不喝就能不喝的,都是得看自己本事的。你若是将我出的行酒令对上了,便不用喝了,我这顿饭请得也不冤枉。”
韦郎中自幼跟在太子身边伴读,对自己的才识很是有几分自得,坊间也是曾流传过他的才名的。
本以为对上一小小县试举子自然是胜券在握,谁知道此话一出,本来还有几分紧张局促的王元白等人瞬间变得神态自若。
王元白捏起银筷,不再留意容岚这边的情况,夹起桌上的一块鲈鱼放进碗里。
跟景之玩行酒令?不存在的。
韦郎中心下闪过几分疑虑,容岚已经浅笑着答应:“考官既然这么说了,那学生只好应下了。”
韦郎中摸不清楚容岚的底细,便挑了自己最拿手的出来,“飞花令吧。”
容岚点头,寻了一句最简单的出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此后韦郎中接一句,容岚便回一句。
几十个轮回下来,韦郎中头顶冒出虚寒,磕磕绊绊了一会,道一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容岚神色不变,回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
待王元白几人都已经吃得差不多来,才腾出心力来听两人的飞花令。
这位考官其实已然很不错了,能在景之手下扛这么久。
半个时辰后,韦郎中与容岚并行走出醉仙楼。
韦郎中头一次与人斗飞花令斗得难解难分,虽然以一句之差输给了容岚,但是这难得的酣畅之感,让他心情很好。
韦郎中停步,“景之是你的字是吧?京城才名出众的人我都有所耳闻,怎么没听过你的名字?”
容岚一直在私塾念书,头一次参加科举,自然不会传出什么才名。
容岚自谦道:“不过是会背几首诗罢了,算不得什么。”
韦郎中笑道:“自谦也要有限度。”
韦府的马车已经来到了醉仙居门外,马儿在冒着寒意的凉夜里打了个响鼻。
韦郎中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弯起眉眼笑道:“景之,你他日必会成为我的同僚,届时再继续行酒令。”
容岚没想到此人对行酒令这般痴迷,而政党同僚等事,容岚一届还未入朝为官的举子又如何能答,只能行礼作辑,候着这位考官离开。
王元白等人喝了些酒,有些迷糊,从包厢出来走出酒楼就费了好些时间。
走到容岚身旁时,韦郎中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王元白皱着眉,“景之你这可是不厚道了。”
容岚听王元白的语气,就知道此人醉了五分,其他三人则更迷糊些,约莫醉了七分。
这次参加县试,这几位少爷的身边的小厮都没跟在身边,此刻也没有人能把他们扛着送回客栈。
容岚向酒楼要了跟五米长的绳子,让王元白四人排队站好,握着绳子前行。
容岚走在最前面捏着绳子引路,觉得自己有点像传闻中的赶尸人。
王元白没有得到回应,又是问道:“景之你这就是不厚道了。”
容岚不明所以,“我怎么不厚道了?”
排在第二位的杨修听见这话,颇为不忿地大声道:“景之与我们玩行酒令时,何曾这么手下留情过?你让着那位考官,却没让过我们。”
容岚笑了起来。
没想到这几人忙着喝酒吃饭,还留意到自己面对考官时,是给考官留了面子的。
科举考试的时候,她都是根据题目要求,现场做诗,寻常玩些七步成诗的乐子,也是自己费心思。
可若是玩起行酒令,作诗哪有刻在脑海深处的唐诗宋词来得快?
平日与王元白等人玩行酒令,见他们意气风发的模样,自己也免不了染上些少年意气,背诗背得格外流畅,却不知给他们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一眼就瞧出自己留手了。
容岚将四人分别带回了房间,都是沾到床就睡得很熟,不吵也不闹,酒量不是很好,酒品倒是都好得很。
三日后。
到了县试的尾声,便意味着二月末就要过了,到了三月,便逐渐暖和起来。
旭日的阳光透过窗柩,映照在床头。
容岚刚睁开眼,就听到敲门声,门外是熟悉的声音,“景之,醒了吗?”
到了最终放榜的日子,刚到凌晨呢,娘就寻过来了。
容岚对这一场景十分熟悉,曾经兄长科举的放榜之日,自己就会早早与娘亲一起,去往考点寻兄长,与其一同看榜上的排名。
只是如今,参加科举的人变成自己了。
容岚将衣袍穿好,简单应了两声,说自己刚醒,让叶夫人先去客栈大厅坐着歇会,自己洗漱好了便下去。
容岚收拾妥当走出房门时,碰到了一边整理衣袍,一边匆忙下楼的王元白。
容岚打趣道:“王兄这是赶着作甚呢?你这第二颗扣子可是扣到第三颗去了。”
王元白一惊,慌忙停下步子,低头看自己的衣襟,却发现出了略有些发皱外,没有扣错扣子的情况。
再抬头,容岚已经抢先自己一步往楼下去了。
王元白:“……”
王元白赶到楼下,容岚已经坐在叶夫人身旁,而其兄长容璟也来了,气色比上次见又是好上很多。
三人正谈论着这次县试的情况,其乐融融,好不温情。
而王元白的父亲就坐在另一个方向,一脸的严肃正经,见到王元白姗姗来迟的模样,出口便是训斥:“县试过后便是院试,这都什么时辰了才起,书都背完了?”
容岚正在回复叶夫人的问话,“县试还算顺利。”
抬眼间望了眼窗外的天色,估摸了一下时间,大概在卯时。
顿时有些同情王元白,用现代的时间来算,现在不过六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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