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聪已经很久没有喝到断片了, 昨晚最后的记忆，还只停留在陈熙离开后，他又吐了一回回到包间里。
那个孙一又拉着他喝酒, 还句句不忘敲打他。
“小颖那丫头差不多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把她当妹妹。我这妹妹什么都好, 就眼光不好……”
这个孙一，闻聪以前也听赵颖提起过，她家邻居, 从小不学无术, 20岁以前成天跟人打架斗殴, 大专毕业, 也能凭着家里人脉关系混到一个铁饭碗, 还一路仕途坦荡在一级单位重要机关做到了处长的位置，当然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赵副总的提拔。
在这个孙一甚至赵颖面前，他闻聪十几年的寒窗苦读、过往他引以为豪的聪敏勤奋, 还有只要努力就能做人上人的想法简直像个笑话。
在他们这些人看来, 没顺了赵家那对父女的意思就是他不识好歹，所以这个孙一自然要替他那“妹妹”修理他, 在今天这样的场合, 以这么让人啼笑皆非的方式。
不过他这种混子，似乎也只配想出这种手段来。
不知道又喝了多久，总之后面的记忆就都是空白了。
闻聪看了看四周，像是酒店的房间, 大概昨晚送他的人不知道他家住哪，就将他留在了酒店里。
拉开厚重的窗帘, 刺眼的阳光陡然射向屋内, 让这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无处遁形。
屋子里一片狼藉, 床边还有一块吐过的痕迹，闻聪觉得就这么退房挺没素质的，于是去卫生间里拿了一卷卫生纸，蹲在地上擦起来。
擦着擦着，他忽然悲从中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工作、生活就跟这个房间一样，所有东西都离开了它原本的位置，空气污浊令人作呕。
他狠狠将纸团摔在地上，自己整个人也躺倒在地板上，默默感受着宿醉带来的头痛和心肝肺灼烧着的不适感。
但崩溃过后，人总要回到现实。
他赶在中午前退了房，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上电。重新开了机，立刻跳出几个未接来电，看号码是院里的座机，估计都是工作的事。还有几条微信，其中一条是昨天送他去酒店的院机关同事，跟他说明了一下昨晚的情况，跟他想的差不多，因为不知道他家在哪，就把他送去了附近酒店。
他回复对方微信，道了谢。
另外一条是来自郭副院长的，让他回到单位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闻聪洗了澡换了衣服，再到楼下小店吃了碗粥，感觉终于又像个人了，这才去了单位。
他没回自己办公室，而是直奔郭副院长那里。
本以为昨天会开得不顺，晚上又被人灌成那样，到郭副院长这里免不了又要挨一统训话，谁知道郭副院长见到他来，态度竟然挺亲切，还特意拿出好茶招待他。
这下子，领导叫他来的用意他又猜不到了。
茶香很快弥漫在办公室内。
眼见着郭副院长要给他倒茶，他连忙起身说他来。
郭明达也就顺势放下茶壶，看着他的动作。
等他倒好了茶坐回原位，郭明达捧着茶杯浅浅啜了一口，才说话：“昨天喝了那么多，这会儿好点没？”
看似是关心的话，但郭明达的真实态度，闻聪还是摸不着头绪。
谨慎起见，他先道歉：“昨天真不应该，我这人酒量不行，酒品也一般，昨天肯定是出洋相了，以后一定好好练练。”
郭明达却叹了口气：“昨天的事我后来了解了个大概，也怪你倒霉。”
闻聪不由得微微一怔，不明白对方这话什么意思。
郭明达见他这表情，无奈笑了：“你们年轻人谈恋爱的事情虽然与我无关，但我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有些人确实有点过了，仗势欺人，真把华北设计院当自己家后花园了，什么人都能放进来撒撒野。”
这话说的已经很不客气了，而“有些人”不用明说自然指的是集团赵副总，赵颖的爸爸。
闻聪下意识在脑中搜寻郭明达和赵颖爸爸是不是有什么矛盾，结果脑中一片空白。
但有一点闻聪还是清楚的，不管领导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郭明达可以这么说不代表他也可以跟着抱怨。
闻聪还是承认错误：“是我没处理好自己的私事，影响到了工作，领导批评我也是应该的。”
郭明达挑眉：“我批评你了吗？再说你又没错，我批评你干什么。”
闻聪笑笑，到这会儿总算放松了一点。
或许郭明达确实对他乃至他部门的有些工作不满意，但也体谅他最近的遭遇，担心他一蹶不振才以这种方式来提醒他吧。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郭明达岔开话题：“怎么样？我这茶不错吧？”
放松下来，闻聪又变成了那个人情练达的闻主任。
他煞有介事细细品了一下说：“您这好茶以后还是留着自己喝吧，给我这种不懂的人喝真是浪费了。”
言下之意就是没喝出什么不同来。
郭明达佯装着不高兴地“啧”了一声，但旋即又笑了起来。
笑过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说：“我没记错的话，你是2011年入职的吧？”
闻聪不知道对方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一般来说被领导问起履历，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在考虑某项人事变动。
闻聪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他点头：“是的，您记性真好。”
“你是我拍板招进来的，我当然记得。”
闻聪愣怔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八年前，他入职那时候，设计部的主任就是现在的郭明达。当时他要进入设计部，主任面试同意后才会留下来。所以事实确实就像郭明达说的这样。而闻聪之所以印象不深刻，主要是他入职不到一年时郭明达就平调到院机关去做处长，再后来又升为副院长。而在他们有交叉的那短暂几个月中，闻聪还都在出差。
郭明达继续道：“我记得有一次我跟着领导去贵州出差，想起我们有个项目已经在施工阶段了，就绕道去看了看。那么艰苦的环境下，就看到你和施工单位的人同吃同住。你那时候简直大变样，又黑又瘦我都没认出来，差点以为你是施工单位的人。还是后来听你和工头掰扯技术问题，才听出是你。当时我就很自豪地跟我旁边的人说，这小伙子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这么多年过去了，闻聪已经忘记了这些，但此时被人提起却又好像这些事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
想到那时候的意气风发，再对比现在的境况，闻聪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酸涩和无奈。
郭明达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说道：“我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知道你能有现在肯定付出了不少。和有些人对比起来，这看着确实很不公平，但是没办法，这就是现实。”
闻聪知道郭明达说的有些人或许是昨天那个孙一，也或许是赵颖。
内心里最隐秘的想法被人说穿，一直被他压制着的委屈也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可郭明达却有点点到为止的意思，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结束了这通谈话：“别因为这些人动摇了你自己的想法。我还是坚持我八年前的看法，你还年轻，未来有你大展伸手的机会，眼下你要做的就是不要被一点小小的挫折打乱了步伐。”
离开郭明达办公室，闻聪看着窗外湛蓝的天，忽然就湿了眼眶。
……
初步设计审查会结束后，完善设计文件再提交审批，再修改再提交，反复几次，眼看着过年前能完成审批就很不容易了。
这段时间梁劭又来了北京两次，差不多一个月来一次，每次来都像第一次那样，周五晚上到北京，去接陈熙下班，然后两个人在陈熙的房子里做饭、看电影、做爱。
寥寥数次的约会，两人好像就已经经历了北京的盛夏、深秋和初冬。
12月初这次见面时，恰逢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暖气本就不温不火，突然降温，她更是连床都不愿意下了，窝在被子里看电影，一日三餐都是梁劭准备好用小饭桌端到床上吃的。
陈熙上一次这么堕落的时候还是在大学期间，赶上天气不好，宿舍里几人都不愿意出门，就窝在床上看小说，到吃饭的时候要么叫外卖，要么抽签安排一个人去食堂打回来。
那时候觉得最寻常不过的日子，在如今看来却是那么难得而惬意。
当然现在更好，因为不用抽签，有人心甘情愿让着她被她使唤。
陈熙问梁劭：“你会不会觉得这样有点浪费时间？”
梁劭一边收拾饭桌一边说：“我差不多牺牲了所有的下班时间，就是为了换两天这样的日子，怎么能说浪费呢？”
陈熙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拍了拍身边的枕头说：“别忙了，快来。”
梁劭收拾好碗筷回到床上时，陈熙已经选好了今天要看的电影，是一部韩国爱情片。
但影片播了不到十分钟，他俩就已经吻到了一起。
他们蒙在被子下，空气有限，两人吻得难分难舍，像是要从彼此身体里攫取氧气一样，这感觉有点憋闷，但略重的呼吸声也被无限放大，有一种别样的刺激感。
感觉来得很快，临门一脚时梁劭却忽然停下来说：“饭后血液主要在胃部循环帮助消化……”
陈熙不明所以，有点怪他这扫兴的举动。
他继续道：“饭后剧烈运动需要大量血液来增加氧气供应，会将血液调动到身体其他部位，所以会导致消化不良，患胃病的几率大大提升……”
她终于“噗嗤”笑出声来：“会多剧烈？其他部位是哪？”
梁劭勾了勾嘴角，眼帘低垂看着她：“还是你自己感受吧。”
只那一眼，她觉得她又醉了。
……
作者有话说：
熙熙：没用的知识又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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