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在闻聪去培训的第二天, 刘青接到了郭副院长的电话。
刘青赶到郭副院长办公室时，他也刚从外面回来。
他脸色不太好，劈头盖脸就问刘青：“九龙那项目的事情后来查出来了吗？怎么回事？”
刘青被问得一头雾水：“您指什么事？”
郭明达：“上次九龙那个项目的审查会你不也参加了吗？突然多出来的力学指标是怎么回事, 以为我猜不出来吗？”
审查会上的小插曲刘青也听说了，但后来听闻聪的意思, 这件事领导并不打算追究，就当个普通的工作失误对待，后续处理好就行了。但看郭副院长这态度明显不是那么回事啊！
而且审查会也过去几天了, 怎么今天突然又被提起？
刘青直觉这其中有点问题。
刘青斟酌着措辞回答说：“这事儿应该是闻主任亲自跟进的, 要不一会儿我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再跟您汇报？”
郭明达冷笑：“他真的在跟进吗？”
这问话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这次的项目负责人是陈熙, 如果真有人要追究那件事, 陈熙责无旁贷，但设计部的人都知道，闻聪和陈熙的关系着实有点微妙。
刘青没敢接这话。
郭明达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件事虽然没有导致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但是影响极为不好, 天天都在嚷嚷着作风建设，你们的作风就是这样？”
这话就有点重了。
刘青说：“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吧……”
“能有什么误会？真当我傻？这件事没得商量, 处罚肯定是要处罚的。”
刘青下意识擦了擦汗, 别说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没有个结论，就算以前真有设计师拿厂家回扣的事情，只要事情没闹大，一般上头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也不知道这次究竟是怎么了。
难怪闻聪走之前那么不放心他，原来有这么大个坑在前面等着他呢。
刘青：“那您的意思是？”
郭副院长看了刘青一眼说：“我听说去成都分院的人员名单别的部门早确定好了, 就你们设计部迟迟不响应。院里培养你们这些中层就是让你们遇到困难就退缩的吗？”
刘青赔笑：“这人事方面的是还得闻主任那边定……”
郭明达：“我听说闻聪和陈熙的关系比较暧昧, 这种事情, 他早该避嫌了。”
这意思就是要把陈熙下放到成都去吗？
刘青发现这坑实在太大了——如果听郭明达的，他背着闻聪做主把陈熙的名字报上去，势必得罪闻聪，如果他不这么干，那就得罪了郭明达。
刘青为难地说：“您说的也是，但这事还是得和闻主任知会一下吧？”
郭明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刘副主任很会做人啊，难怪年纪轻轻就被提拔了，不过我没记错的话，你资历应该比闻聪还老一点吧？副主任哪能当一辈子？可他不走，你什么时候能上去？”
话已经说的这么直白了，刘青还能说什么，就算他没有想着取代闻聪，可他也不敢得罪郭明达。
一回到办公室，刘青就把去成都的人员名单报到了人力部门。
名单上两个人，一个自然是被郭副院长特意“关照”过的陈熙，另一个也不难选。
最初这事压下来时，他们部门的几个领导里就有人提议温媛媛，因为学历上她有短板，让她去大家都省事也最公平合理，但闻聪说她家里情况不好，所以这事才一直拖着。再说这一次正好她也是陈熙项目组的成员，陈熙被处罚，她自然也受牵连。
刘青还算懂事，又够雷厉风行，不像闻聪，郭明达明示暗示几遍都不好使，可是郭明达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
匡总那事办砸了，确实让他很不满意，但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大，谁知道最近也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风声，说这个项目上有人拿了厂家的好处想给厂家开绿灯，结果没开成。
今早在电梯中他偶遇院长，院长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竟然问他审查会是否顺利。这位院长是去年年中刚从集团里其他二级单位平调过来的，郭明达跟他交情不深，对他的为人处事也了解不多。所以他不知道院长那话是纯属没话找话关心一下他负责的项目，还是有意的旁敲侧击。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保险起见他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了了，以免让人想到是他刻意在压着这件事，他这才找到了刘青。
至于闻聪，说对他不失望那是假的，要不是没人可用他也不会看中他。让他去参加学习也是之前就定好的，当时还没想到他竟然连他交给他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不过他去参加学习管不到部门的事也正好，要是他在，处理陈熙这事怕是不好办，但也不能强迫他本人担责，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他真狗急了跳墙，他郭明达也麻烦。
想到这些，郭明达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
也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消息。人事变动的事情本来是很敏感的，需要严格控制知悉范围的，不知道怎么搞的，在刘青将交上去的第二天，陈熙和温媛媛要被派去成都这事就在设计部里传开了。
温媛媛也是从刘骏那里听说了消息，可是她实在不理解——让她去成都她并不意外，可陈熙为什么也会被下放？
刘骏也在替陈熙抱不平：“我听他们说是因为陈姐和厂家走得比较近，被领导们点名了。可陈姐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她一不缺钱，二不爱社交，怎么可能和厂家牵扯不清？这事儿肯定有问题。”
审查会过去好几天了，那天之后谁也没再提到过力学指标那个事，温媛媛就以为这事已经彻底过去了，原来在这等着她们呢！
可是别人不了解情况她了解啊！
这事跟陈熙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非要说他们项目组有责任，那也是她温媛媛犯了错，和陈熙无关。
但这事怎么解释？替陈熙辩驳就要揭发闻聪。
即便她对他已经没有了最初那种爱慕，可他对她依旧有知遇之恩，还有过往的无数次，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对她的帮扶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温媛媛说：“我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了，但那件事是我的错，和其他人无关，回头我会去找领导解释的。”
刘骏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温媛媛这个态度，他又有点着急：“你先别冲动，你难不成还真辞职啊？你想想你妈。”
如果是在以前，让她辞职她肯定是不愿意的，但现在看到院里这么对陈熙，她心都凉透了。像陈熙这样不仅有能力，还能把这份工作当事业和理想来看得人，她不知道他们设计院里还有多少，总之不会很多。可是矜矜业业搭上了自己的青春，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不光彩的结局。单是想想，她都替陈熙感到不平。
既然如此，这种地方根本不值得他们这样的人有所留恋。
温媛媛：“辞职就辞职，我不信在找不到其他像样的工作。”
刘骏还是劝她：“你先冷静，如果后面有领导找你谈话，你就先拖着别表态，一切等主任回来再说。”
想到闻聪，温媛媛心里更难过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清楚这件事，还是这本来就是他的决定。如果真是那样，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陈熙连续数日失眠，把褪黑素当糖吃也没用，浑浑噩噩开车上班，错过了一个环路出口，不得不绕路，这样一来到办公室时就晚了十分钟。
以往这时候大家都在轻松的聊天，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可今天她一走进办公室，就觉得气氛有点紧绷。
门口的两个同事正凑在一起不知道嘀嘀咕咕些什么，看到她出现，下意识噤了声。
再看格子间里其他人，也都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
陈熙对这种氛围并不陌生，她为人低调，却因为不合群总是活在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里。
不过这次又是什么事？
陈熙在位置上坐下，就见温媛媛和刘骏相继从茶水间里走出来，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不过整晚的失眠和堆积的工作让她没时间去想太多，她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温媛媛却被成都分院那事搞的没心思工作，她很想问问陈熙知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怨她的粗心连累了她，但陈熙一整个上午都很忙，她连插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样终于熬到了午饭时间，陆续有人起身去吃午饭，温媛媛趁机凑到了陈熙跟前。
自从两人熟悉以后，温媛媛已经很少有跟她说话这么忐忑的时候了。
“陈姐，要不要去吃饭？门口新开了家越南菜挺好吃的！”
温媛媛问出这话时，她还担心陈熙会拒绝，谁知道陈熙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去吃饭的路上，温媛媛犹犹豫豫地开口：“陈姐，你怎么都没问我审查文件上的力学指标的事？”
陈熙了然：“原来还是这件事。”
原来这一大早大家议论的还是审查会那事，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事沉寂了两天后忽然又被人提起来，但她不用刻意去打听，也能猜到大家是怎么说的。
温媛媛不明所以：“什么？”
陈熙：“一个多出来的指标而已，如果不必要回头去掉就可以了。”
其实温媛媛一直很好奇陈熙对这件事的态度，会不会嫌她粗心，甚至怀疑是她在里面做了手脚……但她怎么也想不到，陈熙会是这么轻描淡写的态度。
可是陈熙不怪她，并不代表她能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她想了想，鼓起勇气说：“其实是我太粗心了，从别的报告里复制模板的时候不小心把那个报告的指标也复制过来了。”
陈熙闻言看向她。
这一眼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那其中有意外又好奇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心思在里面，但她可以确定，陈熙并不信这话。
难不成她早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才至今没有来问过她？
温媛媛有点紧张：“姐你怎么这么看我？”
陈熙收回视线，片刻后才说：“不管事实真相究竟是什么，以后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温媛媛不由得停下脚步，这话听着像是在保护她，可陈熙分明不信她刚才说的那番话，那陈熙想要保护的人就不光是她了。
她大约真的已经知道了闻聪做的一切，那她应该很失望心寒吧，可为什么又要这么做呢？
或许是他们多年的感情让她无法揭露闻聪，也或许只是她真的不在意这些。
但无论是哪种原因，都让温媛媛觉得很难过，替陈熙难过。
她加快脚步赶上前面的人：“可是院里说这件事要以儆效尤，所以总要有人来当这个‘杀鸡儆猴’的鸡。”
对于这件事，陈熙明显是真不知情：“怎么个以儆效尤？”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温媛媛说的那家店门前，没想到这么一家小店生意还不错，中午就要等位置了。
温媛媛正犹豫要不要换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跟陈熙说说从刘骏那听来的消息，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设计部真是干什么都拖拖拉拉，等了他们这么久，总算把去成都分院的名单交上来了，再不交，我可要去院长那告他们一状了。”
温媛媛循着这声音看过去，可惜她们身后是一排装饰花架，说话的人在花架之后，从温媛媛她们的角度只能看清那后面站着两个女人，却看不清具体是谁。
不过她们讨论的内容并不陌生，正是她们刚才讨论过的，显然对方也是她们院的人，而且就连这个说话的声音温媛媛也觉得有点耳熟。
不会这么冤家路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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