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传完话便走了, 云竹几人就把屋里拆开的首饰盒都收起来,明月赶紧去换衣裳,接着梳妆打扮了。
明月边穿着衣裳, 边问道:“怎么这么快,不是还要几日的吗?”
翡翠给她系腰带,道:“水上的事情, 讲不准的, 早些来也好。”
明月赶着忙,穿了件淡色的素绸小袄,袖摆缝着牡丹,很素雅又显气质的版型, 紫竹很快给明月盘好发,便开始收拾屋里的物件。
用了不过两刻钟,明月便上了垂花门前的车架。
大谢氏穿了件桃红的小袄,脸上带着笑,打着扇子道:“估摸着午时能回来,我已经叫厨房备膳了,咱们回来了一大家子, 好好一齐吃一席。”
明月瞧的出她很高兴, 擦了擦额上走出来的汗,不由也点点头,笑道:“到时候就热闹了。”
又等了一会,两个妹妹也来了,身后的车队成了形, 便慢慢地驶出了东府。
车架上了大街, 各式各样叫卖的声音一下涌入耳朵。大谢氏不住地打扇子, 嘴里讲着闲话, 又对着明娇感叹道:“你母亲多少年没回来了,都要,二十一年?记不清了都……”
明娇搓着手,跟着附和两句,她许久没见谢氏了,心里也想的很呢。
一旁的谢嬷嬷笑道:“二姑娘当年出嫁时还哭哭啼啼的,老夫人跟着都哭碎了心肝,现下女儿都这般大了,儿女双全……”
大谢氏也不由讲起当年在闺阁时候的事情,明月也想明家人了,同两个妹妹听着谢氏儿时的趣事,跟着笑了半天。
叫大谢氏这样讲来,当年谢氏也不是什么聪明的姑娘,全然没有如今精明干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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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已经散了朝,文武百官打金銮殿的门前散开了。
谢琅玉同魏进一齐出来,他低声讲了几句话,魏进连连点头,他便同谢知一齐走了。
魏进独自出了内宫,骑着马,在宫门前遇见了镇北候家的长子李澍。魏进牵了牵缰绳,心想,来得正好。
李澍穿着盔甲,正带着一队人在长道上巡逻,见了魏进便拱手,笑道:“魏兄,朝里散了?”
魏进提了提缰绳,翻身下马,会敬一下,便牵着缰绳朗声道:“散了,你这才上职?倒是舒坦啊。”
李澍呸了一声,苦着脸道:“上了个把时辰了都,你们百官入殿的时候,咱们这都瞧的见呢。”
魏进摆摆手,锤了锤左胳膊,像是有些难受,接着问起了太医院的事情,“胡太医到了吗?昨个落枕了,给我难受的。”
李澍想了想,道:“胡太医没来,江太医倒是来了,可以去瞧瞧。”
魏进像是有些失望,叹了口气,道:“那还是算了,我还是等胡太医上职吧,他有些能耐在身上的。”
李澍也不多们,两人讲几句闲话,笑了半天,约好李澍下职了一齐喝酒。
谢琅玉回了衙门,没歇一会就忙起来了,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魏进也来了。
谢琅玉在写状子,眼神专注,听了动静抽空看他一眼,笑道:“挺快的。”
衙门简陋,屋里也没什么摆设,连个冰盆都没有,魏进热得满头大汗,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一旁的小厮连忙给魏进上茶水,魏进畅饮一杯,边拿衣摆扇风边喘着气道:“骑马回来的……江太医今个又来了,这个月已经来了十来次了。”
皇帝的对皇宫的把控已经到了严苛的地步,想往宫里插个探子比登天都难,这些年隐约也可以觉出皇帝身子不太好了,但是太医院里十来位太医,出入都要严格排班,去了那个宫里待了多长时间全都登记造册不可外传,外边摸不准到底是哪个太医管着皇帝的脉案。
这样试探了太医院里的排班,谢琅玉锁定了三个最有可能的,但是也不能确定,里边变数太大了。
谢琅玉像是不觉着热,认真地把状子写完了,折好了放在边上,看着魏进道:“还得再详细一点,接着查吧。还有显王的人一直跟着我们……溜了好几日了,今日就去抓,拿着我的腰牌,先不要管上面的。”
魏进领命便去了,觉着外边都比屋里凉快一些,谢琅玉专注地写起信来。一旁的吴清源边给自个扇风边整理户部支出的册子,这些册子数量大且账目繁琐,很难从里边找出什么来。
屋里很快来了几个户部的属官,讲谢琅玉昨日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叫谢琅玉查阅。
户部虽有十三司,但能管事的只有三个人,户部尚书,户部左右侍郎,现下都拿了十三司的账册来对。谢琅玉领了皇命,便暂时地有了统领户部的权利,起码明面上这些人都要听他的。
听着这几人又来了,边上的吴清源不由皱了皱眉,看着书桌后的谢琅玉。谢琅玉没讲话,静静地把笔放下了。
其实这账这半个月已经对了不下三次了,叫他们交上来的东西来看,每个司都没问题,这户部就不差钱,三个人也都笑眯眯的,问起什么都推来推去的打太极,这边没问题,那边都是算好的……但是钱对不上是实打实的。
谢琅玉看了帐没说什么,只是驳回去了两次,现下便又对一次,屋里又闷热,谢琅玉不怎么讲话,那三人把账册汇总了,算的满头大汗,一笔一笔清清楚楚,照这个账本来看,户部真是个清水衙门,人人都干净的不得了。
谢琅玉看着册子,静静地听着,等三人讲完了,他还在翻着册子。
户部尚书见状,同两个部下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俱都老神在在地拱着手。这账本上下都对过,找谁来都是一个口径,他谢琅玉就不可能在户部瞧见真账本。
谢琅玉没讲话,他把册子合上,其实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前边已经驳了两次了,结果一个个好像都不会看脸色,还这么糊弄,他也没指望这群人会交真账本,但是不代表每次都能交一样的。
谢琅玉把册子轻轻放在桌上,他靠在椅背上,在三人间看了看,过了一会,他看着站在中间的赵尚书,眼神定在他身上,道:“这是你们三个一齐做的?”
赵尚书笑笑,拱着手讲话,态度十分恭敬,打着官腔,“大人,您不晓得,这账咱们户部都清清白白的,绝对没错,算了多少次了,肯定是……”
他一边讲,谢琅玉就笑着看着他,明明表情很温和,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
赵尚书慢慢地,莫名有些讲不出话来了,声音一开始小,后边的渐渐也没了,屋里也就安静了,赵尚书忽然有些不妙的预感。
谢琅玉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桌子边缘,他在三人间看了一圈,像是沉吟了一会,缓缓道:“这样吧……这本是你做的?”
谢琅玉随手点了一本,问赵尚书。
赵尚书一愣,心想,这不都是一齐做的帐吗?户部就没有单独做账的习惯,刚要讲话,谢琅玉就笑笑,接着道:“做的太烂了,以后这种集帐的事情你就别插手了,让他来吧。”
没等赵尚书反应过来,谢琅玉在两个侍郎里随意点了个人,也不管他是谁,温和道:“慢慢做吧,不着急。”
被指的正是左侍郎,脸上的错愕还没来得及掩饰,心里一下就惴惴起来,原本好几个人,算的上是户部上下达成了共识——这账不能漏,漏了户部上下都要追责,没插手也得有个监管不力的罪名,还得得罪太子同显王。
他们预备先把谢琅玉糊弄了,这么多人,到底法不责众,谢琅玉也不能为这点小事在朝上伸冤吧。这样大家都好交差,就把难题抛给谢琅玉,得罪了太子或是显王,都是他的事了。
可现在单独指了他一个人,做不好岂不是算在他一个头上了,他敢敷衍谢琅玉,是因为有个赵尚书顶着,又觉着法不责众,现下心里一下就有些发怯了。可是真交真的,他也讨不了好……
谢琅玉等几人心思都转了一圈,静静地看着几人的脸色一变再变,互相打着颜色,心里觉着有些好笑,但是没笑出来,只温声道:“都别愣着了,去做事吧。”
被一个小辈当着面讲做的不好,赵尚书脸色铁青,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心想,真是叫人捧惯了,不晓得在旁人的屋檐下要学会低头……两个侍郎也忙不迭地跟着走了。
待瞧不见人影了,一旁的吴清源把桌上的册子都收起来,疑惑道:“户部利益交错,若是交了真账本出来,整个户部都要吃挂落,咱们不是不在这费心力吗?何苦又得罪赵尚书一场。”
谢琅玉笑了一下,翻着书道:“他太烦人了……而且我们不在这费心思,可以让别人废。”
吴清源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道:“也是,咱们查旁的,叫他们在户部打架吧……”
今个这么一出,估摸都以为谢琅玉要同户部死磕了,难免要掺和一把。
吴清源却还有些疑惑,道:“这赵致春,下官记得,他不是赵侯的人吗?”
谢琅玉把书合上,解释道:“他家已经预备同显王结亲了,他的……”
外边突然有个侍卫来叩门,谢琅玉止住话头,叫了声进,侍卫便进来答话,讲谢家人来递话,像是苏州的亲眷来了,叫谢琅玉现下去码头呢。
谢琅玉把书放下,让侍卫先出去了,他起身把剑佩上,犹豫一下,还是解下了,轻轻放在了书案边,边对吴清源道:“宫里太医的事情,你上点心,必要的时候,不吝啬用点特殊手段。”
吴清源点点头,低声讲了几句话。
谢琅玉都应了,道:“我不在这,你也别待在这了,找个凉快地方去吧。”
吴清源擦擦头上的汗,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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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边正是热闹的时候,此刻有两艘货船到了码头,船夫正趁着日头不大,热火朝天地往下搬货。这两艘船很大,百十来人围着一艘船卸货,来来往往的场面很壮观。
明娇不敢掀开窗帘,便趴在车壁上,对着窗帘缝缝往外看,听着四周各种吆喝讲话的声音,觉着十分震撼。
谢家洋洋洒洒来了个车队,停在码头不远处,后边几个空车架,还来了大几十个家丁侍卫,都是等会帮着明家卸货的。
明月打着扇子,心里期待,不住地叫来下人问话,“来了没有?都小半个时辰了。”
下人答还没有,但是已经能瞧见明家的大船了。
明月有些激动,就笑着点点头,打着扇子,看着明娇叹道:“哎呀,终于来了个能管你的,真好。”
大谢氏也笑,难得有些坐不住的模样,道:“不晓得你舅母如今是什么模样。”
几人正讲话,车厢就叫人敲响了,明月心里一动,掀了窗帘,就见谢琅玉骑着马,正低头往车里看,见了明月便笑道:“前边已经到了,想下来看吗?”
明月自然点点头,车里几个女眷连忙带起了帷帽,一个接一个地下了马车。
嬷嬷很快打着伞围上来,将自家主子同百姓们的视线隔绝开了,谢琅玉也下了马,他接了紫竹的伞,手虚搭在明月肩上,一群人便往渡口走去。
明月透过帷帽能瞧着一艘大船在渡口停了,几条长长的木板在岸边搭起来,上边很快下来几个嬷嬷,接着就是穿着红色小袄的谢氏。
那身影太熟悉,明月一下就认出来了,没忍住拍拍谢琅玉,高兴道:“快瞧!舅母!”
两拨人间隔得还远,只能隐约瞧见对方的身形,明娇也立刻认出了谢氏,大声叫道:“母亲!!”
这嗓子高的,大谢氏好笑道:“瞧见你了,还叫,惹旁人看笑话了。”
边上人来人往,几乎是人挤着人,叫下人们围着勉强空出位子来,现下边上来往的人都好奇地往里边瞧。
那边的谢氏果然也望了过来,隔得太远,明月瞧不见她的表情,只见谢知已经上了船,慢慢把谢氏扶下来了,后边还跟着好几个人。
等到一行人会和了,谢知也不骑马了,谢知同大谢氏还有谢氏坐在一辆车架上,二十几年没见的兄妹,现下有的是话要讲。
剩下的人便一齐上了大车架,谢琅玉骑着马守在外边,明淑来了,二房的二舅母也来了,还带来了潜哥儿,车架里坐的满满当当的。
明月早就想潜哥儿了,把他抱在怀里拍了两下,觉着沉了好多,还是那个唇红齿白的模样,抱起来小小的一团。
明潜还认得她,害羞地靠在她怀里,小声叫她长姐。将近半年过去了,明月仔细地瞧着他,明潜其实长高了,也长胖了许多,明月都有些抱不住了,捏捏他红扑扑的小脸蛋,拿了糕点给他吃,叫一旁的嬷嬷抱住了。
车架缓缓驶离嘈杂的码头,现下要热起来了,明月打扇,边笑着同吴氏道:“老夫人在家里还好吧?我前些日子写了信,现下还没收到回音。”
吴氏擦擦汗,变笑道:“好着呢……你大舅舅不是要升官了吗,估摸着要到京城来了,老夫人一听,她多想你啊,自然也是要来的,你大舅舅便跟她讲,这水路可不好走,叫她好吃好喝,先把身子养好才是。老夫人一听,便当圣旨一样做起来……”
明月听着忍不住笑,心里一酸又突然红了眼眶,她低着头,拿帕子遮掩过去了,好一会才又笑道:“潜哥儿都来了,三舅母怎么没来啊?”
二舅母吴氏笑眯眯地,不住地打量着明月,道:“她县里可忙了,玉门关状况不好,又多了批要安置的人……”
这话头有些沉重,吴氏连忙撇过去了,看着明月笑道:“哎呦我的天爷啊,不讲那些了……我们月娘如今真是大变样,太漂亮了,你走在外边,我都不敢认了。”
明月今个打扮的素雅秀美,她本就生得好看,这样穿就显得气质格外出尘,还有一股以往没有的韵味,脖颈细白,脊背挺直,面色红润,一瞧就过得极好。
明月都不好意思了,道:“您就夸我吧,倒是也讲讲你们这一路,路上太平吗?”
明娇早就同明淑黏糊起来了,在边上的时候整日嫌,远香近臭,许久未见,竟然也惺惺相惜起来,姐姐妹妹叫的腻歪。
明月见了,好笑道:“给你两个淑妹妹都介绍一下呀,只顾你自个讲了。”
明娇这才想起来边上的谢望舒,连忙也拉着她讲话了。
吴氏打着扇子,便讲起这一路上走得如何辛苦,又擦了擦汗,道:“这京城,旁的不讲,是真热呀,苏州可没这么热。”
现下都要午时了,明月也觉着热,给几个妹妹打扇,边道:“到府上就好了,屋里有冰盆,膳都备好了,母亲早就准备起来,把院子什么的都整理好了,就等你们来了。”
车架行到了繁盛的长顺街,外边百姓叫卖的声音,还有各式各样嘈杂的声音,一下冲到耳朵里,引得吴氏掀开窗帘往外瞧了一眼,惊道:“那有一个,天爷啊,这有十层高吧,这能上去吗?”
明月也跟着看,笑道:“六层,能上去的,等舅母修整好了,咱们一齐逛逛去……”
吴氏自然应声,见外边的大街都比苏州宽敞好几倍,忍不住连连感叹起来。
明月陪着她讲话,倒是也能打发时间。
街上热闹起来了,车队不好走,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谢府。
几人下了车架,不急着安置,俱都往大谢氏的清静堂里去。
屋里换了张红木大圆桌,一大家子坐的满满当当的。
谢知坐在主位,大谢氏同谢氏分别坐在他身侧,边上的便按辈分排下来。潜哥儿也能独自坐着吃膳了,到底是年纪小,身旁便有个嬷嬷陪侍着。
明月左手边是谢琅玉,右边便是明娇。
桌上开始摆膳,明月就见大谢氏同谢氏眼睛都红肿,连谢知也红着眼睛,想来是在车架上讲过话了,已经伤心过一场了。
丫鬟们轻手轻脚地摆碗筷,谢氏坐着,慢慢在这屋里看了一圈,眼睛又红了,强笑道:“长姐的院子,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这边上的柜子可没这么高。”
大谢氏眼睛里也含着泪,跟着瞧,道:“换了,早年修整过一次的,你院子里还是老样子,空着没人住,就母亲以往身子好的时候,时不时去瞧瞧……”
谢氏听了又忍不住擦起眼泪来,哭道:“现下该去瞧瞧母亲的,吃饭都起不来吗?”
孩子走了这么多年,最惦记的就是母亲。
大谢氏眼睛里含着泪,还笑了一声,道:“老了,已经不比当年了……”
屋里的气氛都低沉起来了,几个小的都要跟着抹眼泪。
明月抿了抿唇,在桌子底下牵住了谢琅玉的手,谢琅玉靠在椅背上,他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筷,有些用力地回握了一下。
谢知也红着眼睛,到底是长兄,清了清嗓子,道:“行了,先吃,吃了再去瞧母亲,她现下都没起,你去了是吵她了。”
谢氏连忙便擦了擦眼泪,笑道:“是,咱们先吃膳,明明是个好日子,叫我这样一弄,都没喜气了……”
一家人便吃起膳来,桌上一半京城菜,一半苏州菜,谢氏喉头哽咽,还笑道:“我都忘了这个味了。”
一桌饭吃得人人都红了眼眶,几乎都没吃好。饭后,谢知带着两个妹妹去看老夫人,余下的人便去安置了。
老夫人身子不好,估摸能醒个把时辰就不错了,现下见见儿女,怕是要哭得止不住,小辈们识趣的都不去打扰。
明月擦了擦眼眶,眼睛有些红肿,还是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给明家人安排院子住,又边叫人去了顾府找明裕。
府里现下就有些忙了,因着要到六月末了,没几日便要去安山避暑,府上这几日本来要收拾物件的,结果明家人也在这个档口来了。
不过明月早有准备,倒是并不慌乱,预备今个一日就把明家人的事情安置妥当,明日便开始收拾避暑的物件,是来得及的。
谢琅玉在府上陪了她一会,衙门里有人来叫,便又去上职了。
明月把明淑明潜这些小辈安置在了西院,同明娇谢望舒住得近,平日里也能解解闷,长辈们便都安置在了东院,往来也方便。
等到把院子认清了,吴氏也不急着收拾小院,反而来明月的院子里坐着讲话了。
几个妹妹都在院子里的树下打闹,晒得满头大汗都不肯进屋,明月忙着打理院里的事情,时不时透过窗户瞧一眼,更多的时候忙自个的,每个院都要分配几个府上的家生子,厨房里也要打招呼,府上多了几口人,吃膳也要精细……
吴氏独自在屋里打转,很守礼的不往里间去,笑道:“咱们月娘真是熬出头了,全家人里,最出息的就是你了。”
明月边写着各院的用度,边好笑道:“您就奉承我吧。”
云竹端了新鲜的瓜果来,笑着叫吴氏享用。
吴氏便坐在明月身边的小案上,笑眯眯道:“你难道嫁的不好?这屋里处处都是奇珍异宝,府里仆从如云,难道不是好日子?”
当年谁想的到,出身最不好的明月,嫁的最好,如今家里都能受她夫家的照顾,沾她的光。
明月笑着附和地点头,她倒不是觉着这就是好,只是想到了谢琅玉,便觉着确实很好。
吴氏脸上的笑都掩不住,道:“真好,你过得好,咱们全家都放心。”
明月抿着唇笑,听了这个,眼眶微微发红,她捏了捏手里的笔,笑着点了点头,道:“你们放心吧,我这处处都好。”
吴氏也有些伤感,好在她素来心大,见外边还在热闹,明娇大呼小叫的,明淑蒙了眼睛满院子摸,明潜跟着几个姐姐屁股后边打转,小短腿蹬蹬蹬地跑,跑得脸颊红红的,出了一头的汗。
吴氏压了压声音,道:“这舒姐儿,瞧着真不一般啊。”
谢望舒今个许是因着明家人要来了,很懂事地穿了件平常的小袄,没穿那些灰扑扑的颜色,只是她个子高,脸上又常常没有表情,瞧着便不好惹,有些凶,同一般的闺阁女儿很不一样。
明月停了笔,往外瞧了一眼,笑道:“她身体好,性子也不错。”
吴氏左右瞧瞧,忽然小声道:“她母亲,是不是先前来府上传过道的青云真人……她像是也来京城了,路上还同咱们家一齐走了一段,快到的时候便散了……”
明月哪里晓得这个,连忙放了笔,道:“可瞧见她往哪去了?”
吴氏摇摇头,她其实也没这么关注,就是觉着好奇,便讲来听听。
明月想了想,还是没去探究,吴氏都晓得了,那谢氏也必然晓得了,这是长辈们的事情了。
把该吩咐的都吩咐了,交代的都交代了,天色都见黑了,吴氏没事可做,出去院子外边逛了,原本夜里还要一齐吃膳的,奈何明家人都累了,谢氏几乎哭了整日,已经撑不住了。
明月带着几个妹妹用了膳食,又带着明娇去谢氏的院子里陪了一会。
谢氏已经靠在床头了,明娇脱了鞋袜,上床粘着谢氏了。
丫鬟们连忙又搬个秀凳来,明月坐了,瞧着下人们轻手轻脚地规制屋里的摆设。
谢氏眼眶红肿,精神气瞧着还不错,同明娇讲了会话,便握着明月的手,把她细细地上下打量一番,见她一副妇人打扮,心里欣慰又感伤,还是笑道:“好孩子,果真是好好的,这几个月心里总是空落落的,现下总算是放心了。”
养在跟前的姑娘,打小养到大的,府里一下没这个人了,谢氏的心总是浮着,放不下,想到日后明娇也要嫁出去,还不晓得是什么光景,心里更是难捱。
谢氏瞧瞧在床上打滚的明娇,叹道:“你们大了,便要一个一个地离开我……”
明月听了这话也难受,还是笑道:“哪里是离开啊,您什么时候想见了都能见着的。”
谢氏便也笑,道:“是,是这个理……你走了以后,明娇也不在,小辈们独淑姐儿潜哥儿,也热闹不起来,真是冷清了好一段时日,不过一切都好,没生什么变故。”
一旁的丫鬟倒了两杯热茶来,明月把茶捏着手里,点点头,笑道:“母亲院子里的树怎么样?我心里还惦记着呢。”
谢氏道:“好着呢,命大,下人照顾的又精细,我走时它已郁郁葱葱。”
明月忽然鼻头发酸,轻轻地点点头,沉声道:“好,活着就好。”
就像是明佳永远地活在闺阁里,无忧无虑的。
谢氏擦了擦眼睛,连忙讲了明家要在京城安家的事宜,不再提这个了。
迁居到京城是个麻烦事,耗时长,人力物力都耗费大。好在明正谦的调令估计要到过年前后才会下来,还有半年的时间,足够去找宅子,安户籍,把这些零散的事情都先处理完。
谢氏一件一件地讲,明月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心里想着,到时候瞧瞧老夫人的身体,若是能把老夫人也接过来,那就更好了。
两人这么讲了会闲话,边上的明娇人已经迷糊了,今个跑了一整日,估摸也累了。
谢氏又是嫌弃又是爱怜地揪了她一把,明娇嘟囔着翻了个身,马上便睡熟了。
屋里的丫鬟们都安安静静的,轻手轻脚地点着蜡烛,谢氏看着明月,低声道:“这个把了,你的月例……”
明月抿着唇笑了笑,没想过她会提这个,微微垂着头,小声道:“本来就不准……我这些日子都有些犯困,也容易疲惫,但是前两日才瞧了大夫的,只是身子有些虚。”
谢氏有些失望,但是也不强求,只道:“那你要好好进补,女儿家的事情,处处都要注意,要仔细……你房里的事情,你同乘风好不好?”
明月没有母亲,这些话除了谢氏,如今也没旁的人能问了。
明月有些不好意思,含糊道:“挺好的,我们……”
谢氏直了直身子,小声道:“你就讲是不是睡在一个被窝里?”
明月脸都红透了,含糊了两句,还是点了点头。
谢氏便笑起来,感叹道:“那就好,好,夫妻的感情是最重要的,我今个见他在你身旁的模样……我就觉着你们该是很好的……你同乘风,不论旁的,两人的脾气,性子,都好,不管什么状况,都不担心你们的日子。”
谢氏又靠在床头,屋里的烛光时不时闪烁一下,昏暗的暖光覆在人的脸上,柔和了两人的面孔,明月细细地看着谢氏,这才发现谢氏也隐隐有了白发,她也渐渐老了。
谢氏锤了锤肩膀,感叹道:“你没有母亲……总是比旁人艰难一些的,但是不怕,我不多讲,你总是咱们家的姑娘,你心里晓得便好……”
明月一听这个就有些受不了,她偏着头,眨眨眼睛忍住了眼泪,又点了点头,道:“舅母,我晓得的。”
两人聊到了戌时,屋里下人剪了好几回蜡烛了,外边的蝉鸣声越来越大,一个小丫鬟掀了帘子进来了,低声道:“三夫人,三爷来接您了。”
现下晚了,谢琅玉不便进来,便在院子外边等着。
明月一听,就有些坐不住了,眼神都变得亮晶晶的。
谢氏不由笑了笑,表情很柔和,道:“去吧,太晚了。”
明月有些不好意思,笑着点点头,起了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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