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看着这把剑, 都觉着喘不过气来,抿着唇摇了摇头,道:“怪沉的。”
谢琅玉捏了一下她的后脖颈, 明月就直起身靠在他怀里。
谢琅玉搂着明月,随手扯了个腰垫丢在剑上,把剑身压住了大半, 解释道:“这是我父亲的剑, 有些年头了。”
明月往他身上贴了贴,心想,这玩意多半见过血,不然不会看的人心里发毛, 她小声道:“其实还挺好看的?”
谢琅玉见她确实有些吓到了,便道:“他当年上过战场……我第一次见这把剑的时候还被吓到了,怎么也不肯拿。”
明月不由仰着头看他,好奇道:“真的吗?那你后来怎么又愿意拿了呢?”
谢琅玉想了想,道:“我当时小,还挺听话的。”
明月没忍住笑,那股子胆寒的感觉倒是消散了许多。
谢琅玉也笑了一下, 看着她道:“下次不会把它带上来了。”
明月摇摇头, 道:“还是不要了,带上来吧,我不看它就好了。”
谢琅玉便摸了摸她的脸,把她抱起来了。
现下车队已经行上了官道,外头少有人烟, 只时不时路过两个驿站, 清静得很。
马车上没人, 明月便靠在谢琅玉的肩头。谢琅玉靠在车壁上, 翻着一旁的箱笼。
箱笼在小案旁,手臂长短,里边都是些零碎物件,搁着等主子取用,谢琅玉翻捡了两下,翻到了那本话本。
明月本来懒懒地靠在他,见着话本翻出来了,心里一惊,好在谢琅玉就像是不晓得这是本什么书,轻轻搁在了一边,接着翻了本游记出来了。
明月松了口气,抱着他的手臂,莫名偷笑了一下。
谢琅玉翻了翻游记,看她一眼,好笑道:“你热不热?”
明月摇摇头,“还是京城里热,出了城都觉着好一些了。”
且马车上还搁着冰盆,明月现下一点也不热,倒是觉着困了,耷拉着眼皮跟着他一齐看游记。
这游记也没意思,明月跟着看了会,“这是哪啊?”
谢琅玉安静一会,看着她道:“陈庙,在桂州青山。”
明月呀了一声,有些惊讶道:“你连这个都晓得?”她只是随口问问。
谢琅玉看了她一眼,把书翻到了开头,好笑道:“再给你看一遍。”
明月看了一眼,脸一红,这游记开头就写了在哪了。
明月笑了一声,巴在他肩膀上认真看起来,没一会,不由摸了摸头上的珠钗,又动了动脖子,道:“怪不舒服的,好坠脑袋呀。”
谢琅玉便把书半合上,看着她道:“那给你拆了?”
明月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点头,很担心地嘱咐道:“可别给我拆坏了,叫人见了要讲闲话的。”
谢琅玉笑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脑袋,先试着拆了几个小钗,见没有散,便轻轻把最重的那支也取下来了。
明月动了动脖子,觉着舒坦多了。
谢琅玉又翻开游记看,明月现下没有珠钗坠脑袋了,立马看得昏昏欲睡,没一会就睡得浑身发软往谢琅玉身上贴。
谢琅玉有些好笑,他扶着明月的肩膀,把游记放下来,小案轻轻推到一边,接着把明月抱起来,安置在了毯子上。
赵全福正好掀了帘子,见谢琅玉给她搭了毯子,不由道:“睡了啊?”
谢琅玉点点头,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接着提了剑,掀了帘子出去了。
谢琅玉示意马车停下了,边对赵全福道:“让她睡吧,别叫她,还有好长的路,醒着也无聊。”
马车慢慢驶出队伍,谢琅玉下了车,叫后边的丫鬟上去守着,低声嘱咐道:“把车上的小案和食盒都撤了,容易撞伤人。”
紫竹连连点头,轻手轻脚地上去把东西都搬下来了。
赵全福看着谢琅玉上了马,连忙道:“前边正热闹呢,显王妃,皇后娘娘,太子妃……那都在太后娘娘的车架里边,还叫人来叫了几次夫人,老奴都给推了。”
谢琅玉提了提缰绳,把剑佩上了,笑道:“……也真是坐的下。”
赵全福跟着笑,小声道:“可不是挤得慌,恨不得要打起来了。”
谢琅玉笑着没讲话,日头晒得他脸颊慢慢发红,过了会,他道:“我去前边归队,您在这守着她吧。”
赵全福擦了擦头上的汗,叫日头晒得直眯眼睛,不由道:“怎么,姑娘不舒坦啊?”
谢琅玉道:“应该是有一点……她现下睡了,到了安山再让大夫瞧瞧。”
·
前边太后的仪仗里,直到申时车架停下修整的时候才散场。
皇后带着人回了自己的銮驾,心里叫显王妃怄得要死,面上还撑着笑。
因为清河郡主也上了她的銮驾。
谢欢扶着太子妃坐好,便独自坐在边上斟茶,皇后很快整理好了情绪,同清河郡主笑道:“现下才到这,都亥时了,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到山上呢。”
清河笑了笑,她透过掀起来的窗帘看了看外边的山林,道:“治成讲了,最迟不过戌时,不会耽误娘娘办宴的。”
顾治成今个便负责车队行进的安全问题,时不时走走停停也是他在前边排查。
皇后打着扇子,喝了杯凉茶,彻底静了心,笑道:“等到了安山,什么宴不能办,不急于这一时。”
清河郡主便也客气了两声。
皇后正想同清河多讲两句话,脸上的笑还挂着呢,銮驾外边就来了个小丫鬟,讲显王妃在寻清河郡主,叫她去打牌呢。
透过车帘外的软烟罗,隐约可见显王府规制的青色小袄,皇后忍着没发火。
清河郡主听了,便冲皇后伏了伏身,语气里带着歉意,道:“先前答应了王妃娘娘的,只得向娘娘请辞了,还望莫要怪罪。”
皇后勉强笑了笑,道:“去吧去吧,你们好好玩,本宫也想歇息歇息了。”
谢欢看着皇后的脸色,眼神闪了闪,安静地扶着清河郡主下了车架。
等人一走,皇后的脸色立刻就淡了下来,她摇了摇扇子,叫自己平心静气。
如今陛下最信任倚重的就是顾治成,出行都是他打头,实打实的心腹臣子。
皇后原先是不想叫顾治成站队的,但是如今形势越发严峻,现下谢琅玉仿佛同显王达成了共识,要先一致对外,针对太子了。
温家前些日子为了户部的事情,可以算的上是伤筋动骨了,现下不得不找一个能给太子撑撑腰杆的人物。
顾治成这个人,邪门的很,皇帝的疑心有多重,皇后自己最清楚,顾治成能得了皇帝的信任,这人必然十分宫于心计,且他原先谁也不偏,像是无意参与夺位,这样也好拉拢。
可显王也不是傻子,自然也跟着要拉拢顾治成。
一旁的太子妃扶着肚子,靠在车壁上,嘴里愁道:“这事情真不好搞,显王妃那张嘴,本宫怎么也讲不过,可别叫郡主真偏向她去了……”
郑昭现下是腹背受敌,前边显王在朝上寸步不让,后边有谢琅玉在户部插刀,皇后光是想想就喘不过气来,对着太子妃的语气还是很温和,“嘴里讲什么呢,显王妃是你叫的吗?你该叫人家叔母,没得叫人捡了错处……你也别操心了,只要肚里的孩子好好的,咱们就是稳的。”
皇后讲这话,安慰太子妃,也安慰自个。
可太子妃是不可能不操心的,她虽笨却心事多,不由看着皇后道:“姑母,且先不提显王,单指那谢乘风,如今已是如日中天了,先前苏州的事情,多少朝臣都偏着他啊,等那苏州来的女郎也有了子息,咱们殿下要……”
皇后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她不爱听,一听心口就直跳,没好气道:“行了,哪有那么容易就有了……还有,你不要整日到处乱跑,你是生怕旁人不晓得你肚里有孩子吗?那些宴会茶会,日后通通别去了。”
在京城的时候有太子护着,太子妃虽行事莽撞,皇后也不好讲,现下终于分开了,她倒是有时间来教教这个儿媳。
太子妃悄悄撇嘴,面上还是乖乖应了。
等太子妃叫人小心翼翼地扶着下去以后,皇后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心里像是有蚂蚁在爬,若是谢琅玉真有了子息,不会的,起码现下是不会的,哪有那么快呢?
皇后觉着自己走在悬崖边了,进不得,退不得,若是败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要如何,到底要如何,如何才能保住太子岌岌可危的未来,保住东宫的荣华与日后,保住温家上下几百口的性命……
皇后靠在车闭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压住了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她召来一旁的嬷嬷,低声道:“陛下有问起本宫吗?”
嬷嬷犹豫着摇摇头,道:“没听前边有来传召的。”
皇后像是早就猜到了,她木着脸,突然喃喃道:“若是早几年,显王妃挤兑本宫,他早就来本宫这了,这后边的事情,他哪一件不晓得,心里清楚的很,以前爱重本宫,有心思哄哄本宫,现下厌烦了,本宫见他一面都难……你说,怎么一下就这样了……”
嬷嬷连忙跪下了,伏着身子道:“娘娘宽心,陛下是庶务繁忙,哪里不爱重您呢?这满后宫,也没几个嫔妃,又独殿下一个子嗣,若是不爱重您,又怎会如此呢?”
皇后心里发酸,仰着头小声道:“他怕是后悔了……”
这话嬷嬷没听见,还低声安慰着皇后。
皇后给自个擦了擦眼泪,很快就平静下来,她看着那个嬷嬷,语气里没什么情绪,道:“你找人继续盯着,陛下近来身子不好了,咱们总得晓得是哪个太医照顾他……”
嬷嬷无声地点点头,皇后看着她,又想起谢琅玉同显王来,她捏了捏自己的护甲,道:“按原来的计划来吧。”
如今太子成了谢琅玉同显王的眼中钉,皇后只能想想法子,叫两人先斗起来了。
·
明月这一觉直直睡到了申时末,醒来时浑身发软,整个人都有些恍神,慢慢发觉自个已经躺在张小榻上了,她伸了伸腰,有些发懵的坐起来了。
这是间很宽敞的屋子,采光透风都好,前后通畅,装潢简单素雅,熟悉的丫鬟们正轻手轻脚地收拾屋子,明月的箱笼都理了一半了。
一旁的赵全福正往花瓶里插花呢,见明月醒了便连忙凑过来,笑道:“姑娘,可算是醒了呦。”
明月没忍住也笑了一下,可能是刚睡饱,现下觉着神清气爽的,不由笑道:“这都到了啊?哎呀,我怎么都在这了呀……”
明月左右看看,屋里都要规制好了,天色都暗淡了,她这是睡了多久啊。
赵全福点点头,道:“您这一觉睡得是真沉,三爷方才打马车上把您抱下来的,您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抱下来的?明月捂了一下脸,“唉!”
赵全福看得直笑,背着手道:“旁人都忙着呢,没人瞧的。”
明月可不好意思了,正好紫竹拧了个热帕子来,她连忙故作擦脸,把这话头揭过去了,问赵全福道:“那三爷现下去哪了?”
赵全福答道:“前边还有事呢,这周边巡逻的问题,还有院子住得散了,有些人家得往中间来,估摸还得忙一阵……”
明月点点头,觉着一扫先前的疲惫,浑身都是劲,她摸了摸肚子,觉着饿的慌,起来穿衣,见是屋里到处都在收拾,不由边系着腰带边道:“厨房规整出来了吗?”
赵全福把花瓶搁在小案上,明月瞧着是杜鹃花,伸手摸了一下,还挺新鲜的,赵全福笑道:“还没呢,今个不急着收厨房,夜里要去陛下的殿里吃宴呢。”
明月只好点点头,赵全福又帮着收拾屋里,还边道:“待会夜里,要叫大夫来给姑娘诊脉,别不是害了病,怎么一下就这么爱睡觉了……”
明月有些不好意思,心想,可能是她身子虚了的缘故,也有可能是中暑了,便道:“瞧瞧也好,这几日总觉着急躁,怕是也有些上火。”
明月讲完赶紧起了身,穿了身旧衣裳,帮着一齐规制院子。
中途紫竹带了许多点心来,还热乎着呢,讲是谢琅玉叫送来的,明月瞧了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现下闻着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很想吃些有汤水的,倒是不好麻烦人。
这不吃也浪费,便送到几个妹妹房里解解馋了
这么收拾一会,就到了酉时末了,明月见屋里及时收拾妥当了,松了口气,屋里的下人们便空出手去收拾厨房,前边也传来了要去吃宴的消息。
明月收拾好了物件,便换了身衣裳,把头发重新梳好,打扮的体面了才出门去。
山上的空气都是新鲜的,明月出了院子,走在山路上,风吹出来都是冰凉的,叫人很舒服,天色蒙蒙黑,远处还有萤火虫的光点,明月忍不住笑了笑,呼了口气道:“哎呀,这天气真好,多舒服啊。”
赵全福跟着她走,边笑道:“这山上白日里也凉快,山脚下还有温泉池子呢,到时候玩得您都舍不得回去。”
明月打着扇子笑道:“那倒不至于,还是咱们家里最好。”
这山路都是专门修整过的,边上的两旁树木的枝丫都剪得整整齐齐,路上隔几步路便有红灯笼挂着。
几人现下往山上走,没走几步路便又见着一个大院子,远远都听见热闹的声音了。
赵全福笑道:“就咱们三爷单独整了个小院,怕一齐住太吵了,叫您夜里睡不好觉,白日里又犯困,剩下的夫人,还有二姑奶奶,明家二夫人,带着几个女郎都住在这个大院里……”
明月深以为然,连连点了好几下头。
丫鬟推了院门,里边正乱着呢。丫鬟们在屋里进进出出地收拾,院子里摆了张大圆桌,桌上搁着几个点心盒子,大谢氏同谢氏,还有吴氏正坐在桌前讲话,边上就是明娇领着小的打闹。
大谢氏头一个瞧见了明月,连忙招手,“快过来坐,今个一整日没露面了。”
小丫鬟机灵地拖开椅子,明月坐在了谢氏身旁,笑道:“今个睡了一整日,倒是耽误事了。”
大谢氏摇着扇子笑道:“哪有耽误事情,还是年轻好,睡得住觉,现下叫我白日里多睡一会,睡都睡不住。”
吴氏连连赞同,又附在大谢氏耳边讲了两句私房话,两个年过中年的妇人笑得直不起腰来。
明月瞧着,也忍不住笑,心想,真是怪了,大谢氏这么个人物,有些有品级的妇人巴结她,她都不爱打理,竟然同吴氏这么合拍,现下嘴角都要挂到眼角了。
边上的谢氏倒是多问了几句,明月讲没事,便也不多提了,几人嗑着瓜子,乐呵着讲话。
直直坐到亥时了,山上才有人来传话,讲要去吃宴。
这山上在山腰建了一大片宅院,没有多么奢华,但是都还算精致,最顶上的便是行宫,十几个大殿,修的最仔细,被宅院围在中间,平日里都有专人养护,很是华美。
一行人去了皇后的清凉殿,宫人们早已把这收拾好了,这宴不在殿里,反而在庭院里吃,一溜摆下来十来张桌子,每家人都叫宫人们领到了相应的位置去了。
谢家人便坐在十分靠前的位置,谢知坐在里边的最边上,同陛下的御桌间只隔了显王,还有一个年纪很大的宗族老爷。
明月坐在吴氏的下首,本来她是要坐在大谢氏身边的,但是边上的小黄门讲,这席面并不算正式,一家人怎么做都行。明月便坐在最边上了,三个还没成婚的女郎,都坐在了大谢氏后边的桌案上。
潜哥儿年纪小,怕他御前失仪反而不美,便留在院子里了。
明月坐了好一会,桌案慢慢就满了,对面便是太子妃,再往下边去,过了几个不认识的官老爷及家眷,就能瞧见清河郡主一行人,明月收回目光,便没有看了。
殿里是人们低声讲话的声音,宫人们安静地在庭院里驱蚊点灯,山上凉快,都没置冰盆,庭院里都凉快极了,还有不晓得从哪里传来的蝉鸣声,很是怡人。
明月时不时同一旁的吴氏讲讲话,边注意着大殿门口,谢琅玉是在快要开始前一刻钟才来的,坐在了明月的下首。
明月左右瞧瞧,拿扇子挡着嘴,身子微微向他身边偏,小声道:“怎么这么晚呀?”
谢琅玉额上还有汗,笑道:“跟着在山上走了一圈,你饿了吗?”
明月点点头,一只手摸了摸小腹,有些害羞道:“我现下可是太有胃口了。”
谢琅玉没忍住笑了一下,正要讲话,上边就有小黄门唱礼,皇帝同皇后来了。
明月立刻正襟危坐,谢琅玉便不讲了,等到帝后二人走到庭院里,桌后百十来人一齐起身,福身行礼,齐声道:“陛下、娘娘万福金安。”
庭院里接着安静极了,大臣家眷们都躬身垂头,直到上边传了一个男声,叫了平身,院里的人又一齐谢恩坐下,没有一个人讲话了。
带上下人们,都有百十来人了,庭院里却安静地像是一个人也没有一般。
上边安静一会,明月不太敢看,莫名连气都不敢呼,便盯着眼前的红木长桌,听着皇帝讲了几句场面话,很快便叫开宴了。
宫人们微微躬着身子,端着红木托盘穿梭在长桌之间,明月面上的长桌上很快摆了六道硬菜,三道小菜,伴一道汤羹,取十全十美的意味。
香味传到鼻子里,明月还不好意思动筷子,稍稍抬眼,就见对面也没人动筷,直到上边的皇后笑道:“今个来得晚,只得了这一桌简餐,诸位便也简单用吧。”
底下人自然纷纷笑道不会,待帝后伸过筷子,底下的人才动起来。
明月也拿了筷子,先看看谢琅玉,道:“我吃啦。”
谢琅玉笑着点点头,明月便夹了个蒜茸榨菜蒸桂鱼,吃在嘴里,忍不住皱了一下脸,勉强咽下去了。
一股腥味,明月一下就倒了胃口,喝了口茶压了压,再瞧旁的菜,只觉得反胃,多瞧几眼,都下不了筷子,倒是不饿了。
谢琅玉看着她,低声道:“不好吃吗?”
明月摇摇头,犹豫一会,道:“我想喝汤了,是不是藕汤呀?”
“是藕汤。”汤就在谢琅玉手边,他看了一眼,拿勺子给明月盛了一碗,边道:“小心,有点烫手。”
明月便不拿手碰,闻着这个味道,终于觉着好一些了,慢吞吞地喝起汤来,心想,自己怕是有些中暑了,这才没了胃口。
谢琅玉倒了杯米酒,问明月喝不喝,明月就着他的杯子尝了一口,摇了摇头,皱着脸道:“好像有股腥味。”
“腥味?”谢琅玉便喝了剩下的了,也不晓得尝没尝出来。
明月边喝着汤,边瞧着院里的人,现下庭院里不少人都在讲话,时不时还有人同皇后讲两句话,许是因为陛下在的原因,气氛仿佛十分和谐,丝毫不见往日里私下宴会时的夹枪带棒了。
边上的吴氏也同谢氏讲话,并无不适,明月往后瞧了一眼,见几个妹妹也乖乖吃膳,一个比一个有规矩,丝毫不见往日里的跳脱,脑袋都少抬,这才放了心,还挺欣慰的。
明月悄悄观望了好久,耐不住心里好奇,稍稍抬头,打量端坐高台上的帝后二人一眼。
明月只见过皇后数次,印象中是个慈和温婉,气质高贵的妇人,现下也确实如此,穿着素色的宫装,笑容得体有疏离,身后是几个静默的嬷嬷。
边上的便是皇帝,明月不敢多看,隐约见着是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但是仿佛有些瘦,穿着棕色的长袍,袍子都轻飘飘的,脸色冷肃,没什么笑意,有股讲不清的气势,叫人不敢多瞧。
明月坐了会,觉着帝后二人虽时不时讲讲话,但是仿佛并不融洽,具体是哪里不融洽,也瞧不出来。
皇后吃着膳食,还时不时往底下瞧一眼,明月跟着瞧过去,就见见对面的清河郡主被几个温家的夫人围着,笑着在讲什么话。
明月先开始还不明白,多瞧了几眼,接着瞥了一眼正同人喝酒讲话的顾治成,忽然反应过来了。
太子想要叫中立的顾治成站队了。
明月觉着不好,不由拍了拍谢琅玉的腿,低声道:“你瞧那边……你瞧那顾治成……他若是……若是帮着太子?或是显王?那要如何是好”
谢琅玉放下筷子,抬眼看了对面一眼,也低声道:“多半不会的……帮了也没事。”
皇帝年纪越大,疑心越重,顾治成肯定有把柄握在皇帝手里,极有可能就是几十年前科举舞弊案的内幕,他不会轻易站队的。
谢琅玉这么讲,明月就安心了许多,小声道:“我是不想去同他打交道的。”
瞧一眼就足够闹心了。
谢琅玉在桌下抓住了她的手,明月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
谢琅玉给她夹了藕片,道:“用点饭吧,夜里没有吃的,饿了怎么办?”
明月只好捡着藕片,勉勉强强吃了半碗稀粥。
谢琅玉见她实在没有胃口,也不强迫她吃了。
这边夫妻和乐,对面的清河郡主尽收眼底,她边同温家夫人讲话,边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丈夫。
顾治成喝着酒,白皙的脸上带出晕红,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时不时笑一声,很是不拘小节,惹得一些言官不住地往这边瞧。
如今也独有他一人敢在陛下面前如此放浪形骸。
顾治成并没有看对面的明月,像是根本没注意到,清河松了口气,心里却还是不安,她喝了口酒,把所有的思绪隐藏起来,又笑着同温夫人讲话了,只是时不时地,像是忍不住一般瞧着对面的明月。
谢欢坐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焦躁不安。
这场宴席直到亥时末才散,明月喝了一肚子汤水,同谢琅玉顺着山路慢悠悠地走。
大谢氏早带着一大家子回去了,院里虽说住的开,但是这么多人,洗漱都要好好安排,因此并不耽误时间。
这座山上平日里都有专人打理,不远处还有一个果园,山间的小路十分平整,有的难走的地方,都用青石板垫了。
两人慢慢走在小路上,听着林子里的蝉鸣声,山上的气候凉,现下就觉着很舒适,两人走了两刻钟才回院子里。
明月坐在床上,丫鬟们早已把床榻铺好了,她坐在软乎乎的被子上,简直是立刻就想睡觉了。
谢琅玉解了腰带,见她睡眼朦胧,不由道:“你这是怎么了……再等等,马上大夫就来了,叫他给你瞧瞧好不好?”
明月半闭着眼睛,很想答应,但是人都软了,干脆倒在床上,道:“我忍不得了,我现下就想休息了。”
明月摸索着便脱了外裳,滚上了床,紫竹去外边打热水了,回来的时候,明月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
谢琅玉有些无奈,坐在床边,拍拍她的肩膀,见她睡得脸颊酡红,十分香甜的模样,也不忍心叫醒她了。只好拿热毛巾给她擦了脸颊手脚,盖上被子,对着紫竹轻声道:“叫大夫别来了,明日早间来请脉吧。”
紫竹连忙点点头,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了。
谢琅玉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上了床,他摸了摸明月的额头,没有发热。
山上凉,谢琅玉给她按了按被子,便也躺下了。
谢琅玉上床之前,把屋里的灯都灭了,屋里黑的见不着人影,他听着明月平缓的呼吸声,看着模糊的帐子顶想事情,估摸着过了午时才睡着的。
明月白日里睡久了,醒来的时候帐子里一片漆黑,外边安静极了,什么声音都没有,估摸是后半夜了。
明月本来闭着眼睛还想再睡一会的,但是肚子慢慢叫起来了,她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觉着胃都饿疼了,饿的她心里直发慌,莫名喘不过气来。
明月这下睡不着了,她坐起来,帐子里黑漆漆的,瞧不出什么时辰了,她按了按肚子,饿的好难受,什么都想不到了,就像吃点什么。
谢琅玉平躺在外侧,呼吸平缓。
明月坐在他身边,心里很纠结,犹豫了好久,她先是跪坐着,踌躇一会,又蹲起来,摸索半天,找准了位置,轻轻戳了戳谢琅玉的胸口。
谢琅玉一下就睁开了眼睛,下意思往身侧看去,隐隐约约见明月没有躺着了,反而蹲在他身边。
谢琅玉便一只手搭在眼睛上,像是在缓神,过了一会,他哑着声音问道:“怎么了?”
明月犹豫了一会,又跪坐在他身侧,看着谢琅玉在黑暗中有些模糊的轮廓,她小声道:“不晓得……我好想吃东西呀。”
谢琅玉把手放下来,他还闭着眼睛,像是还没醒神,声音有些疲倦,道:“嗯……想吃什么呢?”
明月探着头,帐子里太黑了,她靠他靠的很近,想看看他有没有睁开眼睛,边道:“……不知道。”
谢琅玉闭着眼睛,他先是嗯了一下,过了一会,感觉到明月湿热的呼吸都要打在脸上了,他又没忍住偏着头笑了一声,避开了,接着睁开眼睛,看着明月模糊的轮廓,重复道:“不知道呀。”
明月点点头,摸索着牵着他的手,道:“厨房都没收整好呢,我想吃热的……是不是很麻烦?”
明月想忍着的,但是肚里像是有个空洞洞的东西,她整个人都空落落的,心里还莫名的难受。
明月吸了一下鼻子,小声叫了一声,“表哥。”
现下都不晓得什么时辰,屋里黑得只能瞧见彼此的模糊的轮廓。
谢琅玉抓着她的手,把另一条手臂压在脑袋下,声音还有些困倦,他道:“没关系,表哥不怕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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