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暴君(十五)
汤药倒在花盆里并没有影视剧里那种直接把花毒死的情况发生。
看来在药里下手脚的人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姜迟将药碗放在一边, 呆呆地跪坐在地上望着那盆散发着浅淡药香的花。这盆芍药开得极好,花瓣重叠雪白,混着一点如丝如缕的胭脂颜色, 宛若妩媚出尘的神女。
“你怀疑有人在药中下了毒?”系统好奇道。不错嘛,宿主大人已经学会怀疑副本里的一切了。
姜迟自己也有点困惑, 他低头看着自己樱红色的指尖, 慢吞吞地说:“我也不知道,就是不想喝。”
膝盖蹭着地上坚硬的暖玉, 倒也感受不到寒凉。
他问系统:“我到底生了什么病?”
发病的时候总是在深夜, 心口疼得必须要有人细细地揉开才好, 做什么都没力气,但是又不至于就这么病死。
只是身子骨永远硬朗不起来, 别说像他骁勇善战的哥哥们那样骑马射箭了, 就是走快两步都气喘吁吁, 好比那单薄娟秀的美人灯,风一吹就坏了, 须得被人捧在手心里时时护着才好。
系统却只能说:“涉及剧透,不可以说哦。”
小狐狸动了动耳朵, 那双玻璃珠子似的漂亮眼睛弯起来,有点得意地说:“你这么说, 那就是我的病确实是有问题了。”
系统:“???”
这小狐狸,够机灵的。
姜迟挥了挥手, 将那芍药花上格外清苦的气味散了散, 确定闻不出来了,这才打算站起来。
但是他好像跪坐得实在太久, 膝盖都麻了, 加上身体虚弱, 一时间摇摇欲坠差点摔倒。
姜迟都做好了准备要跌个跟头,一只手却轻轻巧巧地将他扶住了。
小皇帝愣了愣,回过头却发现是那个胆子很小的小姑娘。
织荷瑟瑟发抖,生怕自己惹恼了小皇帝,看姜迟站稳了就猛地收回手跪在地上:“奴,奴婢冒犯了陛下,罪该万死!”
小皇帝刚刚折腾过一场,瓷白肌肤上烧着晚樱一般的艳色,胸口衣襟刚刚被姜昀揉乱了露出大片软嫩莹白的皮肉。
上面是甚至还横着几道手指印,越发叫人面红耳赤。
更何况小皇帝那张堪比杀器的漂亮脸蛋,刚刚高烧褪去,幽蓝色的虹膜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膜,看谁都像是蕴着万千情意,非卿不可。
织荷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敢直视姜迟,心慌之下又要磕头,刚弯下颈子,前额将将碰到地板的时候却被一只手轻轻巧巧地挡住了。
“磕来磕去的,孤都烦了。”姜迟声气还是虚弱,仍然勉力提着一点力气同小姑娘笑笑,“你叫什么名字?”
“织,织荷。”
“好吧,织荷,今天夜色很好,不是吗?”
小宫女茫茫然睁圆了一双不明所以的眼睛,战战兢兢地望向小皇帝。
赤脚踩在地上的美人唇边漾起一抹清浅而惑人的笑意:“回去睡一觉吧,把药碗拿出去,今天也累了。”
织荷刹那间福至心灵,她拿走了药碗道了声“是”便默默地退出了皇帝的寝宫。
果不其然那位大太监正候在宫门外,带着一丝焦急地问织荷:“陛下可喝药了没有。”
织荷想到小皇帝那张秾艳的小脸,头低得更深,两颊的红晕都深深地埋进了黑漆漆的夜色里:
“喝,喝过了。”
……
祭祖大典比姜迟想象的还要更无聊一点。
皇帝跟着典礼官拖长了声音的颂词或站或跪,一身奢华的厚重礼服差点把他单薄的小身板压垮。
他昏昏欲睡地像只人偶似的端正站在高台上,两颊上还滚着尚未完全褪色的粉色。高冠博带的男人站在姜迟身后,借着宽大衣袍的遮掩勾住了小皇帝的手指。
姜迟微微偏过脑袋,不动声色地看了依然凛然端庄的席丞相一眼,心想果然不可以惹这样的笑面虎。
谁知道他看着这么正经一个人,私下里竟然是这样的。
太下流了。
那手光是撩拨着少年的手心还不满足,顺着柔嫩掌心慢慢地往上延伸,细细地摩挲着少年玉雪可爱的腕骨。
姜迟强行装出一副镇静高冷的模样,衣冠下的身体却止不住要瑟瑟地发着抖。
他几次想叫席观月住手,一张口却看到台下百官望着自己的眼神。
如狼似虎,像是随时要扑上来把这瓷偶似的精致少年吞吃了。
“系,系统哥哥,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姜迟抖了抖,“怎么好像很恨我的样子,是我暴君形象演太好了吗?”
那声“哥哥”是怎么回事?
系统不理解,但是叫得它整个统都舒展开了。
系统有点不太能分辨恨不得食肉寝皮的“吃”和恨不得困囚于床笫百般yin玩的“吃”,犹豫了半晌,慢吞吞地说:“可能是因为觉得您一直不理朝政,又残暴荒yin,觉得您德不配位吧。”
姜迟一听就放心了,嗨呀,这就是昏君的基本素质啦。
似乎是察觉到小皇帝分神,席观月有点不满地捏了捏少年突起的圆润腕骨。
姜迟哆嗦一下,回过神来又僵着小脸站直了。
一路上腰酸腿疼的,结束的时候姜迟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但是席观月还不给他能独处的机会。
男人慢悠悠地撩开了轿帘,光明正大地与姜迟同坐一架轿撵,外边人还要感叹席相真是圣眷隆恩,只有姜迟有苦说不出,只好做那个冤大头,战战兢兢地看着席观月越贴越近。
两人连呼吸都要交缠在一起了。
席观月自然也是知道姜迟夜里毫无征兆地发病的事。
他慢条斯理地撩开了少年贴在颊侧的黑发,凝眸盯了那张白瓷似的脸蛋一会儿,勾起唇角笑了笑:“陛下,身子可还安好?”
姜迟扭过头去不欲看他的眼神:“好得差不多了。”
他还要顺便给姜昀拉点仇恨,慢吞吞道:“倒是多亏了皇叔的悉心照顾。”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席观月的什么开关,男人侧过脸笑眯眯地望着姜迟:“陛下今日好像越发黏梁王殿下了。”
姜迟仰起脸“哼”了一声,假模假式道:“一会儿皇叔便来了,老师若是在这里,只怕要不好解释。”
“解释?”
席观月眉眼带笑,眼神却极冷:“倒是臣打扰了陛下和梁王的相会了。”
姜迟嘴巴闭上了。
他就是习惯性要给这两个讨厌鬼上点眼药,但是真惹这两人生气了倒霉的永远是小皇帝自己。
可恶,想想都生气。
席观月从袖中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小小的方形锦盒。
“有人自南疆给臣带了个有趣的小玩意儿,陛下想不想看看?”
姜迟直觉那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咽了口唾沫还是硬着头皮道:“是什么?”
席观月摩挲了一番那精致的锦盒,在姜迟眼前打开了那枚小小的银质搭扣。
里面装着一个精致的镂空银球,同姜迟腰间的花鸟纹香囊差不多大小,只是闻起来并不是很香。
姜迟有点好奇地凑近了一点,却看到那银球突然动了动,吓了他一跳,慌张地望着席观月。
席观月伸出一只手勾起银球下缀着的细细银链,将那只银球捡起放在了姜迟的手心里。
姜迟不敢动它,眼疾手快地在银球要掉下来的时候抽回了自己的手。
银球掉在了他的龙袍上,发出一阵好听的泠泠的细响。
席观月好脾气地将那只银球拿起来,笑眯眯道:“这个东西,来自南疆,叫做,缅铃。”
什么东西?
小皇帝没有见过,但是那银球雕刻的纹饰倒还算精巧,睁圆了眼睛好奇地用自己的指尖小心地拨了拨。
那银球里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姜迟一凑近了就动了动,把小皇帝吓得又往后靠了靠。
“南疆人一般会在银球里装入银珠或者活虫,将其塞入……”席观月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小皇帝的脸却骤然白了下去。
他悄声地在姜迟耳边讲完了最后的句子:“是以,用作交——合之物,情动之时,异香漫漫,铃声袅袅,极其动人。”
果然有些人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变态。
姜迟哆哆嗦嗦得恨不得离那银珠子十万丈远,头一次暗恨这轿撵怎么如此狭小,他连退都退不到哪里去。
“若是陛下带着这礼物去见摄政王,不知道他该是什么表情?”
席观月爱怜地抚摸着少年冰凉的脸颊,转手将那小东西收进了匣子里,看把人恐吓得差不多了才柔声安慰道:“陛下不必惊惶,此等秽物,臣定当不会叫它污了陛下的圣体。”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那你拿出来做什么!
姜迟惊魂未定,抓着席观月的袖口,扯开一个僵硬的笑:“孤自然是,相信老师的。”
席观月抚摸着少年鸦黑色的长发,不知是失望还是怜悯地叹了口气:“陛下天真年幼,尚未见识过皇家更多隐秘之事。”
“那些东西,可比这小玩意儿要吓人得多呢。”
“不过就这样也很好,那些腌臜手段,陛下也没有必要看。”
第162章 暴君(十六)
席观月从姜迟的轿撵上下来的时候, 摄政王的脸色瞧着不是很好。
姜迟被席观月掏出的那个小玩意儿吓得神志都有些恍惚了,被人拉着也毫无知觉,谁牵着他, 他就乖乖地跟谁走。
一张小脸都是苍白的。
姜昀对小皇帝再了解不过了,一看便知道定是席观月这个贼人大逆不道对小皇帝做了些什么。
摄政王阴沉着脸道:“席观月你好大的胆子。”
席观月笑意盈盈地握着小皇帝冰凉的手掌, 一双狭长眼睛挑衅地看着姜昀:“臣只不过是蒙受皇上的恩泽, 而已。”
姜昀不想在祭祖大典上同席观月吵,冷笑了一声:“陛下今日不是想见见虞太妃吗?陛下, 让臣来带你去吧。”
这会儿姜迟倒是有反应了, 小皇帝眨眨眼睛, 可怜巴巴地朝姜昀迈了一步,又迈进一步, 手指也从席观月的掌中挣脱出来了。
摄政王顿时好似春风拂面, 揽着小皇帝道:“接下来就是家事了某些外姓人可以走了。”
席观月面上还是挂着笑, 脸色青青白白变了好几次,最后冷冷地“哼”了一声。
……
虞莺当年是同周贵妃交情极好的姐妹。
先皇殡天之后, 虞莺便向新皇请了一道诏令独居皇陵旁的长乐行宫,只当是做个念想陪伴逝去的周贵妃。
姜迟这次来却是想问一些问题。
一些不能宣之于口本来应该带到坟墓里去的秘密。
姜迟悄咪咪给自己鼓劲, 一定要拿出那种老港片里的嚣张气焰,不能让人看低了去。
更何况, 他还是个恶名在外的凶残暴君,动不动就会杀人的那种。
怎么想都该是很可怕的吧。
他抬脚走进长乐宫的时候, 系统就很适时地在他耳边放“叱咤风云我任意闯, 万众仰望”的BGM。
姜迟差点磕倒在那高高的门槛上。
虞太妃年纪也不过四十,是个喜穿素裙的清淡美人, 坐在窗边凝眉点茶的时候, 好似一副婉约素淡的水墨画。
明明年轻尚轻, 却已经只能在这看似华美的深宫里平白蹉跎余下的日子,谁看了不感叹一句封建王朝罪恶多端。
姜迟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叫自己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来。
“陛下怎么想着到我这里来了?”女人连眉毛都没动,专心瞧着青碧茶水里渐渐浮起舒展的茶叶。
小皇帝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虞太妃独居长乐宫,倒不会觉得寂寞。”
“有什么寂寞不寂寞的,先皇走了,我也就没什么好盼望的,每日里不过消磨闲散,日子不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下来了。”杯中的茶水渐渐地凉了,虞莺终于舍得抬眼望一望这漂亮而天真的小皇帝。
她愣了愣,掩着嘴笑起来,周身那种近乎死朽的气息顿时就散了,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少女似的明艳与盼望来:
“陛下,同贵妃娘娘真是越来越相似了。”
“恍惚间,我还以为……是她回来了。”
小皇帝耳朵动了动,他直觉这虞太妃一定与周贵妃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这次孤过来,就是想问一问虞太妃,孤母妃的事。”
虞莺动了动,抬起眼来,那双清冷的眼睛竟然已经微微发红。
皇帝一只手撑着脸颊,脸上勾起一点同周烟姝十分想象的妩媚笑意,明明眼底根本印不出自己,却仍然心甘情愿地溺死在那含着笑意的眼波里。
虞莺睁大了眼睛。
“孤最近,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压低了声音,皇家天生的威严从那双勾魂摄魄的蓝眼睛里溢出,叫虞莺动弹不得,甚至下意识地发抖。
“虞太妃,孤已经知道你们的事了。”
虞莺霍然站了起来。
她动作太急,桌上的青花瓷茶杯打翻了,价值千金的茶水就这么淅淅沥沥地淌在她素白的用银线绣着鸢尾花的裙摆上。
小皇帝却并不惊讶,甚至慢条斯理地用桌上那只名贵的紫砂壶给自己斟上了一杯茶。
这场交锋在虞莺失态的时候,他就已经胜券在握了。
姜迟借着饮茶的动作,终于能松下一口气。
他刚刚紧张得喉咙都好像要烧起来了。
姜迟其实什么也不知道,这样说只不过是在诈她,幸亏她是真的心里有鬼,两三下便漏了馅。
虞莺似乎也知道自己实在是暴露的彻底,她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攥着裙摆的手微微地发着抖。
这不能怪我。她想。
谁叫他,面前这个不过乳臭未干的小皇帝,长得同周烟姝那么像。
好像她的灵魂又回来了,在冷冷地看着他,用那双妩媚动人的眼睛质问她:
“你当年为什么要害我?”
“不是我害的,不要来找我。”虞莺指节泛起瓷器一般的青白色,遽然望向姜迟的眼睛里透着疯狂,她似乎出现了幻觉,完全把姜迟当做了周烟姝,“你要寻仇,就去找他好了,不要找我!”
虞莺反应实在太大,姜迟再三确认自己只不过是简单说了一句话,她惊恐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他从桌下掏出了一把二十米长的大刀在威胁她,如果不说出真相,他就要砍了她。
姜迟觉得迷茫,但是他这时候绝对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怯懦。
少年脑子里将人物关系图简单地连了连,以周烟姝为圆心现在出现了诡异的第三个人,这第三人根据虞莺的语气推断,应该就是害死周烟姝的人。
而虞莺又一定认识这第三人。
姜迟觉得自己要给她再下一剂猛药。
恰逢天边日光青白,遥遥得穿过繁密的枝桠,在少年精致如画的面目上落下斑斑驳驳的光影。
少年唇角衔笑,那日光把他整个人都照得好似灵魂一般透明。
“你用不着紧张。”小皇帝语气幽幽的,好像隐藏着一点如丝如缕的哀怨,“我只是想你了,而已。”
虞莺先前那副淡定模样彻底崩了。
她捧着自己的脸,有点难耐地用长甲在那软滑的颊面上留下猩红的指痕,她眼里滚出大颗大颗的眼泪,声音都在发抖:
“不是的,不是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带他进来的,我只是,我只是……”她咬着嘴唇,有点崩溃地握住了姜迟的双臂,“娘娘,我只是太爱你了。”
啊?
啊???
姜迟瞳孔地震。
事情的发展怎么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呢。
姜迟顿了顿,用手指轻柔地拭去虞莺脸上滚落脸上的泪珠,语气也格外柔软:“我不怪你,虞莺,你为什么要让他来杀我呢?”
女人指尖都在发抖,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抓着姜迟的手臂,小狐狸在心里龇牙咧嘴想着手臂上一定被抓出道道来了。
“我没有!我只是以为,看见那个男人,娘娘会高兴。”
这男人到底是谁?
姜迟心里突突了一下,周烟姝难道还有一个情人,是这个情人,杀了她?
小皇帝眯了眯眼睛,突兀地笑了一下,他扶着虞莺,微微地低下了头,在虞莺耳边低声念了一句诗: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虞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再也控制不住嘶声道:“是薛南风!是他!都是他的错!”
薛南风,姜迟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是谁呢?
“娘娘,都是薛南风骗我!他骗我!”虞莺捂着脸闷闷地哭起来,好好的一个美人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本来梳理好的黑发都湿漉漉地黏在了颊面上。
姜迟有点看不下去,他想叫她站起来,虞莺却躲开了他的动作,嗓子好像含着血似的恨恨道:“当年薛南风只是要我安排在秋猎时能叫娘娘同他见一面,我以为娘娘不开心是因为被迫同他分离,我以为,我以为娘娘见了他就能开心起来,没想到,回宫之后,娘娘就死了!”
她心神崩溃之下,说话也颠三倒四得叫人听不分明,姜迟只能磕磕绊绊地从虞莺的话里提出有用的信息。
也就是说当年周烟姝和薛南风见过面之后,周烟姝便被人掐死在了碧霄宫里。
这个掐死她的人,会是薛南风吗?
那放在梳妆台上的画又是怎么回事?
那句诗既然是周烟姝和薛南风的情谊,又为什么题在那副先皇作的画背后?
“一定是薛南风同娘娘说了什么,才会逼得娘娘自尽的。”虞莺咬牙切齿,好像恨不得把那个叫薛南风的男人咬死。
自尽?
姜迟愣了愣。
老和尚说周烟姝是被人掐死的,虞莺怎么又说她是自尽的。
姜迟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虞莺,你同我说清楚,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死了的。”
虞莺像是真把人当成了娘娘,扯着姜迟的衣角悲泣道:“那夜我就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想第二日,便听说娘娘在碧霄宫中自尽了。”
“我便想,一定是我的过错了,是我叫娘娘见了薛南风,是我叫娘娘想起了伤心事,害得娘娘想不开。”
她捂着脸,一双美目都哭得红肿起来。
虞莺是第二日才知晓的,那么说明她此前并没有见过周烟姝的尸体。
见过周烟姝死状的人,只有一个已经被处理掉的宫女,还有一个人……
是先皇。
第163章 暴君(十七)
姜迟走出长乐宫的时候, 感觉本来就不太聪明的脑子已经被过载的信息填塞到死机了。
他甚至隐隐约约能嗅到自己脑子里cpu冒出烧焦的糊味。
虞太妃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宫殿里,好像一道随着夕阳而逐渐消失的泛黄的幽魂。
摄政王虽然控制欲过度,恨不得时时刻刻要将小皇帝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小皇帝哭唧唧地说想母妃的时候,还是不至于非要跟在姜迟边上一起见虞太妃的。
也幸亏姜昀一直在外殿等着, 没有察觉到内殿里发生了什么。
小皇帝迷迷糊糊地从长乐宫出来, 好像梦游似的,一脚差点踏空。
姜昀吓了一跳, 伸手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小皇帝。
小皇帝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委屈巴巴地伸手抱住了姜昀的腰,连带着把脑袋也埋进了男人的胸口。
仿佛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 若是有尾巴的话估计尾巴也是可怜兮兮地垂下来。
小皇帝虽然有时候迫于生计也会对着摄政王撒娇, 但是这一次却是极其主动的, 好像是被外人欺负了的小动物可怜巴巴地找家长求安慰。
摄政王无比受用,抚过了少年鸦黑色的长发, 声音都不自觉温和下来:“怎么了,小迟?”
姜迟闷闷地蹭了蹭, 从姜昀的视角可以看到小孩毛绒绒的后脑勺和一小截瓷白莹润的后颈。
“没什么。”怎么可能说是这剧情太刺激把他弄晕了呢。
小皇帝摇摇头,把脑袋埋得更深了一点, “只是想母妃了而已。”
不得不说,姜昀久经锻炼的胸肌还真是挺舒服的。
周烟姝离世的时候小皇帝还是个没到姜昀腰际高的豆芽菜, 只是一夕之间突然得知最疼爱自己的母妃死了, 连带着以往最爱他的父皇都对他格外冷淡了许多。一觉起来生活就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里。
等到先皇逝世,紫宸宫变, 姜迟茫然无措地坐在冷冰冰的王座上时, 身边就只剩下了个居心叵测的摄政王和虎视眈眈的席观月。
姜迟好像一只小兔子, 瑟瑟发抖地生活在两只轻易能咬穿自己脖子的野兽身边。
他是最容易被驯服的个性,再不喜欢也战战兢兢地依靠着他们过了这么多年,一遇到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还是下意识会找男人寻求安慰。
也是,他那么弱,除了向更强大的存在寻求庇护,还能做什么呢?
姜昀倒是享受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也不顾周围还站着伺候的侍女和宫监,将少年抱在了怀中。
有眼色的宫人们立刻垂下了头装作耳聋目瞎。
叔侄之间,亲密一点也是应当的,抱一下也没什么,就是同坐轿撵,也不过是寻常之事,谁胆敢在天家威严之下乱嚼舌根呢。
在这阴险诡谲的深宫中行走,他们最先学会的,就是在必要的时候装聋作哑,免得看去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偏生有道混杂着仇恨与窥探的目光隔着遥遥的庭院,如同灼烧的利剑要将那个如狮子一般强悍却生性卑劣的男人刺穿。
姜迟脑子还是转不过弯来,慢吞吞地靠在人形软垫上整理这乱七八糟的头绪,一边很庆幸地同系统说:“幸亏我长得和周贵妃十分相像,不然只怕还没有这么顺利。”
光是刷脸就拿到了这么多有用的线索,这也太舒服了。
系统一时间大概也是cpu烧坏了,没经过主脑处理便脱口而出:“那是当然的,周贵妃的形象就是因为你才出现的。”
“什么?”姜迟呆呆地眨了眨眼,还想问清楚,系统却突然发出电流穿过的滋滋声,不论姜迟在意识海里怎么叫它,都没有回音了。
小狐狸有点慌,用爪子扒拉着那枚小小的金属方块,用尾巴尖敲敲,希求得到一点回应。
过了好半晌,总算听见系统慢悠悠地活过来:“刚刚接受了系统更新,不好意思。”
什么玩意儿?更新?
小狐狸倒不会怀疑,只是皱着眉细声细气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怎么了?”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前有点不一样了,感觉……更像是一个活人了?
姜迟迷迷糊糊地:“没什么,就是你们老板也太不人道了,怎么说更新就更新呀,都不提前打声招呼。”
系统好像知道小狐狸在担心什么,伸出金属爪子揉了揉小狐狸毛绒绒的脑袋,语气都软下来,好像在哄不高兴的小女朋友:“我们是不会死的,除非主脑受损,我们最多就是回收再格式化。”
小狐狸这才定下心来,用爪子捧着金属小方块,睁圆了那双亮晶晶的蓝眼睛说:“你可不能有事呀,我在这里,就只能信你了。”
这话是真的,闯了这么多个世界,只有系统一直陪着他,他完全不能想象自己失去系统会怎么样。
轿撵摇摇晃晃的,姜昀今天又难得不折腾他,小皇帝在这难得的静谧里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他最近总是这样,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上朝上着,便不自觉地昏睡过去,醒来不是在席观月的怀里,就是在姜昀的臂中。
他这样算什么?
就算是以往他曾在王兄府邸里瞧着的私养的小宠,也只用伺候一个主人呢。
姜迟不想再考虑这些了,他捂着耳朵只想毫无杂念地睡一觉。
最好醒来的时候他可以回到当年,回到母妃还在的时候。
然而似乎上天注定他不会有真正安歇的时候。
一道锋利的寒光穿过轿撵上的珠帘挟着破风之势狠厉而直白地插在了少年的颊侧。若不是姜昀反应快将怀中的少年按在怀里,那柄短匕就要扎穿姜迟的脑袋了。
姜迟陡然从睡梦中惊醒,猝不及防就陷在一片兵荒马乱里,他看着离脸颊不过半寸之遥的尚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嗡嗡作响的匕首,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怎样死里逃生,吓得脸都白了。
姜昀骤然被这怒气点燃,叫少年好好地藏在轿中,提着腰间悬挂的削铁如泥的长剑,挟着雷霆震怒走出了轿撵。
小皇帝迟钝地感受到生死一线的可怖,不受控制地发着抖,颤颤巍巍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蜷缩在轿撵的角落里。
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无限在姜迟的耳朵里放大。
慌乱而匆忙的脚步声,刀剑相互碰撞的清越声响,还有姜昀含着震怒的冷酷而暴虐的命令:
“找出那个胆敢行刺皇上的谋逆之徒,逼出幕后主使,施,梳洗之刑。”
“找不到的话,就以身谢罪吧。”
所谓梳洗,听着宛如少女梳妆一般婉约,实则是将人犯脱光了绑在刑凳上用开水烫过后拿钢梳梳开犯人身上的血肉,直到只剩下白骨一具的酷刑。
姜迟哆嗦了一下,再次抬眸的时候看见姜昀裹着一身血腥气掀开轿帘走了进来。
明明他的剑下没有斩杀一个人,姜迟却隐隐约约好似在男人身后瞧见了升腾起的浓腥血雾,姜迟这时才理解一句简单的“久经沙场”完全没有办法概括男人从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的煞气。
小皇帝张张口,他想安慰他,不要慌,他还好好地活着呢。
冷峻残暴的摄政王却跪在了姜迟的身前。
那柄寒光烈烈的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你在害怕我吗,小迟?”刚刚,只要他的反应稍微慢上一刻,他的小皇帝就会永远离开他了。
只差一点点,就一点点。
如果他没有挡住那柄剑的话,不,不可以,姜迟不可以离开他,这是他一手养出来的,比世间千万珠宝还要珍贵的宝贝,就算是死了,尸体也要是他的。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的。
姜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大概是紫宸宫变后踩过一地横七竖八的皇子的尸体,从龙椅的后背揪出那只蜷缩着抱住膝盖甚至还在掉眼泪的最年幼的十三皇子的时候,他就变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笨这么软弱的皇子,蠢得像是一只纯白的羊羔,被手足无措地推到这个天下的至高点,漂亮的蓝眼睛里流着泪伸手讨要他的拥抱。
他完全可以把姜迟拉下去,自己做这个皇帝。如果他喜欢姜迟的脸,大不了给他换个身份塞到自己的后宫里,到时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给他穿那些狎昵的轻纱,叫他跳舞唱歌,玩遍皇宫里那些金光灿灿也难掩罪恶的小玩意儿。
可是小皇帝暮雨蒙蒙的眼睛在对他说,皇叔我想要这个天下。
他真的就这么把唾手可得的东西拱手相让了,甚至谁想抢这个皇位谁就会惨死在他的长剑之下。
该死,他原来也就是个见色眼开的凡夫俗子吗?
可是那又怎么样。
姜昀承认自己卑鄙又龌龊,可是他已经把整个天下送给了这个小东西,小东西难道就不应该把自己当做礼物回赠给他吗?
这都是我应得的。姜昀对自己说。
他跪在地上,好似雄狮收敛了爪牙甘愿臣服在人类的脚下,这是莫大的权力,也是一种无声的威胁。除我之外,你不可以有别的人。
“小迟,不许离开我。”
“如果你敢走的话,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找到你,然后……”他爱怜地吻在少年冰凉的手背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
“干si你。”
少年的脸色又苍白下去一层,他看起来几乎要变成透明的了。
他颤颤巍巍地企图守好父皇留下的江山,可是整个人都被禁锢在了这璀璨的黄金牢笼里。
“我会听话,我不会走的。”
他咬字格外缓慢,又异常清晰,带着一点恐惧之下的轻颤,又裹着天生的缠绵,纵使妥协都像是温婉的情话:
“所以皇叔,那个药我可以不喝了吗?”
第164章 暴君(十八)
用着担心身体的借口, 把一碗又一碗苦涩却极香的药理所当然地灌进那个单薄纤细的身子里,好像全身都被那种暗藏着靡丽香气的深褐色汤药填满,连黛色的血管里都被那艳丽的香气丰盈。
年少无知的小皇帝, 比最幼弱的羔羊还要好骗。
当年被紫宸宫变的满地断肢吓到发烧是真的,身体天生孱弱要时时看顾也是真的。
在惯常喝的汤药里加点什么也就成了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事。
本来就足够诱惑的皮肉带着永远也摆脱不了的撩人香气,雪白的肌肤光是被人细细地摩挲, 或是触碰,都不由自主地泛起桃花似的红晕。
姜迟只能庆幸席观月和姜昀暂时没有要抢皇位的野心, 给他日常的药剂里加点鹤顶红或者□□什么的。
明明知道药不对劲,可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喝进去。
“不可以哦。”身材高大得过分的男人伏在姜迟的双膝上, 虽然是臣服的姿态, 神态却比任何野兽都凶狠。
软弱的小皇帝只能在这种要被撕碎的目光下瑟瑟发抖, 想要抱紧自己的膝盖,但是膝盖被人占住了,只好手足无措地抓住了自己的龙袍, 顺便并紧了膝盖。
这种事就算是过了多久都不会习惯的。
“如果小迟不喜欢喝的话。”摄政王自下而上揽住了小皇帝脆弱的脖颈,逼迫他弯下腰同自己肌肤相贴,他凑在少年敏感的耳垂上微微吐出一口好像带着血腥味的长气,“那就换一个地方, 把它灌满,小迟觉得怎么样?”
靠北, 你们人类玩的可真花。
姜迟就算是再笨,天天被这种污言秽语灌输,已经不是一只纯洁的白狐狸了, 抖着敏感粉红的耳朵尖, 遽然偏过脸去, 又被强行拉过来, 在他水红色的唇珠上略带狎昵地咬了一记。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氤氲着一层潋滟而细碎的浮光,叫任何人看了都心软。
男人覆着一层剑茧的手从那并拢的狭窄缝隙中穿过去,隔着那层布料的缘故,只能浅尝辄止地感受柔软的触感。
少年冰白色的面颊上渐渐地充盈出艳丽的血色,像是一点殷红的墨滴,在澄澈的水面渐渐地扩散开来,从脖颈到两颊,眼尾,都浮起晚霞一般的颜色。
眼底的雾气变幻凝聚成实物,颤颤巍巍地顺着流丽的眼尾淌落。
轿撵一无所知地往皇宫前进,偶尔的颠簸叫蜷缩成一团的少年不得不从喉间溢出一点小雀儿似的撩拨的shen吟。
没有他在的话,小皇帝一定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吧?
真是令人操心的孩子啊。
跪在地上的男人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拴住这只小凤凰的金链子,带着残忍而餍足的笑意,收缩着手里的锁链,叫小凤凰除了自己的身边无处可去。
他的翅膀很漂亮,但是永远也不需要飞翔。
外面的世界如此凶险,我做出这种事,都是为了保护你啊。
就这样吧,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
他的小凤凰,小皇帝。
他会穷尽一切,守护姜迟的王座。
不得不说,有时候控制欲太强也是一种疾病。
姜迟很想问一句你这个精神状态已经多久了?
这条从行宫到皇宫的路好像格外漫长,他在云端和海水间起起伏伏,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滚烫的海水泡涨,终于听到小黄门隔着轿帘小心翼翼地说:
“陛下,已经到了。”
在宫里就更不用遮遮掩掩的了。
姜昀干脆打横将小皇帝抱在了怀里走出了轿撵。
姜迟全身泛着一种精疲力竭的酸软,就算是现在叫他走,估计也会直接摔在地上。有人愿意免费当他的车夫,何乐而不为呢?
他将一张被汗水打湿而越显得眉目姣丽的小脸埋在了姜昀的胸口,无所谓地闭了闭眼。
沉默的宫人们低着脑袋,不敢看从那明黄色的衣袍下面,露出的,还在随着摄政王大步跨出的步伐而轻轻摇晃的赤luo的双脚。
曾经有人像是为那雪白而骨感的漂亮脚掌吸引了全部的神志,呆呆盯着皇帝脚掌看的目光被摄政王察觉,叫人按在御花园里生生挖去了一双眼睛。
“有些东西,该看的,不该看的,我希望大家都记得清楚一点。”
摄政王出身疆场,见过远比这更血腥更恐怖的场面,他整个人就好像是由数不清的血和煞气筑成的,光是站在那被挖了眼睛而不断哀嚎的倒霉宫人面前,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都足够所有人一辈子都刻骨铭心。
姜迟被放在床上的时候,便像是只终于归巢的幼鸟,急不可待地等着姜昀剥去他那身繁复厚重的外衣,然后一骨碌钻进柔软的被褥里把自己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
姜昀好像被逗笑了,深情款款地抚摸着少年从锦被中露出的一握光滑如缎的长发。
“这些宫人们,越来越不像话了。”
姜迟从锦被中露出半张脸啊,他太累了,被强迫着纾解之后粉红色的眼睑只能疲倦地阖上,影影绰绰地露出一线宝石蓝的虹膜。
他阖着眼睛,语气里带着一点不满的呢喃:
“还有谁比你更不像话呢?”
姜昀却被这句挑衅的话逗得越发快意起来,他站起来打算离开,最后在少年发烫的眼睑上印下一个吻:
“是的,谁叫我也逃不过你的掌心呢?”
姜迟这一觉睡得很深,像是长时间地陷在母亲温暖的羊水中,剥离了现实里一切讨人厌的东西,只需要安安静静地蜷缩起来就好。
他一直就是这么软弱的人,要是不能解决的话,一直逃避下去也很好。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黄昏与夜色交替。
姜迟昏昏沉沉地从深眠中睁开眼睛,蓦然看到一道人影。
姜迟睁大了眼睛,瞳孔逐渐适应了昏昏的光线。
房间里的烛火都熄了,只有镶嵌在床顶的夜明珠仍在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是慕心。
姜迟动了动手指,立刻便被人握住了。
“陛下。”慕心握着他的手将少年冰凉的手背放在了自己的面颊上。
“你怎么过来了?”姜迟脑子还是混乱的,迷迷糊糊地问道。
那双绿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狼一般的光泽,然而他只是低下眼睛,无限委屈地说:“陛下一直不来,臣妾只好主动过来探望陛下了。”
姜迟被这一声“臣妾”惊得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逗弄小狗似的懒洋洋地抚摸着男人的五官轮廓。
慕心却好像很受用似的,笑眯眯地任由姜迟折腾,如果他有狗尾巴的话这时候应该已经晃出虚影了。
小皇帝迟钝地想起慕心之前被姜昀赏了三十的廷杖,张了张口,声音也不自觉弱下来:“还疼吗?”
慕心是什么人,那些人全部上也压不住他。
然而男人只是委屈巴巴地伏在床头,将少年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变换了女子的声线,很可怜地说:“疼,疼死了。”
好像是真的被人按在凳子上打得去了半条命。
“是想到陛下了,我才忍下来的。”他抬起那双狼一样的绿眼睛,在黑夜里无声地展露自己的贪欲。
“陛下,你摸摸我吧。”
姜迟一听他用女孩子的声音就头皮发麻,哆嗦了一下:“别用这种声线!”
慕心可怜地眨眨眼睛,只好用回自己的原因,又借着自己被姜昀欺负了的缘由,必须要姜迟哄一哄才好。
小皇帝哪里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想想确实是因为他慕心才被打,心里就不自觉有点愧疚,结结巴巴地说:“摸,摸哪里?”
慕心握着小皇帝的手,从自己的胸口慢慢地往下。
姜迟手心都是软的,泛着一点浅淡的香气和凉意,放在男人锻炼饱满的胸肌上好像被烫到了似的想要松手又被强行按住。
“这样就不行了吗?陛下。”狼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这样可是会让臣妾伤心的啊。”
姜迟只好梗着脖子道:“谁,谁说的,不就是摸一摸吗?”
他好像一只毫无知觉的羊羔,闯进了狼王编织好的陷阱里。
其实他要吃了这只小羊太简单了,只是他舍不得,只好用一点蜜糖作为诱饵,叫这懵懂无辜的猎物自投罗网。
男人唇边勾起一个愉悦而病态的微笑。
姜迟耳朵尖烫得好像要熟透,忍住了哆嗦告诉自己这有什么好怕的,他又不是没见过……
姜迟咬住了唇肉。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是他被慕心抓住了。
是慕心抓着他的手,将他一起也拖入那虚幻的世界
姜迟不愿意了。
他有点害怕。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夜明珠好似鬼眼。
姜迟猛地抽回手,可是上面还是沾满了黏糊糊的东西,一股子腥臊难闻的气味将他呛出了眼泪。
“就这样吧!”
“孤乏了,要继续睡了!”
姜迟想把人赶走,却重新被抓住了手,慕心带着一点愉悦的笑意说:“弄脏了陛下的身体,是臣妾的错,让臣妾为陛下处理干净吧。”
第165章 暴君(十九)
姜迟灰头土脸地从藏书阁一大堆经卷里钻出来, 捂着鼻子被呛得泪眼汪汪,他手掌一放下,白净双颊上瞬间横七竖八着几道灰扑扑的影子。
“噗。”
小皇帝立刻瞪圆了眼睛, 露出凶狠的表情:“你笑什么笑!”
慕心强忍着抽搐的唇角:“没有。”
“你就是有!”
小皇帝很努力了,可惜脸颊上的灰道道叫他显得又可怜又可爱,很像是被拎住了尾巴的暴躁小猫咪。
两颗尖尖的小牙连人家表皮都咬不开。
姜迟很狐疑地望着他, 气哼哼地把抱着的一堆卷宗摔在慕心怀里。
慕心带着一点笑意轻轻松松地揽住了那一堆分量不轻的竹简同收藏起来的泛黄书卷,有点幽怨地用那双绿眼睛望着少年:
“陛下好生心狠, 方才还叫臣妾心肝儿宝贝,现在又叫臣妾当牛做马。”
姜迟:“……”
姜迟有点受不了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腻歪人的话了。”姜迟威胁性地露出唇边两颗尖尖的犬齿, 他气到连自称都忘记了, “你再和我用这种语气说话, 我就……”
小皇帝狼狈地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什么威胁对慕心更有效。
男人抱着那一大堆古旧经卷,笑得依然非常欠揍, 低下睫羽用那双深绿色的眼眸望着少年睁圆的漂亮眼睛,接下了姜迟未尽的话:
“陛下想罚臣妾什么呢?”
姜迟尾巴毛都要炸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咬着牙说:“你要是再这样子, 孤就把你打入冷宫,永世不再召见。”
哦豁, 好有力的威胁,就算是把他打入天牢他都能打碎重枷爬出来。
考虑到要照顾小皇帝脆弱的情绪,慕心只好收敛了一点唇边过于放肆的弧度, 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
“陛下, 所有的卷宗都在这里了吗?”
姜迟果然被立刻转移注意力, 很严肃地绷着小脸道:“应该……是的吧。”
他把那些卷宗全部摊开在地上, 藏书阁平日里都没什么人,灿烂的日光从窗外泼进昏暗的室内,照出满室浮动的光尘,泛黄的书卷上携着浅淡而好闻的墨香。
少年跪坐在地上,鸦黑色的及膝长发顺着后颈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同散开的华美裙裾宛如一朵盛开的重瓣海棠。
慕心就这么瞧着小皇帝艰辛地从一大堆书卷里翻出几句自己想要的线索,挺翘鼻尖都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薛南风这个人在纸案上留下的东西太少了,姜迟不得不把那几年全部的记录都翻出来一点一点地找。
他不自觉愣了愣:“陛下,为什么不叫史官来寻呢。”
姜迟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一眼,心想慕心这人武力值虽然很强,但是脑子实在是不太够用:
“史官是席观月的人,我要是问他,他一定会报告给席观月的。”
“找到了。”
姜迟就说薛南风这个名字为什么如何眼熟。
“安平十四年,临安薛南风高中状元榜首及第。”
薛南风,是周烟姝入宫第二年科举的状元,后来任职翰林院学士。
周烟姝也是临安人。
看来是入宫之前,周烟姝便已经和薛南风情投意合了。
姜迟慌慌张张地又翻了几份卷宗,有关薛南风的资料少之又少,只是偶尔在描绘旁人的事宜中提个一字半句。
“是年中秋,雍王府百花宴,薛学士携女踏月而至。”
薛南风,有女儿了?
可是他不是喜欢周烟姝吗?
姜迟惊疑不定地又往后翻了翻,确认了自己没有漏掉一条有关薛南风妻子的记录。
难道薛南风上京之前便已经娶妻了?
那为什么还要同已经入宫的周烟姝难舍难分。
“张侍郎始幸薛学士邸,府贫甚,独池中芙蕖清丽动人,主之精摄故也。”
好嘛,这个薛南风平时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在家中种荷花。问题是,这和周烟姝的死有什么关系?
姜迟皱了皱眉,最后只能在周烟姝死去的翌日,翻到了一句话:
“元丰七年,薛南风自缢于府邸,余一孤女,年十岁。”
薛南风,死在了周烟姝离开的第二日。
寥寥几句话,连一张纸都写不满,就说完了一个人的一生。
姜迟恍恍惚惚间好像又想起那句题在画像后背的诗句:“愿随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这首诗是知名的殉情诗句,也就是说秋猎那日见面之后两人定下了殉情之约,宫外的薛南风听到周烟姝的死讯之后以为周烟姝是自尽而亡,于是也追随她而去?
那么薛南风的嫌疑,应当也排除了?
虽然不是没有可能薛南风先杀了周烟姝然后再自杀,但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混进戒备森严的宫中勒死当朝皇帝的宠妃,还能轻松全身而退,这不该是悬疑片,而应该是科幻片。
而且为什么所有的记录里都没有提到薛南风的妻子呢?难道是已经死在了临安?
姜迟心里浮起一个更加荒唐且大胆的想法,薛南风的女儿不会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吧?
不,不可能。
先皇生性多疑且善妒,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和其他的男人有苟且。
若周烟姝真是进宫前便同薛南风有了个女儿,薛南风早该被变着法赐死了。
难道是薛南风同另外什么的女人生的?
更奇怪了,一边思念爱人一边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这突然变成伦理本了,而且薛南风的形象瞬间跌至谷底。
慕心也跟着翻了几页,姜迟要找的这人他一个异乡人自然无从得知,只知道大概同小皇帝的母妃有关。
小皇帝的母妃,按理来说与他也无甚关系,只是看小皇帝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饶是慕心这种人,也忍不住要安慰一句:
“许是疑点就藏在这看似粗浅的文字当中呢。”
疑点疑点疑点。
小皇帝的脑袋快要烧糊了。
茫茫然间他好像成了那位不苟言笑,总是一脸悲伤的书生,住着清寥寂静的宅邸,日日夜夜想念着皇宫里那位无法再见的情人。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愿,宫里的虞妃娘娘不知为什么得知了他和周烟姝的羁绊,在秋猎之时设局,叫他终于和爱人重逢。
相爱之人在被迫分离,那么好不容易有一个重逢的机会他们会做什么?
根据画卷上的那句诗,想来是这对有情人决心以诗明志,共赴黄泉。
但是这个计划出现了一丝小插曲。
有人在周烟姝自尽之前赶到,并且掐断了她的脖子。
周烟姝不过平民之女,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里定然有不少恨不得杀了她取而代之的人。这个未知的第四人,就是杀死周烟姝的凶手。
他捂着头,湛蓝色的眼底不自觉滚出一颗亮晶晶的眼泪,洇开了泛黄的旧书页,重启了那段不为人知的惨痛往事。
不对,不对……他忽略了一个更重要的信息。
先皇。
这是周烟姝和薛南风之间最大的阻碍,没有道理在这段往事里隐形。
慕心却看出小皇帝状态不对劲。
他微微地拧起眉。
姜迟好像身体越发奇怪了,总是莫名其妙地陷入昏睡,太医无论如何诊脉都诊不出异状,一定是有人在幕后偷偷地下黑手。
“陛下,既然如今已经找到了这些,不如回宫再细思,若是一会儿史官过来了,报告给席丞相,就得不偿失了。”
“你说的对,应当先回去。”
反正能找到的都在这里了,这么寥寥几个字,就算是个傻子都该记住了。
姜迟有点迟钝地眨了眨长睫,膝盖在地上跪麻了一时间站不起来,趔趄了一下倒进了慕心的怀里。
“陛下忧思过度,恐身体有恙还是先回宫吧。”慕心揽着他,眼眸不自觉凝了凝。
不对劲。
到底是谁,在姜迟的药碗里下了东西。
姜昀给姜迟用的是能滋养皮肤叫人肌骨生香的玩意儿,绝不至于能将人的神思精力都耗尽到要山穷水尽的地步。
皇帝躺在龙床上,身边是那位被禁足了的兰昭仪。
老太医战战兢兢地侍立在龙床一侧,冷汗涔涔,也来不及想为何被禁足了的兰昭仪竟然在圣上宫中。
“查,查不出缘由,就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那绿眼睛的妃嫔眯起狼似的残虐而冰冷的眼睛,冷冷地瞪视着老太医。
姜迟这一次直接睡到了月上中天。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猛然发现床边站着一个诡异的黑影。
不是慕心,也不是席观月或者姜昀。
是……那日在碧霄宫里试图袭击他们的黑影。
姜迟眨了眨眼睛,按理来说只要他叫一声,门外立刻会有数百精兵冲进来把这黑衣人射成筛子。
可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甚至连喉结的滚动都要小心翼翼……避开压在颈间的寒光凛冽的刀锋。
“陛下,真是好聪明。若不是那摄政王和丞相拘着,想必也是能成一番事业的。”那诡异的黑影吃吃地笑出声来。
姜迟惶然地睁大了眼睛,纯蓝虹膜上水光绰约浮动。
这声音的主人,竟然是个女子。
第166章 暴君(二十)
窗外冷淡的月色照出来人沉在雾气中的清秀而小巧的五官。
姜迟的脖颈抵着那锋利的匕首, 小声吞咽的时候喉结往上滚动,便轻易裂开了一道殷红的痕迹。
“陛下这般看着我,是想要我怜香惜玉吗?”那声音的主人低低地笑起来, 覆着一层细茧的纤细手指痴迷地抚过了姜迟冰凉的脸庞。
我就不该睡觉的,姜迟想。
每次睡醒都没什么好事。
他张了张口,几乎是用气声道:“怎么会是你呢?”
黑影吃吃地笑:“怎么, 陛下很意外吗?”
冰凉指尖缓慢地抚过少年颤动的睫羽,顺着高挺的鼻梁一直滑落到少年绯红的嘴唇。只消微微地用了一点力气, 指尖陷进柔软的唇心,几乎触到那洁白战栗的齿列。
姜迟本来想再抵抗一番, 但是那柄能毫不费力割开自己血管的刀叫他不自觉悚然, 眼睫抖了抖, 只好顺从地张开了嘴巴仍由那根纤细的手指玩弄着自己的唇舌。
好乖,怎么会这么乖。
叫人光是看一眼就疼得心都软了。
原来想要将王座上的少年拉入凡尘是这么简单的事,剥开了那些锋利却易碎的玻璃外衣, luo露出的只不过是一只柔软而孱弱的可怜小鹿。
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将他捕获,肆无忌惮地折辱、欺负他。
黑影连呼吸都陷入喜悦的颤抖,手指近乎粗暴蛮横地勾弄着少年软嫩的舌头。
姜迟的牙齿格格打战,兜不住的涎水顺着唇边淌出来, 浸得水红色的唇肉更加艳丽。
蓝眼睛里不由得浸出一点单薄泪光,姜迟实在是有点受不了, 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发抖,含含糊糊地叫黑影的名字:
“织,织荷, 别这样。”
他连拒绝都是软绵绵的, 尾音里裹着藏不住的委屈, 甜腻得叫人眼底都升起越发黑沉而粘稠的欲望。
一身夜行衣的小宫女扯开一个有些羞赧的微笑, 衬着阴森眼底,却显得诡谲而怪异。
“我好高兴。”她弯下腰,凑近了姜迟的耳朵,唇齿间吐出的气息将那冰白色的耳垂染成艳丽的绯色,“没想到陛下竟然还记得我一个小人物的名字呢。”
高兴的话,就放过我吧,这样真的很吓人啊喂。
织荷似乎看出少年眼神的意思,抿起嘴巴弯起一个浅淡弧度:“不可以哦,怎么想都是陛下的错吧。”
这也能怪我,姜迟瞳仁震颤,怎么想自己好像都没有得罪她的地方吧!
“谁叫陛下故意勾引我呢。”织荷扶了扶被抿得精细的发鬓,恍惚间手指好像还能碰到那夜里滴着露水的重瓣海棠。
“如果不是陛下勾引,我一开始就把陛下杀了,现在就不会这么麻烦了。”织荷叹了口气,爱怜地揉捏着少年缀着晶亮蓝宝石的耳垂。
这是什么歪理啊,难道还要我谢谢你让我多苟活几天吗?
外面亮起了火把和军队重甲碰撞的金戈之声,屋外大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贼人定当已经闯进关雎宫,快去救陛下!”
姜迟冷汗都出来了,这什么猪队友啊,万一杀手恼羞成怒直接把他脖子拉了怎么办!
所幸那锋利的刀刃并没有要继续往下深入的意思,织荷反而收起了刀,将姜迟直接挟持在了身前。
少女用病态而缠绵的眼神望着姜迟精致如瓷的侧脸,在少年颊侧轻轻地咬了一下,留下一个旖旎的牙印:
“看来需要陛下来帮个忙呢。”
好说好说,只要把你的刀拿开一切都好说,刀很锋利的啊,万一不小心失手了怎么办!
姜迟哆哆嗦嗦,只能虚浮着脚步任由织荷勒着自己的脖子走出了关雎宫。
织荷身量其实还不如姜迟,平日里便瞧着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娇小女孩,还较姜迟矮了半个头。
想来她以往行动的时候就是倚仗着自己的小巧而灵活的身形来无影去无踪,如今身边带了个姜迟,想要翻窗逃跑也是不可能了。
姜迟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宫中遍布高手,就算你杀了孤,也是无法逃出去的,若是你放了孤,孤一定下旨赦免你。”
好像电影里贪生怕死的废物皇帝,给自己点个赞。
没成想织荷只是笑,笑容依旧还是那个月夜里很爱害羞胆子也很小的小姑娘。
那柄刀重新抵上了少年敏感的脖颈,少女的声音恍若夜色下行走的鬼魅,吐息都如蛇一般冰凉:“我今天这样,就没有想过要离开。”
“本来我是想杀了你,让那个老皇帝绝后的,可是谁叫陛下这样可怜可爱,反而叫我有点舍不得动手了。”
“想来我这样,也是愧对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姜迟的耳朵动了动,鬼使神差地意识到这件事一定和他正在调查的事情有关。
少女看懂了姜迟的眼神,抹过胭脂的红唇抵在姜迟的耳侧,目光却落在宫殿前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如同铁桶一般的御林军:
“小女名叫,薛织荷。”
姜迟瞳孔颤了颤,脸色迅速地白了下去。
“原来你就是薛学士的女儿。”他低声地喃喃道。
“是啊。”薛织荷眯起眼睛笑,“我是薛南风的女儿,当年要不是他从人贩子手里把我救出来,我现在可能已经是勾栏里卖笑的歌女,或者已经变成一具乱葬岗里的尸体了。”
原来是养女,我就说怎么找不到薛南风妻子的资料。
夜风乍起,拂过的凉风撩起少女鬓边的黑发,她咯咯地笑着:“陛下可以猜一猜,薛学士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因为他心善。”姜迟哆嗦着,生怕那柄刀割开他的喉管。
“陛下!大胆逆贼放开陛下!”
大太监拍着大腿尖叫,一张老脸在重重的火光中照成一团扭曲而怪异的面具。穿着重甲的御林军齐齐拉弓,锋利雪亮的箭尖对准了中心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女。
反倒是薛织荷依旧淡定地衔着一抹笑,在姜迟耳边道:“因为我叫织荷呀,爹爹他,最喜欢荷花了,你猜这是为什么?”
这次她没有再给姜迟留下猜测的时间,而是自顾自道:“因为贵妃娘娘,乳名叫芙蕖呀。”
“这还是爹爹醉酒之后说的呢。”
姜迟睁大了眼睛。
原来如此。
因为喜欢她,所以喜欢她的一切,喜欢荷花,会救名叫荷花的女孩,他的生活里只有她了,可是他根本没有机会和她在一起了。
“要不是狗皇帝强抢贵妃娘娘,爹爹就不会和娘娘分开,就不会每日都只能借酒消愁,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要不是狗皇帝从中作梗,爹爹也不会自缢而死。”
狗皇帝,莫名感觉自己也被骂了呢。
姜迟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好像有点转不过弯来。
他身体太弱了,穿着单薄寝衣在夜风里一吹,就不免开始连最后一点血色都从唇边隐没,他声音都在哆嗦:“你在说什么?”
他看起来好像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睫羽掀动着,看起来更可怜,好像那橱窗里摆放的精致瓷娃娃,随时都要碎了。
“我在说,是你的好父皇,害死了贵妃娘娘呀。”薛织荷勾着唇角露出一个爱怜却难掩快意的笑,“你为什么一直找不到证据,因为都被我藏起来了。”
“是你的好父皇,那夜里发现了贵妃娘娘的心其实不在他身上,那么可笑那么傲慢的人,接受不了自己的女人居然不爱他,恼羞成怒之下掐断了她的脖子。”
姜迟气若游丝,蹙起眉,睫羽上不免沾了一滴亮晶晶的碎钻似的眼泪:“不,不可能。”
少年眼尾泛起殷红颜色,水蓝色的眼眸颤颤地镶嵌在湿漉漉的鸦黑色睫羽中,清澈地映出薛织荷那张带笑的脸。
席观月和姜昀在得知了消息之后都冲过来了。
他们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阴沉而痛楚。
姜迟心里莫名觉得好笑,怎么好像被绑的人是他们自己一样。
我都不怕,这些人在怕什么。
怕失去一个趁手的玩具吗?
慕心藏在人群中间,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薛织荷早就被那暴戾的眼神活活凌迟了。
不要一个比一个都表现的像是我很重要的样子啊。
小狐狸心里觉得有点异样。
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模模糊糊之中好像很早之前有人告诉过他,不要动心,人类都是拿到你的心就会践踏它的混蛋。
“如果我杀了你,那狗皇帝就会绝后了。”薛织荷望着他,眉眼间带着一点羞赧而清浅的笑意。
姜迟这时候才迟钝地意识到原来她今夜还化了很精致的妆,眉眼都盈盈,恰如那一夜沾着露水的海棠。
“可是我太喜欢你了,我都舍不得杀你了。”
她的指尖抚过少年线条流畅的面颊,有点眷恋地摩挲了一下姜迟柔软的颊肉:“我这几年为了复仇活得不人不鬼,我已经受够了。”
“不如,陛下和我一起吧?”
女孩吃吃地笑起来,眼神在火光中璀璨如星河:“反正陛下也不想再和他们纠缠了不是吗?”
“陛下,一定也累了吧?”
第167章 暴君(完)
姜迟以为薛织荷是想拉着自己一起死。
可是女孩的手只是很眷念地轻轻牵了牵他的手指, 就不容拒绝地将他推开了。
只是这一刹那,足够那些在阵前虎视眈眈的人下令杀了这个胆敢挟持皇帝的逆贼。
男人的面目在火光中印刻下阴狠而扭曲的痕迹,这个女人怎么敢的,怎么敢威胁他们此生最珍视的人。
就是千刀万剐都不解此恨。
薛织荷已经料想到自己的死亡, 唇边带着一点解脱的快意。
她的这一生已经被仇恨填满了, 余生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了。
她闭上了眼睛等着身体被密密麻麻沉重尖锐的箭矢洞穿。
可是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那如蝴蝶一般单薄而绮丽的身形,挟着熔铸在血脉里的皇家的威严, 以无可匹敌之势挡在了少女的身前。
薛织荷瞪大了眼睛,澄净的漆黑眼底印出姜迟身后飞来的漫天箭矢。
火光幢幢,在她眼底跃动出悲哀的弧度。
姜迟对着少女缓慢而艰难地勾起了唇角,摒绝了那一刻身后来自几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呼喊, 笑意盈盈的语气一如当时初见, 小皇帝懒洋洋地撑着脸眼角眉梢都是潋滟的笑:“今天这么漂亮, 若是受伤了就太遗憾了。”
最开始的时候, 那点漫不经心的绮丽笑意就已经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成为了毁灭一切计划的种子。
“滴——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副本脱离中……”
“直播打赏结算中……”
“副本通关度, 100%, 任务积分结算, 两千分,恭喜你,胜利就在眼前!”
……
姜迟猛地从休眠仓中睁开眼睛,莫名感觉到脸颊上有点凉凉的。
他迷茫地转动着眼睛,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金灿灿的蛇类竖瞳。
两只细细的还没有筷子粗的爪子搭在姜迟的脸上, 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刚刚苏醒的小主人。
蜥, 蜥蜴。
姜迟迷茫地拎起那只四脚蛇, 突然惊恐脸:“我的崽不是蛇吗, 这只又是哪里来的,你变异了吗?”
玄黑色的四脚蛇似乎听懂了他在说什么,有点愤怒地吐了吐信子,缩起了自己细细的小脚,证明自己就是当初那条黑蛇啦!
姜迟倒吸一口冷气,他明明记得小黑蛇刚出生的时候是没有脚的,是他进入副本的这几天突然长出来的吗?
好像没有哪一种蛇类是这样子的吧。
所以他的崽不是蛇蛇,其实是蜥蜴吗?
啊,原来我生了只蜥蜴。
系统脑袋上冒出井字符:“都说了不是你生出来的!”
小狐狸爱怜地戳一戳小蜥蜴的脑袋:“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是我孵出来的。”
小蜥蜴看起来不愿意被拎着尾巴只能四脚朝天胡乱划动,努力蜷缩起肚子,用细细的爪子抱住了姜迟的手指。
好可爱哦。
姜迟眨眨眼睛,但是很快有点困惑:“蜥蜴一般吃什么呢?我不在的时候它靠什么活下来啊?不会就这么一直饿着肚子吧?”
那也太可怜了,显得他好像为了事业不顾小孩的坏蛋家长。
系统语气听起来总觉得有点阴阳怪气,不断地怂恿小狐狸:“它还能吃什么啊,肯定是抓虫子来吃的吧,蜥蜴就是这样的,可恶心了,还是快点把它丢掉吧!”
“在家里养虫子多吓人啊!”
小狐狸皱着脸同四脚蛇面对面,通身闪着如同金属质感的玄黑色鳞片的小蜥蜴扒拉着四只小小的爪子很亲昵地攀到了姜迟的脖子上,伸出细细的信子在少年柔软雪白的脸颊上舔了一口。
小狐狸说:“你说的对。”
系统:“是吧,家里养虫子多吓人那……”
狐狸:“蜥蜴就是应该吃小虫子的,我现在出门去花鸟市场看看。但是……”
系统以为还有转圜的余地,蠢蠢欲动道:“那不如我们现在就把它丢了……”
“但是这里的社区真的会有花鸟市场吗?”
小狐狸就这么穿着印着某只可爱黄皮耗子的t恤亲亲密密地带着自己的蜥蜴儿子就出门了。
系统看起来有点郁闷,愤愤不平地埋在小狐狸蓬松的尾巴尖里表示拒绝和笨蛋沟通。
蜥蜴儿子用它的小爪子牢牢地扒住了姜迟的脖子,得意洋洋地吐着信。
可恶!系统生气,不知道哪里来的情绪数据过溢快要把自己的芯片烧糊了。
明明是它先来的,这只笨蛋四脚蛇来了才几天就想取代它的地位吗!
阴谋,这一切都是阴谋!
姜迟已经许久没有出过门,他本质是个过的很粗糙的笨蛋狐狸,防晒霜是没有的,伞也是没有的,帽子就更不必说,总之现在那张比直播视频里更加秾艳惑人的脸就这么直白地暴露在日光之下。
姜迟瑟缩了一下,在意识海里可怜巴巴地摇摇尾巴把系统抖出来:“他们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我很奇怪吗?”
系统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身形高大却总显得有点流里流气穿着花衬衫的男人踩着夹脚拖鞋走到了姜迟面前。
“你就是小迟吧,真人比视频里看起来要更漂亮啊。”
姜迟茫茫然地睁着一双泛蓝的眼睛无辜地望着男人,有点不解:“你是谁?”
“你当然不认识我,但是我可认识你。”男人本来还算英俊的脸被这个油腻的笑拖累得猥琐起来,“或者说,我们都认识你。”
我们?
姜迟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个男人有点不怀好意。
男人身后渐渐聚起更多的人。
同样的眼神,像是狼一样随时等着要扑上来把他吃了。
“别这样看着我,嘶,大白天的真是能把人看ying了。”男人笑嘻嘻地伸手要过来捉姜迟的手腕。
脖子上的小蜥蜴发出警告的“嘶嘶”声。
系统:“快跑!”
姜迟猛地收回手抬脚就跑。
“跑什么!”那人脸色变了变,骂了一句“装什么装,给脸不要脸。”
姜迟越跑他还就越要叫这漂亮的小东西知道自己的厉害。
那攀在少年瓷白颈项上的黑色四脚蛇突然睁着一双金灿灿的竖瞳死死地瞪着这个胆敢窥伺他的宝物的小丑。
“往左边,那里有一条小巷,可以把他们甩开,别让人发现你的住址。”系统也没有空和一只四脚蛇争风吃醋了,焦急地给宿主指路。
姜迟气喘吁吁:“他们到底在哪里认识我的?”
小狐狸委屈死啦:“我也没有得罪过他们啊?”
系统有点心虚:“咳咳,我这不是怕宿主大人为了这件事分心嘛,所以……”
“所以……”
“哎呀,所以我就没有告诉宿主大人,其实这个直播是一直开着的,所以可能是看过你直播的人吧……”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小,显得有点心虚。
但是它好像还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可是这不是直播打赏的积分可以让您更快地积攒到可以离开本游戏的数目嘛。”
姜迟体能不好,这个时候已经跑不动了,被身后人拉住直直抵在了墙上。
小狐狸吓了一跳,狐狸耳朵差点冒出来。
不是,为什么看他直播的人会这样啊,难道他是在副本里做了什么遭人恨的事情吗?
小东西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不断起伏的脖颈上漫起一层桃花似的粉色:“我,我没有得罪过你。”
“得罪?”那形象可以直接送进九十年代老港片里当炮灰的男人逼近了瑟瑟发抖的少年,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小美人,你把我们勾得连觉都睡不着了,还不算是得罪吗?”
你们睡不着觉关我什么事,他的直播里好像也没有特别恐怖反胃的画面吧?
系统不是说会打码的吗?
这些人的承受能力有这么差吗?
当然这些想法只敢在心里想想,小狐狸紧张地滚了滚喉结:“那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是喜欢你。”男人低下头好像就要亲到少年绯红柔软的唇肉。
姜迟手里拿住了不是谁遗弃在地上的木棍,如果这个流氓敢亲上来,他不介意用这根木棒给他做个物理阉割。
“我这样,应该是正当防卫吧?”小狐狸还挺有法律意识。
系统直哼哼:“当然,谁叫他这么不要脸。”
但是这个该死的流氓好像并没有给姜迟留下动用武力的机会。那双色眯眯的眼睛猝不及防同少年颈上那双灿金色的蛇瞳对视。
他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两行猩红浓稠的血泪从他的眼里涌了出来,把整张脸都糊得血淋淋的一团。
姜迟惊呆了。
男人痛苦地在地上打滚,两只眼睛似乎被生生烧灼了,恍若直视了不可直视之物,遭受了神罚。
他眨眨眼睛,有点惊异地问系统:“我的催眠术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系统也有点裂开:“你刚刚对他用催眠术了吗?”
网瘾儿童小狐狸理直气壮:“可能这就是我的被动技能吧。”
趴在少年肩上的小小四脚蛇懒洋洋地吐了吐蛇信子,餍足地眯了眯灿金色的大眼睛。
果然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呢。
要是全盛形态的话,他一定会让这个不自量力的宵小之徒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地感受自己的身体被生生粉碎的痛苦。
第168章 菩提(一)
【景和历十八年, 九州陷入战乱,烽烟四起,流民遍地,而佛教信仰却在这时兴盛, 下至平民, 上至公卿, 无不请佛供奉,以佑家宅。】
【狂热的信仰必然招致邪恶的滋生, 无数伪佛趁乱而起,诓骗钱财,枉害人命。】
【玩家:姜迟,身份卡:小菩萨】
【任务一:找出伪佛】
【任务二:渡化信众】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青烟缭绕的深山古刹里便已响起了笃笃的敲木鱼声, 一声赛一声的冷, 像是霜雪落在青色的湖面, 连莲台前袅袅的烟雾都凉得冻人。
两辆精致而小巧的马车颠颠簸簸地从后山小路上来, 停在了寺中的后院。
早早的有庙里的住持候在缀着淅淅沥沥的雨滴的廊檐下等候。
为首马车上下来的却不是事先说好的当朝太尉司空图, 而是个梳着高马尾戴着嵌红玉银冠的英俊少年, 穿着一身惹眼张扬的红衣, 一脸目空一切的傲慢样子。
却是司空图之子司空月。
同来的管事擦着汗赔笑:“明惠大师,太尉今日赴琼林宴,故今日来迎小菩萨的是我们府上的大公子。”
明惠和尚低眉作了个揖:“阿弥陀佛,小檀越请随老衲来。”
“嗤”, 司空月看起来对大好的日子不去同狐朋狗友喝花酒, 却到这么个都是秃驴的地方迎什么菩萨的活计十分嫌弃, 还没进门便不屑道, “带个小光头回家养着, 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
那老管事也不敢碍这张扬跋扈的司空公子的眼,只好强笑着向□□住持赔不是。
一只瓷白纤细的手掌正覆在通往后院的门廊上,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不免紧张地攥了攥,却被身后一只宽厚些的手掌轻轻巧巧地握进了手心里。
“害怕了?”一个清冷声音蓦然响起。
那躲在门后的白衣少年吓了一跳,回过头却是一张艳丽到魔障的瓷白小脸,随手束起的鸦黑色长发扫过了身后人的虎口。
身量要较少年高一个头,眉目清冷的少年和尚下意识握住了那绺就要从手中溜走的冰凉长发,不自觉攥紧了手指。
“你吓死我了,扶风师兄。”少年蹙起眉,他连嗔怪都是美的,眼波盈盈似流淌的清河,看得人心都一跳,“不要偷偷从身后冒出来啊。”
名叫扶风的小僧握着少年的发丝,垂下眼眸,语气波澜不惊:“我只是看你很担心,是在害怕吗?”
他很执着地又问了一句,似乎少年只要说一句害怕,他就会想办法把他留下的。
少年无所谓地弯弯眼睛,唇心都宛如一朵绽开的幼嫩花蕊:“谁去陌生的家里都要害怕的吧,现在到处都是流民,寺里也快负担不起了,少一个我也少张嘴吃饭。”
扶风冷冷地蹙起眉:“你的胃口分明比明空师叔养的小雀还要小。”
姜迟仰起脸很亲昵地望着扶风,笑意盈盈道:“师兄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扶风立刻低下眼:“没有。”
“真的没有?”
带发修行的少年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他一双眼睛或许是颜色太深,以至于在清冽的日光下都晕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深蓝色。
扶风扭过头,松开了手里攥着的发丝:“那太尉家里人多眼杂,你这么笨,免不得要受磋磨。”
姜迟有点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拉住了扶风的衣袖。
少年僧人格外爱干净,身上僧袍也是格外平整的,上面还染着一点淡淡的松香。
“如今四处征战不休,师兄不要担心,我到那家里好歹能吃上一口饱饭,况且……”姜迟勾起眼尾,笑意活泼而狡黠,“师兄若是想我了,大可以借着做法会,同我再相见啊。”
扶风皱了皱眉,低低地说了一句:“那不一样。”
“什么?”姜迟一时间没有听清,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少年僧人猛地扭过脸:“没什么。”
明明眉目冷硬,耳根却悄悄地红了。
……
“什么小菩萨,莫名其妙请一个秃驴回去供起来,叫你来就是了,还偏生浪费我的时间。”司空月一脸不耐地同老管家抱怨,“我听卢二说今日天香楼里新来了个娘子,据说舞跳得好,身段也极软。”
在佛门清净之地讲这种红粉凡俗之事,老管家的一张老脸都皱成了橘子皮,只能同前面引路的□□大师念了几句佛号,以示赎口业。
几人走到大雄宝殿,老管家生怕自家这位大少爷又说出什么造口业的话来,赶紧讪笑着问候住持。
“敢问小菩萨又在何处呢?”
明惠住持垂着眼对着身后的小沙弥道:“去把你的小师弟叫来。”
那小沙弥脸上登时浮起两团红晕,低低地道了声“是”忙不迭地跑了。
司空月看着觉得有意思,他听说过这位琉璃寺的小菩萨生得还算清秀,心想这庙里的和尚还真是没见过世面,随便一个能过眼的就失魂落魄成这个样子。
看来这所谓清净之地,也没有多清净嘛。
这样想着司空月对这所谓的小菩萨更加不屑。
不过都是借着佛门的名义哄骗人的玩意罢了。
说到这小菩萨的来历,也是神奇。说是已经圆寂的慈心和尚当年在紫竹林里偶然寻到的弃婴,眉心天生一粒朱砂痣,眼角眉梢天生带着三分笑意,越长大便同画像里的菩萨像越发相似,活脱脱一尊白瓷的美人小像。
也因着这天生的菩萨模样,香客们便都叫他做小菩萨,有时诚心同他祝愿几句,竟然还真能心想事成,这小小的一间琉璃寺登时在整个汴京有了名气。
这司空太尉也是听闻了小菩萨的名气,心里便不自觉活络了起来。
如今到处都是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上层贵族却格外笃信佛教,甚至不惜要从这琉璃寺里请来闻名长安城的小菩萨来家中“小住”。
“明惠师父,您找我?”少年清亮如莺歌的声音自几人身后响起,一抹雪白的身影很灵巧地蹦蹦跳跳得走过来抓住了□□和尚的衣袍。
“小迟,客人面前记得守礼。”明惠和尚脸上露出一个慈祥又无奈的笑,伸手抚了抚少年的脑袋,“见过司空公子,和周管事。”
那留着一头及腰长发的少年带着一点警惕地回过脸,抿着嘴僵笑了一声:“你们好。”
司空月骤然见到这传闻中的小菩萨,不由得怔了怔。
饶是见过了许多美人,却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格外清冷又惑人的娇色,光是瞧一眼都要沦陷了。
男人唇边很快衔上一点笑意,很好地掩饰了眼底的黑沉:“小迟?小菩萨没有取法号吗?”
明惠和尚代替了姜迟回答道:“先师曾为此子算过命,注定不能在此长留,便也随着当年包袱里的俗名,唤作姜迟了。”
也是因为这个就没有剃度咯?
如此说来,这位小菩萨也算不得寺庙中人。
“姜迟?”司空月饶有兴致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底含笑道,“是哪个姜?哪个迟?”
小菩萨似乎是察觉到了此人不怀好意,瑟缩着往明惠和尚身后躲了躲,一双琉璃似的蓝眼睛警惕地望着面前红衣恣意的少年郎。
他本来皮肤便是恍惚间好像泛着釉质的瓷白,衬得眉心那点殷红的朱砂魔魅似的惑人。
菩萨是渡世救人,可是这位神仙似的小菩萨真是叫和尚也要生出蠢动的春心。
姜迟皱起眉,直觉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瑟瑟地又想往明惠身后藏一点,可是寺里已经答应将他“借”出去小住了,就算是跑也跑不了。
寺里将他养大成人,总是要报答的。
司空月在寺里还能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亲亲热热地将这尊雪白可爱的小菩萨请到了自己的轿子上。
到了轿中,便没有人能管得了这个汴京城出了名的混世魔王。
马车颠簸,小菩萨瞧着对生人很是警惕,蜷缩成一团坐在角落里,努力同司空月隔开好一段距离。
越像只被强行抓进笼子里的小兔,恨不得直接伸手将人抓进怀里肆意揉搓。
司空月向来无法无天惯了,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了。
“你真的是小菩萨,不是什么狐狸精吗?”司空月终于可以如愿伸手去抓少年垂落在胸口的冰凉长发,凑在鼻尖轻嗅了一下,带着一种浅淡的从未闻过的暗香。
姜迟好像被这个问题冒犯了,一双被水滚过似的漂亮眼睛努力瞪大了看着朝自己欺身而来的男人。
“你,你不可以这样说我。”小菩萨声音都是糯糯的,离开了熟悉的地方就显得可怜起来,本来又笨嘴拙舌得连反抗都不会。
“你这是,这是……”他紧张地要咬了舌头,“亵渎。”
“亵渎。”他不知道这样说反而叫司空月更有兴味,红衣少年嚼了嚼这两个字眼,瞧着小菩萨那张清丽如月的脸蛋更加兴致盎然,“若是我偏偏就要做呢,小菩萨?”
“或许,你需要了解一下我们这种凡夫俗子家里的情况。”司空月的目光从少年瓷白的颈子一直落到那截裹在白衣里的纤细腰肢。
他莫名地想起先前卢二同自己说过的舞娘,那舞娘有眼前这位小菩萨一半好看吗?这么细的腰,若是缠上金铃扭起来,一定好看极了。
司空月单薄唇边勾起一个有点森然的微笑:“到司空家,要记得,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信哦。”
你看起来是最不可信的吧!
或许是姜迟的眼神出卖了他,司空月牵着唇角懒洋洋地笑道:“你应该庆幸今日是我来,若是换了一个人,你一定会后悔的。”
第169章 菩提(二)
马车驶到司空府的时候, 早已有人等候在门口。
那是个穿着分外富贵的年轻男子,像是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戴在了身上,十个手指都是金灿灿的戒指, 脖颈上还挂着纯金的项圈, 远远看着便晃眼的厉害。
他一见到马车来, 还等不及上面的人下来,便笑嘻嘻地迎上来道:“表哥!听说你去接那琉璃寺的小菩萨了, 快点带出来让我看看。”
一听声音便是个沉溺酒色的纨绔, 油滑得让人觉得不适。
姜迟蹙起眉, 他无声地望着身边的司空月,一双圆圆的透蓝的眼睛眨了眨。
司空月或许是看出小菩萨的不情愿, 淡淡笑了一声将人直接揽在了怀里。
姜迟挣扎了一下, 连手都被按住了, 骤然听到男人凑在自己耳边道:“这可不是故意欺负你,只管乖乖听哥哥的话就是了。”
这小菩萨平素里被养在庙里, 身边的人都是不沾半点凡尘俗物, 骤然听到这样轻浮的话不由得呆了呆,看起来便更加不机灵了。
啧, 怎么这么轻。司空月揽着小菩萨轻飘飘又生嫩好似荷花尖的身体, 不知道这小菩萨平日里熏得是什么香,怎么迷得人连骨头都要酥软了。
那卢隐照看见他那素来很不好惹的表哥大踏步地出来了, 怀里还紧紧搂着个雪白的身影, 想来那就是琉璃寺里的小菩萨了。
卢隐照张大了嘴巴, 有点不可置信的样子:“表哥, 厉害啊, 这么一趟路你就把人弄到手啦?快让我看看!”
和司空月不一样, 卢隐照这厮就是个天生的风月子弟, 常年流连在花街柳巷,哪家里有漂亮的姑娘都恨不得上去卖个好抛个媚眼。
这声名远扬的琉璃寺小美人他更是心痒了许久,听闻表兄家里要请这小菩萨来,早早便候在了司空府等着。
他急不可耐地伸手想去碰小菩萨鸦黑色的长发,却被司空月冷冷地瞪了一眼,硬生生止在了半空。
“不是,表哥,你这就小气了。”卢隐照有点讪讪地笑起来,还是贼心不死地瞥着那被人紧紧揽在怀里的单薄影子,“我也就是看看,保证不做什么。”
人是纤细的,好似雪白的蝴蝶,鸦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被没什么技巧地绑着,没有任何装饰,就是叫人心痒得厉害。
这腰,瞧着只是要把今早那天香阁的舞娘都比下去了。
卢隐照更不甘心,可是司空月只是懒懒地牵着唇角笑道:“这可是我爹千请万请才请来的小菩萨,你有这个胆子,我却是不敢碰的。”
谁不知道当朝太尉司空图醉心佛学,汴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庙宇都受过他的布施,纵使手里不知沾染过多少污浊血腥,到了明面上都要叫一声司空居士。
卢隐照家里虽然富可敌国,但是到底商人不比握着实权的贵族,只好睁着一双垂涎欲滴的眼睛只想看看这小菩萨到底是何等模样。
能叫平日里连花魁敬酒都嫌碍眼的司空公子这般维护。
怀里的小东西看起来胆子小,裹在雪白衣袍下的身子兀自小心地哆嗦着,是梗着脖子又不想被司空月发现,又实在是害怕这辉煌又危险的司空府。
“好了,小菩萨胆子小,日后你有的是机会看。”
司空月也懒得理自己这被酒色蛀空了骨头的表弟,轻轻松松环着这胆小又漂亮的美人踏进了司空府的大门。
卢隐照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登时捶胸顿足,光是看背影都知道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怎么偏偏遇上自己表兄这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
真是暴殄天物。
……
姜迟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地窝在司空月的怀里不敢吱声,走了好长一段路,却长久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司空月借口吃自己豆腐呢。
他挣扎着从司空月怀中露出一张被捂出绯红色的柔艳脸颊,一双水光潋滟的蓝眼睛睁圆了自以为凶狠地瞪他。
司空月的龌龊心思被发现了也不觉得尴尬,淡定地在那柔滑的面颊摸了一把,只觉得指尖像是滑过姑娘闺房里那香滑昂贵的脂粉。
挑衅,这绝对是挑衅。
小菩萨眉心那点细细的朱砂好像随着主人的情绪变得更加艳丽,蓝眼睛里几乎要拧出湿淋淋的水色。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他结结巴巴想了想,笨嘴拙舌地骂了一句,“流氓。”
这小东西,对着外人连面都不敢露,对着他这位凶名在外的司空公子,倒是敢小猫似的冲他哈气了。
司空月的眸光从少年泛着粉的颊面,一直落到衣襟散开的胸口。
刚才姜迟被迫一直贴着他的胸口,衣襟都被揉乱了,露出深陷的锁骨和冰白色的肌肤。
偏偏小菩萨无知无觉,只是想这人真是坏得很。
司空月对着姜迟倒是脾气出奇的好,也不觉得是忤逆,往前走近了一步将人抵在了假山上:“你知道,要是平时有人敢这样同我说话,他的舌头已经被我拔了。”
胆子还没有猫大的小东西脸色果然白了白,瞧着便更软更好欺负的模样,恨不得变本加厉地抵上去,把人弄得呜呜咽咽地哭出来才好。
那个场面……光是想想眼底便不可避免得漫上狂热的猩红颜色。
姜迟有点害怕这个眼神,他瑟缩了一下想要溜,却被人拎着腰带重新抓回来,好像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兔子。
真是可怜又可爱。
“阿月,回来了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身后传来女人慵懒而颇具威严的声音,司空月那张英挺的面上颜色几番变幻,最后只是转过身,将姜迟挡在了身后。
“回来的匆忙,便还没来得及向母亲请示。”
话说的虽是恭敬,脸上还是挂着桀骜不驯的张扬神情。
来人满头珠翠,穿着昂贵华美的绸裙,精心描画过的眉目美艳而锋利,正是司空府的主母,鲁国公主高云霓。
看起来这司空府里的关系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和谐,姜迟光是站在司空月身后还是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
“那位小菩萨,已经安置下了吗?”女人眯起眼睛,“把人藏在身后做什么?我司空府好歹也是一国勋贵,难不成还容不下一位吃斋茹素的小师父吗?”
司空月的脸色瞧着不是很好看,微微勾起眼尾:“小菩萨一路舟车劳顿的,总要带回去安顿好了再见过母亲才行。”
他这一番话说的倒是规规矩矩,那鲁国公主只是定定地在人面上瞧过一眼,她本来也不像自己夫君那般一边杀生一边念佛的伪善,抹着艳红色胭脂的唇冷冷地拉平了:
“阿月说的也是,那母亲便不打扰你了。”
姜迟觉得这两人之间关系奇怪,瞧着并不是亲生母子的关系。
司空月看高云霓走了,这才牵住了姜迟的手将人带到了一处已经洒扫过的精巧庭院里。
“生了这样一张脸,倒是有些麻烦呢。”司空月掐住了少年尖尖的下颏四下里打量着,那眼神怎么看都像是蒙着层人皮的野兽。
姜迟心中危机感顿生,差点咬了舌头:“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司空月语气吊儿郎当,颇有点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只是我想告诉你,在司空府,除了我,可没有好人。”
你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姜迟被掐疼了,含着水光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偏偏他眼角眉梢不笑都自带三分情谊,就算是嗔怒也极有风情,好像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影子。
真是……比妖精还惑人。
“刚才那个女人是我名义上的母亲,鲁国公主高云霓,是个专门欺负你这种美少年的变态,不管她同你说什么都不要跟她去,否则小心被横着从她的院子里抬出来。”
“我的父亲司空图呢,也不是什么好人,总之,这个家里,你最好还是跟着我。”
小菩萨的眼神太纯,心里的情绪都明明白白地反应在他眼瞳里。
司空月弯下腰,几乎要亲着少年水红色的如同花蕊似的唇肉,他扯开唇角哂笑道:“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我要这么说他们?”
“等时间长了你就明白了,这个司空府,乃至整个汴京城,都不过是魔窟而已。”
第170章 菩提(三)
入夜里的洒金巷便恍若沉沉黑夜里一处满溢着璀璨辉光的红粉销金窟, 朱红花楼并街而立,随着夜风扬起的灯笼宛若坠入凡间的星子。
汴京城最大的花楼里,一帮倚仗着父荫醉生梦死的纨绔们各自饮着酒环抱着妖童美姬笑闹成一片。
“我说卢二, 今天可不像你啊, 连我们妙音姑娘的酒都不喝了。”一个醉醺醺的男子朝卢隐照递过一杯酒。
卢隐照接过了那杯清酒一饮而尽, 哂笑了一声:“我在想我表哥呢。”
“你表哥不来也好,每次叫了人来又不玩, 害的我们也要看人眼色, 白白败坏了兴致。”另一个稍微清瘦些的长脸男人很猥琐地笑起来, “莫非你对你表哥……”
“去去去。”卢隐照被恶心到了很不客气地把手里的镶玉酒杯砸到了他的身上,“你不嫌瘆得慌我还害怕呢, 我在想的是他们家从琉璃寺里请来的那位小菩萨。”
“哦, 我知道。”还是这个长脸清瘦的男人, “我娘亲去琉璃寺里拜见过他,听说生得和那画里的观音十分相像, 漂亮得很呢。”
“嘁, 秃驴有什么好看的,你们疯了吧。”
卢隐照有点魂不守舍地揽过了一边的舞姬, 却总觉得怀里的身影少了一点什么感觉, 指尖依然是空落落的。
不知道那小菩萨的腰要是摸起来该是什么感觉。
“我倒是未见过那位小菩萨的正脸,只是瞧着他的身影, 就让人心里挂念的厉害。你们没有见过, 不知道那腰有多细。”
“而且, 那位小菩萨并未剃度, 那一头长发只怕这里没有人能比得上。”
“说不准只是身材好, 谁知道正脸长什么样呢, 还有谁比我们清姬更漂亮呢。”最开始那个依然喝到双颊通红的男人笑嘻嘻地亲了身边女侍一口, 几乎一头栽在了女人露出的大片雪白□□上。
女人佯装嗔怒地睨了他一眼两人立刻没脸没皮地滚作了一团。
卢隐照莫名觉得有点辣眼,他冷笑地接过身边人递上的一杯酒:“能叫我那个表哥抱在怀里连一面都不愿意给人瞧,能丑到哪里去。”
“过几日太尉府不是要有飨宴,我们一起去瞧瞧看不就是了。”
“说到底也不过一个和尚,真想看叫人绑了来好好看就是了。”
“司空太尉难不成还为了一个和尚难为我们吗。”
“不过卢二你若真是想念,我倒有一个办法。”那个清瘦长脸的男人诡秘一笑,被酒色充盈了的面孔在华美灿烂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扭曲,“刚好你说的我也好奇了。”
……
姜迟这几日住得倒是很太平,司空月替他挡了许多没必要的会面,又散布出去法师要求清净,若是想要找小菩萨祈福祝祷,只需隔着那一扇雕花屏风即可。
因此没有人在的时候姜迟便可以脱去了所有的束缚,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就是在地上打滚也不会有人管。
“你倒比我还像个神棍。”姜迟撑着脸颊感叹道。
少年懒洋洋趴在柔软的羊毛垫上,双腿有一搭没一搭地翘着,层层叠叠的雪白衣裳滑落堆叠在臀上,露出一对纤细素白的小腿。
日光照在少年穿着白色绸袜的脚掌上好像连脚掌都透着玉质的微光,莫名叫司空月的喉间烧起一团灼热而泥泞的火焰,几乎要把他的心神一同给焚毁了。
“你不是也过得很开心?”司空月捉过少年垂在耳边的一绺微凉的黑发细细地吻了吻,少年的眸光专注在司空月送给他的话本上,完全没有在意男人过于暧昧的动作。
他在庙中过得太好,所有人都当他是掌中珠似的养着宠着,结果就是给他养成了个太没有防备的性子,除了初见时对司空月观感不太好警惕了一些,没两天便被司空月的糖衣炮弹攻陷了。
好傻,好可怜。
这样的性子,被人骗了还要帮着人数钱。
或许这就是造物主的公平,他赐予了少年如同魔魅的美貌,却并没有足以匹敌的智慧和能力。
简直就是……天生就该辗转于床榻之上的玩物。
合该被人欺负,被人把玩,把意识都摧毁殆尽,只会哀哀地吐出shen吟,泛着泪光的眼睛只能映出属于自己的倒影。
想用手扣住那只纤细的脚腕,欺压得他只能满眼含泪地往前爬,偏生脚腕被人攥住,除了身后人的怀里无处可去。
那样靡乱的画面,光是想象都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理智。
司空月想起贵族们举办晚宴时的舞姬,穿着单薄的纱裙赤足站在鼓面上跳舞,雪白足尖在绷紧的鼓面踩出撩人又诱惑的响。
若是小菩萨呢?
他这么轻,一枚小鼓也可以轻易站的下吧。
“你在想什么?”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狐疑地凑近了,睫羽几乎要挨着司空月高挺的鼻尖,“想得这么入神,连我的话都没有听到。”
连这样嘟嘟囔囔抱怨的模样也是可爱的。
司空月的手从少年垂落的那绺黑发一直抚摸到少年瓷白的脸颊。
软的,按下去再慢慢地回弹。
姜迟蹙起眉用看笨蛋的眼神望着他。
“听到了。”司空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瞧着少年的眼神就不自觉心都酥麻了,他想做什么都是要满足的,“那荷花池里有一条小舟,若是在这里呆着闷了也可以去散散心。”
这不还是只能禁足在这么一小片地方嘛。
姜迟以往在琉璃寺里养得心都野了,带着扶风师兄漫山遍野地跑,只是到了这里,别说山了,连这小小的庭院他都出不去。
这么想着,姜迟不由得想起寺里那个清冷如雪的少年僧人。
“我想我师兄了。”姜迟被养得迟钝,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却没有注意到司空月的眼神突然变得格外阴沉。
“你的师兄?”他语气里似乎带着好奇,手指轻慢地顺着少年的脸颊抚到身后微微颤动的蝴蝶骨上,“小迟很喜欢他吗?”
他的小观音,身上每一处都生的极好,骨骼圆润而精巧,覆着一层泛着釉光的清浅的白,清艳的粉便从每一处关节里晕出来,叫山巅雪都生出了尘中艳。
司空月的指尖在那柔软的皮肉上揉捏过便轻易留下了粉色的指痕。
姜迟毫无自觉,还以为司空月真是好奇,便弯弯眼睛很亲昵地趴在了司空月的膝上:“我师兄待我是极好的,带我到山上看日出,还给我捉蛐蛐儿玩,就是人太冷了,总是不喜欢说话。”
司空月的额前浮起一点青筋。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对一个才不过相见几日的少年产生这样不堪的心思,想要欺辱,想要独占,光是听他过去同旁人相处的日子都恨得牙痒痒。
轻挑指尖剥开少年松垮的腰带,露出半身雪似的肌骨,樱粉色的软肉几乎要晃花他的眼睛。
“你做什么?”
姜迟眨眨眼睛,觉得这人好不专心啊,都不听人说话的。
司空月紧了紧牙关,挑起了少年尖削的下颏,语气好似调笑:“小菩萨,到了我司空府,以后可就是我的人了,在我身边不好吗?”
姜迟没有察觉到男人语气背后的危险,懵懂无辜地颤了颤睫羽,勾起水红色的如花蕊一般的唇肉,慢吞吞地笑起来:
“我现在不是已经在你身边了吗?”
那是不一样的。
司空月也觉得自己同他生气实在没有必要,小菩萨看似众生平等,实际上便是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动心。
所有人都可以轻易将他捉进金笼里,却没有办法得到他一个全心全意的眼神。
小菩萨是生在云巅的细雪,缭绕着冰冷的雾气和寒霜,落进淤泥里也只会融化消逝。所有人都得不到,这也不失为一种,众生平等。
司空月捻过白瓷盘里的葡萄,剥了皮塞进了那绯红的唇心。
姜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果肉抵在齿列上榨出淋漓的汁水,浸得柔软唇肉都裹上甜腻秾艳的香气。
少年被那汁水呛了一下,不得不张开嘴,叫司空月轻易接着果肉探进了少年温柔的口腔,夹住了如蛇一般柔软的舌尖。
他应该是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小菩萨,如今却是在他膝前露出这样yin靡可怜的形状,唇心恍如晕开的胭脂,粼粼的水光和兜不住的涎液交织出色/欲的巢穴。
连眉心那点嫣红的朱砂都在欲/望的纠缠下显得格外惑人。
我的小观音。
堕入凡尘的小仙子。
红衣高冠的少年俯身咬在了还浸着葡萄汁水的唇肉上,姜迟被他咬痛了想要挣脱开却被人强行压在了地上,本就散乱的衣襟开得更大,鸦黑色的长发同男人修长的指节纠缠在一起,瓷白面颊上浮起大片大片不堪重负的粉色。
画面昳丽得惊人。
小菩萨惊怒地望着他半晌,静室里骤然响起一记清脆的巴掌声。
司空月捂着残留着鲜红掌印的侧脸,眼神阴鸷地望着苍白如纸的少年。
掌心都烧灼着刺痛,姜迟往后退了退,颤颤巍巍地说:“都是你逼我的。”
“系统救命,这会不会影响剧情啊?纯粹出于本能,我实在忍不住。”
系统:“不会,而且……”
金属小方的屏幕上出现一个马赛克笑脸:“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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