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暴君(五)
阿丽莎跟在一名小太监的身后, 迈着小碎步子走进关雎宫的大门。
都说姜国这位年少登基的小皇帝性情暴躁, 骄奢淫逸。阿丽莎甫一走进这住着小皇帝的宫殿大门,心中不禁觉得有一丝奇异。
脚下踩着的是和田采来的莹白暖玉,即使是寒冬腊月,也不会觉得寒冷。
外殿里挂着层层叠叠轻柔如胭脂的绯色纱幔, 两边摆着东海进贡的红珊瑚, 各种珠宝如同流水一般泼在地上,一不当心就会踩到一条价值连城的珍珠链子, 或是什么镶着蓝宝石的凤头金钗。
那种奇异的感觉在阿丽莎的心头越演越烈。
她觉得自己恐怕窥见了姜国宫廷最不堪的秘密。
小皇帝的寝宫,不像是属于皇帝的,反而像是某位得宠的妃子的居所。
阿丽莎蓦然想起临行前那位惹人厌的哥哥的话:“姜国最麻烦的便是那位摄政王姜昀, 和丞相席观月, 至于那小皇帝,倒是最好欺负的。”
外面有关姜国这位小皇帝的传言不外乎是个被周贵妃宠坏了的性情张扬跋扈,喜怒无常的小恶魔,然而实际上,就是个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绣花枕头。
若不是一文一武两位权臣把持朝政,想来越国的铁骑早已踏平他姜国的都城。
男人那张长久浸淫在酒色中的虚浮面孔上露出一丝叫人反胃的微笑:“他们哪是当皇帝养啊, 那是当妻子,做宠姬养的。”
小太监站在内殿外, 扯着嗓子小心翼翼道:“陛下, 您挑的那位美人来了。”
阿丽莎面上还挂着轻软如雾的面纱, 那双幽绿色的眼眸恭顺地垂下,如同所有被当做礼物进献给皇帝的美人。
那小太监低着嗓子道:“陛下今日心情不佳, 你且小心伺候着。”
阿丽莎低着描画妩媚的眉眼点点头, 称了声软绵绵的“是”, 又分外懂事地摘下了手臂上的一只金钏塞进小太监的手里。
那太监生的面白清秀, 拿着金钏笑开了花,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推开了内殿鎏金雕花的大门。
阿丽莎以为自己来到了神话里的极乐天国。
脚下飘着湿凉的云雾,空气中浸着从未闻过的秾艳香气。
阿丽莎听见不远处传来撩动的水声,犹豫了一下低着头慢慢地走进了。
才发现原来那竟然是一处温泉。
以一整块巨大的白玉做底雕凿出的温泉,池边镌刻栩栩如生的莲花和跃动的鲤鱼,白雾弥漫的池水正中,是不断吐着清澈泉水的并蒂莲花。
阿丽莎心里莫名其妙地突然浮现一个荒唐的猜想:是谁想要同陛下做一双并蒂莲呢?
这点不敬的想法很快被眼前的景象冲淡了。
阿丽莎瞧不见少年的脸,只能看见比白玉还要柔滑雪白的脊背浸沐在泉水和雾气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白皙脊背上缠着艳丽的朱红纹路,细看像是一副画,只是在水中泡得太久,笔触融化淡退了,像是水边荡漾开一丝妖异的血色。
是姜昀,还是席观月?
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在天子的后背用朱笔作画。
绝色无双的小皇帝懒洋洋地趴在池边,似乎是睡着了,两颊上被温泉蒸出艳丽的绯色,比寻常人要浓长许多的睫羽像是两扇停栖在眼睑上的蝴蝶。
阿丽莎像是着了魔似的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她腰间脚腕上系着的金铃随着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好听碎响。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很想摸一摸少年泛着病态嫣红的脸颊。
“再走就要掉下来了。”
少年倦怠到极致地阖着眼睫,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点软软糯糯的鼻音。
他慢吞吞地伸出一只纤秾合度的手臂撩了撩温泉池里的水,终于舍得睁开一点缝隙瞧一瞧这越国送进来的美人。
越国与姜国隔着一道天堑海峡,想不到那里的人连容貌也和姜国这边的江南小意大有区别。
阿丽莎生得高鼻深目,五官艳丽妩媚,一双幽绿眼眸像是两汪化开的翡翠一般动人心魄。
早在越国的时候,就有许多人觊觎这双绿眼睛。
少年天子歪了歪头,仔仔细细地隔着飘渺雾气打量着这张雕塑似的脸。
“你叫什么?”
阿丽莎难得地感觉到一丝紧张。
在紫宸殿里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叫她心神不宁。
她努力吞咽了一口唾沫,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姜迟饶有兴致地咀嚼了一下这个明显带着异域风情的名字,笑了一笑:“你们越国的名字倒有趣得紧,阿丽莎,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低着头,不敢再看那张叫人晕头转向的脸,战战兢兢地答道:“我母亲是北边的鞑靼人,这是我母亲取的名字,意思是‘铃兰’。”
“铃兰花,很漂亮,孤很喜欢。”小皇帝看起来很满意地勾起一个微笑,那点笑意使他的容色越发妖冶,几乎要看得阿丽莎失去理智,只能浑浑噩噩地小皇帝说什么她便答什么。
这样好像也很好。
只要小皇帝高兴,做什么都是好的。
只要他还需要自己,会对自己笑,那便是极幸福的事了。
“只是……”小皇帝转过身来,鸦黑色的长发被水雾打湿了,湿漉漉地垂在胸口,衬得那一片肌肤更是白得晃眼。
纵然是极北之地的人,也没有这样雪白又漂亮的皮肤。
“孤听说,铃兰有毒呢。”
像是一盆凉水瞬间浇在了阿丽莎的头上,从心脏到指尖,都冰凉得泛起一丝艰涩的寒意。
阿丽莎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乎在发抖,她立刻跪在地上,膝盖在地上磕出清脆的一声响:“这,奴婢并不知晓,奴婢自幼生在了越国,并未真正见过铃兰,请陛下恕罪。”
这小皇帝向来喜怒无常,指不定因为什么勃然大怒,就叫人把她拖下去砍了。
没想到小皇帝吃吃地笑起来:“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这样的美人要是磕出青青紫紫的痕迹,就不好看了。”
“一个名字而已,孤还没小气到这个地步。”
“过来吧。”
阿丽莎骤然想起来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小皇帝夤夜召见,必然是为了那点旖旎而隐晦的心思。
阿丽莎感觉到两颊发烫,明明没有喝醉却像是已经醉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如何自处。
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她犹犹豫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脱掉自己的裙子,只好先摘掉自己手臂和腰上的金饰。
小皇帝终于舍得睁开眼睛。
那双深蓝色的,宛如极地海域的眼眸裹着一层亮晶晶的潋滟的水光,瞧得阿丽莎脑中都不自觉嗡鸣了一声。
“不用脱了。”小皇帝的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随便指了指一边紫檀木架上挂着的华丽裙裳,“随便挑件浴衣穿上吧。”
阿丽莎手脚都好像要打结,还要穿衣服?为什么?
听说姜国的人性情都比较婉转内敛,难道连做那种事都要穿着衣服吗?
还真是够麻烦的。阿丽莎心想。
美女穿着一身半透不透的浴衣,婉转多情地踩进了温泉水中。
一双柔荑刚覆上少年单薄肩头,就看见小皇帝偏过脸懒懒地看她一眼:“孤的手够不到,你帮我把后面那些痕迹洗干净。”
“一点颜色都不能留,知道了吗?”要是叫姜昀那个疯子看见,他一定会倒霉的。
啊?啊?
阿丽莎呆滞了一秒,点点头“哦”了一声,慌慌张张地用指尖抚上少年光滑的脊背,朱墨干涸了许久,不免留下浅淡印迹,走近了看便隐约能看出那是一副蛇衔花的妖异图画。
肩胛骨上朦胧可见艳色蔷薇和笔锋冷厉的蛇头。
随着少年的呼吸起伏,简直像要活过来似的。
足可见落笔的人功底有多么深厚,心思也有多么,不可告人。
阿丽莎的柔软指腹触上那浅淡红痕,不舍而暧昧地就着温暖泉水一点一点拭去,看着蛇和花一同在温泉水中融化,淡退。
阿丽莎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陛下……”身后人的声音带着一点小心而不满的撒娇意味,指腹从肩胛骨一直滑落到细窄的腰身,在那两盏玲珑的腰窝里不自觉格外用了点力气。
好滑好细的皮肤,只消轻轻一按,就能留下两点红色痕迹。
这样纤细的腰,会不会被拽断啊?
两只手合在后腰上,在床上扭起来应该会很好看吧?
“你知道吗,只要孤随便叫一声,就会有训练有素的大内禁军闯进来把你杀了。”
小皇帝本来只是闭着眼睛靠在池边仍由身后人动作,却在阿丽莎手慢慢下滑之际突然出声。
他声音都好听,懒洋洋得像只优雅而餍足的猫儿。
身后人的动作僵了僵,似乎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你猜,孤为什么让你穿上衣服再下来?”
阿丽莎的声音柔婉妩媚,颇具风情,当真是再乖巧不过:“奴婢不知。”
姜迟吃吃地笑起来,转过身那指尖就擦过腰身险险触到了少年最柔软的小腹上。
小皇帝一抬手,就坐在了池边,留着阿丽莎一人穿着湿漉漉的浴衣浸在池水中。
少年居高临下打量着这碧眼美人,嘴角笑意越发狡黠。
一只光luo的脚掌携着一点晶亮的水珠慢吞吞地踩在了阿丽莎的小腹上,然后一点一点地往下滑。
“因为我不喜欢有人用他的脏东西对着我,戳的我很痛,这很讨厌。”
阿丽莎指间夹杂的一片锋利刀片顺着池水滑落,被他不动声色地捉回来夹回了腰间垂落的衣带上。
小皇帝眉眼弯弯,笑容明艳不可方物,他连自称都换了,唇畔笑意如同一朵绽开的水色莲花:
“所以你男扮女装潜进皇宫,是想杀了我吗?”
第152章 暴君(六)
挂在脸上的面纱轻飘飘地化在了水中, 雾气里传来男人略到沙哑的阴柔嗓音:“好聪明啊, 陛下。”
“要是连这般蹩脚的动作都看不出来,孤就枉坐这把龙椅了。”
混蛋,既然当间谍就要敬业一点吧,给人搓个背都控制不住生理反应, 他就是想装无视都不行啊。
再不制止的话估计悲剧的就是他了。
你是禽兽吧!
姜国的小皇帝只在肩上披了件薄如蝉翼的雪色绸衣, 慢条斯理地交叠着纤长双腿,用在温泉水的蒸腾中泛起粉红的足尖轻佻地划过男人的下腹。
他恶作剧似的踩着炙热坚硬的一团, 脸上勾起一点挑衅似的笑意。
阿丽莎一手抓住了小皇帝的脚尖,带着一点常年握剑练出的细茧暧昧地揉捏着过于细嫩的脚心。
姜迟有点受不了这痒意和其中包含的玩弄意味,蜷起了花苞似的脚趾, 忍着喉间的颤抖轻叱道:“你放肆!”
男子肤色较姜迟要深一点, 一只手轻松可以握住小皇帝的足踝。
不知道怎么养的,足心连一点茧子都没有,像是从小便被人抱在怀中,连地都没怎么下过。
“我放肆?”阿丽莎凑近了一点,他现在还是完全的描画得如女人一般轻艳的面容,幽绿眼眸里带着一点渴求与隐藏得极好的欲念。
“陛下, 您不能这么折磨奴婢。”
姜迟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但是想到了他才是天下共主,凭什么要畏惧一个不足为道的小小细作, 已经在姜昀和席观月那里受够了屈辱, 难道还要在这时候轻贱自己吗?
小皇帝想想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又挺直了腰,居高临下地抽回了脚, 恨恨地踩在了阿丽莎的肩上。
“整个天下都是孤的, 孤凭什么不能?”
这时候传闻中小皇帝的跋扈终于揭开一点影子, 却奇怪得叫人生不起愤恨之情, 只是想看他更娇纵一点,更放肆一点。
然后这么娇纵,又这么放肆的小金雀,一定要只能在自己的掌心中婉转哀鸣,无法飞到更远的叫自己触碰不到的地方去。
阿丽莎于是低下头握紧了少年细白纤瘦的脚腕,在绷起的足尖印上一个吻。
他唇上还抹着嫣红颜色的口脂,亲吻的时候便立时在少年脚背留下一个艳色痕迹,像是雪地里绽开的一朵小小的红梅。
阿丽莎兴奋得全身都战栗起来。
在尊贵的陛下身上,打上自己的印迹。
就是最铁石心肠的人,想来都无法抗拒此等诱惑。
“真恶心。”小皇帝扯开唇角带着一点恶意说道。
阿丽莎那双翡翠似的绿眼睛里漫出灼热的渴求,握着姜迟脚腕的手细细地战栗着:“陛下说什么都是对的。”
姜迟还以为是自己的威吓起了作用,浑然不觉自己居然被一个细作轻薄了去,带着一点得意地说:“孤瞧你也是个识时务的,要孤不发落你也可以,只是以后孤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可以违抗孤,知道吗?”
真是天真的小皇帝。
他知不知道就算是御林军现在闯进来,以他的身手也可以轻易挟持小皇帝。
更何况那么细的脖子,甚至都用不上刀片,用手轻轻一按,就能捏断了。
然而男人只是无比虔诚地在水中吻了吻少年的脚背,眼看着精致小巧的足背上纷纷扬扬落满了血色的花瓣。
“但凭陛下吩咐。”
小皇帝暗自松了一口气,伸手在阿丽莎的脸上拍了拍,笑意盈盈地说了一声:“乖狗狗。”
“乖狗狗,你的真名叫什么?”
“慕,慕心。”
脚尖继续往下,胡乱而随意地踩着越来越滚烫的肉/体。
“啊,好名字。”
男人忍受不住几乎要将他脑子都烧糊的快/感,只感觉眼前在渐渐地发花,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小皇帝漫不经心却冶艳无双的小脸。
“以后,对外你就还叫阿丽莎。”
“是……是。”
“除了孤,你再也没有别的主子。”
“孤的命令,就是你的一切。”
不需要别人,不再有第三者夹在他和陛下之间,他愿意做陛下的小狗,只要陛下可以永远在他身边就够了。
脑海中宛如烟花炸过,浑浊热流混进一池温泉水流里,浮动的水雾挡住了男人泛着潮红的脸。
小皇帝随意地拨开自己贴着面上的鸦黑色长发,笑眯眯地低头看着阿丽莎微微失神的绿眼睛。
“忍得够久的啊。”少年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点评道,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点嘲笑,“不会之前都没有弄过吧?”
“你把孤的温泉都弄脏了。”
姜迟撇撇嘴,阿丽莎只是着了魔似的握住少年冰白色的脚腕:“我错了,我错了,陛下。”
小皇帝像是终于玩够了,就算是训练有素的细作,到头来也不过如此嘛。
“算了,没意思,滚下去吧”
……
第二日阖宫里都知道小皇帝宠幸了那位越国上贡的碧眼美人,并封为了兰昭仪。
这还是小皇帝登基至今,后宫里第一位有品阶的美人。
后宫上下顿时忙碌起来,那比常人要高挑许多的兰昭仪看着倒是好脾气的模样,见谁都是温柔笑意,一时间新来的小宫女们都蠢蠢欲动,想要分配到兰昭仪的宫里去伺候。
说不准也能跟着享享福呢。
来了这里连皇帝都没见过几次,说不准到了兰昭仪的宫里还能多见皇上几次呢。
唯独那些年长的宫女们冷眼看着这群躁动不安的新人,唇边泛起一丝怜悯似的冷笑。
织荷有点犹豫,小心翼翼地拉着一位同自己交情要好的老宫女问道:“姐姐,为什么你们都不想到兰昭仪的宫里去呢?那里不是比这里要清闲得多,连月例也多几块呢。”
那位年长些的宫女抿着一点看着自找死路的愣头青的怜悯,同织荷道:“我也是看你机灵才同你说几句。”
“那位兰昭仪,指不定能活到什么时候呢。”
织荷眼瞳放大,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下一路蹿升到头顶,叫她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这是这次下手的,不知道是摄政王还是席丞相。
织荷跟着去关雎宫伺候的时候,率先看见的是怒气冲冲的摄政王。
这真是太奇怪了,织荷心想。
若是真将小皇帝当做亲侄子教养,后宫充几个美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也是为皇家开枝散叶。
这么死死地教管着,不允许小皇帝亲近任何一位美人,实在是叫人很难不多想。
若是嫌弃美人不够格也不该,这世间哪里还有美人能比得上陛下呢?
小皇帝这时候还睡着,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紧紧地抱着被子,好看的眉毛都微微地蹙起。
身上的寝衣都揉皱了,半边luo露在空气中的肩膀在亮起的鹅黄灯光下泛着玉质的莹润光泽。
姜迟做了噩梦。
梦里看见了他早逝的母妃,女人穿着那身她最爱的天水碧宫装,发髻雍容,像一尊精致的陶瓷娃娃,悬吊在碧霄宫中的房梁之上。
她死的时间有些太久了,风从窗外进来,吹得尸体都微微地摇晃。
黑漆漆的宫室里,只能看到女人僵冷的尸体。
那张如花似的容颜妆容精致,神情却狰狞至极,宛若修罗恶鬼,瞪大了一双充血眼眸死死地瞪着自己的幼子,似乎是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来救她。
姜迟惶然地望着死不瞑目的母妃,嘴唇嗫嚅地想要解释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却骤然被一条大蟒缠住了腰身,卷进了无边的黑暗。
那蟒蛇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怪物,比姜迟活生生一个人类都要粗壮许多,卷着他的小腹,冰凉黏腻的蛇信舔舐过他的脸颊,唇珠,一直暧昧地滑落到深陷的颈窝。
姜迟压抑不住喉间滚出的shen吟,一边瑟瑟地发着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
“就累成这样?连醒都不愿醒吗?”
男人冰冷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姜迟猛地在一片明黄中睁开眼睛,正好和姜昀四目相对。
姜迟四肢都僵了僵,慢半拍地意识到梦境里缠着自己的大蟒就是姜昀。
穿着玄黑衣袍的男人坐在龙床边沿,一只手压着少年单薄肩胛,在那冰白皮肤上留下一片绯色的掌印。
姜迟哆嗦了一下:“皇,皇叔……”
“还知道我是皇叔,看来小迟还不算是真被那越国美人勾了神志。”姜昀淡淡道。
男人冷着脸的时候压迫感比平时更盛,姜迟裹着被揉皱的寝衣主动环住了摄政王的腰把自己埋进了姜昀的怀里。
少年才刚刚睡醒,满脸都是懵懵懂懂的粉色,身上浸着好闻的浅淡香气,连声音都格外柔软:
“皇叔误会了,我与那阿丽莎并无僭越。”姜迟被修剪圆润的指尖攥着摄政王的衣袍,细细地解释道。
“我只是……不想叫越国的使臣起疑罢了。”
“难为他们送进来,越国国君生性多疑,若是不给个面子,难保边境又要出什么乱子。”
一切都合情合理。
然而姜昀只是勾着唇角,黑沉眼底却并无笑意:
“小迟,变聪明了。”
第153章 暴君(七)
皇帝对这新入宫的兰昭仪似乎喜爱的紧。
今夜竟然是又召见了。
阿丽莎, 或者说越国细作慕心撩开那些垂落的纱幔时蓦地怔了怔。
小皇帝今天穿了件利落的绯色短打,发顶戴一顶红宝石嵌金冠,鸦黑色长发被收束在发冠中梳成了高马尾, 正背着手站在一扇花鸟屏风前打量着什么。
小皇帝听到了脚步声, 回头见慕心到了就露出一点淡而矜贵的笑意。
少年红衣高冠,恣意风流。
冶艳得惊人。
“陛下……”
姜迟歪着头笑了笑:“你这副模样用男子声音说话总觉得怪怪的。”
慕心愣了愣,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紧接着一套衣服便迎面丢了过来。
男人难得有些手忙脚乱地将那套玄色衣袍抱在了怀里, 翻了翻竟然是一套便利的黑色男装,制式与宫外寻常人家差不了多少, 只是用料都是极好的,捏在手里如同云一般轻软。
宫里上下都是姜昀和席观月的眼线, 不知道这小东西从哪里弄来的衣服。
“陛下这是何意?”
姜迟转过身, 慢悠悠地走到了慕心面前。
就算是装成女子,慕心的身量也显得要比姜迟高挑一点, 叫小皇帝不得不抬起眼才能同他对视。
这样弱势的场面似乎触怒到了小皇帝, 他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抓住了慕心垂落到胸前的长发,微微用力叫男人不得不弯下腰同他平视。
“快点把衣服穿好,带孤出宫。”
饶是见多识广,自小便练就了一颗金刚不坏之心的男人也不免有些怔愣。
“陛下, 这于理不合……”
“少和孤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小皇帝嗤笑了一声, 眉眼慢慢地勾起, “你能做得到的吧,瞒过禁军出宫。”
自小接受严苛训练,过五关斩六将, 从生死之间厮杀出来的密探, 自然身手也当是顶级的。
在守卫森严的禁宫之中也能有如入无人之地。
“终日装作女子在宫中行走, 不会觉得难受吗?”
慕心低着头,恰好望进小皇帝那双如梦似幻的碧蓝色眼眸里。
宛若灵魂都浸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里。
不学无术的小皇帝偶尔也知道什么叫恩威并施,那双绮丽蓝眼缓缓浮起一片潋滟而迷人的水色,湿漉漉的睫羽上下掀动了一番,看起来可怜得厉害。
“今夜是民间的花灯节,据说可热闹。”
小皇帝身上都带着一点浅淡又惑人的香气,慕心微微低着头,便能轻易看到少年雪白的后颈。
要是用牙齿叼住了那块凸起的圆润脊骨细细地研磨,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少年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少年的身体被人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养得越发敏感,即使是稍微用力一些的触碰都会令少年两颊泛起桃花似的嫣粉。
然而他本人却好像不知道这件事,浑然不觉地贴近了慕心那张深邃而艳丽的脸。
“孤听说,民间有种说法,放河灯是为了思念逝去的亲人,传递自己的想念。”少年垂了垂睫羽,努力掩住眼神中的落寞。
他越是倔强,却越让人想要剖开他故作强硬的外衣,露出最柔嫩最软弱可欺的内里。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一只手不自觉放在了少年的肩上。
“陛下……是为何人挂怀?”这问题实在是太僭越,少年若是一个不顺心,说不准又要发脾气。
然而姜迟只是用那双天生会勾人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男人,露出一个小狐狸似的狡黠微笑:
“等孤出去了再告诉你。”
慕心试图说服自己,只有完全无情无义的铁石心肠之人才会拒绝这个眼神,而他为这个眼神动心,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还有一点尚存的人性。
这点人性便全部用来爱他的小皇帝了。
……
夜晚的朱雀大街果然热闹非常。
小摊贩密密挨挨地挤在街道两侧大声吆喝着生意,整条大街上浮动着绚丽灿烂的灯火,各色灯笼随着夜风在半空中飘动,灯下缀着的绛红穗子在风中高高地扬起,像是漆黑的夜色里流淌着一条璀璨的光河。
少年少女们提着花灯,手里拿着各色小吃笑闹着从人群中穿过。
一切都是新鲜又热闹的,比起冷寂幽暗的皇宫,不知道要自由到哪里去。
姜迟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场景,左手里捏着一根糖葫芦,右手里握着一个糖人,身后跟着个身量高挑眉目深邃的玄衣男子专门负责买单。
“孤,我在永安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朱雀大街这么热闹的时候。”小皇帝在那灯火辉煌处回过头,笑意盈盈地望着慕心。
慕心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心跳简直如擂鼓。
姜迟实在是很适合红色,衬得真真是眉眼艳丽若春花,肌肤冰雪似玉骨。
宛若名家笔下从灯火辉煌处幻化而来的仙人,被明灭的光影簇拥着,连烟尘都不敢玷污他分毫。
美得像是虚幻梦境,好像风一吹就散开了。
慕心心中陡然生出一点惶恐。
好像少年随时要离开,而他连一片衣角都留不下来。
他急急地往前追过去,人群越来越拥挤,少年绯色的身影很快便被吞噬在了茫茫人海中。
小皇帝要离开他了。
这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男人幽绿眼睛里漫上充血的红色,他瞪着这些来来去去的群众,心中全无柔软,只想全都杀光。
杀心一起,便压抑不住了。
有小女孩被这满眼凶煞的大哥哥吓了一跳,登时便吓得哭出声来。
哭声和喧闹声音搅得他头脑发昏,只觉得收在护臂中的袖中剑隐隐要控制不住了。
“这么热闹的日子还要杀人的话,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吧?”一只手按在了慕心的护臂上,少年咬着糖糕有点黏黏糊糊的嗓音骤然在身后响起。
凉风骤起,刀剑入鞘。
“陛下……公子,是我的错。”男人低下眼眸,眼底血色褪去,便只剩无限柔情,细碎光影浮在幽绿虹膜里。
“行了,动不动就错来错去的,我都听烦了。”跋扈张扬的红衣小公子蹙起眉拉着慕心的袖子,语气很不客气,“快点过来付钱,我要这盏兔子灯。”
那是一盏栩栩如生的兔子灯,在里面点上了烛火后便亮堂堂得像是要活过来了似的,可爱精巧非常。
姜迟对这些造型奇特的灯笼爱不释手,又买了盏荷花灯叫慕心跟在身后拿着。
跟着人群走到朱雀大街的尽头,就是漂浮着无数荷花灯的护城河。
小皇帝很珍重地捧过那盏荷花灯,本来还无忧无虑的脸上不由得显出一丝落寞。
方才慕心偷偷看过荷花灯里提着的名字。
周氏烟姝。
周烟姝,没记错的话,是当年惨死在碧霄宫的贵妃娘娘的闺名。
慕心隐约好像知道了什么,瞧着少年完美无缺的侧脸,眸光不自觉变得温软。
姜迟闭上眼睛,静静地祈祷着什么,好半晌,终于很不舍地把荷花灯放进河流里,眼看着河灯跟随着流水飘向远方。
水色眼眸里印衬着无数星子般的河灯。
人群不断地挤上来,慕心担心他被人挤下去,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伸手拉住了姜迟的手腕将人往怀里带了一点。
少年清瘦身子靠在怀里,那股浅淡如梦的香气越发惑人,鸦黑色的冰凉长发被夜风吹起,柔软地蹭着慕心的颈子。
慕心忍不住忍住满心眼的恋慕之情,低下头悄无声息地嗅着少年发间旖旎的香气。
男人的动作顿了顿,幽碧眼眸颜色更深。
以现在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恰好能透过微微散开的衣襟看到少年深陷的颈窝。
一枚深红的齿痕深深地印在那细白肌肤之上,足见留下牙印之人有多大的怒气。像是恨不得穿透少年的锁骨,把人钉在床榻之上。
“你说,为什么聪明不算是好事呢?”夜风有些凉了,少年霜白耳垂上泛起一点寒凉。
慕心愣了愣。
小皇帝半阖着眼睛,望着河灯渐渐地远去。
“皇叔,老师,还有更多的人,好像都希望我是个傻子,最好不通政事,只要会吃喝玩乐,背着他们想要我背的污名就好了。”
“不会反抗,也不会耍小聪明,被乖乖地供在龙椅上做他们的傀儡,连自己母妃的死因都稀里糊涂。”
“说不准,以后我也会像母妃一样不清不楚地死掉。”
“我还不想死。”
少年的肩头发着颤,他身体不好,被凉风一吹就忍不住要颤抖。
慕心环着他,用自己的身体替小皇帝挡住了身后吹来的寒风,他只消稍微低下头,便能吻到少年冰白的脸颊。
“不会的。”慕心紧张而珍重地环抱着小皇帝消瘦的肩,一字一句地承诺道,“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死的。”
少年转过身来,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含着一点潋滟的水色,充满希冀地望着他:“那你会替我查清杀害母妃的凶手吗?”
“你会帮我的,对吧。”
少年蜻蜓点水似的掠过男人的唇峰,眼尾艳异地勾起,说话都恍若叹息:
“只要你为我了却心愿,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现在只能信任你了,小狗。”
第154章 暴君(八)
昨夜玩得太狠的后果就是睡眠强烈不足。
当皇帝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 天不亮就要早起上朝,闭着眼睛听完臣子们老和尚念经似的唠唠叨叨,还要到宣事殿批改奏章。
小狐狸翘着尖耳朵叽叽歪歪地抱怨:“电视里每天只负责谈恋爱的皇帝果然都是骗人的, 就算是昏君也要每天按时上班。”
系统忍不住呼噜一把小狐狸像蒲公英一样毛绒绒的脑袋, 认真反驳:“昏君也不是不可以不上朝,只是怕你那好皇叔和老师不答应。”
姜迟拿着朱笔昏昏欲睡地批着奏章, 几次要把那殷红墨迹涂到自己的脸上去。
眼前的文字都在困意中模糊成了一堆黑色的扭动的爬虫。
他不明白明明每次处理国事最后都是席观月下的决定,席观月为什么还是非要他坐在案前装模作样。
不是巴不得他最好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吗, 现在周围也没有旁的人在,还做这虚伪情状干什么?
好折磨狐啊!
他表现得太明显, 想藏都藏不住,纵然是席观月想忽视都不成。
一只冰凉手掌猝不及防地从身后探出来覆在了少年的脸颊上。
姜迟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转过了身, 对上了席观月面无表情的脸。
男人清冷如月的面上浸着一丝寒意,垂下长睫, 黑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年因为困顿而显得格外无辜的小脸。
“陛下, 昨夜里过得可还快活?”他语调还是慢悠悠地,姜迟却敏锐地从里面察觉到一丝掩藏不住的怒气。
姜迟瑟缩了一下,想要偏过脸去却被男人掐着脸强行掰回来。
“微臣是不是告诉过陛下,万不可耽于声色, 荒废了朝政。”席观月低下头, 姜迟有点不适地往后退了退, 可是半张脸被人握在手里,连退都退不到哪里去,只能被动地接受着男人给予的一切。
小皇帝像是被这场景刺到, 用点力想要挣脱男人的禁锢, 毕竟还是少年意气, 就算心里告诉自己要忍耐,也总有无法装下去的时候。
他恨恨地瞪着依旧如清风朗月似的俊逸男人:“孤现在连宠幸一个女子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席观月唇边溢出一丝微笑。
“陛下才是这天下的主人,自然是想要做什么都使得的。”男人看似每日里只是拿过纸笔的手力气却大得吓人,牢牢禁锢着少年尖削苍白的下颏。
“只是陛下身体虚弱,沉迷此事总归对身体不好,那兰昭仪想来还是太不懂事了一些。”席观月看少年眼里因为疼痛和虚弱浮起星星点点的泪光,总算收回了手指,扶着姜迟的肩叫他在桌案前做好,然后扬声叫来了候在殿门外的小黄门。
“圣上御旨,兰昭仪举止轻浮,勾引圣上,禁足一月,罚俸三月。”
小皇帝霍然起身,却被席观月强行按了下去,男人语调慢慢悠悠,好似闲谈:“昨夜里在关雎宫守夜的是谁?拖下去杖责三十,罚入永巷。”
“席观月!”姜迟再也忍不住,直接叫了席观月的名字,“你凭什么罚无辜的人!有本事你冲着孤来。”
那小黄门哆嗦了一下,不知该听谁的话。
席观月面无表情地将人按在自己手下,冷淡道:“停了旨,还不快下去?你也想进永巷吗?”
那小黄门脸色苍白,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小皇帝,又看了一眼席丞相冷若寒霜的脸,称了声“是”便飞快地退下去了。
姜迟脸色红红白白,有一种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的冒犯感。
他猛地把桌上的奏章全部扫到了地上,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浮起气急了的眼泪,蝶翅一般的睫羽颤动得厉害:
“席观月!”他声音里好像带着一点哭腔,“你就知道欺负我!”
小皇帝看起来好可怜,那么苍白又艳丽的一张小脸,努力忍耐却还是顺着眼尾淌下的晶亮泪珠。
席观月的怒气骤然消弭了不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那亮晶晶的眼泪烫软了。
他伸出手指用指腹蹭了蹭少年的泪眼,语气还是不自觉变得柔软,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办法对这小皇帝做出更过分更强硬的举动。
这么一哭,就算是神仙,都要心软了。
“陛下应该庆幸,今天先来寻陛下的人是微臣。”席观月借着擦拭眼泪的动作,缓慢地蹭着少年格外细白的脸颊。
“若是来的人是摄政王,恐怕兰昭仪和昨夜里守门的宫人,都要死无全尸了。”
后面那几个字眼他咬得格外重,姜迟浑身一颤,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微臣先代陛下下旨,反而还是救了兰昭仪和那位宫人。”
席观月最是知道这小皇帝心软,是连只兔子也舍不得杀的小菩萨,偏偏被人架着,传出一个暴虐无度的荒唐名号。
小皇帝是很好说服的,他这么天真,只要好好对他说,说什么都会信的。
他有点犹疑地眨了眨漆黑的睫羽,慢吞吞地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是有点道理,像只小河豚似的气鼓鼓的腮帮子瞬间不尴不尬地瘪了下去。
但是怎么想都不能在席观月面前丢脸,他只好重新鼓起脸偏过视线,不情不愿地嘟囔:“老师总有这么多道理。”
席观月享受他别扭的示好,眼角漫上一点微妙的笑意,将少年抱在了桌案上。
身着绯色朝服的男人叹息似的凑在少年敏感耳尖低声道:“是微臣僭越了,陛下想怎么惩罚微臣?”
本该怒气冲冲来兴师问罪的人是他席观月,这会儿这小皇帝发脾气一哭,就成了他的不是了。
姜迟冰白侧脸漫上晚霞似的艳丽颜色,有点不好意思地蹭了蹭,机会就在眼前,他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罚这个“犯上作乱”的混蛋。
“孤想怎么罚都行?”
姜迟歪歪头,认真地打量着眼前雍容尔雅的“君子”,有点坏心眼地笑了笑。
这样端方如玉的君子要是露出无法克制,任人宰割的模样一定很好玩。
席观月这时候就很宠着他,抚摸着小皇帝散落在身后的鸦黑色长发:“陛下想怎么罚都行。”
小皇帝就等着他这句话呢,他当即含着一点小狐狸似的狡黠笑意叫席观月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孤不论做什么,老师都不可以动哦。”
席观月白皙脖颈上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黑沉眼眸越发深不见底。
小皇帝就像是刚刚化形的小狐狸,满怀着对人类身体的好奇心披着那身龙袍坐在了席观月的腿上。
少年全身都清瘦的没几两肉,偏生白嫩腿根上软肉丰盈,犹如一团绵云蹭着席观月的大腿。
少年伸出手臂环住了席观月的脖颈,唇边呵气如兰:“老师,席丞相,孤可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黑发如瀑散乱在霜白后背,少年眨了眨那双总是明亮如星的湛蓝眼眸,绯红唇肉咬着自己的衣带,露出一点晶莹的米白齿列。
怎么有人连骨头都是香艳的,勾魂夺魄的香气宛如从骨头里浸出来,透过莹白的肌肤撩动着席观月本就稳定的心神。
男人想要伸手握住少年纤细的腰肢。
小皇帝咧开蔷薇色的唇角:“嘘,不许动。”
他像是天生知道怎么勾引人,光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就足够让人沦陷泥沼,更何况这小狐狸现在言笑晏晏,满心满眼都好像只剩下自己一个。
席观月从官袍里露出的一截脖颈上绷着强自忍耐的青筋,一点滚烫的汗珠从前额滑落,滴在与之裸裎相对的少年深陷的锁骨处。
“老师”小皇帝抱着席观月的脖颈,身下软肉与男人绣着暗花的官袍紧紧相贴,销魂蚀骨的香气几乎要从那官袍里渗进去,同他肌肤交缠,骨血难分。
好/色啊,小陛下。
“孤的事情……”小皇帝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望着男人。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小东西,学坏了。
席观月勾起眼尾,扯开唇角笑了一笑:“贵妃娘娘当年尸身草草收敛,除了先皇和几个负责敛尸的宫人,再没有人见过贵妃娘娘的遗容。而那些宫人在贵妃娘娘葬礼之后被赐死做了陪葬。”
姜迟隐约从这句话里面嗅到了什么阴谋的气味,牙齿都不自觉微微打颤。
真是万恶的封建□□统治。
“微臣寻到了当年为贵妃娘娘祈福做法事的和尚,兴许他会知道一点什么。”
小皇帝脸色果然出现了变化,抓住了席观月的衣服:“那还不快带他来见孤!”
还是太年轻了。
席观月淡定道:“叫那和尚进宫来动静未免太大,叫摄政王察觉。”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姜迟皱皱眉,只好说:“那全凭丞相安排。”
他露出破绽的那一刻,再想折腾席观月就不可能了。席观月掐住了少年不堪一握的细腰,将想要逃开的小狐狸强行按在了自己的腿上。
“陛下,微臣教导过陛下什么?”
“君子做事,需要有始有终。”
姜迟恼羞成怒:“孤不是君子!”
第155章 暴君(九)
天色刚微微亮的时候一辆轻便的小马车便悄无声息地驶上了灵台山的小路。
先皇好礼佛, 格外尊崇佛法,为了迎合皇帝的喜好,整个京城也建了大大小小数十座庙宇。
而这大慈恩寺便是京城香火最旺盛的寺庙。
马车驶到了寺庙后院, 已有个青衣白须的僧人正站在滴着雨珠的廊檐下候着。
夜间将将落过阵雨,松烟弥漫的古刹里泛着一点微凉的寒意。
“席相。”那僧人半阖着眼睛, 挂着佛珠的手微微竖起作揖。
一只骨节清瘦的白皙手掌撩开了马车的门帘,显露出一席同样的烟青色长袍。下朝后的席观月, 脱去了那点浸染官场已久的气息, 更像个提笔执墨的清俊书生, 光是站在那里便像是道凛冽而清瘦的松风。
“慧空大师。”席观月点点头,同样回了礼。
车厢里动了动, 里面坐着的分明不只席观月一个人。
席观月唇畔抿起一点无奈似的柔和笑意, 侧身又探到车里, 似乎在和里面的人小声说着什么。
车里的人似乎脾气不大好,任凭席观月百般劝解也不愿意下车。
席观月倒也是好脾气, 兀自忍耐着车里人的造作,依旧是温声软语, 好声好气地哄着,反倒叫那候在檐下的僧人有些看不过眼了。
“我佛慈悲,小贵人为何不愿下车?”
车里的人这才安静下来,席观月又絮絮地说了些什么, 总算叫那位尚未见过面的小贵人收敛了脾气不情不愿地从席观月掀开的门帘子里下来。
能叫当朝丞相亲自揭门帘并护送至此, 想来叫一声“小贵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角烟粉色的长裙和缀着珍珠的玲珑绣鞋。
莫非是哪家的贵女。
席相至今并未听闻和哪位女子有过接触, 京城中人也没有听说过席家有什么未出阁的女眷。
“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 闹脾气的话是会被佛祖看笑话的。”席观月侧过脸去偷偷同那姑娘说着些什么, 总算把人哄得乖巧下来。
青衣僧人抬眼见那位骄矜的贵女。
少女梳着时下京城里最流行的双环髻, 缀着几枚栩栩如生的蝴蝶珠钗并嫣粉丝带, 精致眉眼间描着一点浅淡妆容,眉心一点殷红的朱砂痣。
光是这惊鸿的一瞥,却叫僧人不住念了声佛号。
这小娘子生得清秀端丽,可是一生却算不上好,命中注定要有诸多劫难。
席观月握住了姜迟一只手,对着僧人露出一点冷淡笑意:“这位姑娘是先皇周贵妃娘家的侄女,也是我未过门的小妻子。”
席观月说到“小妻子”咬字好像格外带了点风月调笑的意味,惹得那面皮薄的小周娘子瞪他一眼,咬着朱红色的唇不愿意说话。
原来是那位周贵妃的亲人。
周贵妃不过一介白身,获宠也并未惠及家眷,有不认识的周家女眷想来也是正常。
“周娘子。”
是僧人行礼,姜迟也不好直接无视,只好闷闷地点点头:“大师。”
三人来到后院一处僻静的禅房,早已有小沙弥准备好了茶水和蒲团。瞧见人来了便慌慌张张地退出去,许是太紧张了脚下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听到了一声没有压抑住的笑声。
小沙弥鬼使神差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碧蓝色的眼眸。
小沙弥呆了一呆,竟然愣住了。到底修行尚浅,瞥见这样摄人的美貌,也乱了几年来修行的佛心。
姜迟被那小和尚一瞧,有点心慌地偷偷和系统说:“他是不是看出我不是人了?”
都说佛门净地是不让妖物进来的,虽然身上暂时没什么不适,看见这些和尚还是忍不住会紧张害怕。
要是被抓住了狐狸尾巴到时候应该怎么办。
系统叹气:“不可能的,这不是灵异本,没有超能力的存在啦,连那个老和尚都没看出来,一个小和尚就更不可能啦。”
说的也是。
但是话说回来,难道是笑得太大声被发现了?
我不是故意的啊!
“明智,又冒失了。”老和尚连眼睛都未睁开,却好像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抚摸着缠在指间的佛珠低声念了句佛号,“心不静,则佛法难明,明智,回屋抄十遍妙法莲华经与我。”
这也太倒霉了,小狐狸偷偷地吐槽,原来寺庙里犯错了也要抄书呀。
席观月握着姜迟那只手微微用了些力,姜迟抬眼望过去,却看见男人嘴角抿起,很有一些不愉的样子。
这人又发什么疯,奇奇怪怪的。
姜迟不高兴了,自己还没为他刚刚在马车里逼自己穿女装的事情发脾气呢。
说什么要谨慎,要担心被姜昀的人发现,就叫他换了身裙子,连妆容发髻都是席观月一手操办的。
看这么娴熟的手法,别是私下里已经偷偷练习过好几次了吧。
“此次叨扰大师,还是为了当年周贵妃一事。”
三人坐在小小的禅房间,私下里僻静无人,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尚未随着暑气而远去的蝉鸣。
席观月带着一点浅淡的笑意道:“大师如今已经是唯一见过周贵妃遗体的人,当年碧霄宫一案,贵妃娘娘走得不明不白,实在是叫人好奇。”
早在席观月带着姜迟来之前,老和尚心里便早已有预料。
来之前席观月特意告诉过他,不论今日他说出什么,都不会治他的罪,只不过就当做是听一个故事,听过了也就过了。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不是相瞒就能瞒得住的。就算是当时侥幸躲过了追查,到头来也还是要被人挖掘出不堪而狼藉的真相。
和尚看起来已经很老了,长长的雪白色的眉毛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而微微地抖动着。
“那件事,就算是过了十年,老衲也是记得清清楚楚。贵妃娘娘当年的遗体,正是放在慈恩寺里整整做了七天七夜的法事,才真正地送入地宫。”
“外面都说娘娘是自缢而亡,当时老衲也是这么以为。只是法事过了第三天之后,寺里却出现了怪象。”
“先是悬在空中的灵幡无端端被扯落,点在台上的烛火也被凭空吹熄。当时也是这样一个天气,外面并无大风,寺里只以为是老鼠蹿了进来,直到第五日,有人受了伤,宣称自己见到了贵妃娘娘的鬼魂。”
鬼魂?
姜迟捏着席观月的手下意思攥紧了。
席观月还以为是身后人害怕,回以坚定的安抚。
然而姜迟心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这次不是灵异本,也就是说不可能有鬼魂出现,那么是幻觉?
还是有人假扮鬼魂吓人呢?
老和尚又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寺里向来不见血,出了这种事定是要好好查明的。只是贵妃娘娘代表天家威严,若是说她在作祟是大不敬之罪,当时的主持便派了我和另一位年轻的灵空师弟私下里查明闹鬼一事。”
“庙里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宣称自己见到了鬼魂,更有人在夜间遭遇袭击,头破血流,说是贵妃娘娘深夜作祟,要找人替死,一时间整个寺里数百僧人上下人心惶惶。”
“法事按理来说要做七七四十九天,而贵妃娘娘的尸身在大殿中不过停灵七日便匆匆送入地宫,老衲和灵空师弟寻了两日也找不出头绪,灵空师弟性情急躁,势要找出真凶,一连几日像是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最后终于决定在第七日那晚,偷开贵妃娘娘的棺椁。”
时至今日,老和尚依然记得分明:“当时灵空师弟说‘反正明日娘娘便要下葬,我听说只有枉死之人才会找替死鬼,只要开棺验尸,便能知晓那鬼魂到底是不是娘娘’。”
“我心里虽觉得不妥,但是查案几日心浮气躁,一时间便也听信了灵空师弟的话,答应同他夜半开棺。”
这和尚胆子还真够大的。
小狐狸有点不解地歪歪脑袋。
“贵妃娘娘生性温和,平素同先皇到寺中礼佛时也待我们极其友善,我也不愿相信娘娘会化作厉鬼向无辜人索命。”
“灵空师弟负责开棺,我则负责在外面放风,万一有人过来我便提醒他快走。”
老和尚顿了顿,眼神里微微透出一种时过多年已久记忆犹新的惶恐:“贵妃娘娘就安静地躺在棺椁之中,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确实像是从容赴死。”
“只是我们在她颈间却发现了一个乌青色的手印。娘娘是被人捏碎了颈骨才死的。”
“发现了皇家的惊天秘密,我和师弟都慌乱非常,连忙将棺椁恢复原样,本想将这个秘密完全隐瞒下去,第二天却听到了灵空师弟暴毙在禅房中的消息。”
“为了不引起慌乱,寺里安抚众人是灵空师弟身患隐疾才导致如此,而我,在死亡的阴影中惶惶不安的十年了,却一直还苟活到如今。”
这个故事委实有点离奇,姜迟眨眨眼睛,有点无措地攥住了席观月的手指,席观月淡定地伸手拍了拍姜迟的手背,拉着姜迟站起来:
“原来是这样,是我们今时叨扰大师了,感谢大师为我们解惑。”
慧空大师也站起来,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发白,那梳着双环的绝色少女跟在未婚夫婿身边,像是心有所感地回眸望了他一眼。
少女身后便是朦朦胧胧升起的日光,像是眉眼都温软的菩萨。
老和尚浑浊的眼里不知不觉含着一点眼泪,问道:“敢问姑娘今日来问此事,是有何所求?”
少女弯起碧蓝色的眼睛,和周贵妃如出一辙的明艳眉眼里透着柔软的笑意:“贵妃娘娘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也只有我,才能为这个枉死的可怜人报仇了。”
第156章 暴君(十)
听完了慧空大师的话, 倒也不急着回宫。
“都听慧空大师说过了,现在满意了,嗯?”
山间风大, 席观月揽着小皇帝,低眉在少年耳边道。
姜迟蹙起眉, 抬起脸水红色的唇珠几乎要蹭过席观月的脸。
“老师,那慧空大师说的闹鬼一事, 你相信吗?”少年抓紧了席观月的袍袖, 被眼尾描红修饰得更加艳丽的眼睛载着一点细碎的惊惶, 脸色在胭脂的涂饰下也不可避免地苍白下来。
他喉间滚着一点小兽似的轻颤:
“孤的母妃,怎么可能会变成那种害人性命的怪物。”
两人走到一间供着鎏金佛像的小小佛堂, 缭绕的檀香呛得姜迟不由得小声咳嗽了几声。
远远的前院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陡然热闹起来。
席观月拧着眉毛朝那吵吵嚷嚷的方向望去, 叫住了一个埋头往前院跑的小沙弥:“小师父,请问前院发生了何事?”
那小沙弥睁着一双大眼睛, 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对像是画中走出来的男女,尤其是不小心同那位穿着粉裙子的小娘子对上视线的时候, 还算清秀的面上不由得一红,作了个揖道:
“是梁王殿下带着人来寺里求见慧空大师,主持叫我们都上前候着呢。”
佛门清净之地,却也少不了对权力摧眉折腰。
姜迟不由得皱起眉, 有点慌乱。
姜昀怎么到这里来了, 还刚好找的是慧空和尚。
这很难不让人有些多心。
小沙弥有点犹疑, 到底还是新来的, 没有见过丞相的面:“两位施主……”
席观月捏着姜迟软白的手掌, 和和气气地对小沙弥一笑:“我们两个只是来祈福的平民百姓, 就不叨扰小师父了。”
那前院离这里不远, 为了避免被姜昀发现,席观月随手拉着姜迟进了身边那间小小的佛堂。
佛堂还算干净,须弥台上的鎏金佛像,眉眼间带着慈悲宽宏,怜悯地望着台下渺小如尘烟的信众。
席观月看出小皇帝满脸郁结,忧心忡忡的模样,伸手抚过少年柔软的面颊:
“神鬼之事都不过是哄人的玩意,想来是那个老和尚自己发了疯产生了幻觉。”
这说法听起来实在不够有力。
少年脸色苍白,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完全环在了怀里。
“不可能。”姜迟牙齿打颤,似乎还陷在刚才慧空和尚说的诡异故事里,“不可能是幻觉,我的母妃就是被人害死的,说不定他们看到的那个鬼魂就是害死我母妃的凶手假扮的。”
席观月脸上露出一丝很微妙的笑意,他有点怜惜地撩开了小皇帝浸着一点冷汗的鬓发,低头直接吻在了少年绯红色的唇珠上。
“贵妃娘娘不会白死的。”他咬了咬那颗裹着一点晶亮水光的艳色蕊心,低声安慰着抖成小小一团的少年。
“只管把那个敢装神弄鬼的凶手揪出来便是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落起了雨,滴滴答答的雨声敲打在油纸糊过的窗户上。
姜迟觉着被吻得有些难受,他身体不好,长时间的缺氧两颊上不由得泛起大片桃花似的粉色,只能虚弱地倚在席观月的怀里小口小口急促地喘着气。
“也是。”小皇帝乌发凌乱,眉眼幽艳,烛台上跃动的火光明明灭灭地映在那碧蓝色的玻璃似的虹膜里。
他低声喘着气,一边弯着眼睛挑衅地笑:“要是真的有鬼的话,我母妃看见你们这么对我,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席观月的脸背着光,在那一刻有些几乎掩藏不住的冷冽,像是森冷而威严的修罗。
姜迟下意识回头去看那尊高坐明台上的金佛,恍惚间好像自己这不堪模样都被佛祖尽收眼底。
这太羞耻了。
他哆嗦了一下,终于知道后悔了,颤颤巍巍地扯着席观月的衣领:“老师,不要,不要在这里。”
窗外疏风漏雨,偶尔能听见匆匆踏过青石板路溅起雨花的脚步声。
“陛下在害怕吗?”烟粉色的裙裳像是一朵被强行揉开绽放的蔷薇,裙摆铺陈在蒲团之上,露出少年纤细莹白的小腿。
“害怕什么?被这不知在何方的神佛看到,还是被现在正在外面的姜昀看到?”
这句话好似一声惊雷骤然在姜迟耳边炸开,炸得他脑中都嗡嗡作响,不知今夕是何夕。恍恍惚惚中好像真的听到了屋外有姜昀说话的声音。
他瑟缩地想把自己藏起来可是他就在席观月的怀里,还能到哪里去?
他现在有点后悔跟着席观月出来了,在皇宫里的时候他还算是有一点属于自己归处的安全感,如今到了外面就好像被强行被带离巢穴的幼鸟,只能被人肆意地揉捏欺负。
这套裙子也是席观月为他穿上的,男人手指一勾,裙带便不可避免地散开了。姜迟坚持不肯穿上席观月为他准备的肚兜,被这样一解开裙带,便露出霜雪一般白皙温软的胸口。
少年虽然纤瘦到了轻飘飘好像纸片的程度,偏生骨架又生得精致小巧,那层软肉覆在纤细骨架上,抱在怀中都像是一团绵软又诱惑力十足的云。
真是恨不得一辈子都陷在这样滚烫肆意的香气和柔软里。
席观月深知对小皇帝这样娇气的性子就要有奖有惩,既不能叫他因为害怕想要远离自己,又不能叫他时时刻刻想着要逃跑。
对付坏脾气的孩子,就要用一些手段的,不是吗?
那片晶蓝色的虹膜里覆上了星星点点的水色,可怜巴巴地望着席观月:“孤知错了,老师,你救救我,我不想。”
“带陛下出来可是费了微臣不少心思,向陛下索取一些报酬,想来也不过分吧?”
姜迟心乱如麻,他回眸去看那高高在上的金佛,感受到那慈悲怜悯的目光里又好像带着一点讥嘲和叹息。
不要,不要这样看着我。
不是我想的。
小皇帝抱着席观月的肩,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一定很难堪,他再也忍不住,在席观月的怀里闷闷地哭出声来。
小皇帝,连哭都是小小声的。
姜迟自小身体虚弱,若是大喜大悲都容易发病,席观月其实也不敢就在这里把人办了。
一是担心姜迟身体单薄承受不住,二是席观月这人很在乎虚头巴脑的仪式,要是就在这里和小皇帝做了自己的第一次,实在有些简陋。
小皇帝哭起来的样子也好看,烟蓝色的眼眸里雾雨蒙蒙的,睫羽都湿漉漉地垂落下来,两腮漫开胭脂也无法比拟的艳色。
他真的好敏感,光是这样暧昧地亲一亲碰一碰,雪白肩背上也揉开桃花似的粉。
席观月眼神更深,额角都绽开忍耐到极限的青筋。
姜昀平时到底给小皇帝喝了什么东西。
“陛下,微臣只是需要一点点的报酬。”他半阖着眼睛,亲吻着少年挺翘的鼻尖和绯红的唇肉,“微臣愿意为了陛下,赴汤蹈火。”
少年一只白腻手臂上还挂着只会随着动作丁零当啷作响的玉镯子,他伸手抱住了席观月的脖颈,几乎像是主动把柔软的皮肉和薄红色的樱桃尖送进席观月的嘴里。
小皇帝的声音里好似带着一点承受不住的低泣,颤颤巍巍地说了一声“好”,却把席观月的眼睛都撩红了。
然而他这样的人,就是心里再波涛汹涌,脸上依旧是面不改色,像是欣赏一件最昂贵不过的艺术品,指尖从少年柔白的颈项一直落到深红色的唇心。
姜迟发着抖,狐狸的身体本来就敏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世界里有时候光是被人撩拨一下就受不了了。
恍恍惚惚间好像真的听到门外传来了姜昀带着一点冷淡笑意的声音。
“这里供的又是哪位菩萨,怎么白日里还关着门?”
姜迟愣了愣,感觉全身的血都在一瞬间凉了下来,他有点紧张地攥住了席观月的肩,手指徒劳在男人宽肩上留下几个深红色的指印。
像是被小猫挠了似的。
一个跟在身边的小和尚似乎要说什么,却被那位慧空大师揭过了话头:“这间佛堂年久失修,如今正在修缮罢了。”
姜昀似乎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笑了笑便没有在意。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从这间狭小的佛堂门前离开。
姜迟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忘记了,被席观月有点嫉妒地捏住了脸,愤愤地在那唇心咬了一口:
“陛下就这么怕他?”
姜迟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在谷欠海中沉沉浮浮,不知道要飘到了哪里。
他隔着一层朦胧的水色同那金身佛像低垂的眼眸对视。
恍惚间好像自己又变成了那只尚未化形懵懵懂懂的白毛小狐狸。
耳边蓦然响起临走时同慧空大师告别的时候,大师留下的一首佛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小狐狸茫茫然地睁大眼睛,无力地挣扎了一下却被席观月温温柔柔地环在了怀里,吻掉了少年睫羽上浸出的一颗湿亮的眼泪。
第157章 暴君(十一)
姜迟回宫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
身上还带着席观月留下的青红印迹, 那套穿出宫的烟粉色裙裳被揉的七零八落,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小皇帝害怕被宫人们看到, 只能很羞耻地被席观月打横抱在怀里, 连脑袋都不敢露地回了关雎宫。
“走开。”被欺负狠了的小皇帝连衣服也来不及脱,兜头把自己藏在了被子里,决定眼不见为净, 把席观月当做空气。
席丞相叹了口气,很无奈地隔着被子揉了揉姜迟圆圆的脑袋:“陛下不想清理一下?若是一会儿宫人进来瞧见陛下穿着女儿家的衣裳, 要怎么解释才好?”
被子动了动, 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 小狐狸瞪着他:“还不都是因为你!”
这些坏东西怎么都喜欢蹭他的大腿根, 连他们狐狸都已经不做这么变态的事了!
人类还真是越活越退化了。
姜迟生气。
颇有一点哀其不幸, 恨其不争的样子。
席观月眼尾还带着一点餍足的笑意,像是终于得到了饱足的大型冷血动物,盘着瑟瑟发抖的小可怜回味着刚才的快乐。
“陛下一会儿是要着凉的。”
小皇帝突然犯了倔脾气, 就是不愿意让席观月看自己一片狼藉的身体,抱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金灿灿的坚固蚕茧, 势要守护自己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席观月见劝说不动, 也怕这小东西真的生气伤了身体, 只好抱着温言软语地又哄了一会儿, 见小皇帝总算鼓着一张泛红的小脸闷闷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会清理, 这才很遗憾地离去了。
姜迟被骗出了条件反射,裹着被子又等了一会儿,见席观月真的走了, 这才把自己从被窝里剥离出来, 三两步站在了一面比自己人还大的等身铜镜面前心疼地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身体。
小皇帝带着一点泄愤地把这套价值不菲的粉裙子撕成了挂在身上的破布, 很狼狈地站在铜镜面前认真地看着是不是哪里留下了痕迹。
他本来力气就小,如今生了病更是不比常人,撕件裙子都累得要喘气。
席观月平素里看着无欲无求清心寡欲的模样,没想到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姜迟的指尖碰了碰肩头被人咬出来的红痕,虽然没有咬破,但是伤口看着吓人,姜迟指尖触碰到肌肤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姜迟很小心地给一些够得到的地方吹了吹气,想了想还是先把腿根上席观月留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洗干净。
宫人们早就给小皇帝准备好了一切,姜迟只需要脱了衣服就可以跳进去泡澡。
可是一只宽厚而有力的手掌悄无声息地从身后伸出来带着一点凛冽的寒意握住了少年单薄而瘦削的肩膀。
姜迟颤抖了一下,还以为是席观月言而无信又折返回来了,刚要喊出来一回头却看到了姜昀带着一点怒气的脸。
男人脸色黑如锅底,看见小皇帝陡然变色的脸,终于扯开唇角露出一个冷笑:“看来小迟和席丞相玩得很愉快。”
“皇,皇叔。”姜迟吓得差点咬到舌头,手足无措地抓着裙带下意识又想把脱到一半的裙子拉回去却硬生生被姜昀按住了手里的动作。
男人皮笑肉不笑:“还记得皇叔吗?我还以为小迟和席丞相在一起已经乐不思蜀了呢?甚至都愿意穿成这副模样同他欢爱。”
欢……欢什么爱?
小皇帝脸上不由得空白了一瞬。
姜迟脸上的妆容尚未完全卸干净,唇边殷红口脂在亲吻中被席观月舔化了宛若一片艳色的花瓣被衔在口中。
那双蓝汪汪的眼睛带着一点惊惶畏惧地看着男人,不着痕迹地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地想要辩解:“我,我,我……”
这好像确实有点难以解释,姜迟就算把脑子转晕了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怎么想都只能承认错误然后向姜昀撒娇把自己今天的去向混过去。
姜昀却好像看出这小东西在动什么歪脑筋,黑着脸低头看了看姜迟身上穿着的粉色裙裳,虽然被撕烂了依稀还能看出少年穿着它的时候应当是极动人的景色。
所幸那头双环髻已经拆散了,只披下一头瀑布似的鸦黑色长发,被四处弥漫的水雾沾湿了黏在软白的皮肤上,显得头发越黑,肤色越白,漂亮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瓷娃娃。
只是画中仙被怀着龌龊心思的凡人强行拉入泥淖,沾染了一身情/欲红尘,就此被禁锢辗转在了凡俗之中。
“小迟,是不是这不太公平。”姜迟好像脑子都被温泉水蒸成了一滩浆糊,晕晕乎乎地被人抱在怀里,那身破布条似的裙子在水中飘起,像是一朵悠悠然绽开的莲花。
“什么不公平?”他黏黏糊糊地开口,挂在姜昀的身上,反应都好像慢了半拍。
姜昀却好像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叼着自己的小猎物,一点一点将那些恶心人留下的印迹洗去,在覆上自己的痕迹:
“小迟愿意为了席观月做到这个地步,却不肯叫皇叔见一见吗?”姜昀身上斑驳着许多驰骋沙场后留下的伤疤,衬着一身健壮的肌肉,显得煞气十足。
姜迟被完全对比成了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鸡崽子,被这只庞然的雄狮搂在怀里只能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
“见,见什么?”姜迟哆哆嗦嗦,把自己团成一个小团可怜巴巴地求着自己生气的皇叔原谅,“皇叔,我真的错了,我,我不该和席丞相……”
他话没说完就被姜昀堵住了。
男人在温泉池中站起来,他身材高大,站起来之后温泉池的水也只不过堪堪没过他的大腿。
姜迟脸色苍白地看着明显来者不善的男人,意识海里的小狐狸用他蓬松的大尾巴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觉得这段片段是不是有点少儿不宜,应该打码的吧?”
系统淡定:“少儿不宜的片段多了,也不差这一个镜头。”
姜迟终于想起早就被自己抛到九霄云外的直播,移开尾巴,傻乎乎地眨了眨眼:“我是不是已经把直播关了?”
那就不用在意这个镜头尺度筛选了吧?
系统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自家宿主大人真相,其实这个直播一经开始就无法结束了呢。
只不过想了想直播画面上满屏幕不可描述的弹幕……
算了,随它去吧。
系统毫无负担,宿主大人的烦心事已经够多的了。
一个合格的统就应该随时关注宿主大人的身心健康,保护宿主大人的精力呢。
它淡定看着直播屏幕上的画面,这个必须马赛克,这里好像有点超过,这里也是,那里也是,统统打码,休想占到宿主大人一丁点便宜!
姜迟不过是失神了一瞬,却发现姜昀已经离得自己极近,这个距离,姜昀要是突然发难把他吃了也不是什么问题。
小皇帝颤了颤睫羽,和席观月那种除了偶尔发疯其他时间都非常正经的人还好过一点,最多不过被打板子,但是姜昀这种喜怒无常并且就喜欢日常折腾他的家伙,怎么想都更可怕。
小皇帝慢吞吞转了转脑子,为了防止自己被姜昀吃掉,最后还是决定施行缓兵之计。
他小声哀求男人:“皇叔,我真的知错了,我,我不该和席丞相做这种事。”
小皇帝根本没有诚心诚意地认错。
姜昀低垂着眼眸看着瑟瑟发抖的小皇帝,他只是因为害怕才认错而已。
男人莫名觉得心口有点空落落的。
这样一味的强取豪夺根本不会让姜迟为自己动心,他是天下之主,身受百般束缚,也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
姜昀的眼神越发危险,姜迟抖了抖,蓝眼睛里一片茫然无辜。
这人自己又莫名其妙脑补了一些什么?
姜迟战战兢兢:“皇叔?”
眼底雾气蒙蒙的蓝色像是一小片凝结的冰湖。
“我在想,果然还是让小迟只能在宫中乖乖做我的妻子比较好。”姜昀缓慢地抚摸着少年光滑如缎的黑发,“总是勾引旁人,就算是圣人,也会受不了的。”
姜迟觉得有点危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皇叔,我不会再和席丞相做那种事了,我发誓!”
反正也是非灵异本,有报应也报应不到他头上,嘻嘻。
姜昀扯开唇角,冷笑起来:“是吗?但是我不信,小迟。”
他掐住了少年尖削的下颏,望进那片在细雨中融化的碧蓝湖水:“我想总需要叫有些人明白,旁人的妻子是不能乱动的。”
“小迟,我要在你身上留下一点我的东西。小迟本来就是我的人,不对吗?”
既然留不住人的心,最起码身体一定要属于他。
姜迟惊惶地睁大眼睛。
不会吧?
他要做什么?
在我身上戳个洞?
精神病能不能不要随便出来乱跑祸害别人啊喂!
姜迟细声细气地同男人讲道理,希望能叫他收回成命。
狗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
姜迟压着气:“系统!”
系统:“到!”
姜迟:“道具准备好了吗?”
系统:“准备好了,催眠喷雾,幻觉剂,狼牙棒应有尽有!我的建议是,直接一劳永逸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第158章 暴君(十二)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 小皇帝看起来总觉得有些与平时不一样。
台下的臣子以往是不敢抬头直面圣颜的,只是往日里嚣张跋扈的小皇帝今日陡然露出一丝可供窥视的软弱缝隙, 群狼幽绿的贪狼目光便密密挨挨地围满了高台上的少年。
小皇帝好像睡着了。
他向来是嚣张又凶狠的, 上早朝的时候再不济也是要做出一副凛然模样叫其他人畏惧他。像是一只漂亮的幼猫,没有保护自己的武器,只能靠做出凶狠表情让其他人知难而退。
然而那华服的少年好像不知道这样只会激起旁人更加阴暗不堪的念头, 而迟早有一天这种欲望愈发滋长,会将他吞噬。
少年看起来确实是困极了, 又像是与单纯的困倦不太相似。
姜迟一只手撑着脸侧, 两颊都滚着一层艳丽的绯色, 眼尾勾勾缠缠地带着一点春宵苦短的慵懒媚意。
宽大袍袖随着少年的动作落下去堆叠在支起的手肘上, 露出一截瓷白纤细的小臂。
最令人眼红的地方, 便是那圆润腕骨上印着一枚深红色的齿印,像是被人衔着那一小块皮肉用犬齿研磨过,宛若一枚专属某人的刻章。
少年倒是浑然不觉自己被人莫名其妙地在手腕上盖了个戳, 困得晕头转向脑袋往下点的时候蹭到了耳朵,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顿时清醒过来。
小皇帝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覆着水色泪膜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台下失魂落魄的臣子, 今天的大家看起来好像都很心不在焉, 干脆放个假好了,你好我好他也好。
姜迟当即甩了袖子, 站起来叫贴身伺候的小太监宣布退朝。
大臣们看起来好像都个个有什么心事似的,站在那里呆愣了半晌,也不愿意离去。
姜迟耳朵还疼着呢, 倒还有心思和系统吐槽:“这些人为什么看起来都一脸大事不好的样子, 不会叛军要攻进来了吧?”
系统:“嗐, 叛军的时间线还没到呢,宿主大人可以放心啦。”
所以其实是有叛军的对吧,我不会真的被人挂墙头吧?
姜迟哆嗦了一下,感觉耳朵更痛了。
莫名其妙地,感觉身后一点冰凉的目光如同针一般直直地扎在背上。
他迷茫地回过头,却发现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生怕被这暴虐的小皇帝拖出去丢了性命。
错觉吗?姜迟茫然地想着。
他刚上了轿撵,阴魂不散的姜昀又掀开轿帘坐了进来。
狐狸炸毛,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皇帝阿喂!
心里再不满,对着姜昀还是像耗子见了猫,瞬间弱势下来,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皇叔。”
男人看了小狐狸这副气鼓鼓的样子却觉得有些可爱,伸手将人抱在了怀里:“让皇叔看看你的伤口,还是疼吗?”
他居然还好意思说!
少年那双水光潋滟的蓝眼睛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手腕被男人宽大手掌握住,移开了一直挡住右耳的手。
冰白色的精致耳垂上衔着一粒小巧的冰蓝色宝石耳坠,同少年幽蓝色的眼眸交相辉映,光影明灭间,叫人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姜昀细细摩挲着少年细滑的耳背,抵着姜迟的耳朵低声道:“倒是叫我们的小陛下受苦了,应该叫太医院的人过来认真看看的。”
少年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度羞辱的话,重新捂住了耳朵恶狠狠道:“你不许叫!我不想被别人看到!”
被人强行订了个耳坠子这种事,要是说出去的话他这个皇帝做的未免也太没面子了。
所幸姜昀昨夜里刚刚得到了餍足,满怀温情地环抱着小皇帝,细细地吻着少年细白的脖颈:“不叫就不叫,皇叔亲自给小迟上药就是了。”
“过两日便是祭祖大典,小迟这身体可千万要养好。”
要是祖先看到姜昀敢这么对他,估计都要气得从皇陵里爬出来。姜迟冷笑了一声。
但是转念一想,他突然抓住了姜昀的肩膀,小声道:“皇叔,祭祖那日,我想见见虞太妃。”
姜昀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地冷却下去,他漫不经心地勾弄着少年耳朵上那颗晶莹璀璨的蓝色宝石,一边道:“小迟见她做什么?”
“虞太妃先前和我母妃关系最是要好,我只是……有点想母妃了。”
这借口合情合理,怎么说姜昀都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然而姜迟还是不免提起一颗心,有点紧张地望着男人黑沉的眼眸。
万一姜昀就是不讲道理的话,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可恶,这就是傀儡皇帝的痛苦吗?
看起来好像站在人间的至高点,拥有掌控一切的权力,实际上也只不过是空有一个名头的玩物而已。
少年垂了垂眼睫,很及时地掩去了眼底的不甘和失落。
姜昀笑了笑:“小迟露出这副表情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难道我在小迟心里,就是这么个不通情理的人吗?”
你不是还有谁是?
……
织荷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正巧是万籁俱静,众人深睡的时刻。
反正左右睡不着,鬼使神差地,织荷提了盏小小的灯笼到屋外走走。
望见天边的圆月,她才想到现在是十五日,应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织荷还是第一次离开家中如此之久,不由得眼底浮起一点失落的水光。
花园栽种的小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织荷吓了一跳,却听见来自男子的清越笑声:“女孩子哭起来可是会变丑的。”
织荷愣了愣,没想到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在,慌忙擦了擦眼泪瞪着一双大眼睛去看发出动静的方向。
皇,皇上。
织荷觉得自己的声带好像失去了作用,无论怎么张口都发不出声音,只能十分无礼地僵直了身体,看着姜迟越走越近。
穿着一身几乎同夜色融为一体的玄黑衣袍的小皇帝笑意盈盈地摘了枝低垂的海棠别在了织荷的发髻上。
少女顿时从颈子到面颊全部升起云霞似的灿烂颜色,只能庆幸月光泠然,照得天地间都是褪了色的雪白。
“孤的花园里,可不能有伤心的小姑娘。”
小皇帝冲她弯弯眼睛,重新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
织荷呆愣了半晌,迟钝地去抚鬓边冰凉的海棠,实物的触感告诉她这并不是一场梦。
织荷如梦初醒。
心跳如鼓的同时不免困惑,小皇帝这么晚出来是做什么呢?
当然是做一些不可告人之事啦!
兰昭仪居住的长乐宫近日里清冷的厉害。
这位绿眼睛的兰昭仪入宫才不过几日便得罪了圣上被禁了足,在宫里伺候的也都是些人精,见兰昭仪失势也不免怠慢。
深夜里长乐宫的主殿依旧亮着灯火,这被冷落的异国妃子端坐在梳妆镜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长长的黑发。
那大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动静。
守夜的人不尽心,早就睡死了过去,来人身量轻巧,走路也是无声的。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阿丽莎满眼都是哀怨的春情:“陛下可总算是想起奴家来了。”
姜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进门摔了个跟头。
他咳了一声,很不客气地坐在阿丽莎身边:“在孤身边就不需要装成女子模样了,你不累吗?”
慕心幽幽地笑起来,望着一身黑衣的小皇帝:“臣妾以为陛下会更喜欢女子。”
姜迟心说那也得是真正的女孩子吧。
那双绿眼睛从少年细白的颈项缓慢而旖旎地上移,落到那枚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的蓝色耳坠上。
这宝石无论成色还是工艺都是顶级的,想来寻它的人也是颇废了一番心思。
男人像是被那颗在灯火下也极为璀璨的宝石吸引了全部的心神,不由自主地伸手要去触摸那冰凉的切面。
少年及时挡住了那逾矩的手指,凉凉地望着他:“是不是孤待你太好,好到让你都忘记了自己是谁?”
慕心顿时惊醒,猝不及防看到少年冰冷的眼神。
慕心脸色剧变。
“不,不是。”他跪在地上抱住了姜迟的小腿,“陛下恕罪,我再也不敢了。”
黑衣的少年懒洋洋地交叠着双腿,瞧着男人脸色苍白地抱住了自己的小腿,饶有兴致地晃了晃,却被人抱得更紧。
“陛下,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陛下了。”慕心低声喃喃着,好像生怕姜迟还要走。
小皇帝扯开绯色的唇角,笑了一笑,他本来生得肌肤雪白,这玄黑色的衣服一穿,更显得露出来的皮肉在辉煌灿烂的灯光下都好像裹着一层莹润透白的釉质。
“那是怪孤冷落你了?”
要不是姜昀和席观月两个人绊着他,他何苦要大半夜做贼似的过来。
如果日日召见的话,恐怕这家伙现在已经是护城河里的鱼食了。
“不,没有,只要陛下还愿意来,我就心满意足了。”慕心缓缓将脸贴在了少年的小腿上。
真的好像小狗。
两根瓷白纤细的手指慢慢地抬起了男人的脸,小皇帝色若春花的眉目在刹那间凑近,好像一个绮艳而诡异的梦境。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只要是陛下的要求,我都愿意。”慕心滚动着喉结,瞳孔不自觉放大。只要小皇帝高兴的话,就是杀了他也没有关系。
“陪我去一趟碧霄宫吧。”
少年微微侧过头,泛着一点凉意与微甜的水红色唇肉覆上了男人的唇心。
柔滑的舌尖掠过排列整齐的贝齿,在慕心的唇上舔了舔。
慕心觉得自己将近二十年的功夫都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好狗狗。”少年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狐狸似的狡黠微笑。
第159章 暴君(十三)
自从周贵妃逝世, 碧霄宫就被上了锁,彻底成为了整个皇宫中的禁忌之地。
远远地望着,像是一座森然的鬼楼。
姜迟缩了缩脖子, 小心翼翼地踩在了覆着一层厚厚的枯枝落叶的地上。
朝堂之上熟悉的冰冷目光好像又出现了。
针刺一般叫姜迟不由自主地竖起寒毛。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刮过, 惊了小皇帝一跳,下意识回过头:“慕心!”
跟在身后的男人握住了少年冰凉的手掌, 低声道:“我在。”
姜迟咽了口唾沫, 努力维持着自己岌岌可危的硬汉形象:“孤才不是因为害怕!”
慕心很恭顺地点点头。
被宠坏了的小皇帝拧起眉, 总觉得慕心只是在敷衍自己,提高了一点声音色厉内荏道:“鬼神之事都是虚话!孤从来不信这些!”
慕心点点头,略带着一点缠绵意味地用指尖挠了挠姜迟柔软的掌心, 他凑近了小皇帝敏感的耳垂, 说话的时候温热气流激得少年微微发抖。
“陛下好厉害呢。”
“我真的, 很仰慕陛下呢。”
这人, 这人也太会挑他喜欢的话说了。
姜迟耳朵尖红得像是要滴血, 那枚冰蓝色的宝石耳坠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 少年反射性抓住了慕心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 在这阴惨惨的天色里微妙地蔓延出一丝暧昧。
小皇帝偏过视线匆匆往前走了两步:
“儿女之事以后再说, 现在重要的是调查孤母妃的事。”
他三两步走到了碧霄宫紧闭的大门前,早已剥落了不少金漆的雕花大门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一把沉重的铁锁上甚至还结满了蛛网。
没有锁的话,光凭人力好像根本打不开吧。
姜迟沉吟了一秒:“要不我们还是试试看能不能翻窗进去吧?”
慕心往前走了一步,语气温柔:“陛下可以让我来试试。”
嗯?
姜迟睁圆了一双蓝眼睛,惊恐地看着男人挥手做刀稍微运气劈在了那蒙尘的铁锁上。
“咔哒”一声, 铁锁落在了地上。
姜迟整只狐凌空炸成一团柔软的棉花糖, 战战兢兢地看着平时总是“陛下长陛下短”的人依旧挂着一脸温柔的笑意, 慢慢地擦干净了手上的飞灰,笑意盈盈地扭头问姜迟:
“陛下,怎么了?”
姜迟沉默……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有点僵硬地扯开了唇角:“没,没事,你有这技能,早说啊。”
感觉要劈碎自己的颈骨都不费吹灰之力啊。
还穿着女子宫装的男人推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望着姜迟笑道:“要是陛下弄脏了手就不好了。”
姜迟讪讪地迈进宫室:“你还真是够贴心的。”
这句话不知道又戳到慕心哪个点,回身又抱住了瘦瘦小小的少年,很幸福地微笑起来:“只要陛下愿意,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小皇帝用他柔软的爪子拍在了慕心的脸上,用力推拒着他的怀抱,可可怜怜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等一会儿回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当年周贵妃自缢而死的地方在她的卧房。
传说中怀着怨恨穿红衣而死的女人死后一定会化作厉鬼。
姜迟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这不是灵异本这不是灵异本,到头来还是哆哆嗦嗦,慌得要命,生怕有鬼从哪个阴暗的地方蹿出来。
偌大一间宫室已经有十余年没有人来过,整间宫室里散发着一种腐朽的霉味,混着被脚步惊起的灰尘,呛得小皇帝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泪眼汪汪地捂住了脸,同慕心站在了当年周烟姝死去的地方。
从绣着金丝百鸟图的锦绣床幔和黄花梨木的桌椅用具可以看出之前的主人应当过得很好。
这里的时间似乎已经停滞了。
梳妆镜前还放着仍旧华美的珠宝首饰,柔软纱幔随着寒凉的夜风而微微地摆动,若不是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霉味和灰尘,这里似乎还随时等着主人回来。
当年周烟姝一死,先皇以哀悼之名将碧霄宫彻彻底底地封死,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因此里面的东西也保存得十分完好,或许可以从里面寻找到一些线索。
梳妆台上放着一副发黄的旧画。
时间过了这么久,姜迟生怕用手一碰纸就碎了。
他长久无言地望着画纸上的美人。
画中人眉眼款款,笑意温柔,宛若三月里江南飘落的一场细雨。
正是周烟姝。
姜迟愣愣地同那与自己相似的眉眼对视了一会儿,鼻尖蓦地一酸。
画绢旁写着一行情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落款是姜琛。
是先皇。
这幅画是先皇留下的手笔。
小皇帝呆呆地瞧着画上的母亲,睫羽上蓦然凝结了亮晶晶的水珠。
慕心伸出一只手,带着一丝眷念地蹭了蹭小皇帝绯色的眼眶。小皇帝这时候不骂他僭越了。
慕心听着小皇帝强忍着哭腔,闷闷地说道:“母妃离世之前,孤以为孤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怕,皇位更是离我远之又远。”
“那时候没有姜昀,也没有席观月,我只是想以后成年了出宫到处去游山玩水。”
小皇帝指尖都在抖,被慕心握进掌中的时候凉得好似一块冰。
然而这个动作似乎提醒了小皇帝现在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作为一个合格的皇帝,不应该随随便便地在人前流露出软弱。
他收回了手,很快地藏好了眼中的落寞,拉着慕心陪自己认认真真地到处找可能会留下的线索。
首饰盒里没有,床上也没有,房梁上更是什么也没有。
慕心皱了皱眉,有点无奈地看着姜迟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
姜迟直觉这间宫室里一定有问题。
周烟姝的尸体从被发现到被收敛进棺材送去大慈恩寺不超过三天。
周烟姝是当年皇后之位的最佳人选,没有道理在封后大典的前一个月自杀。
然而先皇却好似隐瞒着什么似的匆匆将周烟姝下葬,又封锁了碧霄宫,宠冠后宫的周贵妃好像一夕之间便在皇宫中完全消失了。
甚至宫人们谈话的间隙,都不会提起。
仿佛先前的周贵妃,只不过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集体幻觉。
如今梦醒了,人自然也是不存在的。
周烟姝只不过是一个平民女子,凭借着姣好容貌被先皇看重从宫女一跃而上成为了贵妃,只差一步便将成为整个姜国历史上最为传奇的皇后。
姜迟不自觉有点焦虑地咬着自己的手指,不可能,一定有什么线索被他们遗漏了。
画,是那幅画。
姜迟扑到那幅画前仔仔细细地看过了那每一处泛黄的旧墨,他情急之下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在了梳妆台上。
那幅画随着外力的动作滑落到了地上。
姜迟心头一跳,发现画卷并没有随着他的失误灰飞烟灭,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要去把画收起来,却发现画的背后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姜迟愣了一下把画翻过来。
是一行相当娟秀的小字: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姜迟呆了一下。
殉,殉情?
不,不可能啊,难道是先皇骗周贵妃跟他殉情吗?
不像啊?
姜迟一头雾水,想来想去,好像暂时还想不明白,便把画卷了卷塞进怀里拉着慕心就往外走。
不管了,就先这样吧。
他匆匆地往外走,一道寒光却骤然擦过面颊。
姜迟顿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他下意识侧过脸,身边的慕心面色骤变反手将小皇帝按在了自己的怀里转身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道银光。
木质的窗框上发出“嗡”的一声响,借着清冷的月光,可以看到那是一枚淬着寒光的银质飞镖。
有人一直跟着他们!
姜迟脸色惨白,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黑暗中一个高大的阴影。
姜迟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慧空和尚同他讲过的鬼故事。
不会真的是那什么鬼魂闻着味追过来吧?
“不用怕。”慕心严肃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倒是格外有安全感,他随手拔下了发髻上的珠钗,冷笑了一声,
“扮作女子就是这点方便。”
武器都可以光明正大插在头上。
然而那鬼影倒是一击不成就不打算再追加什么,见两人已经警惕起来,便瞬间隐没在了更深的黑暗里。
这人属蝙蝠的吧!说飞就飞!
慕心下意识想去追,想了想怀里的小皇帝万一一会儿打起来会伤到他,只好放弃了。
姜迟怀里还抱着那画卷担心画毁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眼睁睁看着那黑影兀自消失在黑夜里。
回宫的时候,慕心有点失落地站在层层的纱幔外,好像一只被主人用过就丢的笨蛋狗狗。
姜迟还是很喜欢大狗的。
纱幔被撩起,小皇帝的衣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隐隐约约露出莹白的锁骨。
慕心不动声色地滚了滚喉结,眼底幽绿沉沉,好似一块凝固的翡翠。
小皇帝环着慕心的脖颈,自下而上望着他笑,那枚冰蓝色的宝石耳坠折射出明明灭灭的璀璨光晕。
“乖狗狗,孤说过,会好好奖励你的。”
第160章 暴君(十四)
那种古怪的, 如芒在背的针刺感越发强烈了。
无论是最普通的上下朝,还是偶尔路过御花园,到最后只是在宫殿里叫一班舞女乐师来玩, 姜迟也时常会觉得好像有人在身后凉凉地盯着他。
他回过头, 却偏偏一切都岁月静好,无事发生。
这种时不时出现的阴凉目光叫小皇帝像是惊弓之鸟, 浑身都觉得不对劲起来。
小皇帝在深夜里无端发了病, 瑟瑟地缩成了一小团细白手指抓住了胸口小声小声地喘着气, 两腮上都不免浮起大片病态的红晕。
小皇帝生病可是大事,整个皇宫里顿时炸开了锅,侍女和太监们来来回回的急得满脸是汗, 太医院里的老太医大半夜被挖出来提着药箱哆哆嗦嗦地往皇帝的寝宫赶。
摄政王沉着一张脸走进寝宫, 恰好同坐在姜迟身边的兰昭仪面对面。
那绿眼睛的美艳女人心疼地攥着少年一只冰凉的手, 深邃而英气的眼眸在望向姜昀的时候隐晦地流露出一丝轻蔑。
摄政王额角青筋跳了跳, 如果不是现在小皇帝还在生病, 他恨不得立刻把这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拖下去处死得了。
“若不是你在这里, 想必也不会惹得小迟生病。”
姜昀冷冷地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 不容拒绝地将女人从姜迟身边赶开了。
兰昭仪虽然不情愿, 但到底还是个“柔弱”的女子, 光靠力气怎么能拼得过姜昀这种久征沙场浑身肌肉的男人,只好咬着牙松开了手。
“陛下怜惜臣妾,才叫臣妾留下陪侍,臣妾若是走了又如何照顾得好陛下呢?”女人语调都是慢悠悠地,看向姜昀的眼神里夹杂着一丝不甘退让的狠厉。
姜昀仗着自己人高马大,轻松将龙榻上的少年完全环在了自己的怀里。
姜迟现在眼前一片被眼泪浸湿的朦胧, 看不清来人, 只是男人怀中熟悉的气息叫他慢慢地放松下了紧绷的肌肉。
他的病说来也是奇怪, 发病向来毫无征兆,不至于真正伤到性命,却每次都足够叫他只能躺在床上像是一只离水枯涸的鱼,除了男人的怀里,他无处可去。
每次生病都是这样的,姜昀会将他抱在怀里低声地安抚他,替他缓慢而温柔地揉开胸口的郁结。
摄政王爱怜地拂开少年冰白颊面上湿漉漉的黑发,等太医连滚带爬地进来了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老太医像是已经习惯了摄政王对小皇帝无微不至的照顾,就算是小皇帝只能倚在男人胸口接受诊脉,也只是低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哆哆嗦嗦地捏过少年纤细的手腕。
姜昀一边觉得自己没必要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狐狸精这么上纲上线,但是一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跟姜迟度过了这么多的时间,便不由得有点咬牙切齿。
这算什么?
只是越国上贡的一个舞女,论出身,论能力,到底哪一点比得过他?
更何况,姜迟每次生病,都是他在身边精心照顾的。
姜昀绝不承认自己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是一个级别的,冷笑一声准备赶人:“兰昭仪还在这里做什么?勾引了皇帝,惹得陛下身体受损,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十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绿眼睛的女人扯开一个针锋相对的冷笑,她压低了声音,幽绿色的眼底里晕出赤luoluo的挑衅:
“梁王殿下好大的威风,难道您以为臣妾不知道,陛下如今这副身体,是谁惹下的祸吗?”
姜昀脸色变了变,明明知道姜迟现在什么都听不清看不见,他还是伸手捂住了少年冰凉的耳朵,对着那越国女人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微笑来:
“兰昭仪是不是管的有点太多了?既然是宫中女眷,那就守好自己的本分,若是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便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郑泽!”摄政王霍然开口。
负责照顾小皇帝的大太监当即走上前来:“奴才在。”
姜昀眼神阴郁,看兰昭仪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已死之人:“送兰昭仪回宫,蛊惑皇上,危害龙体,杖责三十,禁足三月。”
这罚,真是够重的。
若这兰昭仪真是个弱质纤纤的女子,三十廷杖下去,不死也得残了,到时候自然也无从一直勾着小皇帝的心思了。
慕心幽幽地笑起来:“您以为这样,就能叫陛下心里只有您一个吗?”
他咬着女人纤和柔软的声线:“您太天真了,梁王殿下。”
姜昀独揽大权这么多年,除了心甘情愿给小皇帝做忠臣,忍受小皇帝的脾气,其余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这样同他说话。
这是明晃晃地踩在姜昀身上的挑衅,姜昀这种人怎么能忍得下这一口气,男人勃然色变,当即便要下令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处死。
可是小皇帝却好像终于从时冷时热的混沌中苏醒过来,他艰难地喘了口气,瓷白手指抓紧了男人的腰带。
“皇叔。”
小皇帝很累了,他松开了衣带,转而抓住了男人的手胡乱地往自己心口上放,尾音里都带着点发颤的哭腔:“我很疼,你救救我,皇叔。”
小皇帝都这样说了,姜昀自然也来不及处理这个越国来的狐狸精,只是让太监把人带下去。
兰昭仪愣了愣,望着男人怀里蜷成一小团的,雪白色的小皇帝,看他蒙着泪膜的蓝眼睛,和随着动作微微摇晃的冰蓝耳坠。
姜迟在救他的命。
小皇帝知道自己没有实权,宫里的人也不会真正听他的话,那只好用自己的身体,像勾栏瓦肆里卖笑的艳姬,用自己孱弱雪白的身体换取一点恩客的怜悯和同情。
姜昀赶走了讨厌的人就舒心多了,低声哄着病中好像烧得糊涂了的小皇帝,一边吻少年绯红色的鼻尖,一边揉捏着那胸口一捧微微起伏的腻白而光滑的软肉。
姜迟每一处皮肉都被养得很好,透白而丰腴,轻轻一掐好像会沁出嫣红色的香甜的汁水。姜昀的手掌宽大,而肤色微深,衬得少年好像真是一只幼弱的孤雏,被男人残忍地攥在手心里,轻轻一碰,就好像能触到胸腔里努力跳动的小小心脏。
“不用怕,小迟,皇叔在这里。”姜迟生病的时候,摄政王就会显得格外温柔起来,那些暴虐和卑劣的思想被很好地掩藏在男人无微不至的照看下。
天真笨拙的小皇帝曾经有一段时间,以为只要生病,姜昀就不会欺负他,固执地不肯喝药,最后被男人强行掐着腰进行了小皇帝人生中第一次亵渎。
少年隔着蒙蒙的雨幕有点后怕地瞧着男人线条流畅而坚实的肌肉,幸亏没有进去,否则他的肚子会破掉的。
一想到自己肠穿肚烂血淋淋的样子,姜迟就忍不住脸色发白。
从此以后对姜昀更是百依百顺,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肚子弄破。
越想越恐怖,姜迟抓着男人的手腕,小小声地说:“皇叔,再帮我揉揉吧,我害怕。”
他这样实在可怜,却也实在惑人。
姜昀觉得自己全身的热血都顺着一处流去,纵使是在疆场上也没有这样热血沸腾的时候。
偏偏小皇帝这时候正生着病,虚弱的身体是绝对承受不住他的。
“小迟,等小迟这次病好了,就嫁与我吧。”
呵,男人,他才不要呢。
少年在高热中微微失神,无辜地睁大了那双水色泛滥的漂亮眼睛,好像完全没有听进去姜昀的话。
姜昀没理由和一个病人较真,纵然心里再不爽,面上也只好专心给小皇帝做人形按摩椅。
小宫女端着那碗熬得极苦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
“梁王殿,殿下,陛下的药已经熬好了。”织荷哆嗦着嗓子。
姜迟烧得晕晕乎乎,药这个字眼倒是听得清楚,脸色变得有点发苦,感觉已经提前尝到了那种生不如死的苦楚。
他微微垂下眼,恰巧望见了小宫女那张熟悉的清秀的脸。
姜迟窝在姜昀怀里,不动声色地冲着小宫女眨了眨眼。
织荷莫名就懂了小皇帝的意思,战战兢兢地同姜昀讲:“殿下,这药尚且滚烫,需要先安置一会儿才好。”
得了梁王的允许,她再偷偷地去看小皇帝,
小皇帝烧得艳红的脸上很淘气地冲她勾起一丝微笑。
少女好像在做梦似的,脚步都有点飘忽,脚不沾地晕晕乎乎地就走了。
陛下,刚刚对我笑了。
她不敢置信地捧住了自己滚烫的脸颊。
姜迟乖乖地躺在男人的怀里,细声细气地说:“药我一会儿会喝,如今边关战事吃紧,要处理的奏章就已经够皇叔费心了,皇叔还是回去吧。”
小皇帝倒很少这样体贴过他。
席观月和姜昀一文一武把持着朝政,平时便总是明争暗斗,恨不得抓到一点把柄就把对方按死,如今越国和姜国边境又多有摩擦,就算是神仙也不免会有些顾头不顾尾。
想到姜迟最近倒是很听话,姜昀沉吟了一会儿,有点不舍地在少年唇肉上咬了一口,非要把人眼泪都逼出来,这才整理了衣冠离去。
姜迟抱着被子等着体内的热潮慢慢地平息下来,确定姜昀不会去而复返,立刻跃起把那碗汤药直接倒进了栽种着名贵芍药的花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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