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会试是京城里官宦人家都盯着的事, 江云康这次中了头名,连皇上都多问了一嘴。
徐放在木府喝完酒,呼呼大睡一觉后, 一大早儿,就被母亲叫醒,带着进宫去给皇上请安。
皇上年过花甲, 满头银发尽是岁月的痕迹。
他在位多年,年轻时也有过被称赞的时候。只是年纪大了后, 眼睛花了,人也跟着守旧起来。
长公主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进宫请安, 如今皇上年纪大了,最喜欢儿女承欢膝下的感觉。
最近因为徐放马上要成亲,长公主进宫的次数便多了一下。
母子俩见到皇上后,一番谈笑关切后,皇上便盯着徐放看了好一会儿。
“你瞧你,黑成这样,你要是读书多好, 何至于去边疆受那种苦。”皇上叹道。
徐放嘿嘿笑下,“读书也好, 镇守边疆也好,都是为了帮外祖父守护这大历的江山,只要能尽一份力, 就不枉外祖父对放儿的疼爱。”
“哈哈, 不错,你比之前更会说话, 也懂事不少。”皇上赞许地点点头, 一只手扶在椅子的把手上, 突然想到什么,问,“听说你和新科的会元,关系很好?”
“回外祖父,是的。”徐放道。
“和这种读书人多来往,也是好的。虽说你……”皇上本想说徐放去从军太可惜,但毕竟是自己的外孙儿,现在又立功回来,他想了想,还是鼓励为好,“朕记得他的名字,之前救过宜兰的江家三郎。之前倒是没多想他,如今能中会元,想来学问很好。朕倒是很期待殿试,到时候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介绍起江云康,徐放便很多话,“外祖父放心,三郎和放儿完全不一样,以前读书就刻苦,现在也是。而且他品行好,会试期间,还去给承安侯侍疾呢。”
侍疾这个事,是徐放从别处听来的。难得有机会帮三郎说话,他得多说点好处才是。
“这么说来,倒是个孝顺的。承安侯这个人,自个儿不咋样,生的两个儿子倒是不错。”皇上虽不喜欢承安侯,但听到江云康能有此孝心,还是挺满意的。
在徐放把江云康夸得天花乱坠时,江云康又到了承安侯跟前侍疾。
本来是一早来请安和报喜,但听承安侯酸了两句,江云康便说这会刚考完,更应该来侍奉两日。
上次江云康侍疾时,承安侯就憋了一肚子气。
今日听江云康又要待着,承安侯赶忙道,“待会到了午膳的时辰,你便回去吧。又不是中了状元,还有个殿试在,老老实实回去读书。”
这番话说得倒是体贴,但江云康知道,这是怕他又盯着午膳的吃食呢。
江云康关切地笑着,“还是伺候完父亲用午膳,儿子再回去吧。儿子都开口说要照顾您,总不好刚来就走,这要是被外边的人知道,岂不是要说儿子做样子。传了个不孝顺的名声,对咱们侯府也不好。”
拿出侯府和大哥来压承安侯,这是最好用的。为了大哥,承安侯和孟氏是什么都愿意做。
午膳时,江云康盯着承安侯用了两碗白粥,才告辞离开。
回到三房时,林氏在整理拜贴。
“三爷这次中了会元,不少人都想来拜访,我把这些人分类整理了一下,你看看要不要见他们?”林氏指着桌上的三叠拜贴道,“一类是亲戚,第二类是往日朋友,最后是不太熟悉的人。”
江云康大概看了两眼,“大部分人都回绝了吧,就说我还得忙着准备殿试和侍疾。等殿试和父亲好一点后,我再给大家送喜帖。”
光是会试就摆酒迎客,未免有点太高调。要是殿试没中,以后别人说起这个事,也显得有些丢人。
之后两日,江云康每天早上都去承安侯那。直到承安侯凶着让江云康快点去木府读书,江云康才就此作罢。
不过这个孝顺的名声,也就传得更多。
往前数的好几个朝代,科举制度还不是现在的六轮考试。那会是举孝廉为官,到后来的一步步改革,即使现在不一样了,但在参加乡试前,也需要有人担保人品和孝顺问题。
但凡有不孝的名声,是绝对当不了官。
而有个孝顺的好名声,别人也会更尊敬江云康一些。
尽管现在还没入朝为官,江云康也得开始为了以后谋划。就像徐国公和他说的一样,宜早不宜迟。
在江云康去木府的第一日,承安侯才松一口气,让下人去偷拿点肉食给他吃。
不过他没想到,江云康竟会去孟氏那里打小报告。
这两日林氏病了,孟氏忙着府里的事,本就焦头烂额。听到承安侯还不听大夫的话,便急冲冲地过来。
进屋时,正好抓到承安侯在吃肉,还是最肥的红烧肘子,吃得满嘴是油。
“老爷,您这般任性,可曾想过大郎?”孟氏无奈叹气,站在床沿,居高临下地看着承安侯。
承安侯被孟氏看得心虚,但还是很快反驳道,“就是吃一口肘子,算什么任性?谁与你传的小道消息?是不是三郎那个狗崽子?”
孟氏无言以对,他们夫妇几十载,从年少慕艾,到如今看着厌烦,最大的转变就是这两年。
“以后老爷屋里的吃食,我都会亲自过目,老爷要想大郎能官运亨通,就别再说这种话。”孟氏板着脸道,“前几日,我兄长还找了我,说大郎为官不错,正是得上司赏识的时候,皇上也有意让大郎去编修年史。就当为了大郎,老爷也忍忍吧。”
承安侯这辈子做官一般,他自个读书不好,做官没有见识。
当然了,这些他都不认,只觉得是时运不济。
但他一心期盼嫡长子能入内阁,好扬眉吐气,眼下正是嫡长子发展的好时机,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嫡长子怕是再难有机会。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嫡长子,在这一刻,承安侯都想多活二十年。
不过,承安侯还是因此更讨厌江云康。
他凶凶地对孟氏道,“林氏才管园子没几日,既然她那么没用,就让赵姨娘帮你管吧。虽说姨娘上不了台面,可赵姨娘最听你的话,你也能放心。”
孟氏确实放心赵姨娘,就算赵姨娘有段时间和三房走得近了,但她也知道赵姨娘绝对不敢放肆。
但赵姨娘性子实在软弱胆小,要不是这样的性子,她也不会放在身边那么多年。
“再说吧,您好生养着,可别再贪吃了。”孟氏还有事要忙,她也不喜欢这个屋子里的味道,待不了多久,便告辞离开。
等孟氏一走,承安侯就开始骂人。
不过这些话,江云康都听不到。
在去木府的路上,江云康本打算停下买点糯米团子吃,不曾想,会看到客栈把江鸿飞赶出去的场面。
“去去去,还以为你真能中贡士,给你赊账三日还没钱,把我们这里当什么了?”店小二把江鸿飞丢出去后,又丢了包袱。
包袱在地上滚了几圈,带子松了点,衣服和书那些散落一地。
书砚在摊位前买糯米团子,看到这一幕后,走到马车边上,和主子唏嘘道,“这个江鸿飞倒是能说,还能哄着店家给他赊账。”
说到这里,书砚又笑了,“不过听到他没中,倒是挺好的。”
同样来承安侯府借住的刘业,倒是中了贡士,虽说名次在两百名之后,但中了和没中,那是天差地别。
江鸿飞狼狈起身,对着店小二骂骂咧咧,“你们都是狗眼看人低,我不过是一次没中而已,我还那么年轻,总有再中贡士的时候!到时候你们等着瞧,我第一个买下的就是你们客栈,让你们都喝西北风去!”
“我呸!你就做梦吧!”
店小二也是个嘴巴厉害的,指着江鸿飞道,“大家伙都来看看,这个人有多厚颜无耻,说一定能中贡士,等中了贡士,就十倍奉还住店的钱。可是呢,他都是说瞎话,骗地方住而已,实际没本事,兜里也没一分钱!”
客栈开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不少人都围了过来。
当人群围住江鸿飞时,江云康和书砚也就看不到江鸿飞了。
摊主给书砚打包好糯米团子,书砚拿着糯米团子上马车,“三爷,您快吃,还热乎乎的。”
江云康分给书砚一个,糯米团子里加了咸菜和腊肉,放锅里炒过,吃着特别香。
马车从人群后经过,江云康忙着吃糯米团子,倒是没再往木窗外多看。
到木府时,张博宇和文渝正在帮忙清扫院子。
林源还没有到,木须说不等他了,想来林家人不催,林源自个儿不会那么勤快地过来。
木须和江云康三个说起殿试。
殿试在四月初,由皇上亲自出题,只靠一日,日落就要交卷。
考试内容也只有策论,涉及到的便是去和安邦治国的理论作答。
“随着皇上年纪大了,越发主张中庸和防守,野心也渐渐没了。”木须说到这个,不时会停住。
在他心里,其实有很多吐槽要说,但是吧,眼下并不适合说这种话。况且那是皇上,说多了是要被砍头的。
“按着贡士的比例,这次一甲的进士还是一成,这一成的试卷会由皇上亲自过目,再钦点状元、榜眼和探花。”木须又道,“我是希望你们都能进一甲,不过这也是命。”
“经过前几次的考试,你们也都知道。《四书》、《五经》,还有作诗那些,考的是你们的基础和才学。但策论,就会涉及到本朝的政策和上位者的偏好。”
木须说了这许多话,停下喝口茶,润嗓子的时候,林源才小跑着到竹屋门口。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读书了呢。”木须哼哼道。
林源立马行礼,“哪里敢啊,有先生在等我,我都迫不及待地想来读书。”
他笑得奉承,看得木须直皱眉,“快点进来吧,大家早早都坐好,只差你一个。”
面对林源,木须会更宽容一些。
有部分原因是林源没正式拜师,还一部分是林源年纪小。对着林源,木须倒是没认真生气过。
林源赶忙进竹屋坐下,他坐在江云康后边,听木须先生在说殿试的事,想着离他还很遥远,心思没多久就飞远了。
木须希望江云康三人都能有好成绩,光是说殿试的事,就说了一个上午。
中午用完饭,木须年纪大了要午休,江云康便和文渝几个坐着闲聊。
“三郎!”
这时,木疆来到竹屋门口,对江云康招招手,笑得腼腆,“你出来一下,我有话想和你说。”
第82章
江云康跟着木疆到屋外, 林源好奇地走到窗边,被木疆看到后,又拉着江云康到远一点的枫树下。
他搓手站着, 低头看着脚背,人虽然黑,耳根子后的红能看出木疆这会很害羞。
江云康看木疆那么扭捏, 倒是很不像平常的木疆,问, “木兄弟,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 咱们都是什么关系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我可就直说了?”木疆抬头,双眸亮晶晶的,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后,干脆道,“三郎, 我可以去你家提亲吗?”
“提亲?”
江云康一下没反应过来,“我家几个姐姐都成亲, 侄女还小,你提谁亲?”
“你家二姐啊!”木疆道。
听到木疆说到二姐,江云康才恍然大悟, “你说二姐啊。你怎么看上我二姐姐了?”
“就是之前借宿, 我又去庄子见过几次嘛。”木疆心里念念不忘,回到京城后, 又绕到庄子好几次, 和江芸又打了几次照面, 更加上心了,“前段时间,徐放定了亲,我就想着,我也不能拖了。我今年二十有四,年纪也不小了,伯母都帮我介绍了好多。”
“但我心里就记挂着你二姐,她在我这里,就是最好的。”木疆就喜欢江芸那样的,温柔体贴,长得还好,说话能掐出水来。
江云康愣了片刻,等再次确认后,才郑重道,“你要和我二姐提亲,你得先去求得她的同意才行。我二姐同意了,那我也没意见。”
对于木疆的为人,江云康还是很放心。但二姐之前说过不愿再嫁,他也尊重二姐的想法,不能因为木疆是朋友,就帮着木疆去催二姐。
“我问了啊!”
练武的人,大多更直接一点。前几日,木疆就特意买了东西上门问,这些事,他都没和别人说过,“不过你姐姐说她和离过,配不上我,让我再找好人家的姑娘。我说她就是好人家的姑娘,她就不说话了。所以啊,我想让嫂嫂去问问,你二姐心里想法怎么样?”
“她要是有什么犹豫,尽管可以说,我家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也一清二楚,我木疆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也知道。”
“可以帮你问,不过还有一个事。”江云康停顿会,再看着木疆道,“你想娶我二姐,木须先生和师母同意吗?”
在古代,和离过的女子大多只能往更低了嫁,如今木疆有了官职,木须夫妇又是古代人思想,江云康怕他们不接受。
“这个你放心,我自个年纪大了还没娘子,他们比我还着急。要是不同意,我就一直不成亲,他们肯定会同意。”木疆转了转眼珠,又道,“不过我伯母肯定会同意,她最是心软,绝不会嫌弃芸娘。”
一声芸娘,让江云康意识到木疆和二姐的关系不一般,能这么喊,说明两个人经常有来往。
难怪他说这些日子,总是难见到木疆,原来是想着当他姐夫。
江云康找来书砚,让书砚去找林氏,称病这么几日,林氏正好出门透透气。
“告诉三奶奶,出门多带点家丁,不要怕麻烦。路上虽然都走官道,但多带点人比较好。”江云康反复交代,等书砚走后,再去看木疆,“咱们先等着吧,你啊你,倒是没想到,你还想当我姐夫。”
“嘿嘿,当你姐夫多好,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亲上加亲!”木疆笑出白牙,揽住江云康的肩膀。
因为忙着准备殿试,江云康便住在木府。
他让书砚陪着林氏一块出门,有书砚在,他更能放心一些,也能立马回来给他传话。
夜里林源找他八卦,问木疆到底说什么。
“我看他笑眯眯的,肯定是什么好事吧?”林源走到江云康边上,看江云康还在背文章,又靠在墙上。
“小孩子不要多问,若是有好消息,会和你说的。”江云康说话时,头都没抬。
“切,不说就不说,不过看木疆那个样,八成是拖你去说亲。也只有说亲这种事,才能让他笑得那么开心。而且前两日,我总看到他买东西,想来也是送姑娘。”林源细心这个点随了林家人,做生意就怕马虎,一旦错了个数,那利索可能就没了。
江云康心里夸了下林源,但还是板着脸让林源快去睡觉。
次日他们去竹屋时,就看到木疆坐在台阶上,摇晃着脑袋说睡不着。
“我去打一套拳。”木疆起身道。
江云康让木疆多打一会,林源则是抿嘴偷笑,打趣道,“木大哥,你可要好好睡一觉才行。”
木疆没听懂林源的话,反而问林源要不要跟他一块。
这一日,江云康难得地有走神的时候。
不过他很快都能拉回来,快速进入读书的状态。
书砚跟着林氏出城,得花上大半日的时间。
不到傍晚,他们回不来。
在半下午时,北斋带着学生先上门来了。
但有了一回经验后,木府的小厮把北斋一行拦在了府外,不让人进来。
两个小厮拿着木棍,挡在左右两边,等木须带着人出来,才收起木棍。
北斋刚看到木须,眼睛就红红的,哽咽质问,“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为何过去那么多年,还要这般害我名节?”
“不知北斋先生说的是什么事?不妨你先说说,老夫再看看是不是我做的?”木须捋着胡子,从江云康找人放流言那日,便料到会有这一日。
瞧见北斋眼底青黑,便知道北斋好几日没睡好。
木府地处僻静的深巷,经过木府的行人虽少,但还是有一些。
大家伙看到这里吵了起来,好些手上不忙的,便停下看热闹。
北斋被木须这么一问,顿时噎住。
以他对北斋的了解,木须应该是很生气,然后派人把他们赶走。可现在却反问他,这可比他影响中的木须要柔和许多。
而这种时候,把话题抛回去才是最好的。木府的人都假装不知道有什么事,把自个和外面的流言摘干净。
于这种小心计上,木须不得不承认,他想不到这些。都是听了江云康的话,才有所感悟。
这时有北斋的学生忍不住,问最近的流言是不是木府的人传出去。
木须还是摇头说不懂,并且镇定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流言,但如果我要传,三十几年前,我就到处说北斋的那些事,又何必等到现在?”
这话说得很在理,木须当年都没闹,何苦等到现在来。当时的北斋,木须又不是惹不起。
翁行鑫的眼睛一直盯着江云康,最近在会试学子中疯狂流传,说他嫉妒江云康的才学,故意在江云康吃食里下药。
大家都说,好些人亲耳听到于景山质问翁行鑫。
本来这个事,让于景山出来解释一下是误会,便能消除大部分的流言。但是于家说于景山因为会试没中,伤心过度,跑去庄子里了,下令最近都别让人去打扰。
本来因为是北斋的学生,翁行鑫受到了不少关注。
现在倒好,这些关注也成了一把双刃剑,因为那些流言,反而议论颇多。
众人都知道木须和北斋关系不好,但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突然传出一个流言,虽然北斋学堂的人极力否认,却还是拦不住大家的嘴。
当难听的话多了,特别是这种捕风捉影的话,更容易引人思索。
有说翁行鑫是小人,也有说北斋束脩每次都收那么高,真是印证了他的人品。
大家虽然没有实证,却又觉得这个事很可信。很多人是觉得说两句没什么,但流言加注在翁行鑫等人身上,便成了无形的伤害。
翁行鑫已经两万没睡觉,想要别人都在传他的不好,便会焦虑到抓头。
现在看到江云康几人,恨不得立马上前吃他们的肉。
“三郎,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就算这个流言不是你们传出来的,你帮忙澄清一下,可否?”翁行鑫耐着性子,期冀地望着江云康。
“就算?什么叫就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大家都是读书人,翁公子何必在这里玩话术?”江云康一脸凝重地看着翁行鑫,“还是那句话,我并不知道外边在传什么,是非黑白都是你们在说。从会试后,我就在父亲跟前侍疾,昨日才来木府读书。”
顿了顿,加重语气道,“听你们的语气,像是有事要求我们,可找人办事,就是这个阵仗?这个语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来杀人呢!”
一番话说完,江云康面色铁青。
他看着台阶下的北斋众人,心知他们这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正好达到他的目的。
翁行鑫转头去看北斋,用眼神寻求北斋的帮助。
北斋花白的胡子气到微微颤抖,他躬身行礼,摆出低姿态,“匆匆而来,确实是我们思虑不周。不该这般过来,木师兄高风亮节,自然不会做那种龌蹉事。不过这个事实在恶劣,还请木师兄帮忙转圜一二,他日北斋学堂的人一定会加倍报恩。”
听到北斋喊出“木师兄”三个字,木须心里厌恶得更厉害。
他沉着脸道,“我不用你们的报恩,也不会帮你说什么。你我早就井水不犯河水,没有再牵扯上的必要。”
“师兄就如此狠心?还是说,你的心胸竟然不如孩童?”北斋急声道。
读书人,才学要好,也会讲究心胸宽广。
道德绑架这个事,虽然贱,却非常好用。
江云康经过上次的事,早就料到北斋还会再来这一手,接话反问道,“几十年没有联系的人,若是北斋先生心中真尊敬木须先生,应该年年来问好才是。但您平时不来,自个有事了才来要木须先生帮忙,到底该说您厚颜呢?还是该说您的心胸宽广如海?”
这话一出,就让围观的人很有认同感。大家都会有个把这种朋友或者亲戚,平常一句问候都没有,借钱或者要办事才找来。拒绝吧,还要说你小气。可是答应帮忙,自个心里又憋屈。
“江三郎,我与你先生说话,你这般插嘴,目中还有长辈吗?”北斋厉声质问。
江云康转头去看木须,见木须张嘴要接话,他就不开口了。
木须帮着说道,“三郎是我的学生,用不着你来说他不好。我已经说过,我们不知道你说的事,清者自清,若是你们没有做,何必怕流言?”
说完,木须就转身进府。
江云康他们也跟着回木府,等他们迈过门槛后,小厮便转身关了门,不再管北斋他们的脸色有多臭。
第83章
“咣当”一声, 门关了后,林源立马趴到门缝上,虽然看不到什么, 还是睁大眼睛在看。
还是江云康过来拉着他,才一块往后院去。
这一次,木须倒是没有像上回给他们放假, 而是拿着书本继续讲学。
而木府门口,北斋一行再怎么敲门也没用, 木府的人就是不开门,反而还吸引了更多看热闹的人。
“先生, 现在怎么办?”翁行鑫焦急地去问北斋,这个流言涉及的只有他和北斋,若是摘不干净,日后怕是没个好名声。
北斋内心烦躁,瞪了翁行鑫一眼,就转身朝马车走去,板着脸愤愤道, “还能怎么办,我只能去找于乾明。”
找不到于景山, 那就只能找于乾明。
这件事,说来说去还是怪于景山,当时看榜的有那么多人, 却如此口不择言, 这下好了,连带着他也要跟着倒霉。
木须这次的招数, 实在太阴。若说这次的事和木府无关, 他是万万不会信。
北斋的面色很不好看, 其他人都不敢同乘一辆马车,最后只有翁行鑫上马车。
看到翁行鑫,北斋更气愤,“这事也怪你,事情都结束了,还嘀咕什么。要是没被于景山听到,现在又怎么会这样?”
晚节不保。北斋这几日想的都是这四个字。
翁行鑫被训得不敢说话,心里却在嘀咕这种时候骂他有什么用,他也没想到于景山不帮他们。
等北斋不骂了,翁行鑫才小心翼翼地问,“您说,于大人会帮我们吗?”
“他不帮也得帮,于景山还是我门下的学生,若是北斋学堂的名声毁了,于景山自个也不会太干净。”北斋深吸一口气,想到于景山父子,他就后悔当时不该贪于家给的钱。
北斋带着翁行鑫去了于府,江云康他们则是继续读书。
其实击破流言最好的方法就是于景山出来说明一下,但于景山已经走了,以于景山的性格,就不会再反悔。
接下来不管北斋去找谁,都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江云康拿着书,很快就进入状态。
一天很快过去,等夕阳快要下山时,书砚才从城外回来。
“三奶奶的马车就在木府附近,三奶奶说得和您说两句话。”书砚在前边给主子带路。
“今日去庄子里,一路还好吗?”江云康问。
“都还好,两位小公子也欢喜得很,开春后,城外一片绿色,瞧着也舒心。”书砚说话的功夫里,他们到了木府外,看到承安侯府的马车后,两人的步伐又快了一点。
江云康刚上马车,林氏就让江云康别大声,仔细一看,才发现两个小孩都睡着了。
他坐到林氏边上,看了眼林氏怀里的儿子,“虽然才一日不见,怎么感觉安儿长大许多?”
“哪能那么快长大,又不是一个月。”林氏拍开江云康想摸安儿脸的手,压着嗓子道,“我按着你说的,今日特意去问了二姐。”
“怎么说?”江云康急着问。
“你别急,慢慢听我说嘛。”林氏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再继续道,“一开始时,二姐只说算了,但你不是说了,他们两个可能互相有些好感,我就多问了两遍。后来我看出二姐的为难,就问是不是顾忌木须先生夫妇,她才说是。”
“二姐说一开始没想到木疆有这么个意思,只是木疆三天两头地往城外跑,说是出城打猎,又是去踏春,总能在庄子里蹭顿饭。”
说到这个,林氏嘴角弯弯的,“后来好几次,二姐出门时,也能遇到木疆,这才琢磨出不对劲。”
江云康感叹道,“我是真没想到,木疆还能有这些招数。”
“我也没想到呢。”
林氏低声笑道,“有次二姐去巡查田地时,遇到了春日醒来的熊瞎子,庄子里的小厮一个个吓得腿软,倒是木疆厉害,缠斗一番后,竟然杀了熊瞎子。二姐说,也就是那次之后,对木疆有些上心。”
“不过她更多的还是顾忌,她说自己和离过,木疆如今又有官职。就算木疆不介意,木家怕是也不会同意。二姐的意思是,可以试探地和木须先生夫妇提一下,若是他们不同意,那就算了,她继续一个人过也好。”
木疆和徐放回来也没多久,木疆却能见二姐那么多次,这是没事做就去庄子找二姐。
江云康原以为木疆在这方面会木讷一点,但没想到,木疆还能英雄救美。
“二姐会这么说,便是动心了。”江云康道,“木家人口简单,木须先生也就一个女儿,木疆自己没有兄弟姐妹,只要木须先生他们没有意见,二姐嫁过来也不用应付一堆麻烦的亲戚。”
再嫁女就怕家庭复杂的人家,人多口杂,流言蜚语也就多了。二姐又不是那种泼辣性格,这么一想,木府还真的比较适合。
林氏点头说是,“若是有个人互相依靠,也是好的。”
“嗯啊,我待会就去和木疆说。”江云康眷恋不舍地看着林氏和孩子,“等的了木府这里的准信,我就回去看你们。”
“你且安心读书,家里最近没什么事。”林氏也不舍江云康,但天快黑了,她得快些回去。
江云康下马车后,看到马车走远,才转身回木府。
他刚进木府,木疆就一脸期待地望着他,把木疆叫到一边说完后,再次叮嘱道,“你先别高兴,这个事还得先生他们点头了才行。我二姐说了,要是先生他们不同意,那还不如她自己一个人过,倒是更自在。”
至于承安侯和孟氏倒是不用担心,若是江芸能嫁人,他们会开心叫好。而且只要木须先生去提亲,为了大哥的面子,他们要也会答应。
所以主要还是看木须先生他们的想法。
木疆等不到第二日,当即去找了成氏。
成氏听到木疆要娶个和离过的,当即表示不同意。但木疆先是说了江芸上段婚姻错不在她,又说是和江云康一起长大的姐姐。好说歹说,成氏还是不愿意松口。
木须正好进屋听到这话,他倒是没发表意见,只是坐到了成氏边上。
木疆干脆发毒誓说只想娶江芸,惹来了成氏的眼泪后,木须让成氏明日出城去看看,眼见为实,若是人真的好,那再说其他。
成氏听到这话颇为意外,“老爷,您愿意?”
“他都发毒誓了,你再不去看看,这小子岂不是要天打雷劈!当初我也拦着不让他从军,后来呢?不还是去了?”
木须摆摆手,“罢了,我们年纪大了,看顾不了他多少年。与其找个他不情愿的,还是去看看吧。三郎能说好的姐姐,应该不差。”
木须会松口,大部分原因还是江云康。
条件上,他虽然不太满意江芸。但他相信江云康的评价,能让江云康说好,想来是个很不错的人。
之前成氏帮木疆说了好多姑娘,但木疆都不愿意,从军后又难得回家。
木须他们是做伯父伯母,总想着要木疆也顺心才是,不是亲生爹娘,总不好把木疆逼得太死。
木疆和江云康同岁,如今安儿都会喊爹,木疆却还是个光棍。这么一想,木须便不再纠结和离再嫁的事。
成氏倒是还不肯松口,侄儿虽然不是她生的,却是她养大的。小时候木疆病了,也都是她守着照顾。
但想到木疆的年纪,而且马上又要去战场,婚事不早点定下,她又不安心,只能暂时妥协答应去看看。
木疆听到伯母说明日出城去,面上立马走了笑容,嘴角咧到最高。
等木疆一走,成氏就和木须摇头叹气,“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像谁,这般求着要娶江家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了迷魂药。”
“像我那死去的弟弟呗。”木须冷不丁地接了一句,“当年木疆父亲要成亲时,也是自个看上弟妹,被打了三十鞭子也不肯放弃。没办法,我母亲只能答应先去看看,后来发现人还不错,这才同意结亲。”
“木疆这个样子,像足了他父亲,一样的倔强,臭脾气!”
成氏看了木须一样,想说木须也是一样,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低低的笑声,“罢了,我明日就去看看,要是姑娘真好,咱们也不好棒打鸳鸯。”
江云康不懂木疆怎么说的,只知道第二天木疆就带着成氏出门去,等傍晚回来时,成氏就笑呵呵地喊江云康过去,问要去提亲准备什么好。
两家人都知根知底,虽说承安侯人不太行,但承安侯已经废在府里,往后也生不出什么事。
而承安侯又有两个出色的儿子,江芸又很得成氏满意,木府很快就去准备东西。
江云康则是先带了木府的话,回去和承安侯和孟氏打招呼。
承安侯听说木疆想娶二女儿,倒是立马就同意了,用个和离过的女儿联姻,他倒是没意见。
孟氏也说可以,“木须先生虽然没做官,可他门下学生众多,大郎也是他的学生。往后成了亲家,就更好了。木疆虽然是个武将,却也不是游手好闲的人,这门婚事倒是不错。就是不知,木疆怎么看上的芸儿?”
孟氏这种内宅妇人,最看中姑娘家的名声,还是怕江芸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江云康早有准备,“木疆上一次回京城时,和几个兄弟借宿过二姐姐的庄子,当时并没有打照面。只是后来瞧过一眼,木疆便上心了。这个事二姐还不知道,若是父亲母亲同意,儿子再派人去与二姐说。”
前日林氏去看江芸,说的是和娘家嫂嫂出门游玩,若是孟氏知道林氏要出城,也不会同意林氏带上两个孩子。
听完江云康的解释,孟氏才放心说好,“你与芸儿关系好,那就你们夫妇走一趟吧。两个孩子都放我屋里来,好好劝下芸儿,木家人口简单,这样的人家可不容易找。她一个人过,往后老了,身边没人可不行。”
这话倒是真心的,木府的家世对一般人来说,都很不错。没有极品亲戚,家里不是大富大贵,却也能衣食无忧。唯一能让人挑毛病的,也是当下的人觉得木疆是个武将。
江云康得了孟氏和承安侯的话,第二天就带着林氏出城去。
许久没见二姐,二姐倒是圆润一些。不过二姐还是如以前一样娴静,说话温温柔柔的。
江芸听说成氏很喜欢她时,惊讶片刻,才想到那日在路上遇到一个摔倒的老妇人,当时心里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帮了那个老妇人。
听到成氏来看她的时间,这才反应过来是一个人。
江芸自己心里就有些想法,听说木家同意了,虽然不好意思,但也很快点了头。
得了江芸的同意后,之后的流程就快了。
承安侯府派人把江芸接了回去,木府便立马派人去提亲。
因为木疆也是要回边疆的,加上木疆和江芸的年纪都不小,两个人的婚事倒是比徐放的还要早六天。
木疆成亲的聘礼那些,成氏早就准备好,只需要派人去库房和老家取就行。
江芸的嫁妆呢,在之前那份,孟氏简单添了一点,便也很简单。
林氏看孟氏办得敷衍,她往日又和江芸关系最好,除了明面上拿钱给江芸添妆,私下里又给了江芸一间铺面的房契。
她挑了个傍晚没人的时候去找江芸,等屋里没人,才把房契拿出来,“我知道母亲给你的嫁妆不多,你之前的嫁妆又被那些黑心的用了不少。这个铺子虽然不大,位置却好,往后你放出去收租子,也够你每月的嚼用。”
江芸不好意思收,但林氏按住她的手,“我这人更讲究实在的东西,日子过得好才是最重要。虽说木须先生他们都不是苛刻的人,但木须先生不爱钱财,姐姐手中还是要有自己的营生才行。”
“之前你一个人过,开支什么都不多。如今要再嫁,手里没银子进项,心里总是会空空的。”
林氏自小看着父兄做生意,多少也受到一些影响,她完全不赞同视金钱如粪土的说法。人得先活着,才能谈抱负。
江芸感动落泪,这一大家子,也就知道林氏夫妇对她真心。其他人都是敷衍两句,二嫂更是嘲讽她之前的话。
倒是林氏安抚她不要在意,之前是之前的想法,人有改变,是很正常的。
拿出房契,林氏又拿出一个单子,“因为二嫂添妆的东西不多,我不好越过她去。这个单子里,有布匹、药材,还有一些瓷器等,就当做是你自己存的。嫁妆多了,你也能有面子。”
承安侯府近来的进项少,府里开支一再缩减。向氏手中确实没什么钱,孟氏倒是有钱,但孟氏不舍得给太多。
林氏做人大方,也是真心为江芸着想,才准备那么多东西。
江芸自个是个温柔细心的,林氏对她的好,都一一记在心里,“姝儿,你的这份心意,我记下了。”
“二姐不用客气。”林氏长叹一声,“以前想要见你都不方便,出城一趟都得急忙忙回来。如今你嫁给木疆,往后也在京城里,咱们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木疆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来与我们说,三爷必定帮你去讨要公道。”
说到木疆,江芸不由红了脸。原以为武将大多是粗心大意的人,木疆倒是不一样,人虽然黑一点,却记得她随口说过喜欢什么。
因为江芸和木疆的婚事,三月初六时,江云熠也从江陵书院告假回来。
随着婚宴的临近,承安侯府也开始忙碌起来。
第84章
江芸要再嫁, 顾家那边很就听到风声。
刘氏在外边说了不少江芸的坏话,不过因为顾赫之之前太荒唐,反而被劝不要再造谣, 不然顾家名声更差了。
不过刘氏怎么说,话也传不到江芸耳里。
这一次,是她自己相看满意的人, 成亲前更期待一些。
到了成亲那日,木府的喜字贴完, 等木疆接了新娘子过来,两人拜堂结束, 这门亲事也就算成了。
喝酒时,江云康还调侃木疆,往后得喊木疆当姐夫了。
木疆的婚宴后,便是徐放的成亲日。
徐国公府的宴席,比之木府,阔气了很多。
江云康带着林氏一块去的婚宴,遇到了不少朝中大臣。大家一开始问他身份, 得知是承安侯府庶子,态度肉眼可见地冷下来。等再听到江云康是这届会员, 脸上的笑容这才多一点。
人之表面,便是如此。
不过江云康遇到了徐敬文,两人刚见面, 徐敬文就夸江云康的文章好, 还说到了最后的殿试,让他要万般仔细。
不知为何, 他总觉得徐敬文对他态度格外好, 但两个人往来很浅。
一顿酒席吃完, 江云康被灌得大醉,夜里还是书砚和其他小厮背着回去。
林氏也喝了些酒,两个人躺下后,很快便呼呼大睡。
次日醒来时,江云康脑门仿佛要炸开一样,用了热茶,才稍微好一点。
“不行了,往后再不能这样喝。”他扶着额头,坐在软榻上看林氏梳头。
“昨儿也是没办法,你得帮徐世子挡酒。”林氏梳完头,转身看江云康时,目光有些迟疑,好似有什么话要说,不过还是没开口。
“也是,我不帮他挡酒,就昨日那些混小子在,他可不能入洞房。”江云康低声笑了下,刚说完,奶娘就带着安儿两个进来。
这两日江云康和林氏大多都在徐国公府,安儿两日没怎么看到林氏,一早就闹着要过来。
“娘亲,抱抱!”安儿自个会走,就是很慢,还得奶娘牵着一只手,蹒跚地朝林氏走过去,倒是没多看江云康。
顺顺则是乖乖地由奶娘抱着,但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看着被林氏抱住的安儿。
江云康伸手,“顺顺来,叔叔抱你。”
抱住顺顺后,江云康拿块积木给顺顺玩,看顺顺安静得像兔子,再去看一直说话的安儿,不由感叹道,“他们两兄弟,还真是不一样。一个话多得不行,一个却安静得很。等他们长大后,也不知道会不会一直这样。”
“说起这个,我还真有些担心。”林氏皱眉道,“想让安儿静一会,我费劲力气都不行。要顺顺多动动,也是一样难。两个小孩能中和一下,那该多好。”
林氏发愁地看了眼怀里的安儿,因为是刚睡醒的缘故,所以才比较安静。
“小孩都有自己的性格,娘子不用着急。”江云康看顺顺打哈切,又哄着顺顺睡觉,但小孩儿就是不睡,听到外面在摆饭,才抱着顺顺出去。
接连参加了两场婚宴,江云康得去木府闭关读书了。
虽然最近有很多结交的帖子,但江云康还是给推了。木须说这会大家做个点头之交就好,往后一块共事,到时候再看人深交。
在承安侯府待了一日,江云康才重新回到木府。
他刚到木府,就看到二姐在帮木疆收拾东西,“这是要走了?”
江芸点头说是,“突然来了消息,又要打战了,将军让大家快些收拾,正午前到东城门外集合。”
江云康眉头紧皱,这才新婚没几日,木疆就要去战场,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去找了木疆,看成氏拉着木疆说话,先开口喊了句“师母”。
“三郎来了啊。”成氏立马对江云康招手,“你来得正好,快点多和木疆说点话,我去帮芸儿收拾东西。”
“三郎。”木疆看着江云康,嘴唇动了动,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江云康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姐夫就放心去吧,木府这里有我呢。”江云康道。
“嗯啊,有你这话,我放心多了。”木疆笑道,“伯父伯母年纪大了,芸儿又不是个泼辣的,我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希望下次再见,你我都是身有重担的时候。”
二人目光对上,眼里都是对未来的期待。
木疆要走,徐放自然也要。
徐放比木疆成亲时间还短几日,这就要走,心里很舍不得,但想到敌方可能要打过来,又只能马不停蹄地出发。
简单收拾后,木疆便要出发了,江云康送他到门口。
“三郎,你金榜题名一定要给我写信,我会在边疆帮你庆贺的。”木疆说完,抱了下江云康,再依依不舍地去看江芸。
等看不到木疆的身影后,江云康几人才转身进府。
这几日,木须要带江云康三人冲刺,便让林源在家待着,先别过来。
江云康刚回竹屋坐下,钟庆便到了。
林海和林全福一样,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能把生意做好的,自然是个会看脸色的。从林家孙儿去跟钟庆读书后,林海就隔三差五地让儿子带东西去。只说是儿子要长身体,可小孩儿哪里要吃那么多补药,还是送给钟庆吃的。
不得不说,在好一点的条件下生活,钟庆的气色好了许多,至少面色不会太苍白。
木须让钟庆坐他前面,“老夫没有入朝为官,读书的事我可以,但最后的殿试,考的不仅仅是学问。就让钟庆和你们讲讲他为官的事吧。”
文渝期待地看着钟庆,他最佩服的就是钟庆,因为他们出身都一般,但钟庆可以从寒门子弟,但后来官居宰相,这一段心里路程,他很乐意听钟庆分享。
张博宇也是满脸期待,两手放在桌上,握在一起,紧张地看着钟庆。
钟庆轻咳两声,浅笑地看着江云康三个,“大家不用太紧张,随意坐就好。我这人虽然登过高处,却也掉了下来,其中也有许多不可取的地方。”
钟庆在读书上很有天赋,一路的科举考试也很顺利。
顺利中了状元,又顺利进入翰林院。
最开始的钟庆,年轻,又有抱负,带着满腔热血进入官场。
原以为只要自己刚正廉洁,一心为国为民,就能发光发热。可皇上看中了他的才能,却又一而再地打压他的理想。
他想屯兵屯粮,加强练兵,北上收服中原内陆的山河。但皇上只想守着这一半的江山,只要还能坐在皇位上,皇上就不在乎剩下的国土有多少。
“年轻时的我,因为冒失和大胆,被皇上贬了又提。”说到这个,钟庆现在倒是口吻平淡,“现在看来,根基不稳前,做什么都太过任性。而且得上下一心,才能把抱负做到极致。”
憋了一肚子的怨言,到了辞官后,钟庆才慢慢回味过来。什么于家的陷害,都比不上皇上的想法来得重要。若皇上是个有主张的,于家又岂会不附和。
说来说去,还是皇上……不行。
以前为官时,皇命就是天命,钟庆只气愤那些支持防守的朝臣。后来再看,那些人大部分只是顺应皇命罢了。
这份不满,还是要辞官前才爆发出来。
既然是如此的一个天子,他又为何要拼命地想收复山河,到了最后还累了一身病。
不过心里的这种不满,钟庆这会不好说。
看着年轻一代的面孔,钟庆的眼里多了些期待,“话扯远了,还是说回殿试。”
“殿试在保和殿中进行,由当年的贡士参考。由高祖皇帝开始,殿试考试就不再淘汰学生,只有少部分情况才会发生淘汰的事。所以对于这场考试,努力的就是一个名次问题。”
“从一甲到三甲,每一个名次阶段,都有着很大的差距。”
这些事,大家伙都知道过。
但现在听起来,还是很能振奋人心,毕竟殿试一过,大家便要开始选官,是从好的开始,还是从坏的开始,都可能决定了他们以后得命运。
钟庆停下休息一会,再继续道,“当今圣上这些年,出的题,大多是农耕治国方面。不讲外贸,也不讲武将屯兵,而是以农耕水运为主。”
“民以食为天,为了稳定朝局,确实要治理好农耕和水运。这里面,又涉及到漕运、镖局、农器等。”
张博宇出身官宦人家,江云康也是侯府出身,文渝以为他们都不懂农耕的事,故而才讲得比较细致。
但实际上,江云康是带了现代思想的人,他又是长在孤儿院里,不仅有生物和历史知识,孤儿院附近就是一片大棚和农田。对于农耕的事,江云康还是很了解。
倒是张博宇,确实不太懂田间的事。
而文渝出身农家,虽然后来跟着邱杰去了江陵书院读书,但从记事起就跟着家里耕作。往后每年回家,也常会帮忙。
他倒是很懂这个时代的农耕。
几个人在竹屋里谈论国情和治国,厨房里江芸则是帮着成氏烧火。
“之前我还以为你干不来这些事。”成氏中午打算烙饼,正在揉面团。
江芸坐在灶膛前,卷起一半的衣袖,温柔地笑着道,“以前确实不会做,后来到了庄子里,看书做绣活也会累,便跟着厨娘学了不少做菜的本事。”
“会做点也好。”本来木府也有厨娘,只是成氏喜欢自个下厨,不是身体不好,她都会亲自做点吃的,“不过你也不用跟着我做,年轻姑娘偶尔做做是打发时间,但是做多了,便一身油烟味。”
成氏现在多了一个能说话的人,心里还是蛮高兴的。而且江芸性子柔,对谁都是和颜悦色,成氏年纪大了爱唠叨,江芸也不会嫌烦。
成氏揉好面团,便打发江芸出去,“你去找人摆碗筷,等弄好好,再去竹屋喊他们准备用饭。他们几个年轻的身体好,但钟庆可不行,那就是个风大点就能吹散的架子。”
江芸笑着出了厨房,带着丫鬟摆好碗筷后,再往竹屋去。
木府只有小三进,比不得大户人家的大宅院,三两步路的功夫,江芸就到了竹屋。
但她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台阶下,让丫鬟上去说话。
钟庆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刚好在喝茶休息,听到木府要开饭,便放下了茶盏。
之后一直到月底,钟庆每日都过来坐上半日。
他的身子骨实在不行,也只能讲半日。
不过就这半日的功夫,也让江云康三人受益匪浅。
转眼间,便到了清明梅雨季节。
第85章
清明祭祀, 主要是嫡出大房的事。
江云帆忙前忙后几天,江云康倒是事情不多。
不过连着的两日祭祀先祖,江云康也有些疲惫。
承安侯府分出去的旁支, 府上都有好几个孩子,江家人口众多,有好些亲戚, 是江云康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两次的。
因为祭祀一事, 承安侯府里住了不少的亲戚。
从年过七十,到还在怀里抱着的都有。
有些年纪大的, 便会倚老卖老说起江鸿飞的事,觉得承安侯他们做得太过了。到底还是江家人,这么赶出去,丢的也是江家的面子,应该私下悄悄解决,再把人好好送回家。
江云康当时听到就想笑,好在承安侯不是个大度宽厚的, 当即嘲讽让说的人给钱。
这种时候,江云康就觉得, 不讲理也有不讲理的好处,抛去名声问题,自个倒是活得自在。
没过两日, 有点眼色的亲戚, 也都走了。
只剩下几个想打秋风的,不过如今的承安侯府, 实在没什么银钱拿出来, 也就只是供着吃住。
清明一过, 便快到殿试的日子。
这几日,江云康都在府里,也就没去木府。
算算日子,还有五日才到殿试。
想到可能会面圣,江云康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想到皇上掌握了他的生杀大权,万一说错一句话,或者写错一个字,他的前程也就完了。
林氏这次倒是轻松得多,她最期待的就是夫君能中进士,如今会试已过,对她而言,好的名次只是锦上添花。
这日早上起来,看江云康没去书房,而是抱着安儿玩,林氏便问,“三爷是不是看不进去书?”
“娘子聪明,这个时候确实看不进书,拿到书本就容易多想。”江云康坐到林氏对面,看林氏在算账,不由多看两眼。
“最近绸缎庄的生意比较一般,但还是有些钱挣,但临仙阁倒是越发不错,上个月纯利快两千两银子呢。”
林氏竖起三根手指,说到钱,她的眼睛就亮晶晶的,“大哥和我说,临仙阁现在有了名气,也可以开分店。不过我觉得算了,三爷你是要走仕途的,若是我把生意做太大,树大招风就不好。”
三房一个月的月银也就二十两银子,之前是四十两,不过最近承安侯府用度吃紧,就都给减了。
现在临仙阁一个月就能挣一千多两银子,林氏手中便会格外宽裕,可以说,在京城里过富贵日子完全没问题。
只是江云康要走仕途,有点小产业没什么事,但如果生意做太大,他现在又没有官权,也难守住产业。
所以林氏的想法,正好和江云康不谋而合。
在这里,有钱不如有权。
只要不愁吃喝,就没必要再去扩大生意。
林氏算了算,合上了账本,“等三爷入仕后,难免要钱上下打点。当初大嫂还在时,母亲私下给大嫂不少私房,为的就是打通好关系。”
“这些三爷都不用担心,但凡和钱财有关的,都不是问题。”
有个有钱的娘子,便是那么好,江云康只用专心读书就好。
他笑着想抱林氏,刚送开一只手,安儿就先钻到林氏怀中。
“要吃……吃饭饭。”安儿眨着大眼睛,小胖手去拉林氏的衣袖。
林氏无奈,只好叫人先去拿零嘴来。
江云康在屋里坐了一会,大房的青岸便来了。
“三爷,孟家的舅老爷和表公子来了,他们想见见您。”青岸道。
听到孟家来人,江云康还得换一件衣裳。
青岸在门口等着,瞧见彩萍在给锦鲤喂鱼食,过去看了一眼,“三奶奶真是喂什么都好,连锦鲤都是胖乎乎的。”
彩萍斜了青岸一眼,“你是在说安哥儿胖?”
“哪有,我没那个意思。”青岸立马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地看彩萍,幸好三爷换好衣衫出来,才庆幸地松一口气。
江云康带着青岸往外走,“舅舅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
“说是知道大爷今日休沐,他们也正好休沐,便过来看看夫人和大爷。”青岸知道三爷要问什么,主动道,“叫您过去,大抵是因为您会试考得不错,想恭喜您吧。”
江云康微笑着没说话。
他与孟家父子来往极少,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不是孟氏的孩子,孟家人对他们这些庶出的,也就是见面点点头的交情。
往日孟家人上门,也绝不会让江云康过去见客,这会来喊人,想来正如青岸说的一样,是因为他会试的成绩。
从三房到大房,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还没进书房,就先听到顺顺低低的哭声。
大哥休沐时,顺顺都是送回大房来的,这会听到顺顺哭,江云康步子便快了一点。
刚迈过门槛,就看到顺顺坐在孟宏麟的腿上,眼睛红红的,小嘴委屈得抿紧,“三叔!”
一句三叔喊完,顺顺就哇哇大哭起来,江云康忙伸手去抱。
孟宏麟被顺顺哭得直皱眉,摇头道,“这小子,也太认生一点。他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大郎和……”想说安和时,话停在嘴边,孟宏麟又给吞了下去。
江云帆说没办法,从安和过世后,顺顺性子就内敛许多。现在还算是好的,只要是熟悉的人,都愿意笑一下。
“等再大一点,就能懂事了。”江云帆有些心疼地道。
“小孩还是要从小带好,是大郎你的儿子,还是要你自己带才行,不然日后都认别人当爹娘。”说这话时,孟宏麟在看江云康,“三郎,你说是吧?”
江云康自然能听出孟宏麟的话外之音,说到底,孟宏麟和大哥才有血缘关系。
“表哥说得对,顺顺是大哥的孩子,自然要和大哥更亲。就是大哥现在房里没人,不知表哥有何建议?”他一脸诚恳地向孟宏麟寻求意见,倒是把孟宏麟给看愣了。
孟宏麟刚到而立,蓄了一点小胡子,因为有些中年发福,所以笑起来时,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他认真地想了想,“大郎没打算那么早续弦,不如让房里的姨娘帮忙带顺顺,那姨娘是安和陪嫁带来的,读的书也比外边随便人家的女子多,应该可以放心。大郎,你说呢?”
安和过世后,孟氏就帮江云帆的一个通房丫头抬成了姨娘,好照顾江云帆的起居。
江云帆直接拒绝说不好,“顺顺之前换地方,就会哭。现在还是不要换的好,我与三郎本就是亲兄弟,顺顺亲近叔叔一些,也是正常。”
他听到表哥说“随便人家的女子”便想皱眉,原本不懂表哥为何叫三郎来,现在看来,是要给三郎下马威。但他并不喜欢这样,就让奶娘抱走顺顺,问三郎殿试准备得如何。
江云康说还好,“木须先生特意叫了钟师兄给我们讲学,现在就尽人事,听天命。”
“钟师兄,可是钟庆?”孟宏麟抢着接话问,看到江云康点头后,才摇头说不好,“钟庆那个人才学虽好,为官却死板,他给你们讲学,怕是会拖你们后腿。”
一边说,孟宏麟就一边摇头,用开玩笑的口吻,和江云康哈哈道,“不过你一个庶出的,能有如今的功名已是很好,若是真中了个状元,岂不是要越过你大哥你了,哈哈。”
这种话拿到明面上来说,就很尴尬了。
就算用玩笑的口吻,那也不行。
江云康微微低头,错开孟宏麟的视线,“大哥是个宽厚的,我若是能有好名次,往后帮扶的也是侯府,大哥应该很高兴吧?”
话题抛向江云帆,确实有人和他说过这个话,但他每次也是这样说,现在听表哥故意提起这个事,心里多少有点不高兴,“三郎说得是,兄弟之间没什么谁更厉害,若是三郎往后能官至一品,那也是侯府的福分。”
孟宏麟见江云帆没懂他意思,还想再多说,却被江云帆打断。
“三郎马上就要殿试,先回去温书吧,可不能再耽搁时间。”江云帆已经弄明白孟宏麟的意思,觉得没必要让弟弟再留下听无关紧要的话
等江云康一走,孟宏麟就不解地看江云帆,“大郎,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懂表哥的意思,但三郎为人正直,他要有功名,往后也能多个人和我互相扶持。要是我因为他科考比我好就嫉妒,未免有些太狭隘。”
从江云帆入仕起,孟家有帮了一些忙,舅舅也常说,等他如何了,便会怎么样。
但他心里清楚,舅舅是孟家人,孟家再有心,等承安侯府真有急难时,能出力的还是自家兄弟。
“大郎是在说我狭隘?”孟宏麟面色阴沉,语气不善地道,“是我多管闲事了,本来想着为了大郎的名声,才特意和父亲走这一趟,看来根本不需要!”
说着,孟宏麟就站了起来。
江云帆忙说不是,“表哥不要误会,我就是觉得一家子兄弟,没必要去计较这个。三郎真能考中状元还是榜眼,那也是三郎的本事,如今侯府正是最艰难的时候,光是我一个人很难撑住。”
“大郎何必如此多虑?孟家一直就是你的后盾啊。”孟宏麟觉得和一个庶出的弟弟相比,江云帆应该要和孟家更亲近。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又放软一些,“我知道大郎是个大度的,可让庶出的弟弟越过你去,外边多少人笑话你?你要想想,你本来就艰难撑着侯府,还被人这么一说,往后如何见人?”
江云帆觉得话不投机,再多说就要吵起来。
之前父亲出事时,他也去找过舅舅,不过舅舅态度却很平淡,让他先忍一忍。现在话说得好听,小事确实可以,但真的有大事,他知道孟家绝对靠不住。
但孟家又是母亲娘家,若是争执太过,于面子上又不好看,只能打岔说舅舅应该见过父亲,他们可以去正院看看。
与此同时,孟威刚见完承安侯,正在正院的外厅和孟氏喝茶。
同样的,孟威也说到了江云康,“你家那个三郎,如今成了京城里的名人,他要是再中个状元,就是本朝年纪最小的六元了。”
孟氏刚端起茶盏,又叹气放下,“我也没想到,他这次能那么厉害,明明之前考了两回府试都没过,谁也想不到啊。”
想到这个事,孟氏也很有压力。
“确实,要是早知道他有这个本事,当初也不该让他拜木须为师,在江家族学读读,最后考个举人便好。”
孟威也没心思喝茶,看妹妹近来憔悴不少,叹气道,“我可得先提醒你,要是三郎风头太盛,对大郎来说,可不见得是好事。”
于孟氏他们来说,江云康可以有本事,最好也有点本事,但这个本事又不能太厉害,得比江云帆差一点。
但现在的江云康,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哥哥说的我也知道,可这都要到殿试了,我什么也做不了了啊?”孟氏也为这个事苦恼,但她又不能逼着江云康,不让江云康参加殿试。外边人要是知道她这么做了,她的名声就没了。
孟威和孟宏麟很像,脸也有些圆,但他为官多年,比孟宏麟更多些威严和沉稳。
“先看吧,看他殿试如何再说。”孟威刚说完,就听到儿子的说话声,转头朝院子看去,果然看到和儿子一块来的江云帆,立马换上笑脸,“大郎快来,听说陛下让你去编修史书,这可是件名垂青史的事,快来与我说说。”
江云帆笑着迈过门槛,说到编修史书的事,他立马来了兴致,马上侃侃而谈起来。
能得此机会的人,说明很受皇上赏识,只要做好了,很可能会被皇上重用。
眼看着江云帆快要熬出头,孟家又比以往更热切一些。
他们在背后庆幸过不止一次,还好皇上没有因为承安侯而迁怒江云帆,不然承安侯府就彻底完了。
在孟家父子和江云帆说话时,江云康也回到了三房。
看到六弟来了,正好他这会不太想看书,就叫六弟到书房,顺便问问六弟的功课。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比较慢。
一直到殿试前一日,江云康都是数着时辰过。
就连林氏都说,难得看到他有考试紧张的时候,让他放宽心一些。
殿试只靠策问,由黎明时进场,到太阳下山是交卷。
故而到殿试那日,江云康半夜就要起来,一番洗漱后,人才稍微精神一点。
“三爷这次肯定也可以的,木须先生也说了,只要你正常去考,一定能行。”林氏替江云康整理衣领,到了这会,她自己说话的尾音也有点点发颤。
江云康伸手抱住林氏,刚进屋的彩萍又赶忙退了出去,江云康把下巴抵在林氏的肩膀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由衷地感叹道,“多谢娘子一直支持我。”
第86章
林氏生得白, 一点儿不好意思就会红了脸,她软软地拍拍江云康的背,羞涩地道, “快放手啦,被人看到怎么办?”
“那又没什么,在自个屋里抱自个的娘子, 谁也管不了我。”江云康又在林氏的颈间蹭了蹭,香软得不想松手。
知道书砚在外面敲门, 彩萍才轻声咳了咳,林氏忙推开江云康。
“三爷, 差不多该出发了。”彩萍站在门口,提醒道。
林氏帮江云康抚平衣服上的褶子,“还是那句话,三爷不用太在意名次,不管如何,现在都比以前要好。”
刚成亲那会,江云康因为没能考中秀才, 连带整个三房都被人看不起。但从江云康县试中了案首后,三房就变得不一样了。
如今江云康功名不错, 又有厉害的同门,还和徐国公府攀上关系。就是侯爷和嫡母对他们,也客气许多。
这一路走来, 林氏已经心满意足。
江云康只让林氏送到小院门口, “到这里就可以,天还没亮, 外边露水重, 娘子再回去睡一会儿。”
他轻声哄道, “乖,听话,等天黑时,我就回来了。”
殿试只需要考一日,这比之前的考试的过程都要好一点。之前不仅要考多天,还要住在考场里。
考场的条件还差,有的人连着几晚都睡不着,但殿试就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同样的,这一次青岸也在侯府门口等他。
“大爷不得空过来,还是小的来送您,祝您一举夺魁,金榜题名。”青岸跟着大爷一块长大,耳濡目染地长大,开口也能说些诗文。他笑得诚恳,这也是代表了江云帆的心情。
“替我多些大哥,每一次入考场都辛苦你来送我一趟,大哥有心了。”寒凉的凌晨,因为有青岸的这句祝福,倒是让人的心里暖暖的。
青岸笑说客气了,看到借住在侯府的刘业匆匆跑来,赶忙道,“就不耽误三爷时辰,你们快些入宫去吧。”
说着,他便拱手往后退去。
刘业和江云康道歉,“抱歉三郎,是我睡迟了,才来得这样晚。”
“没事,现在还不迟。”江云康拍拍刘业的肩膀,“走吧,咱们一块入宫去。”
殿试在保和殿考试,从黎明入场,经点名、散卷等流程,到最后给考官行礼,才会公布策问的题目。
策题的字数从两百到上千不一,考试要求的字数在两千字左右,并且必须要用正体写。行文规范端正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字迹工整在这个时候就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而殿试的名次,也决定了入仕开局的高低。
虽然林氏让江云康平常心一点,因为现在已经比之前要好太多,但江云康自己还是想中一甲。辛苦那么久,谁都想要有个好成绩。
虽然孟宏麟特意叫他去敲打,可他这会没有藏拙的必要,孟宏麟是孟家的人,他清楚大哥不是小心眼的人就行。
看刘业面色凝重,江云康反倒是没那么紧张了,“刘兄深呼吸几次,想着肯定能中进士,你的父母妻儿已经够高兴了,应该能好一点。”
“三郎不知道,我第二次参加会试才考中,这些日子,我想到就很兴奋。”刘业摇摇头,“你也有没考中的时候,应该能理解我的期盼。虽然道理都懂,但做不得到,是另外一回事。”
“我确实理解。”江云康很懂刘业的心情。
他不再多说,而是闭目养神。
马车快到宫门口时,便要停下步行去等军士搜身。
江云康刚下马车,就听到张博宇喊他。
“三郎,我们在这里!”张博宇和文渝一块来的,他在和江云康招手,一眼就能看出他很激动。
文渝倒是看着淡定一些,他跟着张博宇走过来,两人停在江云康跟前后,张博宇立马道,“三郎,我们刚才看到翁行鑫了!”
“他看着怎么样?”江云康问。
过去一段时间,虽然于乾明出手后,流言慢慢没了,但是不是还会有两句传到翁行鑫耳里。听说翁行鑫的心态是面临崩溃的,江云康虽然再没见过翁行鑫,却也能想到翁行鑫这段时间的煎熬。
这就叫,恶有恶报。
“瘦了一大圈,老了十岁不止,特别憔悴。”张博宇冷哼道,“也算是他的报应。”
张博宇刚说完,江云康就看到不远处的翁行鑫,正独自站着。
第一眼看过去,确实有点不敢认。
才一个多月没见,翁行鑫就快瘦脱相了。
似乎是感受到江云康的目光,翁行鑫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江云康立马从翁行鑫的眼中感受到了怨恨。
而这时,翁行鑫突然往江云康这边走来。
文渝先发现,迟疑道,“他想过来干什么呢?”
“说点无关痛痒的狠话吧。”江云康道。
等翁行鑫走近后,真的如江云康说的一样,对着江云康就问,“看到我现在,你满意了?你不用狡辩不是你,咱们心里都清楚,如果真不是你,那我现在就被雷劈死!”
“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善有善报,若是你做的都是好事,也不至于会那么亏心。”江云康语气淡定,“送你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往后多做点好事,也就不至于夜夜睡不着了。”
看到翁行鑫的黑眼圈堪比国宝,江云康便知道翁行鑫失眠严重。
其实心态好一点的,在没什么流言时,就能调整好情绪。厚着脸皮当做没这个时,往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别人也不会白目到跟前来说。
但翁行鑫是陷入他自己的巡回折磨了,害怕流言影响前程后,又开始想江云康可能会比他前程好,这么一来,殿试的压力就大,再次担心流言有影响。
周而复始,翁行鑫就被压垮了。
翁行鑫目光凶狠,咬牙切齿地瞪着江云康。
到达的考生慢慢变多,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听到会试时和翁行鑫和江云康有关的流言,见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又不由看了过来。
投过来的目光太多,翁行鑫不一会儿就受不了,“江云康,我也等着看,你这次还能不能有好结果!”
放下这句话,翁行鑫便转身走了,背影淡薄又孤单,却不会让人觉得可怜。
等翁行鑫一走,就有人开始谈论:
“你们说,之前传的流言,是不是真的?”
“八成是真的,我不清楚江云康怎么样。但你们想一想,木须先生和北斋先生是同窗,可木须先生从当年乡试后,就不再搭理北斋先生,肯定有原因。”
“我也觉得更像真的,比起贪财的北斋先生,我更相信木须先生的人品。”
有信流言的,也有一些不信的插话道,“没有根据的传言,还是不要轻信的好,于景山那个人,向来乖张,从他嘴里传出来的话,哪里能信?”
“我倒是觉得,于景山的话更能信。他本就是北斋先生的学生,按理来说应该帮北斋先生,但于景山身份在那里,就不屑帮北斋先生说谎。”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我也觉得。”
……
本来平息一段时间的流言,因为今日的碰面,在各个考生中,又开始谈论起来。
因为有话可以聊,所以缓解了一些紧张,等搜身的军士到了后,众人才意识到时辰快到了,这才又忐忑起来。
经过军士的搜身后,考生们拍成两排,两百多个人,长长地跟在大监的身后。大部分人都是头一次跨进这道宫门,好奇四周建筑的同时,又不敢转头多看。
江云康在队伍的前半段,文渝在他右边。
看着巍峨的殿宇错落有致地排开,随着每上一步台阶,都有种人生在往高处走的感觉。
等到了保和殿外,才有一缕晨曦的阳光爬上宫墙,零零散散地洒落下来。
今儿是四月里难得的好天气,在宫门口时,就有军士夸今天好,很适合考试。
伴随着太阳的高升和考官的点名,江云康和这些学子们分别从左右两边进入保和殿,等到了大殿中,还不能落坐,得人都到齐了,还得给考官们行礼表达敬意。
只是站在保和殿里,江云康就感受到了和之前几次考试的不同,宽大的宫殿里,仿佛呼吸用力一些都能有回音。
他只敢用余光去扫视四周,只能看到几个考官的腿脚,却看不到考官长什么样。
大哥有帮他打听过殿试的八个考官,但没一个是他认识的,只说有一个也是木须先生的学生,不过江云康也只是听过名字而已,并没有在木府碰见过。
等落座后,江云康并不敢立马动笔,而是先深吸一口气,擦干掌心的汗,才小心翼翼地开始看策题。
第87章
除了加放恩科的特殊时期, 殿试和会试一样,都是三年一次。
因为不是年年有,每次到了殿试, 都会备受读书人的关注。
四月的天,说变就变。
江云康刚提笔作答没多久,外边的天色就暗了下来。
本来还说是个好日子, 但眼看着又要下雨,倒是没撑着放晴一整日。
今年的策题, 和运河有关。
去年南边洪水泛滥,从京城往南数百公里外的运河溃堤, 给朝廷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朝中拨了大量的银钱去治水,眼看着今年的的大雨又快到来,若是去年留了隐患,今年怕是要出大乱。
自古运河就和民生息息相关,江云康脑中转过几个案例,很快就开始下笔。
外头的天色越来越暗,不一会儿就下起小雨, 但考场里没一人敢抬头多看,都在奋笔疾书。
而考场外, 说到江云康的,除了林家那些亲戚,还有徐国公和徐敬文。
徐国公府里, 徐国公邀了徐敬文喝茶。
过去这些年, 靠着皇上对长公主的宠爱,徐国公府在京城过得很舒心。可皇上年纪大了, 唯一的儿子还从军去了, 徐国公府需要其他的人脉来支撑, 不至于让府上就此落败。
当初江云康救了徐宜兰,徐国公府确实只是想感激,后来随着江云康的发展,长公主和祖国公交看到了江云康的潜力,便多了提拔的想法。
炉子上的茶水被烧得沸腾,听着茶盖扑腾出的响声,徐敬文道,“能中进士是一回事,但往后的入仕又是另一回事。江家三郎文章确实不错,这次会有不错的名次。”
“可是无人提拔,最后也会明珠蒙尘。”徐国公接话道,“如今承安侯已废,江家大郎自个才刚有点起色,孟家必定不会帮扶庶出的江云康。算来算去,江云康也就只有靠木须。”
“不过木须到底不在官场,能帮忙换来一些面子,却难帮着走远。”
“国公爷说得对,所以这个时候帮江云康一把,正是好时机。”徐敬文接话道。
“帮肯定要帮,以他和徐放的情谊,帮忙说两句话肯定要。”徐国公若有所思道,“如今徐家在朝中没有重臣,新一代的子弟又没有拔尖的,在这会帮扶江云康,让他借着徐家的权势上位。往后不管怎么样,他多少也会记得一些恩情。”
徐敬文点头说是,“江云康品行不错,会是个知恩图报的。”
有徐国公府的帮扶,江云康的开局,会比江云帆还要好的。
在江云康参加殿试前,徐国公就曾暗示过,只要江云康能中一甲,定能让江云康在皇上跟前先得脸。
就是这以后,江家同时两个翰林学士,不知道江云康如何处理这个关系。
不说孟家担心,就是别人也会想这个事。
虽说都是一家子兄弟,肯定有厉害的和不厉害的,但如果有心气小的,往后兄弟就难相处。
徐敬文顿了顿,又道,“其实江云帆也不错,颇有大家之范,是规矩里长大的好苗子,但他这种人,家族永远第一,还是扶持三郎更好一些。”
徐国公点头说是,“等着吧,等这场雨结束,殿试也差不多快考完了。”
殿试一结束,也就代表江云康的人生要进入下一个阶段,又是新的开始。
真正青云直上,还是要从入仕开始,方能走到万人之上。
雨声淅淅沥沥落在耳边,江云康从早坐到傍晚,等从保和殿出来时,腰都酸了。
大家这会都很想讨论策题,不过眼下还没出宫,不适合讨论。
等迈出宫门的那瞬间,众人才觉得身上的压力没那么大。
文渝站在江云康边上,一起深呼吸,“三郎,雨总算停了。”
江云康抬头去看夕阳,感叹道,“还是天晴好,咱们才好归家。”
说到回去,他们现在都很想快点回去。
三个人一起往外走,快到街道上时,便看到站在远处的招手的林源。
林源自个没考试,但心里记挂着江云康他们,一个时辰前就等在这里了。
“你鞋子是湿的,雨没停就来了?”江云康细心地观察到林源的鞋面有水。
林源点头说是,“我想着你们考一天,怕你们有什么事,所以特意等在这里,看你们面色都很轻松,那就没啥事了。”
“一块儿回去吧,天色不早,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一晚,等明日再聚。”江云康打了个哈切,天没亮就起来,现在困得眼皮沉重。
文渝点头说好,他和张博宇也很困,虽然有考完的兴奋,但大家这会都更想快点回家去。
几个人一起往马车走去,林源兴冲冲地在一旁道,“可算是把殿试考完了,我天天求神拜菩萨,为的就是你们能高中。现在看来,我该去还……”
一个愿字还没说完,林源就撞到一个人,等转头去看,瞧见是个穿官服的侍卫,赶忙说抱歉。
“公子多礼了。”来人和林源笑了下,最后看向江云康和文渝,“见过几位公子,我家王爷得知几位辛苦考完,一定累了,所以特意备下酒席,希望几位公子能赏脸。”
“王爷?”林源低声重复一句,不由紧张起来。
那人接着报上家门,“我是贤王府的侍卫,那边就是王爷给几位准备的马车。”
说着,他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云康和文渝在会试中大放异彩,得到了不少关注。不过之前为了准备殿试,他们都没有去结交朋友,现在贤王主动派人来请客,江云康和文渝对视一眼,都有点为难。
贤王便是留在京城的两位王爷中一位,他在京城名声颇好,普通他的封号一样,贤德而仁爱。
他比太子要小五岁,母亲施贵妃素来受人尊敬,在宫里也有很好的名声。
大家都知道,京城的两位王爷都盯着储君之位,这会结交亲王,如果选对了,往后便能飞黄腾达……但如果跟错了人,便会全家覆灭。
于江云康而言,他并没有一步登天的想法,所以没有要结交亲王的意思。但贤王派人来接,这就让人非常为难。
江云康让自己的笑容尽量热情一点,“贤王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刚从宫里出来,白日里闷了一身的汗,若是这会去面见王爷,怕会惹王爷不愉快。所以今儿还是暂且算了吧?”
这话便是婉拒,但对方明显有备而来,笑着接话,“王爷早就料到会这样,所以在王府给大家准备了热水,也派人上门去传过话,还请几位公子不用担心,王爷就是仰慕各位的才学,想和大家认识认识。而且除了你们,王爷也请了其他几位公子。”
已经上门传话?
江云康听了很想皱眉,岂不是强买强卖?
但要见他们的是王爷,还请了其他人,说到这个份上,也只能跟着去贤王府。
江云康给林源使了个眼色,让林源先回去。
他和文渝两个,跟着上了马车。
在江云康他们刚走后,又有两波人到附近找人,不过扑了个空,江云康他们已经在去贤王府的马车上。
虽然马车里没有其他人,但江云康他们还是不敢开口说话,大家只知道贤王名声不错,但从未见过贤王,更没去过王府。
张博宇紧张得掌心出汗,他举手给江云康他们看,用眼神询问待会怎么办。
江云康摇摇头,这个时候,只能见招拆招了。
好在不是只请了他们,待会到了王府,希望能尽快吃完这顿饭。
马车停下时,三个人的呼吸都跟着一窒。
江云康先下了马车,看到贤王府朱红的大门,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转身看文渝两人下了马车,这才跟着侍卫进府。
正如侍卫说的一样,贤王府在前院准备了热水,一番洗漱更衣后,等再出来时,确实精神不少。
再来给他们带路的便是内侍,内侍的嗓音尖细,运气尊敬,“三位公子跟着奴才来,前头已经来了几位,等你们到了,便能开席了。”
江云康应声说“麻烦了”,双眸一路都在悄悄打量贤王府。
长廊点着一排灯笼,他们穿行了许久,才听到丝竹声。
等到了殿宇的外边,内侍先进去传话,过了会才带江云康三人进去。
走进去后,江云康先看到左边坐了十几个同样的考生,目光往上飞快瞄了一眼,才看到贤王的脸。
贤王今年三十有八,清瘦而带着贵气,一眼望去,看着是个好脾气的人。
不过看着是看着,本人如何,还得相处后才知道。
和贤王见过礼后,才听到贤王开口让他们就坐。
等江云康刚坐下,就听到上首的贤王提到他,“三郎果真长了副好面貌,不知三郎可曾娶妻?”
“回王爷,家中已有妻儿。”
回这个话时,江云康很庆幸自己成亲了,不然等出榜后,亲事也会成为一大问题。若是被高官看中,不答应会得罪人,答应了又可能不合自己的心意。
特别是像现在,如果江云康说自己还没成亲,万一贤王无聊,突然说要给他介绍亲事,便会左右为难。
不过江云康逃过一劫,文渝和张博宇就开始害怕了,因为贤王也问了他们同样的问题。
文渝家中贫寒,一心只想先□□名,邱杰也说等中了进士后才能挑好人家,所以并没有定亲。
张博宇家里也是同样的想法,若是中了进士,说亲的门第就能抬一抬,往后夫人的娘家才能帮扶他们,于仕途有益。
贤王问完后,目光一直落在文渝身上,看得文渝心里直发怵。
好在贤王并没有接着说要介绍亲事,想来还是要等出榜的结果。
同样被带来赴宴的有二十人,人多了后,谈论的话题也就多了。
贤王倒是和传说中的一样,待人很是亲和,一场宴席下来,面上都是带着笑意,也没说什么拉拢的话,这倒是让江云康有些意外。
酒过三巡,大家都吃得差不多,贤王才道,“大家都是优秀的学子,往后指不定就有官居一品的人,还请大家多多努力,日后等你们入仕,本王还得仰仗你们为国效力。”
几个学子忙起身给贤王行礼,江云康也跟着站了起来。
听贤王又讲了两句场面话,他们才得以离开。
江云康三人走在人群最后,快要到正门时,突然被一个内侍叫住。
“方才王爷看到,江公子很喜欢府里的凉拌菜,特意让人去包了一罐子。”
听到内侍说的,江云康非常惊讶。
他不过是多吃了几筷子,可贤王却能注意到这个细节,他们的座位还隔了一些距离。
这一点,让他对贤王产生了佩服。
同样的东西,贤王不可能只给江云康一个人,文渝和张博宇都有。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这个时候说不要,就太不给情面,所以三个人还是收下了。
等上了马车后,江云康立马检查了的陶罐,发现真的只是凉拌菜,这才放心。
他就怕贤王嘴上说送菜,实际送的是金银财宝,那半夜都睡不着。
“三郎,你说贤王今晚是……”
等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后,文渝忍不住开口问江云康,但江云康立马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江云康和文渝两个摇摇头,虽然在自家的马车上,但还是小心为好,外边都不是说话的地方。
文渝立马抿住嘴,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先到了木府。
“明日我再过来找你们。”在文渝下马车时,江云康道。
今晚只能暂且把问题压在心里,现在夜深了,要是再不回去,就过了夜晚出行的时辰。
第88章
马车疾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 江云康下了马车后,直奔三房。
看到屋里还点着灯,就知道林氏没有睡。
刚进屋子, 看到打瞌睡的彩萍,江云康小声让彩萍去打盆水来,“不需是热的, 凉的也可以。”
彩萍突然惊醒,晃了会神才出门去。
而外间的说话声, 林氏正好听到,急冲冲地从里屋出来, 看到江云康完好无损,这才松一口气。
“林源来和我传话时,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贤王会为难你们。看到你没事,我可算能松口气。”尽管不懂朝政,但之前四弟的死,林氏一直还记得。她也记得大哥说过, 不允许大家结交亲王。
故而当林源来的时候,林氏差点没站稳。
江云康抱住林氏说没事, 低声安抚道,“贤王有意结交贤才,自然不会为难我们。等放榜后, 这样的事还会更多。”
一边说, 江云康一边拉着林氏进里屋。正好彩萍提来温水,便先洗了把脸。
等洗漱换完衣裳后, 江云康才躺在林氏的大腿上, 闭着眼睛说今日的事, “科举是为了挑选有才华的人,而贤王和太子他们正是最需要人才的时候,手里的人多了,往后的权力才会更大。”
在宴席喝了酒,说一会话便口干舌燥,但他没有起来,而是继续躺着歇息,“好在贤王不是个强势的,没有强行要拉拢,就是互相认识一番。”
林氏也有听说过贤王,“听人说,贤王很是仁善,在民间有很高的声望,比其他王爷和太子都要好。三爷今儿瞧见贤王,可真是这样?”
“这个暂时还不知道。”
日久见人心,不过是一块用了顿饭,目前还不知道贤王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贤王心细,这是可以肯定的。
说着说着,江云康越发困了,打了个哈切,直起身子把林氏抱在怀中,“经此一事,也给我提了个醒。往后若是有人送礼,切记不要轻易收下,一旦收了,就得看人脸色办事。娘子若是不懂怎么拒绝,就说家里的事得我来做主。”
林氏看着江云康的肩膀,“我已不是从前的性子了,三爷不用替我担心。今儿考了一整日,你肯定累了,咱们早点歇下吧。”
话毕,红烛熄灭,床账轻摆了好一会儿,才好眠到天明。
清晨起来后,江云康和林氏得先去正院请安。
如今殿试已过,代表着江云康要进入下一个阶段,所以还是得去听承安侯唠叨几句。
江云康夫妇到正院时,二房夫妇也在,他们先在前厅见了孟氏。
自从红杏有孕后,江云启和向氏的关系越发疏远。不过向氏闹过几次后,便心力交瘁,不再和江云启争吵,只是把钱看得更紧,再不肯贴补江云启的用度。
江云启每月俸禄,还不够他出去请几次客,手中的钱不够花了,又不肯去求向氏,便时常去找母亲要。
孟氏方才还在敲打江云启夫妇,不过听说三房来了,便立马停住话头,不能让三房看了热闹去。
“给母亲请安。”江云康和林氏异口同声道。
“人都来了,就一块进屋吧。”孟氏的视线没在江云康身上多停留,起身先往了里屋走,向氏忙奉承去扶她。
承安侯经过一段时间的减食,面颊瘦了一大圈。
之前肥硕得看不到脖颈,如今倒是能看到了。不过还是偏胖,大部分时间都是躺着由人伺候。
江云康和林氏跟在江云启身后,等进里屋时,也是站在靠边的位置。
这个时候,他们并不想太显眼。
承安侯靠床坐着,最近的清淡饮食,让他的情绪一直不太好,目光扫了众人一圈,先说到了贤王的事,“三郎,昨晚你真去了贤王府?”
“回父亲,是的。”江云康道。
“哼,你可别学老四。”承安侯打了个哈切,虽然刚睡醒没多久,但吃过东西,便有些困,“老四怎么死的,你们应该都记得。贤王名声是好,可再好的名声,也上不了位。”
就算到了这一刻,承安侯还是坚定太子才是正统血脉,绝对不可能发生改变。
“父亲放心,儿子绝对没有结交的想法,只是贤王想要拉拢人才,请了诸多学子上门而已。”江云康说话时,视线一直望着地板,并不想去看承安侯的脸。
“你有这个自觉,倒是很好。”
承安侯又多看了江云康两眼,江云康长得更像死去的姨娘,眉眼弯弯的,很是好看,但承安侯觉得江云康太好看了一点,并不是很喜欢江云康的长相。
他让丫鬟喂他喝口茶,再继续道,“现在殿试已过,不论你名次如何,你都要记得,咱们承安侯府都得以你大哥为重。就算你中个一甲,也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父亲这话说得没错。”江云康薄唇轻笑,“这侯府的一切,都会是大哥的呢。”
承安侯府就是个大窟窿,百年的绵延下来,不知有多少的糟心事。江云康是真没想过要去和大哥争这些,他也没大哥那个胸襟和责任,能担起一大家子的责任。
承安侯见江云康那么识趣,也就没话好说,改而骂起越发不务正业的江云启。
听了半个时辰的唠叨,承安侯才肯放人走。
江云康和林氏刚出正院,就听到江云启喊“三郎”。
“你先回去。”江云康和林氏道,再转头问江云启怎么了。
“三郎,刚才父亲的话,你别在意,大哥对我们一向都好,往后分家,必定不会亏了我们。”
江云启说着就抬手想揽住江云康,但被江云康不动声色地躲开。
江云康和二哥的来往非常少,之前没什么矛盾,但也没什么情义。
听二哥突然和他说这些,不由警惕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觉得,二哥特意喊住他,肯定没什么好事。
“三郎别这么生疏嘛。”江云启跟着江云康往三房走,“咱们都是亲兄弟,如今你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二哥没你有出息呢。”
看江云启笑眯眯的,江云康十分变扭。
在他印象中,江云启是个头脑简单,说话直率的人。现在却兜圈子夸他,让他更加确信,江云启这会没好事。
既然江云启不直说,他也不问。
不过江云启是个忍不住的急性子,见江云康一直不问他怎么了,干脆跨一大步,挡在江云康跟前,直接道,“三郎,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二哥不是有俸禄吗?”江云康心想,果然没好事。
“那点钱哪里够用,我两把就给输……”话说一半,江云启意识到不对,立马停住,拍着胸脯和江云康保证,“三郎,你就借我一千两银子,等我有钱了,肯定还你。”
“一千两?”
江云康瞪大了眼睛,江云启一年的俸禄都没一千两,这对江云启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认真地打量了一眼江云启,看着就不太聪明,“二哥,你是不是被人做局了?”
“哎呀,你不要问那么多,就说借不借吧?”江云启露出一抹不耐烦,不愿多说。
“这个钱我真没有。”江云康道,“你也知道的,我的月银只有一点点,读书又费钱,根本不够花。”
“我知道你没有,但是三弟妹有啊!”
江云启清楚江云康没钱,他一开始就不是冲着江云康来,“三弟妹都有钱接济赵姨娘,她也该帮帮我这个正经的二哥。你可别说她没钱啊,我可不信。”
“三郎,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江云康:……看看你有多不要脸!
“二哥,姝儿的钱都是她自个在管,我可张不开口和她要钱。”
江云康拒绝道,“而且你要用钱,找二嫂就好,我听说她管家时,手中握了不少钱财。”
“我才不要找她拿钱,那就是个母夜叉,和她谈到钱这个字,就能把人吃了。”江云启听江云康不肯找林氏要钱,笑脸立马没了,“三郎,你是不是马上要中进士,看不上我这个练武的二哥?”
“没有,这个真没有。”江云康解释道,“二哥也知道不好去找二嫂要钱,我又怎么好意思呢?”
江云启要面子,他也要啊。虽说林氏肯定会给钱,但他不能开这个头,一旦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而且江云启这个样子,八成是赌输了,才要那么多钱。
看江云启脸色越来越黑,江云康心思转了转,建议道,“不如二哥去找大哥吧,大哥肯定有钱,而且大房的钱都在大哥手中。”
找了大哥,江云启一定会被骂。
江云启冷哼道,“你别当我不知道,要是我去找了大哥,他肯定会追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多钱。你不肯借就算了,还要出这种鬼主意来害我。江云康,你不要太得意,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完,江云启就气咻咻地甩袖走了。
等江云启走后,书砚才小声问,“三爷,您惹怒二爷做什么?二爷是个支楞子,直接拒绝他不就好了?”
“光是拒绝一次,等事后他急了,肯定还会再来求第二次。现在让他生气,至少能有段时间不来烦我。”江云康并不怕江云启生气。
书砚跟着主子一块朝三房走,“不过二爷突然要那么多钱,恐怕真的被人做局了。要是再继续下去,怕会利滚利欠更多银子。若是事情闹大了,整个侯府都得被牵连。”
侯府的名声,也影响到江云康的名声。等殿试的榜出来后,便要选官,这会子还是别出什么事的比较好。
江云康并不在意江云启的死活,不过眼下他还是承安侯府的一份子,便不能被江云启连累了。
而且欠下一千两银子,也足够江云启被责罚。
江云康想了想,等看到三房的院子后,停下道,“你去找个人,跟二哥一段时间,摸清楚他最近都去了哪里,再找个人,把二哥欠钱的事传给大哥。”
若是传给孟氏和承安侯,他们一个会大事化小,还一个只知道打骂,都起不到作用。只能再去麻烦大哥,所以说,江云康才不要接承安侯府这个担子,巴不得都交给大哥处理。
回三房后,和林氏交代了两句,江云康再出门去木府。
江云启就算再缺钱,也不好意思自个去找林氏借钱。以前笑过林氏的商贾出身,再去借钱的话,那是彻底不要脸了。
出了承安侯府后,江云康直奔木府。
马车停在木府门口,江云康刚进木府,就被他二姐拉去厨房。
“怎么了二姐?”江云康不解问。
江芸把厨房门关上,再小声道,“是伯母让我在门口等你的,现在太子的人正在正厅,说是要请伯父和文渝他们上门做客。你知道的,伯父不喜欢于家,连同不喜太子,自然不会去东宫。”
听到太子的人找上门来,江云康倒是没意外,他找了个小板凳坐着,“那我就坐一会儿,等太子的人走后,再离开。”
“哎,以前就觉得,等你中了进士便好了,现在看来,想要在京城为官,没点背景,还真不容易。”江芸不由替弟弟担心起来,她清楚承安侯府是个什么情况,父亲和嫡母只想着大哥的前程,对于弟弟的,并不会太上心。
“二姐不用替我操心这个,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江云康坐了一会,走到木窗边上,想看人走了没有。
“你在这里等会,我去帮你看看。”江芸淡眉轻拧,走到门后,深吸了一口气,才开门出去。
不过,没等多久,就有小厮来传话,说太子的人走了,让江云康可以出去了。
第89章
江云康到前厅时, 便看到文渝他们面色沉沉。
“先生,怎么了?”江云康走到文渝边上,看着木须先生道。
木须冷哼一声, 抬手举起茶盏,一饮而尽。
文渝帮着回答道,“太子设宴, 想请我们去赴宴。先生帮我们婉拒后,太子的人却拿出贤王做话柄。”
昨晚他们参加了贤王的宴席, 现在太子设宴,他们要是不去, 岂不是代表着已经接受贤王的示好。
这个时候,但凡被分到任何一个党派,都不是好事。
钟庆和他们说过,皇上年岁渐老,就算一直在平衡王爷们和太子的权力,但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个时候去冒头掐尖,并不是好事。倒不如先沉淀几年, 等新帝登基再大展拳脚。
江云康还是蛮赞同钟庆的话,不过每个人的立场不一样。他是没想着一日冲天, 这才会觉得好,但也有人会比较激进。
“所以今晚,你们就要去东宫赴宴?”江云康问。
文渝点点头, 看着江云康道, “三郎应该也要的,这会子, 太子的人想来已经到承安侯府。”
江云康本想逃过一劫, 但听到文渝这个话, 便知道他八成逃不掉。
叹气坐下,想到如今是三王夺嫡的场面,他感叹道,“原以为科考结束便会好一点,不曾想,反而到了个更难的境地。若是日后留在京都,怕是难以保持中立,倒不如寻个机会,外放的好。”
听到这话,木须才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江云康道,“如今你大哥已入翰林院,若是你也中了一甲,想来也会进翰林院。兄弟俩同入翰林院,有好处,也有坏处。你大哥必定是以内阁为目标,你要是想外放干实政,倒是也可以。”
“就是……”木须顿了顿,“就是现在想补空缺,没有门路,其实也很难。”
江云康说明白,不过徐国公之前和徐放说过,会提携一二。他觉得,徐国公不会食言,所以门路这个事,他暂时不担心。
不过文渝,他想走的路,和江云帆一样。尽管知道京城的局面紧张,但还是想留在京城。
张博宇则是需要家里找门路了,他的名次不会太好,应该是入不了翰林院,到时候等空缺,还得费些功夫。
众人说话时,林氏派人来传话,说太子的人到承安侯府传了话,问江云康要不要去东宫。
听到果真如此,江云康只能选择和文渝他们一块去。
好在太子也宴请了诸多学子,并不是他们几个,才不至于太尴尬。
江云康在木府待了大半日,因为要去东宫,便没回承安侯府,而是和文渝他们一块出发。
在上马车之前,木须特意叫住文渝,“若是太子也问你婚配,就说家中父母已有主张,你自己做不了主。”
昨日贤王问文渝成亲没时,文渝心跳飞快,就怕贤王说完给他介绍亲事。
联姻在这个时候,是比较简单又方便的拉拢方式。太子自然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刚中进士的贫寒学子,但他的门客众多,随便找个匹配的出来,便可以联姻。
一旦有了亲事做捆绑,文渝就要被强行绑上太子的船。
江云康听到木须先生的交代时,再次庆幸已经成亲,这才能少一个麻烦。
三个人一同去了东宫。
贤王府的规矩就够多了,但东宫更多。
从进东宫起,江云康就不敢多转头张望。
还没到正殿,江云康三人就被安排在一间偏殿中,内侍让他们在这里等一会儿,等人到齐了,再一块儿带他们过去。
偏殿里备了茶水点心,也有宫女和内侍伺候。
江云康刚坐下,就听到又有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竟然是翁行鑫几个。
翁行鑫见到江云康也很意外,他们会来,是因为北斋先生和于家关系好,他们才会受到邀请。但没想到,太子还请了江云康他们。
几个人的目光对上,不一会儿,就剑拔弩张起来。
与此同时,东宫的正殿里,太子正坐在软椅上喝茶,于景山坐在他对面,少有的正经模样。
“许久不见,景山好像瘦了?”太子面颊圆润,四十出头的年岁,让他额前的头发比较稀疏,眼睛圆又小,是个比较平常的长相,但笑起来时,倒是挺亲和。
于景山点头说是,会试对他而言,算是成了心结。这段日子在庄子里,他并没有听过外面的事,而是真的闭关读书。
“太瘦了可不好,你是于家的儿子,没必要太在意科举。只要你想当官,姐夫随时能帮你安排。”太子觉得于景山有点太倔了,明明靠于家就好,非要再读三年参加下一次的会试。
不过于景山能有这个斗志,他也乐见其成。
“多谢殿下,不过我还是想再试一次。”于景山觉得,再来一次还不能中,他就彻底放弃希望。
“景山能有此志气是好事,今日请你过来,就是想请你给孤介绍下自带的考生。听说你的几个同窗,好像都不错,特别是一个叫翁行鑫的,是吗?”太子问。
“他啊……”于景山顿了顿,还是决定道,“翁行鑫的书读得确实不错,可他人品一般,不建议殿下重用。”
虽然翁行鑫当了于景山狗腿子很久,但就是因为这样,于景山才觉得翁行鑫更不能重用。
他是于家的人,亲姐姐是太子妃,自然希望太子能够上位。所以从长远用人考量,翁行鑫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太子哦了一声,又端起茶盏,倒是没怀疑于景山说的,转而又问道,“那这次的考生中,有没有比较不错的学子?”
于景山想了想,也抿了口茶,才说了两个同窗的名字。
太子看于景山没说完就愣住,便问,“怎么了?”
“其实……江云康也不错。”于景山有点不自然地道,“不过他是木须先生的学生,性格应该一样倔,不会为我们所用。”
“你说木须啊。”
太子呵呵笑了下,“确实是个倔脾气,当年的钟庆和他一个样,现在的江云康想来也差不多。再不错的人,若是不能为己所用,那也不用抬举。”
转头问内侍人到齐没有,听到差不多了,太子便让内侍去把人都带过来。
等一众学子到正殿时,江云康站在人群中,尽量让自己不太扎眼。
不过古人也还挺看样貌,太子第一眼就指着他问叫什么,说他长得好生清俊。
好在回答完姓名家世后,太子就不多问了,江云康这才默默退到一旁。
这场宴席,太子再没和江云康说过话。
江云康觉得有点奇怪,但又比较庆幸。自个儿在一旁喝喝酒,听听其他人的谈话,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而太子对文渝的兴趣倒是挺大,不仅给文渝赐酒,还和贤王一样问文渝是否婚配。
文渝按着木须先生的交代回答后,太子仿佛没听出文渝的意思,还笑着道,“父母之命确实重要,不过文渝你中了进士后,眼界自然不会不同,可以把眼光放高一点。据孤所知,好几位大臣家中就有适龄姑娘,等来日有机会,孤可以带你去拜访一二。”
太子的话,是在抬举文渝,但听在文渝耳中,就如晴天霹雳。
他并没有要结交拉拢的意思,但太子说这个话,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和昨日的贤王相比,太子实在太过直接一些。
江云康倒是能理解贤王和太子对文渝的热情,能拉拢到家世不错的学子,自然是好。但有家世的人,就不那么好摆布。像文渝这种出身贫寒,必须要有人提携才能有机会的学子,他们给点甜头,日后文渝必定会一直帮他们办事。
文渝紧张到额头出汗,忙起身又跪下,“小生惶恐,多谢太子殿下厚爱,不过家中爹娘早有叮嘱,实在不敢自作主张。若是违背了爹娘的意愿,心里不安。”
孝道是最重要的品行,若是一个人不孝顺,是万万当不了官。
听文渝搬出爹娘,太子也不好再多说,只是态度瞬间变了。从最开始的热情,到一瞬间的冰冷,众人都看出太子不高兴。
等宴席结束,离开东宫时,文渝的手还是冷冰冰的。
“我总觉得,这次出榜,我不会有好名次了。”文渝目光呆滞地看着江云康。
“别想太多,殿试一甲的名次由皇上钦点,你这次拒绝太子,说不定还是件好事。”江云康安抚道。
张博宇在一旁点头说是,“要不然,你让家里快点定个亲事吧。你长得这样好,马上又有功名,等榜一出,肯定会被更多人看中。”
文渝的爹娘见识比较少,这会也定不下什么好亲事,况且结亲这种事,又不能随便选一个。若是没选好,往后得后悔一辈子。
江云康说还是要好好挑,“文师兄也可以让邱院长帮忙介绍,有他帮你把关,肯定可以。”
其实现在更近的是木须先生,但木须先生这两年的社交比较少,远不如邱杰认识的人多。而且邱杰也更圆滑一点,又是文渝的先生,肯定会为文渝着想。
文渝苦笑道,“院长是说等我榜出来后,再帮我寻门亲事,现在就怕,我还没回书院,就遇到一堆为难的事。”
“那也不怕,你就说家里有安排,别人虽然不会太高兴,但也不至于为难你,毕竟你要孝顺爹娘,谁也没理由反驳。只是你得提前和家中爹娘打好招呼,别说漏嘴了。”江云康说话时,马车已经停在承安侯府门口。
等江云康下马车后,张博宇才突然说了一句,“经过今晚的对比,我倒是觉得,往常说太子殿下的那些话,确实有理由,他的做法就比不上贤王。”
“你说什么呢!”文渝听得眉头直跳,忙伸手去捂张博宇的嘴,压着嗓子道,“太子怎么样,还轮不到我们来议论。这样的话可不能再说,你我还没入仕呢。”
张博宇被紧紧捂住嘴巴,等他点头后,文渝才松手。
他拍着胸膛大口喘气,“这里……又没其他人,别人又听不到。行行行,我不多说了。”
看文渝又要捂他嘴,张博宇先闭嘴,过了会,等马车到木府时,他才道,“不过我放才说的话,你可得上点心。可惜我家没有合适的妹子,不然这会先和你定下,你好我也好。”
文渝笑了,“你可别光顾着说我,你自个也是个光棍。”
“我可不怕,我爹已经帮我看好两户人家,等榜出来后,便会去说亲。”张博宇道。
第90章
成亲是人生大事, 木疆和徐放已经成亲,江云康身边熟悉一点的人,适龄还没成亲的便是文渝和张博宇。至于林源, 林家的意思是等下次乡试再说。
江云康夜里回去和林氏说到文渝,再次庆幸自个已经成亲,反倒是不用担心这个。
林氏听到后, 心里才不担忧了。
离放榜还有三日,江云康接下来参加了好几次的宴席, 都是拒绝不了的王爷和一些亲戚家的。
每天都是算着时辰在过。
同样的,皇上这会, 也在说进士名次的事。
殿试的考官已经挑了二十份试卷呈上来,皇上昨日已经看过,明日便是放榜的日子,但皇上还没定下名次。
他叫来了三个儿子,让他们一起看看。
“朕昨晚思索到深夜,觉得吾儿们都大了,也该有些看人的目光。”皇上坐在上首, 瞥了眼堂下的三个儿子,“你们都看了好一会儿, 可以说说,这次的状元、榜眼和探花,给谁比较好?”
太子先抬头去看皇上, 但很快又低头, 他很犹豫,二十篇文章里, 他觉得有一半都很好, 实在难分伯仲。
可父皇开口问他们, 便是给他们考验,他又不想输给两个弟弟,便开口道,“会父皇,儿臣觉得张赫宣,还有成述的文章最好。”
“好在哪里呢?”皇上又问。
“好在……”太子瞬间哑口,想了想,有点慌张地回答道,“张赫宣用词老练,很是体现了文字底蕴。成述的见解独到,继续开凿运河确实可行。”
回答完后,太子便小心翼翼地去观察父皇的脸色。他当了太子二十几年,那么长的时间里,很少有得到父皇夸奖的时刻。凭他对父皇的了解,觉得父皇应该会喜欢他说的两个人。
皇上却没给太子回应,目光平淡地从太子身上飘走,看向另外两个儿子,“你们也说说。”
贤王比恭王要大,所以他先回答,“儿臣觉得,倒是文渝的文章不错,当得状元。文渝字迹娟秀,行文颇为大气,一看便是有志之士。”
恭王最年轻,不过二十有三,母亲是进宫后就盛宠至今的盛贵妃。
皇上时常说,恭王颇有他年轻时的样子,故而和贤王一块留在京城。
听贤王说完,恭王也点头道,“文渝的确不错,不过让他当状元,多少有点不能服众。翁行鑫的文章就很不错,有理有据,还引经据典,儿臣推荐他当状元。”
皇上看着三个儿子,每个人的意见都不一样,却也代表了儿子们拉拢的对象。
今日的问话,是考验,也是试探。
皇上年岁大了,时常会感到力不从心。总觉得可能哪天醒来,皇位上就会换一个人,越是这样想,就越对儿子们不放心。
现在听完三个儿子的话,皇上藏在袖中的手指有规律地点着手背,目光扫了一遍三个儿子,“张赫宣的字迹确实不错,可他的内容不实际。朕要的是能为民为国的人才,而不是只会做文章的才子。”
顿了下,又说到成述,“继续开凿运河,哪里来得钱?太子难道不知道,边境的军粮已经拖了一个月?”
去年水灾,收上来的税赋少了四成,北境的几个敌国虎视眈眈,军士们都快吃不上饭,哪里有钱去开凿运河。
皇上说完这两句,太子立马抿紧唇,不敢再多言。
恭王的唇角立马弯起浅浅的笑意,还抬手挡了下脸,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
说完太子的提议,皇上又说到文渝,面色这才缓和一些,“贤王提的文渝还不错,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抱负,出身又贫寒,确实能带动西边一带学子读书的积极性。”
文渝被夸,贤王面上有光,但他并不多建议,“儿臣不如父皇思虑周全,还是父皇想的周到。”
在皇上的诸多儿子里,若说能面面俱到,什么都做得很好的,也就只有贤王。虽然贤王的母亲出身不高,但因为贤王的出色,皇上才给升贵妃的位份。
皇上知道贤王是拍马屁,但这话说得他很开心,哈哈笑了下,又去看恭王。
说起来,恭王才是皇上现在最宠爱的皇子,所谓爱屋及乌,皇上对盛贵妃有多宠爱,就多疼恭王。
不过恭王是皇上中年得的儿子,又有个宠妃母亲,性子便高傲许多。
“至于那个翁行鑫嘛……”皇上顿住,看着恭王期待的模样,他还是摇了摇头,“笔锋不稳,写的都是空话,他为什么会在前二十,朕很是不理解。”
听到皇上这么质疑,恭王的心当即“砰砰”加速跳,但还好,皇上没再继续多说其他。
翁行鑫的文章,华而不实,全程都在奉承。
夸赞的话可以听听,但不能一直听。皇上是老了,但眼睛不瞎。
听完三个儿子的分析,皇上心里大抵有了了解,“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朕心中已有定数。”
听到皇上这么说,太子他们都在想,这次的状元,肯定是文渝了。
等出宫时,太子就忍不住问贤王,“三弟,你不觉得那个文渝,太过死板一点吗?”
“不知皇兄为何会这样说?”贤王不解地看着太子。
“孤本来想给他介绍亲事,他却非说家中爹娘已有主意,蛮不错孤的眼光还比不上他家里大字不识几个的爹娘?”说到这个,太子心中还有气。
“皇兄的目光自然极好,不过这也说明文渝孝顺,能有颗孝顺的心,文渝往后的人品才有保证。”贤王说话时,一直面带微笑。
太子听了却还是不满意,他又转头去看恭王,“十二弟,孤可得提醒你一下,那个翁行鑫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现在是被他迷惑,但他品行可不好,你派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
恭王听太子突然提到自己和翁行鑫,眉头飞快地皱了下,“皇兄怎么突然提这个?臣弟和翁行鑫并不相熟,不过是觉得他文章真的还不错。”
“哈哈,那你眼光可不行。”太子笑出声后,又赶忙收敛了笑容,“父皇都质疑翁行鑫有没有收买考官,你却说他文章好。十二弟你果然还年轻,还得多读书啊。”
“行了,东宫还有诸多的事等着孤,先走一步,你们慢慢出宫吧。”太子两手负背,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没等太子走远,恭王就嘀咕道,“自个蠢得没边,倒是笑话起我来。”
话说到这里,见贤王目光探究,恭王又换上笑脸,“三哥不愧是三哥,次次都能得父皇的称赞,弟弟实在佩服。”
“十二弟也不错,你年轻便有无限可能,我已经年纪大了,比不上你。”贤王自谦完,抬头看了眼天色,“时候不早,咱们出宫吧。”
“三哥先走吧,我还得去找我母妃一趟。”恭王做出请的手势。他今日没在父皇跟前讨到好,得去母妃跟前说说,让母妃帮忙多说点好话。
皇上年岁大了,宫里已经几年没册立新嫔妃,盛贵妃虽然有些年纪,但因为懂皇上的喜好,又保养得宜,一直都备受宠爱,在皇上跟前也很说得上话。
贤王的母妃早就不得宠,一年见不到皇上几次,听到恭王这么说,他微笑着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等贤王背对着自己后,恭王立马收住笑容,一脸怒气地往另一个方向去。
小半天的功夫里,皇上召见三位皇上的事就传到宫外。本来以前也常有这种时候,不过明日就是殿试放榜,便有人花点手段去打听说了什么。
江云康没有探听宫中消息的能力,他这会正和林氏在木府,因为他二姐有喜了。
今早江芸醒来就有感觉有点头晕,成氏怕江芸生病,便让人去请了大夫,等大夫来把脉后,才说江芸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
听到这个消息,成氏高兴得想放炮,不过还没满三个月,并不好声张,只是让人通知了江云康和林氏。
林氏听到江芸有喜,高兴得让人找出她怀安儿时求来的福袋,特意给江芸送过来。
这会男人们在屋外,说的还是殿试的事,林氏在屋里握着江芸的手热泪盈眶。
“你果然还是那么爱哭。”江芸靠在床上,成氏不让她下地,“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那么爱哭?”
“我是高兴的,看你现在那么好,我是真为你高兴。”林氏擦了擦眼泪,叮嘱道,“头三个月你可千万要注意,这是你头一回遇喜,万事都不可马虎。吃得用的穿的,什么都得小心,等木疆兄弟听到这个消息,一定非常高兴。”
说到木疆,江芸的面颊不受控制地红了点,低声道,“他肯定是高兴的。”
林氏看着江芸还平坦的小腹,期待道,“你要是生个儿子,和安儿也没差几岁,正好两个人可以作伴,一块儿长大。如果是女儿,那便是青梅竹马,指不定能当亲家。”
尽管江芸离生产还有八个多月,林氏却开始期待了,特别是想到能结亲,她心中便很欢喜。
江芸被林氏这么一说,也开始期待,这是她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男孩女孩,她都很高兴。
不过她也有发愁的事,“希望孩子出生时,木疆能在我身边。”
“你写信给他嘛,让他想法子安排时间。”林氏道,“不过他在边境,不能预知战事,你也得做好心理准备,随缘一点。”
木疆之前和江芸说过,这两年木须和成氏还会留在京城,让江芸也跟着留在京城。一个是木疆现在官职不高,若是江芸跟去边境,只会吃苦,还一个是木须夫妇年纪大了。
等两年后,林源的乡试结束,木须和成氏便会回老家平洲,到时候他们有堂姐照应,木疆也会再升一升,江芸再去随军。
屋子里,林氏有交代不完的话。而院子里的江云康和文渝他们,也有说不完的科举。
几个男人坐下来,现在说得最多的就是明日的出榜。
成氏从厨房出来时,听到张博宇又在说殿试名次的事,啧了一声,“你们呀,都爱提前想太多。试卷都交上去了,还有什么好想的。”
江云康嘿嘿笑道,“道理都懂,不过忍不住嘛。师母,您炖了什么吗?好香啊!”
他伸长脖子嗅了嗅,有鸡汤的味道,又好像还有其他的菜。
“是鸡汤,还有鱼汤和红烧猪蹄,都是费时费力的菜,你们都有口福啦。”成氏笑呵呵地说完,又想进屋去看江芸,便道,“都别喝太多茶,空着肚子等吃午饭,今天一个菜都不许剩!”
江云康应声说好,等成氏进屋后,又和文渝两个讨论起各自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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