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栀栀正站在走廊那儿听着楼下的动静呢,突然听到铁蛋在里屋“啊诶”的喊了一声……

    她连忙跑进了屋里。

    果然,小家伙已经睡醒了。

    他也不闹,小手挥呀舞呀,小脚丫乱蹬。感觉到妈妈过来了,小家伙一笑,露出光秃秃的牙床。

    栀栀一看到这张酷似黎恕的小脸蛋就爱得不行。

    她俯下身子,亲了亲儿子的脸蛋,然后开始碎碎念,“今天家里来人了……有人闹事儿呢,所以你阿奶、你赵婆婆暂时没空,妈妈来给你照看你啊!不过,妈妈还不太会呢,你别嫌弃呀!”

    铁蛋“嗷呜”一声笑出了声音。

    这是事实。

    栀栀还不太会照顾铁蛋。

    主要是,身边人把铁蛋的吃喝拉撒全包了,对于栀栀来说,她唯一能照顾儿子的,就只有逗他玩儿和半夜铁蛋吵奶吃的时候,黎恕会把儿子抱到她身边,她负责侧卧和撩衣裳……

    但平时看多了家人是怎么照顾铁蛋的,栀栀心里也不怵。

    就是她正准备把铁蛋抱起来的时候——

    黎恕匆匆回来了。

    他还拎着个篮子。

    篮子里装着给栀栀吃的饭菜,以及为铁蛋调配好的一杯牛奶。

    “铁蛋醒了?”黎恕赶紧把篮子放下,过去抱起铁蛋,走到卫生间里去,手法娴熟地给儿子把屎把尿,又回头对栀栀说道:“栀栀,你先把饭吃了……莫巧来咱家发疯了,我已经报了警,公安正在咱家呢……但你不用多想,陪好铁蛋就行。”

    说话之间,铁蛋小朋友已经解决了拉臭臭的问题。

    黎恕给儿子洗好了屁股,又包上了一块尿片,然后把儿子又抱回到床边,让躺在床上。

    他低头吻了一下栀栀的额头,又交代道:“你赶紧吃饭,不用管这小子。要不然,就怕你被饿着了就更没有奶水了。我冲这牛奶的时候不知道这小子已经醒了,所以牛奶调的有点儿烫……一会儿我让赵阿姨上来给铁蛋喂奶。”

    栀栀点头,又说道:“我都听到了,莫巧说你找她借了八百块钱。”

    黎恕嗤笑,“就是一个神经病!”

    说着,他从竹篮里拿出饭菜,递给栀栀,让她先吃。

    栀栀接过饭菜,说道:“我觉得这事儿跟陈普老婆李秋月有关……”

    黎恕一怔。

    栀栀继续说道:“要是莫巧不肯说真话,还非要往你头上泼污水,李秋月或许会是一个突破口。”

    黎恕也不傻,当然知道那一次李秋月上门来闹事,就是莫巧带的路。

    只是当时他不在家,没有亲眼目睹、没有切身体验,所以没把这两件事儿联系在在一起。

    现在得了栀栀的提点,黎恕心里有数了。

    “你赶紧先吃。”黎恕催促道。

    栀栀点头,捧碗吃饭。

    黎恕下楼以后,差不多过了五六分钟,赵阿姨就上来了。

    赵阿姨将铁蛋抱了起来,一边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栀栀,一边给铁蛋喂奶。

    过程就是栀栀听到的那样。

    栀栀吃完饭,见赵阿姨也给铁蛋喂完奶了,便说道:“赵阿姨,我来看着铁蛋,你先下楼去吃饭吧!”

    赵阿姨想了想,说道:“不如我们一块儿下去,铁蛋我抱着。到时候我和夫人、念之咱们轮流吃饭。”

    栀栀觉得这主意不错。

    于是赵阿姨抱着铁蛋,栀栀拎着篮子一块儿下了楼。

    这会儿自家小院已经安静了下来。

    院门紧闭,一个穿着制服的公安坐在院子里的八仙桌那儿,正在询问莫巧和她婆婆;客厅里,另外一个公安正在给黎恕和姜女士做口录。

    栀栀把铁蛋抱了过来,示意赵阿姨先去吃饭。

    赵阿姨会意,转身进了厨房。

    栀栀就抱着铁蛋走到了院子那儿。

    那公安见栀栀是个年轻姑娘,怀里还抱着个胖娃娃,就没问、也没吭声——毕竟之前就听说了这家的女主人刚生完孩子。

    于是栀栀就听到公安问道:“你确定,是黎恕当着你的面,亲口找你借的钱?”

    莫巧哭哭啼啼,“公安同志,他会还钱给我吗?”

    公安,“你不要转移话题,我怎么问你的,你就怎么回答。莫巧,我再问你一遍,黎恕当着你的面,亲口找你借钱了?”

    莫巧婆母也着急,“你说啊!快说啊!”

    莫巧把心一横,点点头。

    公安却不依不饶,“莫巧,完整回答我的话,黎恕当着你的面,亲口找你借钱了?”

    莫巧被逼无奈,说了声“是”。

    公安却很不满意,“是什么?莫巧,你要完整回答我的问话,黎恕到底有没有当着你的面,亲口找你借钱了?”

    莫巧快要哭了,“是,黎恕当着我的面,亲口找我借钱了……”

    栀栀冷笑。

    公安又问道:“那你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把钱交给黎恕的?有没有其他目击证人?”

    莫巧目瞪口呆,“我、我……”

    她突然大哭了起来,“公安同志,我、我那五百块钱还能要回来吗?”

    公安皱眉,“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黎恕骗了你八百块钱吗?怎么现在又变五百了?”

    莫巧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她只是一昧地哭问她的钱还能不能要回来,除此之外,对于公安的一切问话,全都在顾左右而言其他。

    莫巧的慌乱、前言不搭后语,让她婆婆也觉得不妙,不由得心头火起,扬起巴掌就扇了过去,大骂,“你个丧门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必须给我把事实交代清楚!”

    这时,又有人过来拍门。

    栀栀抱着铁蛋过去,开了来。

    来人是莫巧的丈夫亚南。

    亚南一脸的焦急,看到栀栀,连忙说道:“栀栀,听说我妈和我媳妇儿都在你家……而且我听说,好像公安也来了……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栀栀侧过身,先让亚南进来,然后又关上了院门。

    在这过程中,栀栀发现有不少的邻居都端着饭碗守在自家门口?

    而亚南一进入院子,莫巧和她婆母便齐齐站了起来,朝着亚南奔去。

    莫巧泣道:“亚南!黎恕和别栀栀不认账!现在怎么办啊?”

    莫巧婆婆婆也着急地问道:“儿子,你、你真的拿了钱给莫巧?你拿了多少钱给她?钱是哪儿来的?”

    亚南一听,立刻转头对栀栀说道:“栀栀,当初我们也是想着乡里乡亲的,又是近邻,你和黎恕有了难处,我们能帮就帮一把的……那现在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栀栀淡淡地说道:“亚南大哥,我倒是很想知道,我和黎恕到底遇上了什么困难?”

    亚南说道:“不是说,你们手头有个项目要做,但是上面款子没到,如果来不及……你们那项目就会停,所以需要五百块钱周转吗?”

    栀栀盯着亚南。

    亚南面上有惶恐、也有惊讶、焦急的表情,但唯独不心虚。

    这证明着,他是真的这么以为的。

    “……而且那会儿你在坐月子,黎恕也忙,我们就一直没催你。现在你看,距离15天也没差几天了,我们可以信守承诺一直等到15天以后你们才还钱给我们,但是栀栀啊,你们……不能不认吧?”亚南说道。

    栀栀说道:“亚南大哥,我敢肯定,你们是遇上诈骗了!”

    亚南一愣,脸色瞬间惨白,“你说什么?”

    栀栀继续说道:“亚南大哥,你自己也有单位、是端铁饭碗的国家工,难道你就不会思考一下我和黎恕的学习、工作情况?首先,我和黎恕都还是学生,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能遇上什么样急需要钱的项目?”

    “其次,就算我和黎恕确实在做项目,但我们还是学生呀,真遇上这种事儿了,自然有我们的领导和上级出面解决问题,什么时候轮到我们以私人的名义在外头借钱,去贴补公家的项目?亚南大哥,趁着公安同志在,你赶紧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请他们尽快帮你把钱找回来!”栀栀说道。

    亚南倒抽一口凉气。

    他转过头看向莫巧,着急地问道:“巧啊你听到没?栀栀她说……不差钱啊!那你怎么……你、你那消息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那钱呢?你、你到底给谁了?”

    莫巧泣道:“钱给了黎恕了!”

    这时,黎恕在客厅里已经做完了口录。

    他的事儿本来就少、而且配合意愿很高,早早做完了口录。

    不过,他一做完笔录、刚一踏出客厅,就被赵阿姨眼疾手快地拖进厨房,示意他先赶紧吃饭。

    黎恕是军人,扒饭速度是练出来的。

    当下,他花了三分钟就把赵阿姨事先为他准备好的整整一大汤钵的饭加菜给扒完了,再灌了几口汤……嘴巴一抹就出来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莫巧的话。

    黎恕从栀栀怀里接过了儿子,斜睨着莫巧,冷笑道:“莫巧,我劝你说实话。因为这两个月以来,我就没有落过单!你口口声声说你给了我钱,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什么时候给我的、在什么地方?”

    “而且我还要提醒你一句,我手里有课程表、有实验室里的排班儿表,我每天上哪儿去,干了些什么,身边都有人给我做证。你要是想诬陷我,那你可就得想清楚了……一个谎言需要一万个谎言来圆!”

    “一旦你说了谎,而且是当着公安同志的面说了谎……莫巧,做假证是需要负法律责任的。”黎恕一字一句地说道。

    莫巧呆了半晌,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怎么办啊?”她大哭道,“这下子可怎么办啊!”

    可就算到了这地步,莫巧依旧遮遮掩掩的不肯说。

    亚南急了,对黎恕和公安说道:“是这么一回事……”

    半个月前莫巧得到一个消息,说黎恕单位有个项目缺钱,但钱款没到位、项目期又很赶……黎恕不得已要出来借钱,并且承诺还款期为半个月,借五百夫块钱还八百块钱。

    又说因为这样的事,不好拿到明面上说,所以黎恕他们表面上都说不知道。是因为莫巧和别栀栀关系好,才得了这个消息的。

    想着黎恕和栀栀平时体面的形像与生活起居,再加上……借五百还八百的巨大利润,亚南心动了。

    可亚南手里也没这么多钱。

    最终,亚南拿出了自己手头所有的钱六十块,又挪了一部分的公款,凑齐了二百块钱;莫巧特意回娘家去借来了一百三十块钱……夫妻俩实在凑不到了,莫巧就去找人借来了一百七十块钱的高利贷,将这五百块钱拿给了黎恕。

    有了亚南做为突破口,俩公安也终于顺利地了解到整件事情的起由。

    于是公安又问道:“莫巧,究竟是谁告诉你说,黎恕单位的项目钱款没到账?是黎恕亲口告诉你的吗?如果是,那么时间、地点、见证人你说一下。”

    莫巧欲言又止、左右为难。

    她呜呜哭,就是不说话。

    栀栀忍不住了,“李秋月呗,还能有谁?”

    公安愣住,问道:“李秋月是谁?”

    莫巧却急了,朝着栀栀冲过来,伸出手就想……她其实只想捂住栀栀的嘴,不想让她说出李秋月的名字。

    可莫巧去势凶猛,像极了想要掌掴栀栀的样子。

    黎恕大怒,一手轻轻抱着儿子,一手提溜着栀栀的胳膊,一带——

    再然后,他脚尖轻动。

    栀栀和黎恕的院子里种着一株葡萄藤,如今正是盛夏季节,葡萄成熟了。有几颗因为熟透了而跌落在院子里的烂葡萄隐在草皮地里……

    黎恕不动声色地将这些烂葡萄踢到了莫巧的脚边。

    没有人注意到黎恕的小动作。

    大家只看到他把栀栀扯到了一旁……

    莫巧就扑了个空。

    她刚才太着急、又害怕,动作过□□猛,余势根本收不住!她好像还踩上了什么滑滑腻腻的东西,脚下一滑——

    莫巧硬生生地在所有人面前劈了个叉!

    “嘶啦——”

    “咔咔!!!”

    “啊啊啊啊啊!”

    现场同时响起了□□被撕裂的声音、人体关节拗伤的咔咔声、以及莫巧痛苦的嚎叫声。

    栀栀光是听着都觉得疼。

    亚南连忙过去,把莫巧扶了起来,又埋怨道:“你有话好好说啊打人干啥?”

    “没有!没有……啊啊啊啊我胯好痛!”莫巧哭得鼻涕眼泪一块儿流,“啊啊啊……痛!不是,我没有想打人……呜呜呜是、是不可以说出家属的名字!不管是李秋月还是别栀栀……都不能说呜呜呜!我、我只是不想让别栀栀说出李秋月来……”

    众人全都愣住。

    因为不是很理解莫巧的逻辑——经过亚南的讲解,大家已经大致猜到这是一场骗局了。但为什么项目家属的名字不能提呢?

    公安问栀栀,“李秋月是谁?”

    黎恕说道:“我来说吧……”然后简单地将李秋月的身份告诉了公安。

    栀栀也将半个月前,李秋月和莫巧闯进她家来闹事,而且那会儿李秋月就想讹她五百块钱的事儿说了。

    公安皱眉,又问莫巧,“莫巧,到底是谁告诉你,黎恕单位的项目缺钱的?是李秋月吗?”

    莫巧面如死灰,只能哭着点点头。

    公安又问了一下莫巧和李秋月接头的时间、地点。

    莫巧被逼着,只能一一说了。

    栀栀一听,才知道就是李秋月上门、外交部过来让她做试卷的那一天?

    公安又问莫巧,“那你筹到了钱以后,是把钱交给了李秋月,还是给了黎恕?”

    莫巧有气无力地说道:“给了李秋月。”

    “李秋月有给你收据或者借条、欠条之类的吗?”公安问道。

    莫巧摇头,“她说这事儿不能声张……”

    听到这儿,亚南气得浑身发抖,“莫巧!你根本就没有跟我说过李秋月这个人!你、你一直跟我说……这事儿是黎恕和栀栀两口子说的,还特别强调说是栀栀告诉你的!你……你怎么可以骗我?”

    “如果你一早告诉我,有李秋月这个人的存在,我肯定可以拆穿她!可你一直跟我说是黎恕和别栀栀要借钱……莫巧,我、我被你害死了你知道吗?”亚南气得面色铁青。

    莫巧呜呜地哭,“我当时……鬼迷心窍了!我、我怕你不同意我才……呜呜亚南,我、我就是想挣钱罢了……”

    亚南闭了闭眼。

    莫巧婆母捂着心口问道:“亚南你到底挪用了单位多少款子?”

    亚南哑着嗓子答道:“我一共借了一百四,找几个同事借了五十,又挪了九十块钱的公款……”

    莫巧婆母呜咽道:“妈手里还有六十块钱,这就去给你借三十块钱回来!明天你先把公款还回去,再向你的领导承认错误……先保住这份工作……”

    莫巧急了,“妈,还有我!我一共借了三百块钱呢,我娘家那边出了一百三,还有一百七的高利贷……”

    莫巧婆母怒道:“你自己借的钱,关我什么事?我儿子差点儿被你给害死了……你还想让我帮你还钱?我告诉你莫巧,你有本事借、就要有本事还!要不然……我儿就和你离婚!”

    莫巧嚎啕大哭了起来。

    公安叹气,对莫巧说道:“好了好了,先把案件的经过说清楚!你不讲清楚,我们公安怎么帮你?来,继续交代——莫巧,你为什么要替李秋月遮掩?”

    事到如今,莫巧也不敢现隐瞒了,呜呜地哭道:“李秋月说……项目欠了款子,这是黎恕和陈普他们单位内部的事儿,如果让人知道是家属帮忙处理的,那就回不了款了……因为他们的单位都是国家科研机关,出了这种事面上不好看。”

    众人:???

    亚南怒道:“你给了她五百块钱,连收据、欠条和借条都没要,甚至还要帮着她打掩护?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女人?”

    莫巧大哭,“我、我就是想多挣点钱,让你妈不要一天到晚都看不起我!”

    众人都有些无语。

    栀栀倒是对另外一件事感到好奇,“莫巧,按你所说,李秋月告诉你说,十五天回款……但我记得,外交部那天来人找我,至今也才十三天吧,那你为什么会在今天跑来找我要这个钱呢?”

    莫巧一呆。

    她看着栀栀,满面羞愧。

    “因为今天……你上我家去了,我婆婆又、又当着我的面夸你。我心里实在难受,就想着要不今天我就去找你要钱,我在我婆婆那儿输了一口气,但要是能讨回实惠来,我、我岂不是……就能让我婆婆高眼我一眼了?”

    “所以我去找李秋月了,我想要她提前三天还钱给我!呜呜当时我都已经想好了这三百块钱到手以后要怎么花了呜呜……结果我找不到李秋月了!”说着,莫巧大哭了起来。

    众人再一次愣住。

    公安问道:“莫巧,再把你去找李秋月的过程详细说一遍。”

    莫巧便说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莫巧去了李秋月和陈普家,他们也在附近租了房子。但家里没人,旁边邻居告诉莫巧,说陈普白天上班儿,泡实验室,得晚上才回来。至于李秋月么,早就已经带着孩子回老家去了!

    当时莫巧就觉得很不妥当,连忙一路问着人,找到了陈普的实验室。

    就是有那么巧。

    陈普被导师派去出差了,今天中午才走。

    莫巧的心都凉了半截。

    她赶紧求见郎教授,旁敲侧击地问他,半个月前是不是有个项目的款子没到位,所以找外头的人借了……

    郎教授挥手,告诉她说根本没这事儿,还告诉她说只要一听到有人这么说,不但不要相信,还得把这人扭送到派出所去才行。

    莫巧这才确定自己被骗了!

    她浑浑噩噩逃回巷子,不知道这么大件事……要怎么收场才好。

    思前想后,莫巧觉得还是鼓起勇气去找别栀栀要钱——就不说别的,现在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家境好一点儿的,她也只认识别栀栀一家啊!万一别栀栀愿意出这个钱呢?

    至于她为什么闭口不提李秋月的名字,也是想着……李秋月会不会在三天后出现呢?

    至此,这个案件的脉络已经很清晰了。

    栀栀看着莫巧,心生疑惑,“莫巧,我有得罪过你吗?”

    莫巧泪眼迷蒙地“啊”了一声。

    “你为什么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敌意?”栀栀问道。

    莫巧咬唇,抽噎着说道:“你长得好看……你有学问、你有钱、你头一胎生了儿子……”

    栀栀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长得好不好看,这是父母给我的恩赐,我自己没得选。你要是想羡慕我这个,那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你羡慕我有学问、我羡慕有工作、有工资……可这也是我自己争取到的啊,大家都是工薪阶层,我的家庭条件和你差不多,我能读书、我有工作……你努力了你也可办到,但你为什么不努力争取?光靠着恨我、嫉妒我,你就能达成目标了吗?”

    “至于我头一胎生了个儿子……你嫉妒我这个,那就更可笑了。首先,女人有子宫,可以孕育孩子,但孩子的性别是父亲决定的……你多读点儿书就能明白这个道理。其次,你怎么不问问我婆婆,她是喜欢孙子还是孙女儿呢?”栀栀问道。

    姜女士站在一旁,听了这话有些不自在,嘿嘿笑道:“生男生女都一样哈哈哈哈……现在是个男孩儿么,以后再生个女孩儿,凑齐一个好字嘛哈哈哈哈……”

    莫巧愣了很久。

    至此,可以查出来,莫巧上栀栀家里来闹事儿,纯属无理取闹。

    两位公安教育了莫巧,让她给栀栀和黎恕道歉,然后带着莫巧离开了。

    当然,由于亚南的坚持,莫巧作为受害者向派出所报案,派出所开始调查李秋月诈骗一案。

    后来栀栀和黎恕才听说了,李秋月一年以后落网,从莫巧那儿那骗到的五百块钱早就花了个精光!李秋月坐牢去了,陈普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又把孩子送回他老家让他父母养着……

    而这件事,让海大和中科院十分愤怒,郎教授被公开点名批评,还被降了级别,陈普留用察看……一直都过得不太好,多年后才慢慢恢复元气,在科研方面有了建树,才与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组成重组家庭。

    至于莫巧么,也是挺惨的。

    她婆婆四处借钱,先是补上了她儿子亚南的漏;后来又在亚南的苦苦哀求下,砸锅卖铁的替莫巧还掉了高利贷。至于莫巧从娘家借来的那笔钱么,她婆婆坚决不管。

    后来莫巧也和亚南感情破裂,两人虽然一直没有离婚,但数年相敬如冰;导致莫巧和她婆婆之间、莫巧和她女儿们的关系也不怎么好……

    至于她有没有后悔,栀栀就不知道啦!

    总之,这事儿对于栀栀来说,等于翻篇了。

    眼下她正焦急地等待着陶容治和于露的来访,按之前的约定,陶于二人应该这几天就到。

    第402章

    栀栀出了月子以后就回实验室上班儿去了。

    她的生活日趋平静。

    ——每天一大早,栀栀和黎恕去单位上班,赵阿姨去买菜、姜女士在家带铁蛋;赵阿姨买菜回来以后,就在家里做饭,姜女士抱着铁蛋出去遛弯儿。

    ——到了中午,栀栀和黎恕骑着自行车回家吃饭,就由黎恕在家做家务,栀栀领着铁蛋歇午觉,姜女士和赵阿姨也去歇个午觉。

    然后栀栀常常也逼着黎恕陪着她和铁蛋睡午觉,但是黎恕睡午觉最多就歇个二十分钟就够。

    ——下午栀栀和黎恕去上班儿,再把铁蛋托付给姜女士和赵阿姨,傍晚时才会回来。晚饭后,通常是栀栀和黎恕带着铁蛋在附近遛遛弯儿。回到家,姜女士照顾铁蛋洗澡睡觉……然后栀栀就会抓着黎恕补习鹰语。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但也充实幸福。

    又过了三四天……

    这一天,栀栀正在实验室里核对数据——她怀着铁蛋的时候,大冬天没怎么来办公室,分娩、坐月子的时候也没来。全都委托袁希善、王文倾和秦梓毅代班儿。现在是暑假,秦梓毅要回老家,所以栀栀不但要上班儿、还得替秦梓毅补班儿。

    她正忙着呢,突然接到了黎恕打来的内线电话:

    “栀栀!容冶和于露到了,正在我这儿呢,你走得开吗?”

    栀栀又惊又喜,可她这会儿还真走不开。

    黎恕便道:“那我先领着他俩回家去,你中午下了班儿再来。”

    接下来,栀栀静下心来完成了操作,记录好数据,又仔细核对过,确实没有问题了,这才急匆匆收拾好实验室,关上办公室的门,飞快地回了家。

    刚进院子,栀栀就听到了一阵欢声笑语。

    赵阿姨正在厨房做饭,听到响动,连忙从厨房抻了个头出来,“栀栀回来了啊?”

    “哎赵阿姨,我回来了!”栀栀和她打招呼。

    赵阿姨笑道:“家里来客人了,念之上菜市场买菜去了,说得加几个菜!”

    栀栀点头,笑着走进了客厅。

    客厅里,姜女士正抱着铁蛋,和一对青年男女客人亲切地攀谈。

    栀栀看到了两位挚友——陶容冶和于露!

    而陶容冶和于露陡然看到栀栀,也十分激动!

    一年不见,大家都变了样子。

    可能是因为大家都呆在教室里比较多,而且所在的城市也不像海鸥岛那样,一年四季阳光充沛、紫外线强烈,所以大家看起来都白净了许多。

    陶容冶更瘦了些,皮肤也白,他戴上了黑框眼镜,看起来英俊儒雅,很有书卷气。

    于露呢,之前在南陵当了七年的知青,人在海鸥岛时,已经同化成为本地农民了;但在城市呆了一整年,再加上留了长发,这会儿天气热还穿上了连衣裙和塑料凉鞋……也是位俊俏的城市姑娘。

    栀栀笑道:“容冶、于露,好久不见!”

    陶容冶和于露也欣喜地打量着栀栀。

    栀栀本来就生得很美。

    但眼前的栀栀,似乎又比先前在海鸥岛的时候……还要好看一些。

    想想也对。

    当初栀栀在海鸥岛的时候,要干重体力活,要忧心海鸥岛的发展、整个南陵的发展,要发狠学习,要想办法经营双岛社队……

    那是真正的疲于奔命。

    那会儿的她,美则美矣,却总是皱着眉头,有种说不出口的忧郁感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倦。

    现在呢?

    栀栀因为生孩子,在家里整整休养了一个月!

    如今的她,身材纤瘦婀娜,整个人都透出青春水灵的胶质感,秀发柔顺乌黑,皮肤雪白细嫩……

    教人一看就挪不开眼。

    于露笑道:“栀栀!看着你这身材啊,真不敢相信你已经成为妈妈了!”

    栀栀抿嘴一笑,问于露,“你觉得他像我,还是像黎恕?”

    于露又看了笑眯眯吃手指的铁蛋一眼,笑道:“我觉得孩子像爸爸!”

    陶容冶站在一旁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栀栀。

    栀栀拉着于露坐了下来,又问,“那会不是说七月初就会来吗?怎么耽误了那么久啊?”

    于露笑道:“我们调整了行程,先去了一趟他家,然后又去了一趟我家……因为在两边的老家都有事儿耽误了,导致拖延……所以这次啊,我们只能在你这儿打扰你和黎恕一天,明天我们就得启程去海鸥岛了。”

    栀栀惊讶地问道:“你们……明天就走?”

    于露点头,“容冶着急想回海鸥岛看看。”

    栀栀看向了陶容冶。

    一直紧紧盯着栀栀的陶容冶适时移开了视线,看向了铁蛋。

    铁蛋在月子里的时候,一天要睡至少二十二个小时;出了月子以后就有了质的变化,除了晚上至少要连续睡十二个小时之外,白天的时候基本睡两小时玩两小时这样……而且他的视力、听觉发育了,喜欢四处看。

    这会儿陶容冶看着他……

    铁蛋一下子就兴奋了,朝着陶容冶咧嘴笑,两只小手拼命地挥。

    姜女士诧异道:“咦,你这么喜欢陶叔叔吗?”

    铁蛋看着陶容冶,咯咯咯地笑出了声音。

    姜女士便对陶容冶说道:“来,给你抱一抱吧!”

    陶容冶的注意力也被铁蛋吸引住。

    他倒是想抱抱孩子,但双手一伸出去……才发现他根本不会抱孩子。

    姜女士笑道:“来你坐好……你要放松,没事的。”然后直接把铁蛋递到陶容冶的怀里,让铁蛋半坐在他腿上,又教他怎么扶好铁蛋。

    陶容冶生平第一次抱这么小、这么柔软的孩子。

    孩子的皮肉柔柔嫩嫩的,暖暖的,其实分量很实沉,抱在怀里像个小称砣似的。这会儿他还仰着小脸儿看着陶容冶,那酷似黎恕的五官笑眯眯的。

    陶容冶心生欢喜。

    他伸出手,摸了摸铁蛋的脑袋,然后又轻轻地戳了戳铁蛋的小蛋,最后用一根手指轻轻触了触铁蛋的小手。

    铁蛋紧紧地捉住了陶容冶的一根手指。

    姜女士完全不知道陶容冶对栀栀的心意,只是见到陶容冶和铁蛋很投缘的样子,便来了一句,“这么喜欢孩子的吗?那你俩也赶紧生一个吧!”

    此言一出,于露和陶容冶都有些尴尬。

    两人都垂下了头,不说话了。

    栀栀嗔怪道:“妈,人家才结婚一个月不到,你催啥呀!”

    姜女士爽利地笑道:“嗨呀结婚一个月那也已经是结婚了!你们得听阿姨的……这早生也是生、晚生也是生,还不如早一点儿呢!趁着你们年轻、身体好,生养孩子的时候没那么辛苦。而且家里长辈的年纪也不算太老……还有力气帮你们带一带!”

    正说着,黎恕买完菜回来了,一脚踏进客厅,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太对,便问道:“你们在说啥呢?”

    刚完问,他就看到陶容冶抱着铁蛋……

    黎恕也不说话了。

    栀栀笑问,“你刚买啥菜了?”

    黎恕答道:“称了二斤卤猪头肉中午吃,又买了半扇排骨……呆会儿你跟赵阿姨说说,看这排骨怎么做。”

    栀栀道:“于露爱吃糖醋小排。”

    于露看了陶容冶一眼,对栀栀说道:“容冶爱吃红烧排骨,要不……还是做红烧排骨吧?”

    黎恕说道:“那就两样都安排上!排骨管够,足有七八斤呢!”

    姜女士来了一句,“那你咋不买根棒骨回来?熬个猪骨莲藕汤给栀栀喝啊,不然奶水不够!”

    这下子,栀栀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面红红把头转到一旁去。

    黎恕看了陶容冶一眼,对他妈说道:“我买菜前你咋不说呢,现在说也晚了!下午让赵阿姨去买呗……栀栀,下午咱俩领着容冶和于露去我们学校逛一逛!”

    栀栀这才说道:“好呀!”

    第403章

    赵阿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来招待陶容冶和于露。

    ——自从栀栀出了月子以后,家里的饭菜就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天三顿都是肉了……好吧,虽然栀栀在坐月子的时候,基本也是只能保证栀栀一个人能在一天三顿里吃上肉。家里其他人都是在吃她吃不下的……

    现在呢,由于栀栀奶水不丰的原因,所以赵阿姨每天会炖一个汤。或是鸡汤、骨头汤、鱼汤或者猪肚汤。

    今天这顿午饭,主菜是一大盘子的卤猪头肉配四样蘸水,一大盘子凉拌皮蛋黄瓜,一道咸鱼蒸五花肉片,一道蚝豉焖冬瓜,一碗清炒苋菜和一大钵子被炖得乳白浓稠的鲫鱼汤。

    陶容冶和于露离开海鸥岛一整年,这会儿吃到了咸鱼蒸五花肉和蚝豉焖冬瓜这两道菜……他俩喜欢得不得了!

    于露忍不住用筷子指着那道咸鱼蒸五花肉,问道:“栀栀,这是咱海鸥岛的咸鱼吗?”

    栀栀笑着点头,“辫子爷爷他们每个月都来看我一次,这些咸鱼就是他们送来的……说来也是不巧,他们是每个月十五过来一次。要能早点儿知道你们今天来,那我上个月就跟他们约好时间……这样的话,你俩跟船回去,比转火车方便多了。”

    于露看了陶容冶一眼,见他只是安静吃饭,这才又转过头来对栀栀说道:“没事儿,我们坐火车去也挺方便的。”

    栀栀有些错觉。

    好像……

    于露和陶容冶之间,并不像是栀栀想像的那样。

    栀栀就细细地问于露,她和陶容冶在京城读大学的情况和生活起居。

    于露告诉栀栀,她和陶容冶目前还住在各自的单身宿舍里……

    栀栀还没说话呢——

    不明真相的姜女士一听,立刻说道:“哎哟那可不行!这小两口结了婚哪能分开住啊!这分开住……你们还要不要孩子了?对了小于啊,你跟我们栀栀差不多年纪吧?二十二三岁生孩子最合适了,别再拖了……”

    黎恕和栀栀齐声阻止——

    “妈!这么多菜你怎么不吃呢!来,吃个卤头肉!”

    “妈,你喝口汤吧!”

    姜女士愣住。

    她寻思着,她是不是说错了话啊?

    于露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姜阿姨,我、我……我和黎恕同年,也比栀栀大四岁,比容冶大三岁。”

    姜女士睁大了眼睛。

    于露比栀栀大四岁啊?所以,于露今年已经二十六七岁了?!陶容冶二十三岁?

    这下子,姜女士是真的尴尬了。

    栀栀看向了于露。

    于露看似无所谓,可她挟菜时,筷子头却抖得厉害。

    这个时代还不像后世,说是说新时代女性、妇女能顶半边天。

    但在婚恋市场上,还是以男主外、女主内这样的组合为多。例如女大男小、女高男矮、女二婚男初婚这样的婚恋组合,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刚才姜女士说话确实无心,但听在于露耳里,指不定有多难受呢!

    姜女士愧疚极了,连忙说道:“这、这这有啥?这不是挺正常的么!我就比老黎大……没事儿!”

    其实姜女士比老黎小六岁,但她笃定这些小辈也不会真的去调查她和老黎的年龄,所以胡说一通,只是为了安慰于露。

    “哎来来来,吃菜吃菜!小露啊我告诉你,你赵阿姨是湘省人!你吃过湘省人烧的海鲜吗?没吃过吧?来来来赶紧试一块冬瓜!”姜女士开始了劝菜,“你尝尝这蚝豉焖冬瓜,跟你们海鲜岛的冬瓜相比,是不是有点儿不一样……”

    大家都笑了。

    于露也笑。

    栀栀无奈地纠正姜女士,“妈,那是海鸥岛!不是海鲜岛!”

    姜女士,“嗐!对我来说是一样的!那会儿我去海鲜岛的时候啊那真是吃海鸥吃到饱——”

    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场尴尬顿时化于无形。

    赵阿姨却不乐意了,“夫人,你今天必须得给我说清楚,我们湘省人烧的海鸥到底怎么了?哪儿不如你意啦?”

    话一说完,赵阿姨自己也笑了,“行吧,夫人啊,我可被你带沟里了!”

    大家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吃过午饭,姜女士和赵阿姨带着铁蛋上楼去休息。

    栀栀、黎恕,与于露、陶容冶一块儿在客厅里聊了一会儿的天,然后四人就一块儿去了海大。

    别黎夫妇带着于陶夫妇逛了一下海大校园,又领着于陶夫妇分别去看了看栀栀和黎恕工作的实验室……

    不知不觉,栀栀和于露就手挽着手走在了前边儿,黎恕和陶容冶慢吞吞跟在后头。

    栀栀和于露聊了一会儿彼此的校园。

    栀栀和黎恕在同一所大学,但不同专业;于露和陶容冶是在两所不同的大学里,但好在相隔不远,大约步行十来分钟就能到,所以两人的午饭、晚饭基本都在一块儿吃,有时候去陶容冶学校食堂那儿吃,有时候去于露学校食堂那儿吃……

    栀栀犹豫片刻,微微回头,发现黎恕和陶容冶已经落在了后头较远的地方,这才对于露说道:“于露,你和陶容冶……”

    于露叹气,“到了现在,连我也说不好……结这个婚,到底是对还是错。”

    栀栀看向了于露。

    于露眼里流露出颓然与疲倦。

    “栀栀,不瞒你说,当初我和他在一起,仅仅只是因为我俩来自海鸥岛。后来么,我家里给介绍了相亲对象,我才一下子惊觉……我好像已经成为了大龄女青年,再不结婚我就老了。而且你也知道的……就算我离开了海鸥岛,甜甜和龙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样,只要我离开,他俩就能和好。”

    “我就在想,是不是我结婚了,他俩才会和好如初?出于这样的想法,再加上家里人的催促,我……有了结婚的念头。正好陶容冶也对我说,他想追求我……”说到这儿,于露看向了栀栀。

    栀栀聪明绝顶,又怎么会看不懂于露的欲言又止?

    ——陶容冶对栀栀的心思,栀栀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很麻烦、也是很棘手的事。因为栀栀对陶容冶无感……

    可陶容冶也是栀栀的小伙伴,更是她的左臂右膀。抛开情爱不谈,陶容冶是个非常优秀的人。甚至在组织、统筹方面的能力更是远胜栀栀。

    栀栀不愿意因为感情的原因,失去这个好朋友、得力助手。

    思前想后,她让陶容冶去当第一生产大队的大队长。

    这个位置迫使她和陶容冶离得远远的,同时也是一个能展现陶容冶能力的绝佳舞台.

    栀栀觉得自己的拒绝意昧已经很明显了。

    可今天于露表达出来的言外之意……

    似乎陶容冶和于露结婚,是为了斩断他自己的念想?

    于露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当时也有写信给你,说了我为什么要选择陶容冶的原因……当时是想着,爱情、家庭和事业,我总要占一样。家庭么,其实是爱情的延伸,实在没有缘分就算了……我选择他,说白了,是为了有一天能正大光明,问心无愧地回到海鸥岛去。”

    说到这儿,于露苦笑,“直到我和他结婚以后,才知道原来我的想法太简单、太天真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看向栀栀,小小声说道:“栀栀,我很感谢你……甚至是你的家人,你也没有在她们面前拆穿我和容冶结婚的真相。可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你婆母其实是一片好心才那样劝我的……我知道、我也理解她说的都是为我好……”

    “可你想一想,我和容冶刚刚才一块儿去完他家,又去了我家……”说到这儿,于露的眼圈儿都红了,“……所有人都拿着我比他大三岁来说话,说我二十六了,再不生孩子就老了。又说女人本来就比男人老得快,结果我还找个比自己小三岁的,现在两人还年轻,看不出差距,等到了三十岁、四十岁的时候,说不定我和他站一块儿时,我会像他妈一样……”

    “栀栀,我好像……有一点点后悔了。”于露小小声说道,“我和他结婚,是为了解决问题的……我是真的没在想到,和他结婚以后,问题反而更多了!”

    栀栀半天没说话。

    她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如是在后世,女孩子只有自己有良好的经济基础,就算不结婚……哪怕也会有些风言风语,但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可现在是七十年代,结婚生子、甚至两个不相爱的人凑和着过一辈子……这才是主流思想。

    更何况,于露并不是不想结婚生子。

    只是她不能去爱别人的男朋友……

    但现在很尴尬的就是,于露喜欢的是高甜甜的男朋友,又嫁给了喜欢栀栀的陶容冶。

    栀栀不知道要怎么劝她才好。

    于露并不指望栀栀说些什么……

    她对栀栀说道:“栀栀,很感谢你听我说这些。你不知道,我心里……真的很难受,也根本找不到人倾诉。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我心里已经很感激了。”

    栀栀问道:“那你和陶容冶……会生儿育女,好好过上一辈子吗?”

    于露愣住。

    “说实话,在和他结婚之前,我从来也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于露吸了吸鼻子,眼圈儿泛红,“结婚前我们……曾经开诚布公地谈过一次……我俩都坦承自己是在爱情里多出来的那一个,结婚也属权宜之计,不过抱团取暖而已。至于生不生孩子……我想,大概率是不会吧!”

    “可自从我和他结婚以后,生儿育女的问题……好像自然而然的就来了。我突然发现,其实我还是很渴望能拥有一个真正的、完整的、幸福的家庭。有一心一意对待我的丈夫,我也会一心一意对他好……我更加希望能拥有一两个健康可爱的孩子。”说到这儿,于露的眼泪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

    “栀栀,我是不是……又做错了选择题?”于露小小声问道。

    栀栀有些头疼。

    想了半天,栀栀说道:“于露,说实话,我没有想过你和容冶的婚姻观是这样的。在我看来……是,我也有和你相同的想法,那就是……事业第一,家庭第二。我曾经想过,如果一辈子都遇不到喜欢的人、那我就一辈子不结婚,就像我的导师一样。但幸好,我遇到了黎恕。”

    “好的爱情,会让你变得更好。反之,那就是一段不健康的感情。好的家庭,会让一家人抱团取暖、共同进步。反之,那可能就是一个不太幸福的家庭……于露,我没有资格评论你和容冶的婚姻和你俩的小家庭。但我觉得,既然你们已经结了婚,不妨好好沟通一下,你对爱情和家庭的想法,和他对爱情对家庭的想法是否一致……”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希望你俩能幸福的,”栀栀说道,“当然了,如果你俩沟通过,觉得还是走不到一块儿,那我也鼓励你勇敢地走出来……”

    于露愣住。

    她没有想到栀栀会对她说出这番话来。

    随即,于露热泪盈眶。

    她紧紧地握住了栀栀的手,“栀栀,我……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我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压心底的话……我不敢对甜甜说,却能跟你说了。栀栀,你、你不会怪我吧?”

    “你和容冶都是我的好朋友。”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

    于露连连点头,“我会……找机会和容冶好好谈一谈。”

    然后她一笑,羞涩地说道:“我还是很期待能拥有一个正常的、健全的、温暖的家庭。毕竟一个人在外头久了,真的很害怕孤单。”

    顿了一顿,于露又轻声说道:“我希望他也能和我一样。”

    栀栀含笑点头。

    第404章

    栀栀和黎恕带着于露、陶容冶一块儿在海大校园里逛了一会儿。

    虽然是暑假,但还是有一部分学生因故留校,所以食堂、小卖问、校医处等地还是照常开发,校园里也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或者学生的亲朋好友正匆忙来往。

    四人去了食堂。

    散步的时候,栀栀和于露聊天聊得畅快,现在坐下来了,栀栀就和陶容冶一块儿聊起了工作。

    一说起工作来,两人都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钢笔拿了出来。

    因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每个月都会过来看望栀栀,所以他们会把申书华、龙强整理的工作报告顺便带过来给栀栀看。

    尽管栀栀离开海鸥岛一年了,但至今仍是海鸥岛的决策者。

    她就和陶容冶说了一下海鸥岛事务的近况,又和他讨论起好几件事务的细节。

    这些事情,是黎恕和于露帮不上忙、也插不了嘴的。

    黎恕跑去买了四根冰棍儿,一人拿着一根慢慢吃,他和于露则坐到了隔壁桌去,开始了小小声的聊天。

    ——坐到隔壁桌去,是不想打扰栀栀和陶容冶工作。

    黎恕将他和栀栀的近况告诉于露,当然了,也说了一下明年四月栀栀会跟随外交部出国,至于他么,目前还在努力学习鹰语,但愿到时候能达标……因为栀栀希望他能和她一块儿去。

    于露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黎恕,“都说家庭是个避风港,可你和栀栀有可能永远都奔波在事业的坎坷路上……你会不会觉得压力很大?”

    黎恕认真思考了一下,答道:“压力肯定是有的,但目前全国的经济水平就这样,就算没有压力,日子也过不舒坦。倒不如倾尽所有,来做一件有意义的事,那就是——让国家强大起来,让全国人民都富裕起来。”

    “但我们能不能做到……还很难说,毕竟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先这么干着吧,等以后老了再来盖棺定论,看看我们付出的青春值不值得。”黎恕说道。

    于露沉默良久,轻声,“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依我在海鸥岛的这几年,我相信我们的梦想终会实现。”

    黎恕含笑点头。

    接下来,于露也把她和陶容冶的近况说给黎恕听。

    当然了,之前她都已经把最不堪的一面告诉了栀栀,到了黎恕这儿,她也不想再藏着掖着的了,也就直说了——说陶容冶的父母长辈都有点儿看不上她,觉得她比陶容冶大三岁、家里条件还不怎么样。还说她家里也不是很看好她和陶容冶,也是觉得她比他大三岁,以后陶容冶有可能会抛弃她。

    不过,于露又告诉黎恕,陶容冶在他父母面前还是很维护她的,反倒是她,在她父母那儿的表现,远不如陶容冶。

    黎恕是这个时代的直男,很少和女同志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个事件。

    他想了许久,告诉于露,“婚姻里必须要求男大女小、男高女矮、男强女弱这些……我认为这些都是很刻板的概念。因为婚姻并不是在做数学题,必须要套上一个又一个公式才能解答……就拿我和栀栀来打比方吧,你觉得我和栀栀般配吗?”

    于露点头,“你们很般配。”

    黎恕又问,“那你觉得,在我和栀栀之间,谁更强势?”

    于露突然愣住。

    是啊,看起来,黎恕和栀栀这一对儿,是非常完美的婚姻伴侣。黎恕的身高比栀栀高、年纪比栀栀大、家庭条件比栀栀家好一点儿……这些都是浮于表面的“般配”

    ——黎恕是军人,性格刚毅,比较冷漠,不近人情;栀栀看起来温柔可爱,不生气的时候永远都是笑眯眯的。

    只有真正和栀栀接触过,了解栀栀的人才知道……其实表面温柔、内心强大的栀栀才是最强势的那个。

    于露忍不住看向了黎恕,又看了看坐在隔壁桌上正和陶容冶讨论工作的栀栀。

    在这之前,于露一直觉得黎恕和栀栀很般配,但这种般配……确确实实就是流于表面的认识——黎恕英俊、栀栀美丽;黎恕冷漠、栀栀温柔;黎恕强壮、栀栀柔弱。

    于露从来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当强势的栀栀和同样强势的黎恕结了婚,他俩是否会在婚姻生活里产生分歧、碰撞和不理解?

    黎恕继续说道:“我和栀栀结婚才一年多,我自己也不是很有经验,但我就觉得吧……人生应该由自己来掌握,千万别被‘公式’影响了。你也没有必要向别人学习怎么经营婚姻生活,因为你是在过你自己的日子,最重要是你过得幸福,你的另一半才会因为你而幸福。”

    于露听不懂。

    于是她又问黎恕,“这么说,你和栀栀在一起,你的关注点会先放在你自己的身上吗?”

    黎恕看了隔壁桌上的栀栀一眼,笑道:“也可以这么说……首先,我和栀栀是独立的两个人,是因为我俩都很优秀,才会相互吸引的。栀栀本身就是个光芒万丈的姑娘,所以我在希望她好的同时,也希望我自己更好。我和她既是势均力敌的伴侣,也是志同道合的战友,只有这样,我才能配得上她的喜欢。”

    于露笑了。

    半晌,她眼含泪花,“黎恕,谢谢你和我说这些……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婚姻居然还有这么美好的事儿。我……”

    说着,于露飞快地看了陶容冶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从今天起,我会再认真考虑。”

    黎恕没有吭声。

    栀栀从来没有隐瞒过他任何事,所以他一直都知道陶容冶和于露的婚姻,是建立在怎样一个岌岌可危的基础上的。

    黎恕和栀栀不同。

    对于这对挚友的婚姻,栀栀不会插手、不会评论,甚至不会发表任何意见,因为她觉得这是别人的私事。

    但黎恕在内心深处,是很不看好这对挚友的婚姻的——因为一切不以爱情为基石的婚姻,总是经营、维持得特别艰难。

    可于露和陶容冶已经结婚了,而且人家结婚才刚刚一个月,黎恕也不好说什么。

    这时,黎恕看了看腕表,发现马上就快要到晚饭时间了,然而栀栀和陶容冶一开起会来……真没完没了。

    黎恕就喊栀栀回去。

    在回家的路上,栀栀和陶容冶并排走在前头,继续讨论着工作,黎恕和于露跟在后边儿。

    等到了家,栀栀和陶容冶的工作,也没说完。

    在饭桌上,两人一直说个不停;吃完饭后,两人也一直在说……一直说到夜里十点多,两人这才基本讨论完毕。

    “抱歉啊容冶,本来应该是放假时间的,结果又跟你说了那么多的工作。”栀栀满怀歉意地说道。

    陶容冶一笑,“不会,我觉得很有意思。”

    顿了一顿,他低声说道:“时间太晚了,你快去休息吧!”

    栀栀点点头。

    陶容冶一直目送栀栀离开。

    今天他和于露借住在栀栀家一楼的书房那儿,先前他在跟栀栀谈工作的时候,赵阿姨已经过来教于露在哪儿洗漱了。

    于露也已经洗过澡,换好睡衣也收拾好了自个儿。这会儿她把陶容冶的换洗衣裳翻了出来,递给他,又领着他去一楼厨房旁边的卫生间里洗澡。

    片刻,洗漱好的陶容冶回来了。

    他关掉客厅的灯,进入书房——于露正在收拾床铺。

    书房里放着一张不大的床,一个人睡很宽敞,两个人睡有一点儿挤。

    当赵阿姨就这张小床向于露表达歉意的时候,于露含笑说道:“没关系,我和容冶的睡相都还算可以。”

    赵阿姨也就笑着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关系,“也对,你们小夫妻刚结婚嘛,挤一挤也没关系!”

    于露但笑不语。

    其实——

    私底下她和陶容冶是真正的相敬如冰呢!

    于露叹气。

    收拾好床铺,于露躺到了床上。

    在躺下来之前,她曾精准地观察过……这张床的中线,所以躺下来以后,正好占了床的一半儿位置,完美的给陶容冶留了一半儿位置。

    陶容冶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我关灯了啊。”

    于露“嗯”了一声。

    “啪哒”一声,屋子里陷入无边的黑暗。

    于露的心儿怦怦狂跳了起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过后,陶容冶慢慢摸到了床边,上了床,将眼镜摘下,放在床头的小几子上,躺下。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触碰到于露的身体。

    完美到,两人没有发生任何一丁点儿的接触。

    于露没有说话。

    陶容冶也没有说话。

    但于露能听到他那有些紊乱的呼吸……

    她知道他睡不着。

    犹豫片刻,于露轻声说道:“盖个毛巾被吧,别着凉了。”然后轻轻地将盖在自己身上的毛巾被递了一角过去,轻轻掸在他的身上。

    “谢谢。”

    陶容冶的声音有些沙哑。

    半晌,于露又轻声问了一句,“你后悔了吗?”

    陶容冶一怔,很快说道:“没有,你别乱想。”

    于露小小声说道:“我没有乱想,我只是……”

    “你后悔了?”他疑惑地反问道。

    于露轻轻“嗯”了一声。

    陶容冶愣住。

    “为什么?”他问道。

    于露大着胆子说道:“因为我……想要一个真正的家,想、想要一个……真正爱我的丈夫……当然了,我、我也会爱他的,我、我还想要孩子……一个或两个……”

    说到后来,于露的声音都颤抖了。

    陶容冶久久不语。

    黑暗中,于露的脸儿烧得厉害。

    她为自己毁约而感到难堪,为在他面前提出这样的要求而感到羞涩,更为他的沉默而感到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一小时?抑或是两小时?

    陶容冶才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于露并没有睡着。

    她长久保持平躺的僵硬姿势,内心忐忑不安……而当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终于得到了让她感到绝望的答复。

    她闭了闭眼,死命咬唇,默默地任由眼泪从眼角淌下。

    第一天天刚亮,于露就起来了。

    陶容冶也起来了,他只看了于露一眼,就将眼神挪开——昨晚他说了那句对不起以后,他听到了她小小声的啜泣。

    今早一看,果然……

    于露的眼睛都红肿了。

    陶容冶心乱如麻。

    但他……

    实在没有办法。

    他一直默默地喜欢着栀栀,哪怕栀栀已经结婚了、生了孩子……他知道他不应该再喜欢她,可他没办法抹去心中栀栀的影子。

    和于露结婚,既是为了应付家里的逼婚,也是……他想要逼自己忘掉栀栀的强制性手段。正好于露也有和他相同的需求,所以两人有了婚前协议——维持表面婚姻。

    可现在,于露说她后悔了,她想要……一个真正的家庭、一个真正爱她的丈夫,一或两个孩子?

    他没办法给她。

    也没办法心里装着一个姑娘,再和另外一个姑娘产生情感上的纠葛。

    所以他……拒绝了她。

    现在看到于露红肿着眼睛,陶容冶垂下了头,不敢直视她。

    今天是他和于露离开栀栀家、离开淮安的日子。

    在栀栀家里吃完早饭,栀栀和黎恕把他和于露送到了火车站。

    在当着栀栀和黎恕的面时,陶容冶从来都不敢正眼看栀栀一眼,唯恐他的眼神、他的心意会因此泄露,从而影响到栀栀和黎恕的感情……

    直到他和于露拿着车票进了站,在检票口排队等待的时候,陶容冶才转头,看向了候车大厅外头。

    栀栀和黎恕还没走。

    他俩站在铁栏杆外头,栀栀见陶容冶转头看了过来,连忙朝他挥了挥手,似乎还大声说了句什么。

    太远了,陶容冶听不清。

    他抿着嘴,想听清……却又害怕他迫切的表现,会让栀栀误解、从而影响她和黎恕的感情。

    但很快,黎恕就和栀栀一起齐声大喊了起来。

    陶容冶听清了。

    他俩说——

    “于露!陶容冶……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陶容冶瞬间红了眼眶。

    在这一刻,他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一种滋味。

    仿佛心脏中了一刀,那寒意逼人的刀锋、那滚烫翻涌的热血、那难以忍受的心痛……数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糅合在一起,让他感到浑身僵硬,让他感觉痛苦不堪。

    他迈不动步子,怔怔地看着远处美丽少女的身影……

    不知不觉中,他泪流满面。

    于露觉察到陶容冶的不妥,立刻上前抱住他的胳膊,然后朝着栀栀和黎恕的方向也挥了挥手。陶容冶浑身冰冷、喉间哽咽,一句话说不出来,一步也迈不动……

    但被于露抱住的那条手臂,渐渐被她捂暖,仿佛又让他有了一点点的活力。

    队伍渐渐前行。

    工作人员给陶容冶和于露检了票,他们就能进站了。

    站在进站口,陶容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可是栀栀和黎恕已经离开了。

    他被于露半搀扶、半拉扯着,浑浑噩噩地进了站。

    好在这会儿非年非节的,人们出远门都要凭介绍信,所以坐火车的人并不多。

    陶容冶和于露所在的绿皮车厢里,只有寥寥几人。

    甚至在他俩的座位附近,只有他俩。

    直到火车启动,陶容冶才轻声说道:“我……我想忘掉她。”

    顿了一顿,他又苦恼万分,“可我……好像根本做不到。我热爱海鸥岛,她又是海鸥岛的灵魂人物,我根本避不开她、绕不过她。呆在海鸥岛上,我完全没办法把注意力从她身上挪开……不呆在海鸥岛,我又……满脑子想着她,于露,对不起……”

    “从理智上来说,你的提议是对的,可我……于露,不是我不想放下,而是我根本没办法放下。”陶容冶绝望地说道,“我不能在心里还有她的时候,和你……对不起于露,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于露看着窗外,紧紧地抿着嘴,泪水哗哗淌。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太能领会了。

    和一个优秀的人朝夕相处,满眼都能看到他的优点……怎么能不喜欢呢?

    可龙强是甜甜的伴侣。

    她不能违背道德。

    但是,爱被压抑得越狠,就反弹得最狠……

    一想到两天后她就要回到她最爱的海鸥岛,但又要面对她最愧疚的两个人,于露就觉得浑身无力。

    这矛盾又痛苦的心情啊!

    于露瘫在座位上,将自己的头靠在陶容冶身上;陶容冶没动,估计也是浑身疲惫无力。

    两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久久不语。

    半晌,陶容冶轻声说道:“我曾经想过,为什么她会选择黎恕……是因为我脸皮不够厚,不敢迈出那一步向她表白吗?还是说,我输在黎恕是她的竹马这一方面?”

    “我是真的不甘心,明明我和她才是最合拍的伙伴,我知道她离开不我的帮助和支持,也很倚仗我的工作能力……在身材、容貌方面,我觉得我也不差黎恕太多……至于家世方面,我相信她也不是很看重……那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说着,陶容冶带着哭腔问于露,“你说,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于露抬起泪眼看他,“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陶容冶愣住。

    “你应该感谢她,她很努力地照顾你的面子还给了你一个尽情表演的舞台,她很努力的斡旋你和黎恕的关系,也很努力地把你和她的感情定位在‘挚友’这个位置……”于露哭着说道,“你也很好,因为你对她的感情,充其量只伤害到你自己,没有影响到她和黎恕的感情……”

    “可是我……”

    说到这儿,于露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可是她却没有栀栀那样的控场能力。

    所以龙强和甜甜的感情……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岌岌可危。

    这让于露感到痛苦不堪,愧疚而又自责,还没有一丁点的办法。

    陶容冶看向于露,轻声问道:“你也忘不掉他吗?”

    于露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把脸埋在他的手臂处,虽然死命隐忍,但破碎的呜咽声还是明明白白的泄露了她真实的情感。

    陶容冶看着于露,仿佛看到了那个无数在深夜里煎熬着、迷茫着,执着而又卑微的自己。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低声说道:“没关系的于露,没关系的……我们会慢慢好起来,一定会的。”

    一路上,两人开始了傻乎乎的聊天。

    把一切全都明明白白摊开来讲的那种。

    ——聊到两人的父母家庭,说起双方父母的对于他俩婚事的不赞成、不理解和不祝福,于露一点儿也不藏私的告诉陶容冶,她所期待的、陶容冶的做法。陶容冶听了,觉得她有点儿傻气,但还是点头表示知道了,说下次要是再陪着她回她父母家,他就这么做,完全按她想的来……

    当然,做为回报,陶容冶也告诉了于露,他希望于露在他父母面前应该有的样子。

    ——聊到两人所在的学校,说起双方的同学和老师、学校领导时……两人竟然越聊越开心了!

    ——最后聊到海鸥岛的时候,两人还密谋了一番,要如何在龙强和高甜甜的眼皮子底下扮演恩爱。最后两人一致决定,其实只要忙碌起来,什么都顾不上……甚至让于露忙到连龙强都没空见面的份上,陶容冶再适时地在高甜甜面前和于露扮恩爱就行。

    为了这个,陶容冶在路上就给于露安排了一项工作,让她到了海鸥岛以后,忙到飞起!

    于露欣然接受。

    就这样,后来陶容冶和于露在海鸥岛呆了一十多天,两人忙得连脚都不沾地,在小伙伴们的面前又是一副很亲密的样子。

    于露遵守之前和陶容冶的约定,硬是在这一十多天的时间里,没见过龙强一面,没有主动问过龙强一句相关……

    她和高甜甜……至少修复了表面关系。

    当暑假即将结束,于露和陶容冶即将离开海鸥岛的时候,陶容冶问于露,要不要再见龙强一面。

    于露沉思许久,摇了摇头。

    就这样,开学季,于露和陶容冶又回到了京都。

    回到京都以后,于露和陶容冶不在一个学校上课,又因为没有了交集,突然就淡了。两人从一开始的天天见面,慢慢变成了两三天见一次……最后变成了只在周末见面。

    半个学期过后,两人过得平淡如水,见面时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转机发生一次意外过后——陶容冶不慎摔伤,小腿处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伤到了肌肉层。

    于露听说以后,连忙赶过来照顾他。

    她借用导师的煤炉子,每天炖好汤给陶容冶送去,盯着他换药、按照医生的嘱咐陪他进行康复训练。

    大约一个多月以后,陶容冶终于痊愈。

    可于露又缩回了她的龟壳之中。

    这让陶容冶有些不习惯。

    一个多月天天见面,已经让他开始期待她的到来。结果现在她却……

    于是,陶容冶开始天天去找于露了。

    然而就在京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于露穿着去年磨滑了鞋底的旧棉鞋走出集体宿舍,准备去上课……才走了十几步就滑了一跤,摔成小腿骨折。

    但她也硬气,没告诉陶容冶,只是请同学把她送到医院去,默默地住了一天院……

    陶容冶终于找到了医院。

    看着摔伤了、却完全不想通知他的于露,陶容冶很生气。

    他站在病房门口,默默地看着于露,良久,他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在那一刻,于露的心……

    再次沉入谷底。

    她不禁苦笑,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命不太好?

    好不容易慢慢放下了龙强,结果……

    算了算了。

    就像栀栀说的那样,要实在不行,那她就……

    不过,还没等于露想好,第一天陶容冶就又来了医院。问过医生的意见以后,他给于露办了出院手续,然后带着她来到了……他花了一整天时间跑遍了学校周边,才租到这间民居里。

    陶容冶不是很有钱,租的民居很简陋,是四合院里的一间偏房,只有大约十平方米不到。

    屋里只有一张不大的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外加一个脸盆架、一个痰盂,以及门口放着的一只煤炉。

    这是陶容冶和于露的家。

    白天,于露在家休养,一天三顿饭都由陶容冶从学校食堂买了来,再用自己的煤炉子热一热,再打个鸡蛋汤之类的,两人面对面吃了,然后陶容冶洗碗收拾、于露则抓紧时间摘抄同学的上课笔记——笔记是陶容冶特意跑到她学校去找她同学借的,等她抄完了,他下午还得还回去。

    晚上,两人就一块儿在家里看书、学习。

    陶容冶想挣钱买点些猪骨头、猪肉给于露补身体,去帮煤站拉煤,一板车五百个煤球,能挣八角钱。他利用周末的时间,上午拉两车、下午拉两车……就能保证一周三次让于露吃上肉汤。

    于露看不得陶容冶这么辛苦,于是她拜托四合院里的婶子们帮她找了个活计——帮人缝补衣裳。

    如今已逼近年关,有钱人家忙着给孩子做新衣裳,没钱的人家就得想办法把旧衣翻翻新。

    于露在海鸥岛的时候,跟着高甜甜学过缝纫。会用碎布做得漂亮的补子,再帮四合院里的婶子们缝补她们家里的小孩子衣裳。

    男童的旧衣上破了洞、散了线,那就用可爱的小鸭子补子缝上,再用同色系的碎布镶道边……旧衣就变成了漂亮的新衣!

    女童的旧衣上呢,就缝些好看的草莓、可爱的七星瓢虫或者花朵等等……

    当然了,于露也给自己定了个规矩,就是只有每天早上干这些缝补的活计,下午和晚上她得根据同学的笔记来自学。

    就这样,于露和陶容冶也慢慢攒了些钱。

    手头宽裕了些,于露的身体也好了些……她开始操持家务。

    慢慢的,陶容冶不再在学校买饭了,因为于露会在家里做饭,虽然因为手头拮据,两人吃得也很简单,但在这大冷天里,呆在温暖的小屋里吃饭,也是一种享受。

    过年的时候,因为于露的腿还没完全好,陶容冶选择不回家过年,就和于露呆在这简陋的民居里过年。

    两人一块儿忙碌着,也办了几个丰盛的年夜菜。

    因为邻居之间相互赠菜,陶容冶拿到了半瓶龙山黄酒。

    又因为陶容冶和于露都没有喝过黄酒,又听说黄酒很有营养,热身子,冬天喝一点儿好……于是在吃年夜饭的时候,陶容冶和于露就着丰盛的菜肴对饮了几杯。

    不知怎么的,两人就醉了过去。

    半夜时分被鞭炮吵醒,陶容冶收拾了一下残羹剩饭,回到了床上。

    黄酒……

    果然很暖身子呢。

    后来,也说不清是谁先主动的。

    总之……

    陶容冶和于露就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在他俩上大三的那一年,于露生了个儿子。

    陶容冶的母亲听说了,赶紧跑到京都他俩的出租屋里,帮着侍候于露坐月子、照顾大胖孙子。长辈所有的不满意,在跟着儿子儿媳住了两三个月以后,全都烟消云散了……

    孩子满百日那天,陶容冶和于露抱着孩子,带着母亲去了照相馆。

    后来,栀栀和黎恕收到了陶容冶的来信,除去简洁的信纸之外,还附着一张照片——陶妈妈含笑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个健康机灵的男婴,陶容冶和于露并排站在陶妈妈身后,两人亲密相拥。

    照片上的陶容冶露出温润的微笑,伸手将于露拥在怀里;而于露的头朝着陶容冶的方向靠拢,笑容娇媚甜蜜。

    栀栀拿着这张照片看了半晌,不由得笑了。

    第405章

    送走了挚友陶容冶和于露之后,栀栀和黎恕的生活再次变得平静。

    因为有了姜女士和赵阿姨的帮助,小两口基本没有为家务事操过心。

    每天的一日三餐,荤素营养搭配合理且美味;一切大小家务活全被安排得好好的,也不会说完全不让他俩干……但绝不会影响到小两口的工作和带娃;在带娃娃方面呢,由于铁蛋健康脾气还好,特别好带,一点儿不磨人,四个大人轮流带他,完全不觉得难受,他也挺开心的。

    再就是,铁蛋小朋友的长势格外喜人。

    俗话说,一睡二抬三翻四撑五抓六坐七滚八爬九长牙十站十一扶周岁走……

    这是指婴儿出生后,在对应的月份里应具备的本能。

    可铁蛋小朋友呢,三个月会坐,四个月会翻身会爬,六个月爬得飞快,能自个儿顺着楼梯爬上爬下……甚至还尝试着想要扶墙试走!

    栀栀担心这孩子会不会长得有点太快了。

    不过,姜女士告诉她,“你觉着铁蛋长得快,其实念之小时候也差不多。念之八个月会扶着墙走路,一岁开始说话……你看看他现在,是不是也挺好?”

    “你觉得铁蛋脾气好,其实在我看来,铁蛋脾气还挺大的。念之小时候才是真的脾气好,要不然啊,我也不会一个人就能带得了他,而且那会儿我也在上班!”

    “我记得念之小时候啊,六个月断奶,出了牙我就让他吃点儿稀饭,每天给他吃个鸡蛋羹。八个月起让他吃点儿瘦肉……满周岁的时候他已经走得很稳,说话也很顺溜了,我就把他扔你家了……你三哥跟他同岁么,但走得没他稳、也不会说话,两个大胖小子在一块儿,你三哥很快就跟着他学会说话和走路了……”

    回忆过往,姜女士笑着对栀栀说道:“所以啊,你也不用太紧张,铁蛋是我们老黎家的种,天生就是个体质强悍的家伙!”

    栀栀点头接受。

    孩子长得健壮当然是好事。

    可就是——

    铁蛋六个月大,体重已经二十斤重了!

    要是栀栀徒手抱他,最多只能坚持半小时左右。要么就是弄一根背带来背着他,但背上一两个小时,她也会腰酸背痛一整天。

    她不止一次和黎恕感叹,“幸好有妈过来帮我们带铁蛋,要不然啊,就算铁蛋再乖,我连抱都抱不动他……想要带他还真是伤脑筋呢!”

    黎恕笑着帮她按摩肩膀,“就算咱妈没来,这不还有我呢吗!”

    栀栀叹气,“我得好好锻炼一下了,二十斤重的孩子我就带了半天……现在感觉骨头都在疼。”

    闻言,黎恕立刻扒开衣裳,果然看到她雪白单薄的肩胛那儿被背带给勒出一道深深的、红红的□□。

    “你干什么啊!”栀栀嗔骂道,“快把我衣裳放下来!冷死了!”

    黎恕松了手。

    他走过去关了门,又拉上了窗帘。

    栀栀:???

    黎恕走了过来,抱住她。

    半晌,栀栀喘着粗气低骂了一句,“呸!一肚子坏水……”

    黎恕轻笑。

    等到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栀栀累极困极,还出了一身汗,蜷缩在棉被堆里,简直连手指尾都动不了了。

    黎恕跳下床,去卫生间里到了热水过来,给她擦洗了,又给她换上了干净的睡衣,这才匆匆清理了一下,穿上棉衣下了楼。

    姜女士和赵阿姨带着铁蛋正在客厅看电视。

    是的,现在栀栀和黎恕已经有电视机了。

    也是凑了个巧。

    ——附近的武装部淘汰了一台电视机,黎恕想着现在天气一天冷似一天的,母亲总带着孩子出去串门,万一感冒了就不好了。于是他一得到消息就赶紧把电视机领了回来,然后又去工大请了个老师过来帮忙把电视机给修好了。

    当然了,这电视机只能收到一个频道,而且信号也不太好,时不时中断,像素模糊雪花感还特别严重……

    但每天看看新闻联播啥的还是挺好的。

    姜女士见儿子一个人下来了,便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栀栀呢?”

    黎恕厚着脸皮答道:“她……先睡了。”

    ——今天是周末,城郊赶集。上午的时候一家人出门逛集市去了,栀栀抱着铁蛋在集市上看热闹,和大家走散了。后来重新聚在一起的时候,栀栀抱了铁蛋差不多两个多小时,把她给累够呛。

    下午回到家,黎恕就帮着栀栀按摩肩膀。

    按着按着……

    栀栀可能是太舒服了,就哼哼唧唧的,声音也娇。挠得黎恕心痒痒的,后来又听她说肩膀疼,扒了衣裳一看——

    他就把持不住了。

    下午三点多,他就关门闭户了,到现在已经是傍晚七点多快八点了……

    饶是黎恕脸皮再厚,在母亲面前也有点儿撑不住。

    果然,姜女士露出了然的笑容,“给你栀栀留了饭,自个儿去热饭。先热你的,你吃的时候再热栀栀的。”

    黎恕应了一声,转身往厨房走。

    姜女士又叫住了他,“对了,一会儿你把栀栀的饭菜端上去,再把铁蛋的小床和被子挪我屋里去……铁蛋大了,以后就跟着我睡吧。”

    黎恕俊脸一红,嗯了一声去厨房热饭吃。

    他隐约听到母亲和赵阿姨在嘀咕——

    “赵大姐,从明天开始啊,依旧是每天都给栀栀炖点儿药膳汤,好好给她补一补!”

    “夫人,你的意思是……”

    “现在铁蛋六个月大了,我看栀栀的情况还可以,考虑再养一胎也不错!”

    “会不会太急了啊?”

    “所以才要炖点儿汤,让栀栀好好补一补。嗯过几天啊,我让念之再带着栀栀上医院去做个体验,要是体验报告还可以的话,那最好了……”

    “那栀栀肯不肯再养个孩子啊?”

    “你傻啊,念之什么时候当过栀栀的家了?这件事儿的主动权在栀栀手上,要是栀栀不想再养一胎的话,念之也没办法!”

    “那我倒是听栀栀念叨过,好像是说了想养两个孩子……”

    黎恕老大不高兴地进了厨房,先是拎开煤炉的风门,准备热饭,然后揭开锅盖看了看,一个大汤钵装着饭和菜,一看就是给他留的;一个大碗里也装着分量较少的饭和菜,一看就是给栀栀留的。

    在等着热饭的时间里,黎恕忍不住想起了母亲和赵阿姨的对话。

    是啊,要不要再生一个孩子的主动权,掌握在栀栀手上。

    但黎恕在短期内是不想要孩子的。

    ——他和栀栀圆房三个月,栀栀就怀上了铁蛋。也就是说,他想要恣意妄为的幸福生活只过了三个月。她孕早期、孕晚期的时候,基本没有夫妻生活,就算有,大多数他自己解决,少数时候栀栀帮他解决。孕中期也有过几次,可他怕伤着孩子,也不敢尽兴。

    现在,栀栀好不容易恢复了……

    他想要多过些幸福时光。

    匆匆吃过他自个儿的饭,洗好了碗筷,又把栀栀的饭端上楼,先是把铁蛋的小床和被子、小衣裳全都搬到了隔壁母亲和赵阿姨的房间……这才回到主卧,把栀栀抱起来,喂她吃饭。

    先前他搬床的时候,栀栀就迷迷糊糊醒了。

    这会儿她就着他的服侍张嘴吃饭,问道:“你搬小床干啥?”

    黎恕将母亲的话转达。

    栀栀一听就明白了,顿时面红耳赤,恨恨地伸出爪子,狠狠地在他手臂上揪了一把,低吼道:“以后白天的时候不许闹我!”

    先前黎恕和栀栀痴缠了四五个小时,就算已经睡了一会儿,可她压根儿没缓过来,就算掐他,那点儿力气落在黎恕眼里,就和蚊子叮似的。

    他一点儿不在乎,端着碗拿着勺子继续稳稳当当地喂她吃饭,忍不住问道:“那咱们这就再要一个孩子吗?”

    “这会儿不能要,”栀栀答道,“你傻啊,过完年……明年四月我们就要出国了,你让我到时候挺着大肚子去吗?那不是给整个团体添麻烦么!等我们从国外回来再说吧!”

    栀栀早就有了想法。

    她和黎恕都年青,身体好,感情更好。夫妻生活不可避免,当然很容易怀孕……但现在这个时候确实不适合怀孕。

    国内此时可以选择的避孕方式不多,栀栀的想法是,到了国外再买避孕药或者小雨伞。

    但黎恕也提醒她了,现在是一月份,距离四月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得防止在这段时间里二次怀孕。

    听了栀栀的话,黎恕顿时松了口气。

    想了想,他又问道:“那万一又怀上了呢?”

    他也有着和栀栀同样的担心。

    栀栀涨红脸瞪他一眼,“明天星期一,下午我没班儿,我让妈陪我去医院做个体检……然后我、我去医院买点儿避孕套回来。”

    避孕套?

    这倒是个新鲜玩意儿。

    不过,在大半年以前,黎恕陪着栀栀去医院做产检的时候,医院里的宣传栏上,有关于健康避孕的海报。

    那会儿他就被栀栀给逼着,去问过价格。

    好像还挺贵的。

    栀栀又交代他道:“就算那个买回来了,以后你也不能……再像今天下午这么没有节制了。”

    黎恕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是谁哭着抱着我喊念之哥哥的?”

    栀栀涨红了脸,挥着爪子就给了他一下子,一双含情杏眼怒瞪着他。

    黎恕就喜欢她灵动又凶萌的样子,看着她嘻嘻笑,“还有一个办法,不用你买那个也能避孕……”

    然后咬着她的耳朵说了。

    栀栀的脸,红得像滴了血,“呸!美得你!”

    第406章

    又过了半个月,年关将至。

    按之前约定好的,别逢君和应雨时赶到了淮安,准备和栀栀一块儿过年,也看一看外孙铁蛋。

    他们到的这天,恰好淮安正在下雪。

    黎恕上火车站去接的他们,然后领着他们转了两趟公共汽车,才赶到了巷子口。

    穿进巷子,又推开院门——

    别逢君和应雨突然齐齐愣住。

    “也就是栀栀,才能把这院子打理得这么好看了!”应雨时笑道。

    别逢君连连点头,“有点儿海鸥岛知青宿舍区的意思。”

    ——虽然下着雪在,但沿着院墙用毡布搭了窄窄斜斜的棚顶,所以墙角处没有积雪,露出了开得正艳的一溜各种菊花!

    在这万条萧条、大雪漫天的季节,能看到嫩绿的叶和盛开的花朵……

    心情简直不要太好!

    这会儿栀栀听到了动静,连忙从客厅里出来了,“爸!妈!你们终于来了!”

    姜女士也抱着铁蛋,跟着栀栀出来了,笑道:“别大哥、应大姐,你们一路辛苦了!”

    “哎!来了来了!”应雨时笑道。

    “不辛苦!挺顺利的。”别逢君答道。

    别逢君和应雨时一共生育了四个孩子、抚养了六个孩子……

    让他俩最牵挂、觉得最愧对的就是栀栀。

    因为栀栀打小儿起身体就不好,一直到现在,也还是纤秀瘦削的身材,怎么不让他们担忧呢?

    尤其是,一想到那么瘦弱的女儿还怀了个孩子,并且在母亲不在场的前提下生了孩子……应雨时就更愧疚了。

    这会儿看到了女儿,应雨时仔细打量一看——栀栀确实……到现在也不胖,身材纤细婀娜,完全不像一个已经生过孩子的年轻妇人。现在的栀栀,和两年前在海鸥岛的栀栀没啥两样,但皮肤更白更细腻些,精气神也更好,面颊上透出了健康的粉红色。

    应雨时略微放下了心。

    黎恕又很上道的拿了他和栀栀在一个月前去医院做的体检报告,递给应雨时。

    应雨时当即接过,仔细地翻看完小夫妻俩所有的体检报告后,这才满意了,“看起来啊栀栀的恢复情况很不错,念之也挺好的……对了念之,你的牙,后来还好吗?”

    黎恕点头,“妈,我早就已经没事了。”

    应雨时和别逢君的注意力就转移到铁蛋小朋友的身上了。

    铁蛋正窝在奶奶怀里,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新来的客人。

    应雨时盯着外孙看了半天,转头对丈夫说道:“这孩子长得像念之!”

    然后伸出了双手,逗弄铁蛋,“铁蛋,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妈妈的妈妈……你要叫我外婆!”

    铁蛋还不会说话,但已经能听懂简单的句子了。

    一听到“妈妈”二字,他立刻用细细的小手指、指向了栀栀。

    姜女士连忙用铁蛋能听懂的简单版语言,配合着肢体语言,先是又指栀栀、再指铁蛋,“铁蛋的妈妈!”然后又指着应雨时、又指栀栀,解释道:“妈妈的妈妈!”

    铁蛋听懂了,高兴了,一点儿也不认生,双手朝着应雨时伸了过去。

    喜得应雨时抱住了大外孙,一掂量,喜道:“这孩子可真实沉!”

    别逢君急道:“快给我抱抱!”

    家里陡然来了客人,而且男俊女美、慈眉善目的,铁蛋高兴坏了,不停地站在别逢君的腿上蹦跶,又在应雨时的怀里乱蹭……

    栀栀和黎恕站在一旁,看了这温馨的一幕,不由得相视一笑。

    又过了一天,黎父也匆匆抵达。

    又是一场欢喜相见。

    黎父的气质又冷又硬,不怒而怒,一般小孩儿都怕他。

    但是铁蛋小朋友在他爹身上见多了这类品质,一点儿也不害怕爷爷,甚至还因为爸爸和爷爷有着极相似的神韵而感到熟悉。

    于是当硬汉爷爷抱住铁蛋的时候……

    铁蛋小朋友直接上头了。

    是真上头——小家伙先是坐在爷爷怀里,然后费力地爬上爷爷的肩头,最后直接跨坐在爷爷肩膀上,骑膊马!

    老黎激动得两眼泛红。

    虽然儿媳生的是个大胖孙子,远远不符合他想要个小孙女的要求……

    但不管怎么说,总归不是当年他媳妇儿怀孩子的时候,他因为执行任务一去三年,拼命九死一生才活着回来的时候,儿子根本不认他,夜里看到他和媳妇儿一块儿躺床上会恨到发疯,像护主的狼崽子那样把他往死里咬,最后媳妇没法子,只好把儿子扔到隔壁应大姐家里去。

    说不愧疚是假的,可他也是为了完成任务……

    但错过了儿子的成长也是真的,不可能不后悔。

    现在?

    听说大孙子长得和儿子小时候一模一样儿?

    老黎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他表情严肃,双手虚扶着大孙子的两条小胖腿儿……又时不时地看看黎恕,想像着黎恕小时候会不会也这么皮。

    这想法刚涌上心头,老黎心里又是一痛——没爹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这样恣意放肆呢?

    幸好这会儿人多,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小萌娃的身上,除了姜女士,没人看出老黎的不妥。

    黎恕的注意力也多半被栀栀吸引住——

    没人注意到老黎赤红的眼尾。

    老黎快速控制住情绪,露出了笑容,直接将大孙子从脖子上撕了下来,然后高高往上一抛……又稳稳接住!

    铁蛋发出了兴奋的尖叫。

    姜女士大骂,“老黎你发什么神经!”

    老黎哈哈大笑了起来。

    栀栀和黎恕手牵着手儿站在一旁,看着热闹又温情满满的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

    赵阿姨准备了丰富的晚饭。

    ——她很了解姜女士、黎司令的饮食口味,也知道栀栀和黎恕爱吃什么,还特意询问过栀栀父母的饮食喜好,所以能干的她,置办出一大桌美味佳肴。

    有酸辣的剁椒大鱼头,酸甜排骨,烤得表皮焦脆香酥的大肘子,清蒸原味鸡……还有栀栀爱吃的几样素菜,栀栀喜欢喝的棒骨浓汤,以及适合铁蛋吃的蒸蛋羹、黄澄澄微甜浓香的小米红枣粥等等。

    一家子老小吃得开开心心。

    不过,铁蛋今天过于兴奋,和爷爷玩完了又和外公玩,导致精力消耗很大,吃完饭没多久就闹着要睡觉了。

    赵阿姨忙着做家务、姜女士忙着哄睡铁蛋、栀栀安顿父母、黎恕把老黎带上了二楼去休息……

    按着原来房子的布局,这么多人根本住不下。

    但是在秋天的时候,黎恕雇了巷子西边的顾叔,在自家二楼的半边天台那儿,用砖块、水泥和石灰又砌了一间小屋子。

    受地形影响,这间小屋子很小,也就六七平方米大。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一张不大的桌子、一个不大的衣柜。

    这个新砌成的小房间,就让赵阿姨住了。

    黎父与姜女士住在二楼的客房里,别逢君和应雨时住一楼的书房。

    第二天一早,栀栀起来的时候,长辈们全都已经起来了。

    老黎和黎恕已经在院子里锻炼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黎恕骑自行车上国营菜场排队买菜去了——下雪天嘛,路面都已经冻结实了,黎恕担心赵阿姨出门买菜滑跤,所以他去了。

    赵阿姨在厨房里忙碌,姜女士和应雨时坐在厨房门口的廊下那儿嗑瓜子儿聊天看着铁蛋,老黎和别逢君正站在院子里指手划脚,两人商量着想在院子里给铁蛋修建几个玩游戏的台子。

    栀栀向长辈们打招呼问好。

    两位父亲的反应还算正常——

    别逢君,“就起了?又不用上班儿多歇会儿啊!”

    老黎,“嗯,好!饿了吧快去吃早饭!”

    两位母亲看向栀栀的眼神就……

    姜女士,“你着急起来干啥?多睡会儿把身体养好啊!”

    应雨时,“就是,你啊就是太瘦了……得把身体养好了,才能考虑再养个孩子嘛!”

    母亲们了然的目光,让栀栀面红耳赤。

    她在心里把黎恕骂了个够,然后赶紧逃进厨房吃早饭去了。

    家里其他人早饭吃的是饺子。

    赵阿姨知道栀栀喜欢清淡的食物,所以给栀栀熬了小米粥——家里只有铁蛋和栀栀爱吃小米粥。另外赵阿姨又现给栀栀煎了一个鸡蛋、两只饺子,还给她弄了一小碟子佐粥的腌脆萝卜干。

    栀栀吃得心满意足。

    不多时,黎恕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车后座驮着的两个箩筐里装满了各种肉和菜。

    临近年关,又下了雪,黎恕花钱弄来了不少肉票,今天就带回来差不多三十斤的带骨猪肉,另外还带来一副猪下水、一副牛下水,以及一条十来斤重的大青鱼,四只活鸡、四只活鸭。

    他还带回来一大兜土豆,差不多三十斤重,以及十来颗大白菜……还有干海带、干粉条、干腐竹这些。

    大家帮着收拾这些食材,姜女士奇道:“你搞那么多下水回来干啥……呕!”

    猪下水和牛下水的气味儿不好闻,老黎和别逢君还好,栀栀压根儿不敢过来,两位母亲被薰得几欲作呕。

    黎恕一笑,“他们这儿过年的时候,街坊邻居兴送菜,弄点儿下水回来搞干净了卤上一大锅,好送人!”

    姜女士受不了这味儿,跑了,“那你自个儿收拾!”

    应雨时见铁蛋兴奋地挥着小爪子就朝猪下水冲了过去……

    她被吓得尖叫一声,一把捉住小家伙,抱着就跑回了客厅。

    铁蛋不依,呜哩哇啦表示抗议,但姜女士不由分说把客厅门关上,还上了栓,坚决不让铁蛋出去!

    两位母亲还彼此交换了决心,

    “那玩意儿比shi还臭,千万别让铁蛋碰到!”

    “是啊,要是碰到了我还是换个孙子吧……”

    栀栀:……

    她转头看向了傻儿子。

    只见铁蛋已经爬到小板凳旁,然后开始低头思考。

    栀栀一下子就猜出了这小家伙的想法——他应该是想拿小板凳拿到门边,然后他爬上小板凳,就能够得着门栓了!

    但是,铁蛋小朋友还不会走路。

    那怎么办?

    铁蛋爬在地上,用圆脑袋去顶那张小板凳,一下、一下、再一下……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小板凳给顶到了门边。

    然后——

    小板凳就被铁蛋娘给拿走啦!

    而且还被铁蛋娘一屁股坐上啦!

    铁蛋:;gt;_;lt;呜呜

    姜女士和应雨时也一直在观察铁蛋,她们看到了铁蛋的辛苦劳动,又看到了栀栀的举动,忍不住说道:

    “铁蛋奶奶啊,是我想的那样儿嘛?铁蛋想把板凳搬到门边,然后……踩上去拉门栓儿啊?”

    “是啊铁蛋外婆!就是你想的那样儿!你说说,你的大外孙聪明不聪明?”

    两位母亲开启了疯狂互夸模式。

    一个说亲家,你看看你家大孙子是不是天下第一?

    一个说亲家,我看你家大外孙就是全世界第一呀!

    栀栀:……

    一大家子挤在一块儿,也挺热闹的。

    长辈们太爱铁蛋了。

    铁蛋好奇、漂亮、聪明、健康,性格相当乐观爱笑,又大方温驯。

    七个月大的铁蛋还不会说话,但爬得飞快。

    但现在天气冷,在地上爬很容易着凉。栀栀就不让铁蛋爬,每次看到他在地上爬,就作势要打……铁蛋小朋友可委屈了。

    后来铁蛋他爹想了个办法——用旧毛巾给铁蛋做了几副“手套”,并且教会铁蛋怎么使用。

    聪明的铁蛋很快就学会了!

    每次他想要爬爬的时候,就会自动将小手伸进他爹缝制的毛巾带上,这么一来,小手手掌就垫上了厚实柔软的毛巾……

    再加上赵阿姨为着铁蛋天天在地上爬,每天一大早、中午午饭后、晚上睡觉前全都要把家里拖上三次……

    所以铁蛋虽然天天在地上爬行,可他的棉裤、他的掌垫全都是干干净净的。

    铁蛋有了行动自如的空间,也就把他的性格真实、无遮拦地表现给长辈们看。

    他特别大方,对于喜欢的人,一点儿不藏私。

    铁蛋知道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喜欢他,所以他也喜欢家人。

    每天一早,他被赵阿姨照顾好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爬到客厅里的茶几那儿去……茶几上放着几个铁皮的饼干盒,其中一个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糖果——这是因为栀栀喜欢吃糖果,而且也为了招待客人,所以家里常备着。

    铁蛋每天一早都要给家里所有的人全都分上一颗糖果。

    但要是谁逗他,说,“铁蛋,你吃不吃糖果呀?”

    他一定会摇头,然后伸出细细的手指,指向客厅墙上挂着的壁钟,呜哩哇啦解释一下。

    ——妈妈规定了每天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可以吃一颗糖果!

    当然了,他还不会说话,需要姜女士翻译。

    到了上午十点钟,铁蛋就会欢欢喜喜地从铁盒子里翻找出一颗他最喜欢的糖果,兴高采烈的交给姜女士。

    姜女士就去拿出一个小号的铁盘子出来,把水果糖的糖纸剥开,将水果糖放在小盘子上——因为栀栀害怕铁蛋会把整颗糖吞咽下去,所以教他吃糖果的时候只能舔。

    在妈妈的教导下,铁蛋一般会抱着小盘子,认认真真一口一口舔化那颗糖果。

    他还很乖,妈妈说了每天只能吃一颗糖果,那他就只吃一颗糖果……

    栀栀:是因为舔化掉一颗糖果差不多就要大半个小时时间,小家伙根本没这个耐心好不好!

    铁蛋除去特别听话之外,他还特别聪明。

    虽然还不会说话,但铁蛋已经完全知道爸爸妈妈、奶奶和赵婆婆她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而爷爷、外公外婆是后面来的,铁蛋还不是很熟悉他们,所以每次只要爷爷、外公外婆一说话,铁蛋就停下来啥也不干,很认真地听他们说话、观察他们的肢体语言……

    不过短短三四天,铁蛋就已经搞明白了三位新来的长辈们的语言体系和方式。

    从此,至少是单方面的,铁蛋能听懂三位长辈的简单对话了。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儿。

    这一顿年夜饭,是黎父和别逢君两人联手置办的。

    他俩都是大忙人,平时一个在部队、一个在钢铁厂,都是单位的顶梁柱,压根儿没空管家里。

    现在他俩呆在这儿,没了工作的羁绊,恨不得祭出自己的十八般手艺,好在自家媳妇儿跟前露一手。

    所以他俩把年夜饭做出了一大桌的花样子!

    光是看卖相,就觉得他们的厨艺堪比后世的米其林大厨。

    栀栀好恨这会儿还没有手边没有相机,想拍照留念都不行。

    两位母亲也嘀嘀咕咕,

    “唉你说,平时家里啊都是我们女的做饭,他们男的还很少下厨,但要真办起筵席来啊,你家老黎、我家老别还挺会的!”

    “是这么个理儿!念之和栀栀也一样,我看啊,念之搞饭还是比栀栀搞得好些!”

    “那不一样,栀栀是脑瓜子厉害……”

    “我也觉得……不过啊,念之搞饭也有好处,他饭量大么,他搞饭想吃什么搞什么,栀栀那点儿饭量,小鸟都比她吃得多!”

    “是啊,要说起这个来,我心里也犯愁!你想啊她顿顿就吃那么一点儿,她身体能强壮?那身体不强壮怎么怀二胎?”

    “那趁着今天菜式好,呆会儿劝她多吃一点儿!”

    栀栀:……

    不是,你们继续讨论饭菜啊,怎么话题又转移到我身上来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黎恕和赵阿姨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卤猪下水和卤牛杂,奔走在院子里捱家捱户的去送;姜女士则守在院子门口,拿着大钵子等着其他邻居上门来送菜,再笑嘻嘻说上几句吉祥话……

    大约下午五点半的样子,男人们在院子门口放了一挂鞭炮。

    年夜饭就开始了。

    这一顿饭可是真的很丰盛啦。

    重头菜是烤整只的猪后腿,先卤得软烂入味,再剖开了上烤架烤,直烤得两面金黄焦脆,最后再用匕首切成小块……每一块都带着脆酥的表皮!吃在嘴里,先是焦香爽脆,然后软糯美味,就连不怎么不喜欢油腻的栀栀,也一口气吃了好几块。

    就更不用说还有糖醋鱼、扣肉、粉蒸肉、红烧肉这些硬菜了。

    汤饱饭足过后,栀栀在饭桌上问别逢君,“爸爸,四月你也会去米国开会吗?”

    别逢君点头,反问,“念之上了名册吗?”这次他会跟着一块儿出国,在情理之中。但让他真正感到高兴的,是女儿给他写信提及此事,说她已经拿到了名额,目前正在为黎恕争取。

    这让别逢君感到非常高兴。

    听了父亲的问话,栀栀点头,“他也已经拿到名额了。”

    “好!好哇,能出国去看看,开开眼界是很不错的。”别逢君又道。

    全家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姜女士便又问道:“你们四月走,六月回,对吧?那我和赵大姐干脆一块儿呆到三月底……你们应该是从京都一块儿走吧?到时候我们把铁蛋带回京都去。”

    栀栀和黎恕点点头。

    应雨时又问,“那栀栀啊,你俩……是不是等从米国回来以后,再考虑要一个孩子?”

    栀栀涨红了脸。

    她确实想再要个孩子,可这会儿她面对的全是长辈们,哪好意思说这个。

    黎恕连忙说道:“是的妈妈,我们、我们还是等回来以后,再考虑这件事吧。”

    闻言,应雨时也满意了,“这就好,我呀最担心的就是栀栀的身体,要是万一人在外头身子重了,自个儿难受不说还有可能连累团队……”

    别逢君扶了扶眼镜,说道:“雨时,你也不用太紧张,就算栀栀有了孩子,也一样能去。有我和念之呢!”

    应雨时,“我还是不同意!没有什么比栀栀的身体健康还要重要的了!”

    别逢君还想说几句,突然收到了黎恕的眼神暗示?

    他便不再坚持,说道:“好好好,你说的对.一切都听你的……”

    全家语笑宴宴。

    第407章

    铁蛋是在所有人的期待和祝福中,来到人间的孩子。

    出世后,照顾他的人,给予了他全心全意的爱,所以铁蛋安全感满满,性格乐观开朗大方,很少哭着要爸爸妈妈。

    而长辈们也希望栀栀和黎恕的感情能进一步……

    于是,大年十的夜里,长辈们坐在客厅里看着一会儿信号、一会儿又没信号的电视,当然主要是在热烈地聊着天;铁蛋小朋友正躺在沙发上盖着被子呼呼大睡……

    栀栀和黎恕则被长辈们取消了守岁资格,把他俩赶上了楼。

    理由是:栀栀今天太辛苦了。

    栀栀:……

    她今天是最最最不辛苦的那一个,好不好?

    今天是两位老父亲做的年夜饭,黎恕和赵阿姨打下手;两位老母亲带的孩子……

    栀栀今天干啥了呢?

    嗯,一大早她睡到快十点才下楼吃早饭;因为外头又下雪了,也不能出去玩儿,下午实在没事儿干她就……从两点多睡到四点多,直到巷子里陆续有人放鞭炮,她才醒。

    然后长辈们还说她今天太辛苦了?

    现在九点钟不到,他们就要赶了她上楼休息?!

    栀栀捂脸,“黎恕,最近我是不是……太懒了啊?”

    黎恕一手拎着两个灌满了热水的开水瓶,一手拥着栀栀上了楼。

    闻言,他忍不住轻笑,“那呆会儿你勤快一点儿?”

    栀栀横了他一眼,眼波潋滟。

    两人进了屋,栀栀换下衣裳,穿上了居家穿的大棉袄,黎恕就按着平时的流程,先拿了两瓶开水壶,一壶热水倒在脸盆里,侍候栀栀洗脸刷牙;又倒了一壶在泡脚的木盆里,让她一边看书一边泡脚。

    跟着,他又拿了开水壶下楼,烧了开水、灌满了又拎上来。

    这时栀栀也已经泡好脚了。

    黎恕就着她用过的残水也洗了脚,两人这才一块儿上了床,拉过棉被盖住了腿。

    栀栀问黎恕,“明天大年初一,我们给爸爸妈妈们包多少钱的红包呀?”

    黎恕睁大了眼睛,“还要给他们包的吗?”

    “要的啊!”

    他默了一默,“我……从来不给,都是他俩给我。”

    栀栀抿嘴一笑,“那明天我们开个头!给他们每个人都包个一百块钱的红包,好不好?”

    “玩这么大的吗?”黎恕惊讶地说道。

    栀栀说道:“一点心意嘛!主要是我觉得啊,平时他们要么在京都过年、要么在松市过年……认识的人多,亲戚朋友也多。今年为了照顾我们,跑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过年……连过年走亲戚串门子的机会都没了,我们给他们红包,乐呵一下嘛!”

    “听媳妇儿的!”黎恕立刻说道。

    栀栀笑眯了眼,“那你去包红包去!红包我下午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放在抽屉里,钱也在那儿,你把钱数好了,一个一个塞进红包里去。”

    黎恕想偷懒,“慌什么,明天再包也一样!”

    “你现在去!”说着,栀栀掀开了他那边儿的被子,逼他下了床。

    黎恕没法子,只好下了床趿着棉拖鞋走到了书桌旁。

    坐下、拉开抽屉,黎恕果然看到有厚厚的几大迭精美的红包。

    这些全都是栀栀下午闲着无事的时候做的。

    先用牛皮纸折成小信封,再用红纸剪成镂空的花样子,再用胶水把大红剪纸粘贴在牛皮纸的小信封上。

    黎恕数了数,一共有一百个信封。

    “这么多?”黎恕诧异地问道。

    栀栀笑道:“不光我们要给爸爸妈妈们……还要给赵阿姨,还要给巷子里其他的小孩子,还有袁师姐家的两个小孩子……以及你的几个师兄也都结婚有了孩子吧?”

    “再说了,万一有邻居带着孩子上咱家来拜年呢?咱家好几个长辈在呢,能不准备一下吗?”栀栀一一数落道。

    黎恕叹气,“这就是生了孩子和没生孩子的区别啊!”

    栀栀笑道:“钱我放在角落里,看到了吗?”

    “看到了。”说着,黎恕将厚厚一迭面额不等的钱钞拿了出来。

    有一迭大团结,和一扎一块钱的新币。

    栀栀说道:“我给四位长辈各一百,你给四位长辈各一百,我俩各给赵阿姨一个二十块钱的红包……这里就去了十个红包。剩下的九十个红包,每一个里头塞两块钱,给每一位长辈分十二个,这里就去了六十个红包,剩下的十个红包,你兜里揣十五个,我兜里揣十五个……万一春节出门了,看到小孩儿不至于两手空空……”

    栀栀一边交代,黎恕一边开始了装钱的动作。

    他动作快,也就十来分钟,就把一百个红包给全都封好了。

    给四位长辈的大红包,给赵阿姨的红包……被他放到一旁去,免得跟两元钱的红包混在一起了。

    栀栀见黎恕动作快,不由得一笑。

    见他已经准备站起身了?

    她又说道:“黎恕,你再把抽屉拉开……拉开一些,看看里头的东西呀!”

    闻言,黎恕一怔。

    他便又弯下腰,拉开了抽屉……一扒拉,他眼睛一亮!

    黎恕又翻到了一个红包?

    这红包有点儿大、还有点儿厚,牛皮纸上贴了个红纸爱心,上面还写着字:

    【奖励给我英俊勤劳的好丈夫黎恕】

    黎恕又惊又喜,笑成了傻子,“栀栀!栀栀……这、这是我的红包?你给我的红包???”

    栀栀笑眯眯地点点头,“要不要拆开看看里头有多少钱?”

    黎恕便打开信封看了一眼。

    全是大团结!

    这个厚度……少说也有二百块钱!

    黎恕的笑容有些勉强,“这也太多了吧?栀栀,咱家还有这么多钱吗?”

    ——光是给长辈钱、给他钱,这里就已经一千多了!为了置办年夜饭和年货,也花用了近二百块钱……

    开销真的好大啊!

    没想到,听了他的话,栀栀笑得更加前俯后仰的,还故意问他道:“怎么,不相信你媳妇儿的管钱能力?”

    “没有没有!”黎恕立刻回答,但还是忧心忡忡地说道,“不过……要是钱不够花,你可一定要告诉我,我再想办法挣。”

    栀栀笑了,“放心,咱们有钱着呢!”

    “我不管,你必须答应我……要是家里缺钱花,你一定要告诉我!”这一点,黎恕很执拗。

    男人就应该要赚钱养家!

    栀栀点头,“好好好!”

    黎恕脸色缓和了些。

    他拿着这个厚厚的红包,心想:两百块钱的红包呢!要怎么花?要不要给栀栀再买件呢子大衣?去年她的呢子大衣被李继花强行拿走、后来李继花阴差阳差被何明艳给一板砖拍倒在血泊里,连带着栀栀的呢子大衣也毁了。

    直到现在,栀栀也没买新的……

    好,就这么办了!

    黎恕刚刚才想好这钱要怎么花——

    栀栀开了口,“黎恕,我给你的钱……可不是给你乱花的。”

    黎恕不解地看着她。

    栀栀提点他,“咱们四月就要出国,你向上级打个报告,然后拿着钱去银行换点儿米钞,我们到了国外可以买东西。”

    黎恕恍然大悟!

    他用力点头。

    把红包小心翼翼好,黎恕走到了床边,上床、拉过被子捂好,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栀栀,“栀栀,可是我……没有钱给你包红包。”

    栀栀笑了。

    ——她当然知道。因为他每个月的工资全都分文不取地上交,然后再从她手里领五块钱零花……

    就是这五块钱,平时也多花用在栀栀身上。

    有时候他买点儿菜、给她买点儿零嘴、在学校小卖部买个本子墨水什么的……

    他会有钱才怪了。

    不过,这会儿栀栀心情好,就是想逗一逗他。所以她幽幽叹气,“没关系的,我也不是很想要红包……”

    殊不知,黎恕也装模作样,“栀栀,我虽然穷,没钱给你包红包,但我爱你的心是不变的……我可以用爱……让你度过一个终身难过的除夕。除了爱,我还有力气……”

    栀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他先说爱,再说力气,再加上他乌沉沉的眸子、别有用意的眼神……

    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还用说吗!

    “不要不要!”栀栀想要掌握主动权,急忙轻踹了他一脚。

    就是——

    他的大手已经捉住了她幼细的脚踝。

    黎恕眼里露出促狭的光,“啊我知道,原来栀栀喜欢这样……”说着,他抬高了手。

    栀栀倒在了床上。

    任窗外繁雪飞絮,屋里一派春光。

    黎恕按住栀栀,不知闹了她多少回……

    良久,外头突然响起震天的鞭炮声音!

    栀栀和他被齐齐吓了一跳!

    醒悟过来这会儿可能正好是凌时,他这才草草结束了,跳下床倒热水侍候栀栀洗漱,又在犹豫要不要下楼去也放一挂鞭炮。

    栀栀捂脸,“还下去干啥?不如装睡……你下去了,一会儿他们都笑你。”

    黎恕一脸的无所谓,“都是自家父母,被他们笑话几句又咋了……我主要是觉得过年还得放点儿鞭炮才喜庆,去秽迎新么!”

    顿了一顿,他又压低了声音笑嘻嘻地对栀栀说道“不过,我已经放过新年第一炮了!”

    栀栀当然听得懂,气得她狠狠踹了他一脚。

    只不过,她被欺负得很了,浑身无力,一脚踹过去……力度软绵绵的,还落入他的大手里了。

    “还是很冷吗?”他握住她的足尖,用掌心的热度替她暖着。

    过了好一会儿,觉着她的脚没那么冰了,这才塞进被子里,给她捂好了,然后站起身,拎着两个空的开水壶下了楼,“栀栀你先睡,我下去烧点儿开水、再煮点儿吃的上来……啊,一会儿我会再放点儿鞭炮,你别被吓着啊!”

    栀栀蜷缩在被窝里不想动。

    太暖和了啊。

    白天的时候栀栀睡多了,所以当黎恕把她压住的时候,她全程清醒……反倒是这会儿感觉到筋疲力尽的,确实想睡。

    但就是……

    外头远远近近的,全是巷子里的人家在放鞭炮。

    栀栀就是再困,那也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栀栀听到自家门口也响起了鞭炮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地闭了一会儿的眼,也不知道黎恕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好像听到他说吃什么的,她想说不吃,但困得说不出话来,本意是想“嗯噫”一声表示拒绝的……

    可落在黎恕的耳里,大约成为了“你怎么可以不喂我吃”的撒娇意味。

    栀栀闭着眼睛,听到了他的一声轻笑……

    然后她的身子就腾了空。

    她被黎恕抱在怀里,嘴边被怼了个什么?

    下意识咬了一口……

    软软糯糯的,还香香甜甜的???

    啊,是汤圆。

    是赵阿姨亲手做的糖花生馅的汤圆。

    ——大部分花生被磨成了花生糊,小部分花生用红糖炖到发软发涨软绵,再擂烂了……将这两种花生馅料混和在一起,再拌上红糖、白砂糖,以糯米粉做皮,包圆馅芯、下锅煮沸。

    糯米皮衣软糯Q弹,但花生馅浓香、还混着红糖的独特香气,兼之馅料的口感丰富……既然有花生糊的软烂,又有花生碎的嚼头,实在是太太太好了!

    栀栀本来还昏昏欲睡,咬了一口汤圆,突然就清醒了。

    “黎恕,好好吃呀!”栀栀含糊不清地称赞着汤圆的美味。

    黎恕低笑,“嗯,你也很好吃……”结婚也有两年多了,却一直让他意犹未尽、欲罢不能。

    栀栀都不想理他了。

    她皮肤白,这会儿连耳尖都透出了淡淡的粉红色,简直让黎恕爱死了!

    于是——

    栀栀吃汤圆,黎恕轻吻耳尖。

    酥痒得她连连躲避……

    最后几乎要恼了,他才含笑停了下来,又向她赔不是,“好了好了我不闹了,栀栀乖乖的再吃一个汤圆好不好?”

    栀栀摇头。

    糯米、还高甜,这样的食物非常容易饱腹,她是真的吃不下去了。

    何况这会儿应该已经很晚了,外头的鞭炮声音也安静了下来。

    栀栀是真的很困很想睡觉。

    但她拗不过黎恕的苦劝,最后只好又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汤圆,整个人就靠在他的胸膛那儿睡着了。

    “栀栀?”黎恕轻唤她的名字。

    她没有应答。

    再一看,她已经依偎在他胸前,睡着了。

    黎恕低头看着心爱的妻子,爱极了,忍不住轻轻地吻过她的额头,又吻过鼻翼和嘴角,最后又吻了吻她温软细腻的面颊……

    紧紧抱住怀中的人儿,黎恕终于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能和喜欢的人呆在一起是多么幸福的感觉啊!

    黎恕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也舍不得放下,打算先把她吃不完的汤圆干掉再说。

    结果一看——

    白瓷匙上盛着的那粒肥肥白白的汤圆,因为被她咬了一小口……原本圆滚滚的汤圆立刻瘫软在瓷匙上,还从破口处流出来一团浓稠的红色香甜馅料。

    看着都觉得那么可爱。

    黎恕盯着这粒汤圆看了许久,忍不住笑了笑,吃掉。

    他忍不住又低下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

    第408章

    大年初一,栀栀给长辈们派发红包。

    长辈们全都愣住。

    黎恕笑道:“栀栀的意思是,今年连累爸爸妈妈们来我们这儿过年了,背井离乡的……”

    姜女士立刻嗔骂道:“嗨呀都是一家人还这么见外!”

    说着,她却用力攥紧了红包,“嗨我还是头一回拿到儿子儿媳妇给的红包呢!”

    应雨时拿着红包,也是一脸的欣慰,“我也是!”

    栀栀抿着嘴儿笑,“爸妈回家了再找哥哥嫂子们要!”

    别逢君扶了扶眼镜,“得了吧,你两个哥哥负担也重……各有三个孩子呢,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栀栀又笑道:“那以后爸爸妈妈的红包由我来包圆了!”

    应雨时笑道:“什么话儿都被你说完了!”

    黎恕又把昨天栀栀做好的、他给塞了钱的那些小红包一一递给长辈们,解释道:“爸、妈,爸爸妈妈,赵阿姨,这些红包是栀栀做的,你们拿着,万一有邻居家的小孩子过来拜年什么的,就用这些红包打发。”

    姜女士和应雨时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了,还能不懂栀栀的意思?

    无非是觉着淮安这边的邻居过年会过来串门子,这些人本与她们不相干……是栀栀怕她们破费、又怕麻烦了她们,才连着红包和钱一块儿准备好了。

    姜女士和应雨时对视了一眼,笑眯眯地收下了黎恕递过来的红包。老黎和别逢君自然也收到了。

    姜女士抚着精致好看的红包,对应雨时说道:“这就是我和老黎为啥总想要个小闺女的原因……实在是太暖乎了!”

    应雨时看了栀栀一眼,满面含笑。

    接下来,就到了长辈们给栀栀、黎恕和铁蛋发红包的步骤了。

    四位长辈给栀栀一家三口每个人都发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当然了,黎恕的红包全数上交给栀栀,铁蛋对红包兴趣不大,小家伙更喜欢外公递给他的那个桔子。

    后来栀栀翻看了一下长辈们发的红包……

    很显然,黎父给的红包是最丰厚的,三个红包加起来就有一千块钱!

    再算一算,这些也是他两个月工资了。

    姜女士给的三个红包也有六百块,应雨时和别逢君给栀栀一家的红包加在一块儿也是六百块……

    所以还是栀栀赚到了!

    栀栀收好了红包,再下楼来,赵阿姨也掏出了三个红包,塞给栀栀,“栀栀啊,这也我的一点儿心意,你拿着啊!祝你们一家三口新年快乐,永远幸福!”

    栀栀并没有推辞,大大方方的接过,又郑重谢过了赵阿姨。

    赵阿姨转身去了厨房。

    她心里也高兴得很——栀栀和黎恕各给了她一个二十块钱的红包,这里就有四十块钱了,再加上夫人给了她一百块,栀栀父母各给了她二十块……加在一块儿就一百八十块钱了!

    她跟着夫人过来照顾栀栀,京都那边的工资照给,过年收的这些红包,等于这大半年又进账了近二百块钱!差不多是大半年的工资了呢,让她怎么不高兴呢?

    有了这些钱,年底的时候她就可以替小儿子准备结婚的事儿了!

    这真是一个好的开端啊!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

    年初四下午,老黎必须要先回去了。

    从一大早睁开眼起,他就一直抱着铁蛋,直到午饭后两点多……铁蛋都已经睡着了,可老黎还舍不得撒手。

    他的警卫员穿着便服站在院子门口等,递了两次话进来,说时间差不多了。

    老黎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熟睡了的大孙子,眼圈泛红,久久不语。

    姜女士已经劝了好几次,可老黎就是一动也不动的。

    最后,栀栀把黎恕推进了屋里,又示意婆母和自家父母先出来。

    等到众人都出来了,栀栀轻轻的掩上了门。

    姜女士和应雨时面对面站着,眼里也是泪光浮现。

    “男同志不擅言辞嘛,”姜女士说道,“他从年轻那会儿就是这样……没办法啊,他不属于我、不属于这个家,他属于国家……所以我每每想起我在钢铁厂工作的那会儿,就觉得自己确实可怜,应大姐啊,那会儿……多亏了有你和别大哥啊!要不然,我那会儿年轻也没有生孩子养孩子的经验……”

    应雨时拍拍姜女士的手,“为了工作、为了国家……总要付出一些牺牲的,但是你把念之教育得很好,这就是你对家庭、对国家最大的贡献!”

    姜女士叹气,“所以啊他来了这儿……每天夜里都睡不着,每隔半小时就要起来,去看看铁蛋,问我问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念之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儿的?”

    栀栀站在一旁听着,眼圈儿也红了。

    片刻,客厅的门开了,老黎抱着铁蛋从客厅里走了出来。

    黎恕跟在后头。

    父子俩都是眼红红的。

    应雨时打圆场,“老黎啊,没事儿,现在已经一月中了,栀栀和念之四月要出国,铁蛋三月就会去京城,到时候啊你忙完了工作回家就能看到铁蛋啦!”

    老黎笑了笑,没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孩子轻轻递给了姜女士。

    姜女士抱稳了铁蛋以后,抬眼看他……

    老夫妻俩泪眼凝视。

    老黎终究是头也不回、一言不发地走了。

    没有人怪他。

    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旦开了口……

    铁打的硬汉也会流下滚烫炙热的泪水。

    老黎走了以后,大家都有些蔫蔫的。

    铁蛋睡醒午觉后不见了爷爷,又苦于不会说话、无法表达疑惑……于是小家伙家里家外的爬了一圈,始终找不到爷爷。

    最后小家伙灵机一动,爬到五斗柜那儿,用细细的小手指一直指着摆放在柜子上的相框,不住地“啊啊啊啊”叫着。

    栀栀好笑地走过去,把相框拿了下来,递给儿子。

    ——这张全家福,是这次两家父母全部抵达、人齐以后,趁着照相馆还没放假休息,大家一块儿去照的。

    铁蛋抱着相框,手指准确无虞地指向了老黎,然后抬起下巴看着妈妈,发出了灵魂挎问——

    “啊?”

    我爷爷呢?上哪儿去了?

    栀栀蹲下身子,对儿子解释道:“你爷爷是军人,他要保卫国家、要保护人民,所以他呀……去工作去啦?”

    铁蛋毕竟还小,虽然知道妈妈是在解释,但太复杂的话他听不懂。

    他只是随着妈妈的解释,脑袋瓜子一直不停地转,眼睛骨碌碌到处看……想知道爷爷去了哪儿。

    “那儿!”栀栀指向了首都所在的北方,说道,“爷爷上那个方向去了……他要去工作啦!再过几个月,铁蛋就能看到爷爷!”

    铁蛋点头,小手指指向北边儿,啊啊啊的嘟嚷了几声。

    虽然家里的气氛有些低落,但很快,气氛就扭转了过来。

    袁希善两口子提着礼物,带着孩子过来拜年……隔壁的邱小果听到了王豆豆的声音,赶紧跑过来玩儿,家里瞬间又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到了夜里,栀栀和黎恕上楼休息时,黎恕喊栀栀拉开抽屉看看里头。

    栀栀依言拉开抽屉一看,看到一大把钱钞,有整有数、有零有散?

    “爸给你的?”栀栀问道。

    黎恕“嗯”了一声。

    “我小时候……特别恨他,”

    黎恕低声说道,“我觉得我和我妈过得挺好的,他为什么要插一脚进来?他不在,我和我妈自在得很,他一回来,家里什么都紧着他……”

    “我本来不想走,我就想呆在钢铁厂,我妈说我应该是京都人,毕竟亲戚都在那边儿。我拗不过她……好嘛,走就走!到了京都以后,我让我舅给我安排一个最远的寄宿学校,我不想看到他,烦死!”

    “他知道我选了寄宿学校,很生气,骂了我两句被我妈劝住……后来大半夜的,我看到他坐在客厅里干老白干,当时我还心想你装个啥呢?我没计较你不经我同意就把我弄京都来,你还有脸计较我选了寄宿学校?”

    “后来他妥协了,还把他所有的假期全都攒在寒暑假……可那会儿我又进入了叛逆期,啥都要跟他对着干。他寒暑假在家是吧,那我走,我爷爷家去、上姥姥家去……反正只要他在家,我肯定不着家!他让我别当兵了,安心考大学去,我偏不,高中毕业我就当兵去了……”

    “让我真正改观的,是部队闹出了我牺牲了的乌龙事件那会儿,我上级特意陪着我回去解释,他的勤卫兵告诉我说,知道我牺牲的消息时,他正在深山老林里练兵,当时腿一软就滚下山沟子里了……事发突然,当时身边好几个人在,没有一个人拉得住他。”

    “听说……那落差得有七八米高吧,等到勤卫兵和警卫他们冲下去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着他,只找到了一张他写的纸条,说别找了,他明天自己回去……”

    “后来他们才知道,我爸一个人躲开了,不知上哪儿躲着哭,过了一夜才回军营的。回去的时候他眼是肿的、嗓子是哑的,看得出来应该是一整夜没睡。”

    “那会儿他特别卑微地跟我说,他也是当兵的,他理解我想当兵的心态,但他求我……他真的求我了,他说他年纪大了,实在承受不了……失去我,他求我转业……”

    说到这儿,黎恕含泪笑看栀栀,又道:“我那会儿……真正懂事了,也理解了他的无奈。又正好遇上你没多久……我就说,那把我调到界南岸防部队去吧,我喜欢的姑娘在那儿……”

    栀栀一笑,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没关系的黎恕,”栀栀柔声说道,“现在也不晚啊……他们没老,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很多聚在一起的机会。”

    黎恕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栀栀笑着把老黎留的钱数了一遍……

    一共是二百三十六块七角五分。

    她笑道:“爸这是把身上所有的钱全都给你了?他不会身无分文了吧?”

    黎恕答道:“下午的时候,他跟我说,他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我妈,其次是我……所以大头的钱全给我妈,剩的这些全给我……你别担心他了,他的钱,他身边的勤卫员管着在呢!他平时也没啥花钱的地儿,就是定期给一些牺牲了、残疾退伍的兵打点儿钱去……”

    然后他又解释,“反正吧,老头要给钱,咱们就拿着。除了给钱,他确实没办法再给我们其他的了。”

    栀栀含笑点头。

    老黎的离去,只是一个开始。

    初八这天,应雨时和别逢君也要离开了。

    他俩也十分舍不得女儿女婿和聪明伶俐又健康活泼的铁蛋。

    姜女士使出浑身解数才逗笑了别氏夫妇……

    当然了,离开前应雨时把栀栀喊到了一边去,先是塞了一把钱给栀栀,又道:“咱家不如你婆家有钱,可输人不输阵……你手里必须得有钱,才能有安全感。”

    栀栀,“妈……”

    “这事儿不能推脱,也必须得听妈的。”应雨时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就是觉得家里人多,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嘛!但咱家的条件虽然比不上你婆家,也不算差。你哥哥嫂子都是有工作有固定收入的,老三和老幺结婚的钱,我和你爸也已经攒够了,只要他俩愿意结婚,家里随时都能拿出钱来给他俩各自办喜事儿!”

    “我担心的只有你啊栀栀!”应雨时叹气,“虽然这一路走来,妈是看着你一点儿一点儿的蜕变,变得有能耐了、变得成熟稳重了,可做娘的心,真是一分一秒也停不住挂念啊!”

    栀栀红了眼圈,“妈,哪怕我七老八十了我也还是你的小闺女!到时候咱俩的外表一样老了,就一块儿柱着拐杖出去溜弯……我就告诉别人说我俩是姐妹!”

    应雨时噗嗤一声笑了,“你七老八十的时候我已经……”

    栀栀打断了母亲的话,“我爸妈永远年轻!”

    应雨时点头,又细细交代,“出国之前要做好饮食不合的心理准备,我听你爸说过,国外的饮食跟咱们不一样……我倒是不担心你爸和念之,他俩一向不挑食,我担心的是你……你啊饭量又不大肠胃还不太好,偏偏又从事脑力工作,其实消耗很大的……”

    “所以你要记着,到了国外以后啊,要真的顾不上伙食,那到了地儿就让你爸或者念之去买鸡蛋,你一天吃上两个鸡蛋再喝点儿牛奶、吃个苹果,怎么也能够得上营养了……栀栀啊,你可一定要听进去,别把妈妈的话当成耳边风啊!”

    “再就是你们开会那地儿,我让棠棠给我查了一下你们初中地理课本,听说那儿天气特别干燥,所以你得多喝水!你看啊,海鸥岛和咱老家的水质就不一样,那大洋彼岸的水质就更加不好说了……到时候我让你爸带点儿茶叶过去,万一你不习惯那边儿的水质,就用茶叶来泡水喝……”

    应雨时细细嘱咐。

    栀栀含笑点头,心里暖暖的、又酸酸涨涨的。

    抱着铁蛋送别父母时,栀栀又哭了一场。

    接下来,生活暂时回到正轨。

    栀栀和黎恕为了排出时间去国外,开始了疯狂的补班和补课……

    从一月下旬到三月初,两人忙了个脚不沾地!

    三月中旬,一切手续办妥、一切工作皆顺利交换,栀栀和黎恕、以及郎教授需要赶到京城去集合,先参加为期三天的会议,再开展为期七天的集训,然后跟团出访。

    当然了,姜女士和赵阿姨带着铁蛋也一块儿回去。

    第409章

    栀栀、黎恕、姜女士和赵阿姨带着小铁蛋,扛着各种行李,浩浩荡荡地回到了京城。

    铁蛋现在九个月大,已经隐约露出点儿想自己行走的意思,虽然还是不会说话,但只要有人跟他说话,他一定会像模像样呜哩哇啦的和人“对话”……

    据带孩子经验比较丰富的赵阿姨说,铁蛋这是想开口说话了。

    军区大院里来了个这么健康漂亮又聪明伶俐的小娃娃,简直掀起了惊天巨浪。

    霎时间,闻讯上黎家来看铁蛋的娘姨们,差点儿把黎家的门坎儿都踏破了!

    本来栀栀还有点儿担心,害怕儿子还小,突然换了个环境就怕接受不了会引起例如水土不服这样的毛病。

    结果铁蛋是个人来疯,每天都能在家里看到不一样的客人,他就来劲儿了。

    再加上赵阿姨和姜女士从他出生开始就一直照顾着他,铁蛋的饮食跟原来差不多……

    看起来这小家伙还挺适应的?

    栀栀这才放下了心。

    对于军区大院的人来说,不光是铁蛋这么个漂亮健康的小娃娃让她们感到新奇,漂亮柔弱的别栀栀也让她们感到新鲜。

    不过,栀栀也就是在家里休息了两天……

    从第三天起,她就和黎恕开始了天天开会的日子。

    所以栀栀完全不知道,她的到来,让整个大院的婆姨们都有了各种各样的谈资。

    姜女士笑眯眯地把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告诉栀栀,

    “有人说姜大姐你儿媳妇长得可好看,又说她认得个八一导演,最近正在找漂亮姑娘拍电影、要演个女特务!她跟我说啊你家儿媳妇真漂亮,你给我一张照片呗,我拿去给导演看看!我说那可不行,我儿媳妇可忙了!”

    “有人问我姜大姐你儿媳是干啥的,我说为人民服务的呀!又拉着我问,我说我不是说了么,界南标兵别栀栀,你们去打听打听……上过人人日报的!”

    “有人说姜大姐你儿媳妇现在在干啥呢?我说我儿媳啊是工农兵学员!现在正在淮安海大念书,已经考上了研究生……”

    “还有人说啊,姜大姐你儿媳妇是大学生啊那现在不应该在学校上学吗?我说我儿媳妇要出国访问啦哈哈哈哈哈哈!”

    “栀栀啊我还跟你说啊,她们还问我,姜大姐你在哪找的这么好看的儿媳妇啊?我说二十多年前就已经相中了哈哈哈哈哈……”

    “还有人问我,姜大姐啊你儿媳妇是怎么生孩子的,这铁蛋也太漂亮太聪明了……我说你也不看看,我儿子儿媳都好看呀哈哈哈哈……”

    栀栀看到婆母这么高兴,也忍俊不禁。

    就是黎恕特别讨厌这种没有营养的家长里短,每次姜女士想拉着栀栀说说一下大院里的八卦,但每次都是才起了个头……栀栀就被黎恕给拉到楼上去了。

    其实呢,栀栀也喜欢在繁重的工作之余,听一听有烟火气的故事。

    所以栀栀也断断续续地听说了几个……比较有意思的故事。

    就大院里有一户人家,是重组家庭。

    ——父亲有个已离世的亡妻,亡妻给生了个儿子叫小明,这个儿子比黎恕大两岁,目前已经结婚生子了。

    ——母亲有个已离婚的前夫,和前夫生养了一个女儿叫小昭,女儿跟着母亲,年纪和黎恕同年。

    ——两人结婚后,又生育了一个儿子,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叫小曦。

    大院里的男人基本都是军人,平时忙得不着家、但工资待遇还是很可以的。小昭妈妈对几个孩子全都一视同仁,觉得生活苦一点儿没关系,很值得在孩子们的学习教育上花钱花心思。

    小明和小昭都受到过良好的教育。

    小明大学毕业以后参军入伍,现在子承父业了。小曦赶上了这个高校教育停摆的时代,但妈妈还是想办法把小曦直接塞进军校去了。

    小昭在运动开始前是外交部委培生,如果不是因为那场运动,她读完大学以后就能进入外交部工作。但没能赶巧,所以她大二那年拿到了下乡通知。

    但小昭妈妈厉害呀,硬是想办法给小昭安排了一个离家不超十公里远的一个农场(当然这也是因为军区大院本来就地处偏僻的缘故),小昭被家里庇佑着,现在在农场当会计,干着最轻松的活计,还可以每天骑着自行车往返家中吃饭休息睡觉,算是比较好的了。

    事情出在小昭身上。

    小昭的母亲和前夫数十年来一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但是最近呢,小昭生父那边的人突然找了过来。

    小昭母亲的态度就是很激烈:滚!当初你们那样对我,现在别指望再来找我!我不认识你们!我女儿也不会认你们……

    可能对方看到小昭母亲特别反感,明面上没再来,暗地里却找上了小昭。

    小昭呢,可能是跟着离异的母亲来到这个家庭以后,大家都可怜她、宠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就被养成了一个天真善良的傻白甜。

    又正好这段时间小昭的奶奶生病住院,小明的媳妇儿也住院生孩子,小昭妈妈被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小昭……

    小昭就被生父和继母的“悲惨爱情”打动了。

    她干了一件蠢事。

    这次外交部寻找科研人员组团出访,小昭妈费了老大的力气,才给小昭也报了个名儿!

    也就是说,这次小昭和栀栀、黎恕会一块儿去。

    不知怎么的被小昭生父那边的人知道了……小昭被灌了几碗**汤以后,居然把自己的名额让了出来,给了继母的未来儿媳妇徐静!

    本来小昭把这事儿瞒得很紧,根本没人知道,据说还是因为栀栀和黎恕回来以后,小昭妈妈才顺藤摸瓜的给觉察到了的。

    原来——

    当小昭妈妈听说姜女士家有个健康聪明又漂亮的大胖孙子,赶紧过来看看,本来是想rua一rua铁蛋,替快要分娩的儿媳妇沾点儿好意头的……

    两人很客气地聊天,小昭妈妈礼貌性问了姜女士一嘴:你儿子儿媳呢?

    姜女士特别自豪地挺起了胸膛、扬起了下巴,“嗨呀他俩呀不就是下个月要跟着外交部出去,这会儿上紫云海开会去了!”

    小昭妈妈当时就愣住了,“这次我家小昭也要出国去的呀,怎么……你儿子儿媳去开会了,我家小昭到现在还在农场上班呢?”

    说着,小昭妈妈坐不下去了,匆匆离开。

    当天中午事发。

    小昭妈妈气得要跳楼,小昭哭得死去活来。后来小昭嫂子听说了,挺着九个月的孕肚艰难地赶回家,一边劝说婆母和小姑,又问小姑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昭大哭,“妈妈,爸爸当年和你离婚……也是有苦衷的啊!我、我也是在为你赎罪……”

    嫂子莫名其妙,“赎什么罪?难道咱妈还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小昭躲躲闪闪看了母亲一眼,垂眸说道:“他们说,是妈妈破坏了他俩的感情……”

    小昭妈妈暴跳如雷,“我呸!是那对渣男贱女的事,我有什么是对不起他俩的?我以前不想告诉你,是因为太恶心了我不希望你有啥心理负担!小昭,妈妈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你、你居然相信他们?好,我就告诉你,你所谓的生父和继母是如何拥有一场伟大的爱情的!”

    原来,小昭妈和前夫属于包办婚姻,嫁过去她才知道,前婆婆一共生育了七个女儿都生不出儿子,就去抱养了一个儿子回来。

    之前因为家里太穷,前夫的奶奶就说,让前夫在三个姐妹里挑一个当老婆(另外四个姐姐出嫁了)算了……这样可以省彩礼和嫁妆。

    但前婆婆不同意,四处借钱打肿脸充胖子,欺瞒了小昭妈妈的娘家……还真以为这家人生活殷实呢,就拍板儿定下了婚事。

    等到小昭妈妈嫁过去,怀上了孩子以后才知道,这个家庭又穷又恶心!

    穷一点儿就算了,小昭妈妈还能忍受。想着等她把孩子生了下来,再和丈夫一块儿好好努力,把这个贫穷的家庭给立起来。但在她怀着小昭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前夫和他姐妹的奸情!

    这教她怎么忍?

    小昭妈妈才不忍呢,直接挺着大肚子回娘家,把这事儿告诉家里人了。家里人一听,气坏了,抄起家伙就去了前夫家里讨说法。

    然后就是长达三年的一场乱仗。

    恶心的前夫一家认为小昭妈妈已经怀了孩子、而且月份大了,不可能打胎。那,等孩子生了下来,她不还得回来么?所以这一家子就故意拖延时间……

    转机出现了。

    前夫那没有出嫁也没说亲的妹妹也怀孕了!

    孩子的父亲是谁,还用猜吗?

    后来小昭妈妈在娘家生下了小昭,对方见她生了个女孩儿,很是嫌弃。

    三个月后前夫的妹妹生下了一个儿子……再加上小昭父兄几乎天天去对方家里闹事儿,对方觉得实在没办法在小昭妈妈的娘家讨到好处,才骂骂咧咧地把彩礼退还给小昭妈妈,还信誓言旦旦地说他们绝对不会付给小昭一分钱抚养费,因为小昭不是在他们马家出生的,他们不认这个赔钱货。

    小昭妈妈满口应下。

    对方这才和她办理了离婚手续。

    一年后,经人介绍,小昭妈妈才和现在的丈夫结婚,建立了一个重组家庭。

    说到这儿,小昭妈妈气愤地对小昭说道:“所以你就没想过,为啥你生父姓马、你继母也姓马?为啥你继弟马宝东跟你是一个属相的?而且还只比你小三个月?”

    小昭惊慌失措地说道:“我、我不知道……妈妈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妈妈反问她,“那我现在告诉了你,你觉得你是知道了真相比较幸福,还是不知道这些烂事儿……心里更舒坦?”

    小昭无话可说,也确实像吞了只苍蝇似的,觉得恶心透了。

    她呜呜地哭。

    妈妈继续质问,“小昭,妈妈和你朝夕相处了二十来年,就因为外人的几句挑拨离间,你就怀疑妈妈的品格?觉得是我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儿?就算你有所怀疑,那你在换名额的时候先来问问我啊!而且你还瞒了我那么久,如果不是我来问你,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隐瞒下去?”

    小昭羞愧地垂下了头。

    一旁的嫂子忍不住问道:“小昭,你还有别的事儿瞒着我们吗?”

    小昭眼神闪烁,双手攥成了拳头。

    妈妈一看到小昭这副样子,就知道坏了,连忙逼问,“你还干了些啥?”

    小昭小小声说道:“他们、他们……找我借钱,说爸爸……”

    “他不是你爸爸!”妈妈生气地吼道。

    小昭红了眼圈儿,“那个人!他们说那个人……得了绝症,要是不拿钱去医就会死……”

    嫂子急忙说道:“你借了多少钱给他们?”

    “前后一共给了他们四次钱,加在一块儿……有一千多块钱了,”说着,小昭犹犹豫豫地说道,“妈妈,嫂子,这一点……他们总不会骗我吧?哪有人咒自己得了绝症的,对吧?”

    妈妈像不认识小昭一样,瞪视着她:“一千块钱!你给了他们一千块钱?你、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小昭面一红,小小声说道:“我、我把你衣柜里暗格里的六百块钱拿了……我们农场不是半年结一次工资吗?那会儿一下子发了一百五,我又找几个同事借了三百块,一块儿给了他们……后来他们又找我几次,可我实在是没钱了,就零零碎碎地给了几十……”

    气得小昭妈妈扬手,“啪”的一巴掌打了过去!

    “你个二百五!那六百块是咱家所有的家底了!你奶奶生病住院、你嫂子生孩子、你弟弟上学……一大家子可全都指着那些钱啊!你、你这是想把全家人的活路都给葬送了?”小昭妈妈气得连声音都在抖。

    小昭捂着脸,“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你根本就不爱我!”

    然后转身跑了。

    小昭妈妈气得晕死过去。

    小昭嫂子捧着大肚子走投无路,只能哭着上隔壁……也就是来黎家求救。

    姜女士立刻抱着铁蛋,让赵阿姨再去喊了其他的邻居过来,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小昭妈妈送进了医院……

    正因为这样,所以姜女士才吃到了第一手瓜。

    然后姜女士又问儿子儿媳,“你俩开会的时候见到那个替代小昭的徐静了吗?她长啥样儿啊?鹰语好不好?这是怎么个顶替法啊?外交部都不需要考一考她的外语吗?”

    栀栀和黎恕想了半天……

    栀栀摇了摇头,这次跟团的科研人员有近百个,栀栀没办法一下子把人回想起来。

    黎恕因为当了几年特种兵,认人的功夫比栀栀强一点。沉思片刻,他说道:“团队里男的占到七成以上,女的三成左右。其中年轻女同志,最多也就五六个……”

    经过黎恕这么一梳理,栀栀觉得好像有点儿印象了。

    “徐静……是不是今天穿白裙子黑色大衣的那个?”栀栀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个人的影子。

    黎恕皱眉,“算了,反正跟咱们也没啥关系。”

    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得防着她找咱们套近乎、借钱。”

    栀栀啼笑皆非。

    姜女士颇以为然,“对对对!既然知道队伍里有这种人,到时候啊你俩可千万别露富!要不然啊,她大大方方找你们开口借钱,你们还能拒绝……就怕她眼皮子浅,悄悄眯眯地偷钱……这在国外又不好声张,处理得不好就是影响团结,最后吃闷亏的还是我们!”

    说到钱,黎恕想起来了,“妈,我爸帮我兑钱了吗?”

    “兑了兑了!”姜女士说道,“已经在我手上了,我这就去就拿给你们啊!”

    ……

    一晃眼三天过去,栀栀和黎恕开完了例会,外交部给大家放了两天假,方便大家去正一门参观,或者上供销社去买点儿生活必须品什么的。

    姜女士也催着黎恕带栀栀去逛一逛,“栀栀前年怀孩子、去年生孩子……到今年就已经三年了!人嫁你三年都没添过新衣裳,黎念之你还要不要脸?这都要出国了还不带你媳妇儿去买几件好衣裳?走出国门就要替国争光,不能太寒酸的!快去快去!”

    于是乎,黎恕就带着栀栀去了供销社。

    其实呢,栀栀一开始的想法,是觉得不如到了米国再添几身衣裳。后来一想,她和黎恕的身家在国内还算不错,出了国就算穷的……再加上她还有好多东西想买呢,哪儿舍得钱在国外买衣裳啊!

    所以就——

    成吧,上供销社逛逛去!

    小夫妻俩到了供销社,栀栀帮着黎恕选了两条黑色的裤子,两件长袖白衬衣,又看上了一件黑色的薄款短风衣,还给他买了一双新皮鞋……

    栀栀给自己买了一件黑色的短款小西装上衣,一条卡其色的短袖针织连衣裙,一双系扣羊皮中跟女鞋和两块真丝围巾……

    黎恕看得皱眉,“栀栀你怎么买这么少,再买一身啊!”

    栀栀摇头,“够了够了,贵精不贵多,再说了我还有几身好衣裳呢……”

    “那可不成,”黎恕不同意,“你才一身,我有两身……就这么回去了,我得被你婆母骂死!再挑一件。”

    “我挑不出来了,没我喜欢的!”栀栀坚持己见。

    黎恕急了,“你——”

    突然,一道娇娇柔柔的惊喜声音响了起来,

    “哎呀真是好巧啊,黎恕……同志,你怎么也在这儿?”

    黎恕和栀栀齐齐转头一看——

    好嘛,前几天军区大院里小昭家的八卦隐身女主徐静这会儿正瞪着一双剪水明眸,万分欣喜地看着黎恕。

    黎恕:???

    栀栀:???

    第410章

    军人不能随便出国。

    黎恕不一样,他是经过组织特批的。

    但还是要低调。

    所以组织严令他不能暴露身份。

    栀栀和黎恕对外的身份,都是淮安海大的学生——栀栀是研究生,代表着“淡化海水对灌溉农作物的影响”这个项目,黎恕则打着他是郎教授学生的名义一块儿参加的……

    徐静并不知道,黎恕还有其他的两层身份:一是军区大院子弟,二是他本身就是一个军人。

    以及,在过去的三天外交部例会里,强调的会议主题是“出国后要注意个人形象,个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代表着国家”和“不能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拉到敌对阵营里去”等思想教育方面的。

    在开大会的时候,近百位科研人员都聚拢在一块儿,主办方也没有给大家相互介绍的机会。

    ——因为后面还会有一场为期七天的语言暖场集中会议,那才是让大家相互之间熟悉、认知、并且练一练鹰语口语的机会。

    在黎恕和栀栀听到徐静的八卦之前,都不认识徐静。

    听到了八卦以后,他俩特意在开大会的时候关注过徐静的名牌,才认识了这位“女主”。

    不过,大家在相互之前都没有引见过……

    此时栀栀看着徐静,心想,徐静又是怎么认识黎恕的呢?

    要知道,在这次的出访团里,科研人员有近百位,其中七成都是男性。又因为领导发了话,三十岁以下的男性占了四成左右。

    少说也有四十多位年轻男性。

    徐静一眼就认出了黎恕,还喊出了他的名字?

    却对栀栀毫无印象???

    栀栀笑眯眯地看向了黎恕。

    黎恕立刻伸手扶住栀栀的纤腰。

    徐静这才顺着黎恕的动作……看到了栀栀。

    大约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性。

    徐静一怔,然后温温柔柔地笑道:“黎恕,我是徐静,你不记得我了啊……”然后下巴朝着栀栀的方向呶了呶,“她是你妹妹吗?”

    黎恕低头看着栀栀,眼神宠溺,语气温柔,“她是我的爱人、也是我儿子的母亲别栀栀。”

    徐静露出震惊的表情,“什么?你……你已经结婚了?”

    黎恕面无表情地看着徐静,冷冷地问道:“请问你谁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徐静有些难堪,“啊,我、我……我也是外交出访团的,原来你、你不记得我了啊?”

    黎恕盯着徐静看了三秒钟,“所以你认识我,不认识我妻子?”

    徐静再次愣住,她看向了栀栀,眼里盛着满满的探究……但也能看出来,她对栀栀是真的没有任何印象。

    栀栀微笑着说道:“真是不巧,我也是外交出访团成员之一。”

    说话之间,栀栀注意到,徐静手里还拿着一件浅紫色的针织连衣裙。看样式,和栀栀先前挑中的那件卡其色针织裙的样式差不多。

    这时旁边的售货员很不高兴地对徐静大声说道:“哎同志,你到底买不买?你要是没钱买呢,就把你手里的裙子还给我……别弄脏了!”

    徐静涨红了脸,“谁说我不买了?”

    “想买你就给钱啊!”售货员大声说道,“没钱你搁这儿装什么装?”

    徐静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又转头看向黎恕,欲言又止。

    黎恕冷冷地盯着徐静,眼神非常的不友善。

    最终,徐静也没办法向黎恕开口,只得低着头把手里的针织裙子放回柜台上,低声说了句,“你们这裙子的质量不好,我不要了。”

    售货员冷笑,“没钱买还有脸说是裙子质量不好!”

    徐静几乎落荒而逃。

    她甚至不敢再看黎恕和栀栀一眼。

    徐静走了以后,栀栀和黎恕开玩笑,“你的魅力还挺大!”

    黎恕一脸的鄙夷,哼了一声,“歪门邪道!”

    栀栀又好奇地问道:“她刚才是不是想找你借钱?”

    黎恕,“我一个月就五块钱零花,我借给她?别做梦了……”

    栀栀失笑,想回去了。

    黎恕不让。

    他把她拖回到柜台旁,扬言要再给她买一身衣裳。还说如果她挑不中,那就由他来挑。

    栀栀实在很害怕他的直男审美,最后花费了半小时,终于勉强挑中一件半身裙,又忍不住悄悄告诉他,“我其实是想着,到了米国再买件裙子的。”

    黎恕恍然大悟,立刻把栀栀后来挑的那条半身裙退还给了工作人员。

    气得那售货员大姐歪了鼻子。

    黎恕没理人,带着栀栀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家。

    今天老黎赶回来和家人聚餐。

    栀栀理解公爹的遗憾,让黎恕带着铁蛋去大院小操场那玩儿……

    果然,公爹便也说要去。

    栀栀就和婆母在家里整理她刚买回来的东西,又说起今天在供销社遇到了徐静。

    姜女士一下子就来劲儿了,“她长得好看不?”

    “挺清秀的。”栀栀答道。

    姜女士又问,“那她的鹰语好吗?”她实在是很好奇这一点。

    栀栀笑道:“过去三天是在礼堂开大会,谁谁谁坐在哪儿,是事先放了个名牌在座位上的。我爸级别高,坐前头。郎教授级别低一点儿,坐中排,我和黎恕的资历浅,坐在老后头了……徐静又坐在和我们也挺远的地方,这几天根本没有交集,我哪儿知道她鹰语好不好。”

    然后她又对婆母说道:“明天还能休息一天,从后天开始就是七天集训了,到那时候我才能知道她的鹰语水平怎么样。”

    姜女士立刻说道:“那回头你得告诉我一声。”

    栀栀含笑点头。

    姜女士又拉着栀栀说起了隔壁家的八卦。

    ——隔壁小昭妈这几天正在积极奔走,非要把女儿的名额要回来不可。小昭妈还来找姜女士想办法,但姜女士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不愿意管这闲事,小昭妈就去想别的法子了。

    栀栀也忍不住问道:“不是说,小昭奶奶住院了,她嫂子还马上就要生孩子了么?小昭妈妈走得开?”

    “小昭被叫回来照顾她奶奶,至于她嫂子那边……好像小昭妈妈和亲家说了,让亲家过来照顾。哎呀呀名额被顶替,还被骗走了一千多块钱,是个人都恼火的啦!”姜女士说道。栀栀连连点头。

    姜女士又说道:“对了你爸爸(别逢君)到底啥时候有空?趁着这两天老黎在家,把你爸爸喊过来吃顿饭,看看铁蛋啊!”

    栀栀叹气,“我也不知道他啥时候有空。”

    三十年前别逢君就是公派留学生,学成之后立场坚定地回来了,此后一直都是行业领导者,还拥有内参资格。

    所以他一进京就被安排住在紫云海,没跟一般的出访团成员住在一块儿。开大会的时候,他也不是每场必到。栀栀和黎恕曾经在会场上跑过去和他说了几句话……别逢君也只有很短的时间把女儿女婿介绍给几位上级。

    连栀栀想问他一句“爸爸你什么时候有空上家里去看看铁蛋”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婆媳二人正在叽叽呱呱地聊天,老黎、黎恕和铁蛋回来了。

    “你们娘俩儿说啥呢?”老黎满面春风地问道。

    姜女士顺口说了一句,“在说铁蛋姥爷呢!我们还说,趁铁蛋姥爷在京都,也趁你有空呆家里,想喊他过来吃顿饭……这不是在说他姥爷连一顿饭的功夫都挤不出来么!”

    老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当时栀栀也没多想。

    吃完午饭后,栀栀和黎恕回楼上房间休息去了。

    小夫妻俩歇完午觉起来,下楼却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连赵阿姨都不在家!

    黎恕在厨房里翻到几小筐水果,见其中有草莓,就用小筛子装了一点儿,洗干净了端到客厅里,和栀栀一块儿吃。

    不得不说,这草莓看起来个头小小,但非常甜、还很香,好吃得不得了。

    很快,姜女士和赵阿姨就一边说话一边从外头回来了。

    “人不要脸呐,天下无敌!”

    “嗨,不要脸的人我见多了,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小昭妈还是很厉害的……”

    “再厉害也没用!小昭不争气呀!”

    “小昭那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妈能把小明小曦教育得那么好,怎么亲生女儿反倒没教好了?”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么!”

    栀栀坐在客厅里喊,“妈,赵阿姨……过来吃草莓呀!很好吃的!”

    黎恕也问道:“妈你刚才上哪儿去了?我爸呢?铁蛋呢?”

    赵阿姨,“草莓?啊对了,军区今天发水果,依着咱们参谋长的级别,分到了两筐草莓两筐芒果……栀栀啊要不要再洗点儿草莓?芒果你吃不吃,是你自己削皮呢还是我帮你削皮?”

    栀栀挥手,“黎恕洗了不少草莓,这些够吃了。”

    姜女士则答道:“你爸(老黎)带着铁蛋上紫云海去了,说上头要是不放人,他就带着铁蛋过去,让铁蛋姥爷看看孩子。”

    栀栀:……

    惊得她拿在手里的草莓都差点儿掉了。

    紫云海,那里是全国最高权力中心,也是大多数国家领导人居住的地方。

    她家公爹居然敢带着小孙子硬闯?

    不过,看起来姜女士和黎恕好像也不怎么在乎的样子?

    赵阿姨甚至说道:“那今晚要不要加几道菜?铁蛋姥爷能来吗?”“能来!”姜女士信心满满地说道,“老黎去了还请不来的话……那晚上我们一家子再去呗!”

    赵阿姨笑了,又问,“那晚饭再加一道红烧肉吧,清蒸鸡也做一个,栀栀爱吃这个……还要别的吗?”

    “再炖个鱼汤吧,”姜女士想了想,说道,“在淮安的时候我看铁蛋姥爷就爱这个,正好我们铁蛋也特别爱喝鱼汤,记着把鱼骨头滤一滤,别让铁蛋卡喉咙了。”

    赵阿姨应了一声,转头进了厨房。

    黎恕突然想起一事,连忙说道:“妈,今晚上再加一位客人呗……就是郎教授,一会儿我上宾馆去接他过来。”

    姜女士立刻大声嚷道:“赵大姐,再加一个菜,饭也多煮一点儿……念之他老师也来家吃饭!”

    “好嘞!”赵大姐在厨房里应喏了一声。

    然后姜女士就和栀栀说起了八卦,“对了栀栀,你知道嘛刚才马家来人找小昭妈的麻烦了,哎哟那叫一个气势汹汹啊!幸好小昭妈那张嘴也厉害,以一对十也没落个下风……”

    栀栀愣住,“马家的人?他们也是咱们大院里的?”

    不然怎么进来的啊?

    姜女士撇嘴,“马家人不是咱大院里的……小昭妈喊住她后头的廖大姐打电话通知门卫处,喊了守卫过来把马家人轰出去了……我猜啊,可能是混进来的吧。我和你赵阿姨刚才就是站外头看热闹呢,看着他们吵架,又看着守卫把马家人轰出去了我们才回来的……”

    栀栀和婆母聊了一会儿的天以后……

    觉得下午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家里有草莓和芒果,不如做些甜品?

    她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姜女士。

    姜女士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啊!你想做什么甜品?”

    栀栀想了想,“黎恕,你帮我泡点儿花胶呗,就做个草莓芒果花胶冻吧!”

    姜女士直点头,“好,好哇!花胶是个好东西……很补的。”

    黎恕去小库房里翻找花胶去了,栀栀也去检查食材,她还想做个奶茶。家里有红茶、也有奶粉,但是栀栀想试试用大白兔奶糖做的奶茶。

    可惜家里没有大白兔奶糖。

    那一边黎恕已经把花胶翻找出来、泡好了。

    栀栀就说要去一趟大院门口的小卖部买东西。

    黎恕看了看时间,说道:“那这样吧,我骑自行车带着你去大门口的小卖部,然后你买好了东西自己走回来,我去宾馆接郎教授?”

    栀栀点头。

    于是,二人一块儿出了门。

    结果刚出大院,就听到有人在怒骂吵架?

    黎恕立刻握紧了刹车,将车速放得慢慢的……

    饶是如此,依旧有人朝着他的自行车扑了过来?!

    “哎呀——”

    一个女人摔倒在地,凄婉地呼起痛来,“好、好疼啊……”

    第411章

    黎恕停下了自行车。

    但他没有下车,只是长腿点地,稳住自行车,然后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

    栀栀从自行车后座下来了。

    现场正在吵架的场面也停了下来。

    栀栀快速扫视了一圈。

    ——现场正在吵架的两派人马,一方是住在黎家隔壁的小昭一家,一方……应该是马家。

    栀栀本来并不认识马家人。

    但也能猜想得到:在这个时候跟小昭一家吵架的,多半是马家人。

    以及:那个倒在黎恕跟前的年轻女人,正是上午在供销社打过照面的徐静。

    之前卫兵没管这些人,毕竟马家这些人是站在大院门口的一旁,和小昭一家人吵架的。

    现在徐静倒在黎恕的自行车跟前,黎恕拿朝着坐在门岗亭里的卫兵招了招手。卫兵匆匆跑到黎恕跟前,“啪”的一声踢腿、立正、行礼,“报告首长……”

    刚说了两个字,年轻的卫兵突然意识到黎恕身上穿的是便装,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一张年轻黝黑的面庞憋得通红。

    栀栀站在一旁看着,想知道黎恕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儿。

    想了想又觉得不过瘾,看这种八卦最好手里有把瓜子嗑……但她摸了摸外衣口袋,只翻找出一块酥糖?

    行吧,酥糖也挺好吃。

    栀栀慢吞吞拆开包装纸,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黎恕对卫兵说道:“你们找几个人处理一下,至少要有两个女同志,然后你们陪这位女同志去一趟医院。不管她受了什么伤,我都会处理医药费和后续赔偿。可她要是没受伤……”

    黎恕盯着徐静的目光变得阴鸷狠戾起来。

    “那你们就直接把这个女人送到国安部去,我会跟国安部的人打招呼,让他们查一查这女的到底是不是特务,不然怎么会故意来撞我的车。”黎恕继续对卫兵说道。

    卫兵再次立正、行军礼,大声说道:“是,首长!保证完成任务!”

    徐静愣住。

    没有人知道,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她的心路历程发生了多么大的转变。

    徐静是马东宝暗恋已久的女神,她是知青,上过高中。因为长得漂亮气质不俗,成为远近村子里有名的知青美人。

    她本来看不上又穷又丑又肥的马东宝,但有一天马东宝突然告诉她说,他姐马上就要出国了???

    徐静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她赶紧向马东宝打听,这才搞清楚了,马东宝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最近拿到了一个出国访问的名额……

    徐静立刻意识到,她的机会来了!

    她开始有亲近马东宝。

    马东宝被迷了个七荤八素,什么老底儿全都交代了。

    徐静就给马东宝提了个要求:只要能想办法让马东宝姐姐把出国的名额转让给她,等她从国外回来就跟马东宝结婚。

    马东宝高兴坏了,连忙回去和家里人说。

    不过,马东宝是个二傻子,马家人可不傻——哦,千辛万苦地给你搞个出国名额来,万一你出国的时候,跑了呢?

    徐静为了得到马家人的信任,下了狠誓。马家人不同意,说除非先结婚。

    徐静使劲浑身解数,终于让马东宝站在了她这一边儿……

    没办法,马东宝是马家唯一的男丁。他回家要生要死、打爹骂娘的,马家人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好了去哄着小昭,把小昭的出国名额要了过来。

    徐静顶替小昭成为出访团的准团员。

    她美滋滋地参加了三天的大会议,然后主办方放了两天假,让外地来的团友们有空去逛逛正一门,或者去买点儿生活用品。

    于是徐静找马东宝要了一点儿钱,高高兴兴地去了供销社。

    她本是想买件好看的衣裳,为出国做准备。没想到钱没带够……可她又特别喜欢那条裙子。正当她感到不甘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黎恕?

    徐静大喜过望!

    想要进入出访团不是她的终极目标,她也知道自己的外语不过关。所以她最大的目标,就在进来以后迅速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

    当然了,如果真能混到国外去……

    她就不打算回来了。

    但就目前而言,徐静觉得黎恕是个非常合适的结婚对象——他长得高、身材瘦削有力,容貌俊美气质不俗。光是从衣着、气质来看,就能看出这男人的家世不错。

    徐静一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她没办法走到出国那一步,那么黎恕就是她最最最好的选择。

    没想到,黎恕居然已经结婚了?

    他有孩子了??

    而且他爱人也是团里的???

    在那一刻,徐静虽然有些恼羞成怒,但也还算是控制住情绪,落荒而逃了。

    不料,她刚一回去,马东宝就来找她,说小昭妈妈领着娘家人一大早来他们砸场子,说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马家人得逞,她逼马家人还钱,还警告马家人,她已经向上级反应了此事,徐静的名额必须归还给小昭!

    一听这话,徐静急了!

    她还没有进入集训营,还没有机会认识除去黎恕之外的几个优质年青男同志。

    所以一听说马家人准备来军区大院找小昭妈要说法……

    她赶紧跟着过来了。

    结果呢?

    下场就是……马家人完全闹不过小昭妈嘛!

    小昭妈喊来了守卫,把马家人赶出了大院,但好死不死的,正好遇上从医院回来的小昭……马家人惹不起小昭妈,却把小昭拿捏得死死的呀。当下,马家人就抓着小昭哭呀闹呀,小昭妈得了信儿,立刻从大院里出来了,在这儿和马家人对骂呢……

    徐静自诩身份,当然不会参予谩骂。

    她弱弱地站在一旁,泫然欲泣,扮演着她委屈又无辜的可怜模样儿。

    直到——

    她居然又看到黎恕骑着自行车从军区大院里出来了?

    在这一刻,徐静知道,万一出访团名额真被小昭妈搅黄了……那么黎恕就是她唯一能争取的资源了。

    她毫不犹豫地朝着黎恕跑去,然后在碰到他自行车的那一瞬间,惨叫了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然后——

    她看到别栀栀从黎恕的自行车后座上跳了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徐静:……

    为什么她眼里只有黎恕,总是看不到别栀栀的存在?

    算了算了,别栀栀在又怎么样?机会都是自己创造的,这一幕发生在别栀栀面前还更好一些呢,要是别栀栀生气、嫉妒……岂不是加速了她和黎恕的分开?

    别栀栀和黎恕要是真的分开了,对徐静来说是好事啊!

    于是她继续趴在地上,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儿,倔犟却又坚强地看着黎恕。

    没想到……

    黎恕召了一个守卫兵过来,那个守卫兵居然还喊黎恕……首长???

    徐静瞳孔地震!

    天哪!

    她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出访团里就是卧虎藏龙的,黎恕看起来还这么年轻,最多也就二十六七岁,他居然是个首长???

    这样的男人,不比马东宝强万倍?

    徐静看着黎恕,满眼仰慕、满心激动……

    直到她听清楚了黎恕交代给卫兵的那一段话。

    如同严寒三九天里被泼了一盆冰水似乎,徐静瞬间被吓到了透心凉!

    国安?

    特务??

    开什么玩笑!!!

    一般的平头老百头谁敢惹国安啊!

    真沾上关系了,那一辈子都有可能会被打上特务的标签!!!

    徐静就是再想攀高枝儿,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和前程开玩笑……

    她赶紧站起身,弯腰用双手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大声对黎恕说道:“黎恕同志请你不要误会!我、我……我没有撞坏你的车吧?那个、那个……刚才我、我不小崴了一下脚,就摔地上了,我没有看到你骑车过来……真的没有!我也不需要你派人送我去医院!”

    徐静拼命地向黎恕解释。

    黎恕冷冷地盯着她。

    莫名其妙的,徐静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真、真的……我、我不是有意要撞你的车的……”徐静变得磕磕巴巴的,突然看到站在一旁的别栀栀还从外衣兜里掏出一块点心慢慢地吃,一副饶有兴趣看她表演的样子,而且面上还带着了然的神色?

    徐静顿时觉得又羞又臊。

    她知道,别栀栀肯定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

    这时,黎恕终于开了口,“这么说,我的自行车没有撞上你?”

    “没有没有!”徐静立刻答道。

    黎恕,“而是你撞上了我的自行车???”

    “对对对!就是这样!”徐静急忙说道。

    她现在就想赶紧摆脱黎恕……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她不过就是想找个机会搭讪,他倒好,分分钟想要她的命啊!

    黎恕“哦”了一声,又道:“那既然是你撞上了我的自行车……那么给我做出赔偿,也是应该的吧?”

    徐静呆住。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含在嘴里的酥糖都差点儿喷了出去。

    黎恕说道:“那就赔给我五块钱吧!你要是不愿意给也行,你也别走,我让国安部的同志过来和你聊聊,咱们把这事儿原原本本的给捋清楚……绝不放过一个敌人,也绝不诬陷任何人的清白……”

    “我愿意给!我特别愿意……”徐静绝望地说道,“我撞了您的自行车,确实应该给,这也太应该赔偿给您了!”

    她现在就想离黎恕远远的,也害怕黎恕变卦,便在口袋里乱摸了一阵,终于找出了一张五块钱,可怜巴巴地递给黎恕,“黎恕同志,请您一定要原谅我……”

    黎恕冷笑,也不伸手去接,却回头喊道:“栀栀过来。”

    栀栀拿着半块还没吃完的酥糖过去了。

    “这钱你拿去买糖。”黎恕看着栀栀,宠溺地说道。

    栀栀手里还拿着半块酥糖呢!

    于是她点点头,先把半块酥糖塞进黎恕嘴里,然后接过徐静递过来的钱。她拿着钱,朝着黎恕挥了挥,“那我去买糖了啊!”

    黎恕说道:“早点儿回去,别耽误。”

    栀栀嘴里抿着酥糖,点点头,朝着小卖部走去。

    身后传来了黎恕的声音,“守卫同志,刚才这位女同志撞了我的自行车,还赔给我五块钱,请问你看到了吗?”

    “报告首长,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有威逼这位同志吗?”

    “报告首长,没有!”

    “是这位同志主动赔给我的吗?”

    “报行首长,是的!是这位同志主动赔给您的!”

    “守卫同志,请你归位。”

    “是!”

    守卫离开了。

    黎恕冷冷地盯着徐静,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以后长点儿脑子,惹不起的人就不要惹。”说完,他骑着自行车走了。

    栀栀忍不住回头看了徐静一眼。

    只见徐静表情平静,其实面色惨白,而且两条腿抖糠似的……

    显见得已经被黎恕给吓坏了。

    栀栀也懒得理她,拿着那五块钱上小卖部买糖去了。

    她一口气买了两包大白奶糖,又买了一包她自己最爱吃的桔子味儿的水果硬糖。

    拎着糖果走出来……

    那边马家和小昭家还在大吵大闹,军区大院门口的水泥路都被他们给堵上了。

    一辆军车被堵住了。

    从副驾座上下来一个大兵,把人往一旁赶,又跟小昭妈妈说了几句话。

    栀栀一看到那大兵,便认出他是她公爹老黎的警卫员?

    果然,老黎从车后座那儿伸出了半个身子,朝栀栀挥手,“栀栀?”

    栀栀赶紧过去了,“爸!”

    侧头一看,公爹身边果然坐着她爸别逢君,她儿子铁蛋正站在姥爷的大腿上愉快地蹦迪呢!

    “你出来干啥?”老黎问儿媳。

    栀栀亮了亮手里的糖果,“我上小卖部买糖呢!”

    “买好了?”

    “嗯嗯买好了!”

    “那上车,捎你回去!”说着,老黎往里头挤了挤。

    栀栀也没矫情,走过去开了车门、上了车。

    军区大院的面积挺大的,从这大门口到家,开车都得五分钟,走路至少也得花上二十分钟!有顺风车为啥不坐啊!

    殊不知,站在一旁灰头土脸的徐静,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看到了从吉普车里探出半边身子、穿着军装、上了点儿年纪的首长,那军装的肩章上有好多杠、好多星……她亲耳听到那首长亲切地和别栀栀说话,更加亲耳听到别栀栀喊这首长“爸爸”……

    徐静又羡又妒。

    她怔怔地看着别栀栀上了这辆气派的军用吉普,绝尘而去;又看着守卫急忙小跑着过来,推开铁门让吉普车驶进大院;更是看到四五个守卫兵朝着吉普行军礼和注视礼,直到吉普车渐渐远去……

    在这一刻,徐静只觉得面上烧得慌,心里酸到涨。

    再转头看着马东宝爹娘跪在小昭跟前哭闹、小昭娘一脸的嫌恶与尖锐的辱骂……以及马东宝憨憨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样子……

    徐静突然觉得没啥意思。

    她转身离开。

    却说栀栀买回来糖果以后,就和姜女士一块儿进了厨房,捣鼓花胶水果冻和奶茶去了。

    在厨艺方面,栀栀永远都是抽象派选手——理想很好,总出奇招,就是动手能力差。

    不过,姜女士沉浸厨艺数十年,虽然失败了一回,但第二回 ,她就把栀栀想像中的草莓芒果花胶冻给做了出来。

    还别说,看起来颜值确实特别能打。

    吃起来么……

    说实话,那味道还不如直接空口吃草莓和芒果呢!

    但胜在好看,而且花胶比较有营养,所以栀栀和姜女士、赵阿姨还是吃得很高兴的。就是家里的男人们很给面子的试吃了一小块后,就拼命摇头说不想吃了。

    铁蛋也吃了一小口……

    他也是个小小男子汉,跟爸爸、爷爷姥爷一样,他对这糕点不怎么感兴趣,吃了一口就摇头表示不要了。

    倒是栀栀直接切开半个芒果,又拿了一个勺子递给别逢君,让别逢君刮芒果泥给铁蛋吃,铁蛋吃了一口芒果果泥,顿时眼睛一亮,乖乖坐好,认认真真地接受姥爷的投喂……

    不过,栀栀折腾出来的大白兔奶茶,姜女士和黎恕倒是很喜欢。

    老黎和别逢君对甜点没啥兴趣,喝了一口觉得全是浓浓的奶味儿、还甜津津的,顿时没了兴趣,两人抱着铁蛋聊起了时政。

    倒是别逢君突然想起来,问老黎,“这(奶茶)是用大红袍煮的?”

    自家里有啥,老黎啥一点儿也不知道,张嘴就问:“铁蛋奶奶,咱家有大红袍吗?”

    “有!咱儿媳妇不就是用大红炮煮的大白兔奶茶么!”姜女士大声答道。她倒是很喜欢喝这奶茶,浓郁的奶香混着茶香、味道于甜腻之中又有着红茶的醇厚,甜得恰到好处、又有着厚重的口感,实在是太好喝了。

    不想,别逢君听说这奶茶正是用大红袍冲的,不由得一脸的肉疼,叹道:“大红袍多金贵啊,一年的产量也就是百来斤!沏白水已经是一流了,居然被拿来糟蹋……”

    老黎笑道:“没关系,这是好事儿!这家里根本没人喝茶,就让孩子们霍霍呗!”

    姜女士倒是想了起来,“栀栀啊回头你们出国的时候拿点儿茶叶带上啊!”

    栀栀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第412章

    别逢君是真的忙。

    下午四点他被老黎接到军区大院,六点半紫云海的专车就过来接他了,老黎不让他走,一直到一大家子吃完饭,傍晚七点半了……

    别逢君才跟着专车离开了。

    第二天,栀栀和黎恕休息,老黎和姜女士调休,一家子上白河疗养院去度假——姜姥姥年纪大了,又不愿意和儿女住,就住在白河疗养院。

    白河疗养院里住着的,全都是高级别的离退休老干部,其中大多数都是孤寡老人。

    知道栀栀一家来了,姜姥姥开心得不得了,先是抱着铁蛋逗他玩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他去了食堂。

    很快,大家都知道老大姐的外曾孙来了……

    疗养院里很少有像铁蛋这样活泼好动的小孩儿。

    一时间,整间疗养院全都沸腾了,好多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老奶奶都赶到食堂,来看铁蛋耍宝。

    而栀栀和黎恕也坐在食堂里,听爷爷奶奶们讲了好多好多解放前的战争故事。

    栀栀挺震憾的,因为爷爷奶奶们讲的故事……大多数和宣传中那些轰轰烈烈的故事不一样,他们的经历,更多的是平淡又无奈的坚守。

    他们于年少时经历漫无边际的黑暗,心头的孤灯,迷茫的梦想,未来未明,咬牙期盼着可能根本不会到来的黎明,满腔热血、孤注一掷……

    他们在漫长的坚守中,慢慢失去了一切……从个人角度来说,是惨烈的。

    但换来的是一个国家和数亿人民的安定与和平,是值得的。

    栀栀听得两眼泛红。

    黎恕也很震憾。

    他今年二十六岁,不能说他没有觉悟,但在他人生的前二十二年里,一直都在有意识的跟他爹对着干。或者是爱情和婚姻教会他成长,当他为人夫、为人父以后,他开始体谅父亲了。

    在无数个栀栀已经睡熟了的深夜里,他都会悄悄地拿自己和父亲做对比。

    二十二岁的父亲,和二十三岁的母亲结婚了,婚后第六天,父亲领命出征,一走就是四年……当他回来的时候,妻子已经挣扎着一个人在异地他乡为他生下了孩子,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孩子养到了三岁大……

    父亲不爱母亲吗?

    当然不是,父亲爱母亲甚于他的生命。

    黎恕抿心自问,如果要让他离开栀栀,他舍得吗?

    他也当然舍不得。

    而他和栀栀的处境,比多年前父母亲的处境强太多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后辈的处境才会越来越好。

    那父亲不爱他吗?

    当然不是。黎恕在军方内部的指挥战、军事策略书上屡屡见过父亲撰写的文章,甚至连军校都用父亲的文章来当教案。那么沉着冷静的铁血硬汉,却一次又一次地在父子对峙中,屡屡退让……

    尤其是,有了铁蛋以后,黎恕无数次亲见父亲看着铁蛋的眼神,仿佛是透过铁蛋看到当年他无法陪伴成长的儿子,满眼都是愧疚与难过……

    黎恕早就释然了。

    但他和父亲都一样,对着妻子还能厚着脸皮口无遮拦的说点儿好听的……

    要他对父亲说:爸我爱你?这不可能。

    想必父亲也一样。

    所以就,明知道父亲就在身边,明知道这些年……他确实欠父亲一句道歉,为他在无知岁月里的那些叛逆、桀骜不驯而道歉……

    他也一样说不出口。

    现在,听到老同志们说起当年因为坚守而不得不放弃的错过、平平无奇又在情理之中的失去、萦绕一生也忘不了的遗憾……

    黎恕也红了眼圈。

    白河疗养院风景优美。

    热闹的午餐时间结束后,老同志们要去休息,铁蛋也要歇午觉……

    姜女士和栀栀对视了一眼,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赵大姐,你带着铁蛋去歇觉,这儿风景好,我们趁这机会去逛逛。”姜女士说道。

    赵阿姨抱着铁蛋去找客房休息去了——疗养院里多的是客房,姜女士来的时候就要了三间,老黎和她一间、栀栀和黎恕一间、赵阿姨和铁蛋一间。

    赵阿姨抱着铁蛋离开后,一家四口就朝着湖边走去。

    湖边有个凉亭。

    三月底的天气已经开始回暖了。

    坐在凉亭里,阳光温暖,清风徐缓,只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刚刚好。

    栀栀却对黎恕说道:“黎恕,你去房间帮我拿那条羊绒围巾过来好不好?”

    黎恕应了一声。

    他起身走到凉亭下,姜女士也对丈夫说道:“老黎,你也去帮我拿件衣裳来,这风吹得人凉凉的。”

    老黎看了儿子的背影一眼。

    他大约是想说:儿子不也要回房么,就不能一块儿去拿了?

    刚这么一想,正好黎恕也回过头、看了父母一眼。

    老黎没吭声,站起身……父子俩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了。

    栀栀看向了婆母。

    姜女士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这么多年啦,始终是……有隔阂啊!我被夹在中间……我也难受。诶,我已经很努力地调解啦,但是……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了,我再怎么解释他也听不进去,我说多了他还觉得我站到他爸那边去,他还更委屈……”

    “老黎那边呢,他工作又忙,手里还有那么多的兵,我总不能让他带着情绪去工作吧?万一因为这个出点事儿……他手里的兵,也都是别人家的儿子啊,不能出事的……”说着,姜女士用手背拭了一下眼角。

    栀栀叹气。

    她无比希望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天可怜见……

    现在她拥有了。

    所以她特别希望黎恕和父亲也能放下隔阂。

    栀栀转移了话题,“妈,我和黎恕要出国,爸的工作也忙,你也要上班儿……那铁蛋怎么办啊?”

    姜女士说道:“这个好办,我和赵大姐商量好了,每天上午呢赵大姐在家带铁蛋,我呢,上午上班儿的时候就赶紧把工作做好,下午呢我就带着铁蛋去单位……工作做完了么就应个卯而已!”

    然后她又说道:“现在铁蛋都已经会自己嘘嘘了,也会表达自己喜欢什么、不要什么,哪儿不舒服什么的……他还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我带得了他!栀栀啊,你和念之不要有心理负担,忙你们的工作去!你也别怕我把铁蛋带歪了……我以前吃过苦头的,现在知道要怎么教育孩子了!”

    栀栀笑了。

    然后姜女士又问了栀栀一通……

    栀栀老老实实地将她和黎恕的三年计划、五年计划、十年计划一一全盘托出。

    姜女士认真听完,连连点头,“好!好哇!栀栀,你还是比我强些,比我有事业心多了,而且你还有明确的目标,有与之对应的实施计划……好、太好了!”

    “所以呢,你和念之就放心去飞!我啊,一定给你俩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姜女士笑道。

    栀栀眯着眼睛微微地笑。

    这时,老黎和黎恕终于姗姗来迟。

    老黎拿了件姜女士的外套,黎恕拿了件驼色的羊绒围巾……但父子俩之间的情绪有点儿怪怪的,两人的眼尾都有些微红。

    栀栀假装不知道,就着黎恕的服侍,将羊绒围巾披在身上。

    转头一看,公爹也拿着外套服侍婆母穿……

    栀栀牵住了黎恕的手,“我们去散散步吧?”

    黎恕点头。

    姜女士说道:“你俩去,我和你们爸在这儿坐着说说话。”

    黎恕牵着栀栀绕湖散步。

    远离凉亭以后,他才栀栀说道:“我刚才跟老头儿说了一声对不起……老头直接哭了。”

    栀栀转头看向黎恕。

    ——黎恕眼里也含着泪光。

    “然后他……抱住了我,跟我说对不起。他说他……实在没办法,但只要不是在忙工作,他就一直想着我妈和我……”

    栀栀紧紧握住他的手。

    “我以前真的很蠢……太自我了,”黎恕低声说道,“从来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到现在自己当了丈夫、当了爹,好像……一下子就理解了他。”

    黎恕深呼吸,叹气,“栀栀,以后我们……不管再忙,也不能完全放弃铁蛋。就算以后我们还会有其他的孩子,我们也不能让铁蛋觉得他失去了父母的疼爱……好不好?”

    栀栀含笑点头。

    黎恕将她搂入怀中。

    一家子在疗养院里陪姜姥姥和其他的老同志们吃完了晚饭,才回的京都军区大院。

    铁蛋都已经睡得很香了。

    第二天一早,栀栀和黎恕起来的时候,才知道老黎昨晚半夜走的,因为今早五点要练兵。

    不过,栀栀和黎恕今天也要赶到集训营去了。

    小铁蛋也起来了,被赵阿姨照顾得干干净净,白胖可爱。

    栀栀把儿子抱在怀里,认真仔细地对他说道:“铁蛋,爸爸妈妈要出差了……这一次要去七天,七天……时间很长,你要乖乖呆在家里,听阿奶话,听赵婆婆的话,知道吗?”

    铁蛋歪着脑袋认真的听。

    栀栀不确定这么小的孩子能不能听懂。

    很快,铁蛋冲着她呜哩哇啦地说了一通话,然后一双小胖手伸过来环住她的脖子,嫩嫩的、嘟嘟的小嘴儿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

    栀栀:???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铁蛋已经松开了手,朝着他爹伸去。

    黎恕下意识把儿子抱了过来。

    铁蛋又抱着他爹的脖子,吧唧吧唧地亲了好几下……

    栀栀:!!!

    “黎铁蛋同志!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只亲我一下,亲你爸爸好几下啊?”栀栀佯装生气。

    铁蛋小朋友愣住。

    黎恕一本正经地解释,“本来黎铁蛋同志也只准备亲我一下的,但他格外用多余的亲亲来贿赂我,让我好好照顾黎铁蛋同志的妈妈呢!”

    说着,黎恕看向了儿子,问道:“对吧,黎铁蛋同志?”

    铁蛋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搂着他爹的脖子继续啃了几下他爹的面颊。

    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

    栀栀也不知道铁蛋到底懂没懂“父母要出差七天”的意思……

    但当她和黎恕拎着简单的行李离开别墅时,姜女士抱着铁蛋站在门口相送,铁蛋倒是没心没肺地朝着他俩挥挥手,还笑嘻嘻的?

    黎恕安慰她,“没事儿,我们参加完七天集训营之后,还会再回来休息两天……到时候我们再好好陪一陪老的小的。”

    栀栀点头。

    到了集训营以后呢……

    其实集训营就是迎宾馆,外交部在这儿包了一栋楼。所有的出访团团员都住在这儿,七天的课程就是:

    ——每天上午上大课,有专门的老师来教,主要是练习衣、食、住、行、购物、消费、问路、就医生这一方面的内容,中鹰式教学,全鹰式自由对话练习。

    ——每天下午开小课,百人科研团按项目的不同,被分为十三支小队。栀栀、黎恕和郎教授的专业因为过于冷门,和另外四个团友一块儿被统归到“气候变化”这个有点儿风牛马不相及的属科里了。

    小课是由小队里的成员向队友逐一介绍自己的项目和专业,因为在接下来的时间,每支小队的成员必须抱团。例如当访问到对接栀栀这个专业的大学时,不是栀栀一个人出面去应对,而是整个团队都会陪着她一块儿出席。

    反之,当轮到团队里其他的队员做东的时候,栀栀也要和其他的队员一起,陪同出席,帮忙收集资料……这样。

    每天晚上,就是自由练习、复习的时间。

    ——去年组团的时候,外交部筛选出出访团成员的名单以后,所有成员的专业和项目也被同时送达给上级。栀栀也和其他的成员一样,打了报告给上级,列出了一系列她想要查看的外国相关文献与资料。

    现在,国家尽可能想办法找来了所有科研人员们想要的资料……

    当然了,差不多有一小半的资料都不齐全,但这已经让所有的科研团成员全都欣喜若狂了!

    栀栀和黎恕也不例外。

    今天是他俩来到集训营的第一天,上午的大课程就是个暖场活动,大多数科研人员是事先经过筛选的,外语是很过关的,主要就是很久没用,有些生疏、或是发音不太准确……

    这些都没关系,练一练就好。

    下午的小课才是让小团队真正感到兴奋的,大家对接下来要共事一个半月的伙伴都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晚饭后,当工作工员把大家带到一间简易式临时图书馆……当大家看清楚这些书架上放着的那些外文刊物的时候……

    图书馆里响起了振奋人心的欢呼声!

    栀栀、黎恕和郎教授也高兴坏了!

    大家赶紧按照自己的属科项目编号,找到书架上的专业权威刊物,拿下来,就坐到一旁去,认真的翻阅,还拿出了笔记本和钢笔来写笔记……

    硕大的由会议室改成的临时图书馆里,近百位科研人员全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埋头苦写,除去微弱的翻动书页的声音、钢笔笔尖在纸张上沙沙书写的声音……

    没有一个人说话。

    栀栀倒是不忙于做笔记。

    她先是围着书架,一层一层、一本一本地看着刊物封皮上的名字。

    当她走到最后一个书架、看完了所有的刊物、正准备转身回到黎恕身边去的时候……

    一道熟悉到了极点、又带着万种风情的娇柔嗓音响了起来,“同志,对不起,请问你身边的这个座位……有人坐吗?”

    栀栀没转头就听出来——这女的是徐静。

    所以?

    为什么徐静还能堂而皇之的进入集训营?

    栀栀扭头一看,发现被徐静搭讪的是个年青男同志,戴着一副眼镜,肤白俊逸,手腕上还拢着一块九成新的上海手表?

    栀栀一笑,心想徐静这人的目标性还是挺强的嘛。

    第413章

    栀栀没有理会徐静,轻快地走到黎恕身边不远处,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坐到了黎恕身边,又拿出钢笔和笔记本来,聚精会神地看书。

    凌晨时分,工作人员们悄然进入临时图书馆,一个一个地劝说科研人员们回去休息。

    深夜两点、凌晨四点……

    工作人员不停地劝说,但大多数科研人员们捧着这些刊文如获至宝,几乎没人愿意离开。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工作人员站在临时会议室门口,伸手关灯。五秒之后,工作人员又把灯打开了,劝说道:“各位同志,我们理解你们对知识的尊重与渴求,但今天还是集训的第一天啊,大家不要熬坏了身体!”

    “现在,我每隔一分钟就会关灯十秒……请大家做好离开临时图书馆,回宿舍休息的准备。这些文献和刊物会一直放在这里,甚至等大家从国外回来,还可以将这些文料带走……同志们,请赶紧回去休息吧!”

    就这样,栀栀和黎恕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宿舍去休息。

    临走时栀栀突然看到她爸别逢君同志还挟带了一本资料往宿舍的方向走?

    栀栀追了过去,“爸爸!”

    别逢君站定,扶了扶眼镜,看着女儿女婿,有些惊讶,“栀栀?这都四点了你怎么还没有去睡觉?”然后又批评黎恕,“念之啊,这样可不行,你得照顾好栀栀……你怎么能让她熬夜呢?这天都快亮了!”

    黎恕不好说什么。

    栀栀不干了,“爸爸!你还不是一样!”

    别逢君,“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年纪大了不需要那么多的睡眠时间……”

    “瞎说!我爸爸今年十八岁!”栀栀特别认真地说道。

    别逢君:……

    父女翁婿三人都笑了。

    别逢君连声催促女儿女婿,“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明天八点还要集合上大课间,你俩现在回去也只能眯一会儿了,赶紧回去……”

    栀栀,“你也是!你回去了不许看书!”

    “嗯嗯我不看,保证不看!”别逢君随口敷衍。

    栀栀趁他不注意,一把将他手里的资料给抢了过来。

    别逢君一时不察,手里的资料全被女儿抢走了,急忙说道:“哎栀栀,这可不行……快把资料还给爸爸!”

    “不给!你回宿舍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睡觉!这些资料啊我拿我屋里去,明天一早再还给你。”说着,栀栀抱着一摞资料飞快地跑了。

    别逢君是个书呆子,对着俏皮的女儿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只好对黎恕说道:“念之你快跟上去吧!天黑了光线不好,你护着她一点儿别摔了。”

    黎恕朝着岳父说了声晚安,两步三步追上前去。

    栀栀还跑得飞快。

    黎恕无奈地说道:“别跑了当心摔着了……爸爸没有追过来。”

    栀栀停下脚步,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放下了心,脚步也放慢了。

    这时栀栀张嘴正准备说话,“……”

    黎恕突然手疾眼快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还顺带一个拖行,悄无声息地把栀栀整个人抱到了一旁去。

    栀栀睁大了眼睛。这会儿是凌晨四点,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外交部在迎宾馆包下的是一幢三层小楼,一二三楼都是房间,大多数出访团团员都住在这儿。但是上大课、上小课时的课室,其实是会议室,以及临时图书馆也在迎宾馆里的一间会议室。

    也就是说,大多数出访团团员从临时图书馆回到宿舍,路线是固定的。

    栀栀和黎恕不属于“大多数”人。

    因为其他团员全都被安排着两人住一间房……

    正好多出来一男一女,所以工作人员就让栀栀和黎恕住了后头一幢楼里的夫妻房——夫妻房里只有一张大床。

    然而深夜时分,只有出访团的人还在迎宾馆里走动。

    但他们都在前边那幢楼。

    这儿只有黎恕和栀栀两个人。

    那么,黎恕这是在干啥?

    栀栀被黎恕抱住了一楼廊下最靠边的房间门口,这儿没有路灯,黎恕身材高大又穿着黑色的外套,将娇小的栀栀藏在身后,真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而栀栀睁着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也不知道黎恕到底是在干什么。

    很快,栀栀就懂了。

    有一男一女从这幢楼的后头走到了前头,一边说话一边朝着黎恕和栀栀的方向走过来……

    栀栀大为震惊。

    ——因为这幢楼是迎宾馆里最靠后头的一幢楼,再往后去,就是一片绿植带,没有房子也没有路灯了啊。

    那这一男一女……深更半夜的,到处黑乎乎一片,他俩怎么会从绿植带里出来?

    再一听这两人的对话?

    栀栀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男的她不认识,女的赫然就是徐静啊!

    “明岩哥,你真的会帮我吗?”

    “这个没问题,但也要靠你自己呀,我也有任务在身,不可能分分钟和你在一起……”

    “明岩哥,是不我要求得太多了?”

    “也不是,但现在不还有十来天的时间么?练一练也来得及,我也很久没摸过鹰语了,但今天一整天下来,感觉还行。”

    “可能是我太笨了吧?”

    “啊,你别这么说,能被选进来,本身的底子就不会太差,我是六八年湘省高考的全省第二,你呢?”

    “我……”

    “看,你也太谦虚了……”

    徐静和男人走过栀栀和黎恕跟前,毫无觉察的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他俩已经彻底离开,黎恕才提溜着栀栀,两人一块儿上了楼,回到了房间。

    栀栀这才松了口气,问黎恕,“刚才那是徐静?”

    黎恕“嗯”了一声,说道:“女的是徐静,男的叫杜明岩,是土木工程那个组的。”

    “他俩什么时候走的?”栀栀好奇地问道。

    黎恕想了想,“应该是刚过凌晨就走了……我记得凌晨的时候工作人员第一次来催促我们回去休息,当时徐静和杜明岩就一块儿走了。”

    栀栀一脸的不敢置信,“他俩凌晨走的?现在已经四点多了啊!他们、他们不会在后头的绿植带那儿呆了四个小时吧?干啥能在那儿呆上那么长的时间啊……”

    黎恕冷笑,“不就是那些男盗女娼的事儿呗!”

    栀栀不敢相信,“我不理解……徐静想找机会不正当钻研,我一早就知道,毕竟她这名额就来路不正。但是,我不相信杜明岩是这种人……”

    黎恕翻找出栀栀的睡衣,把她往卫生间里推,“乱七八糟的事儿你管那么多干啥?赶紧洗澡去!”

    栀栀接过了衣裳,进卫生间里洗澡去了。

    她洗完,黎恕也去匆匆冲洗了一下,按着她赶紧补觉。

    第二天早上七点二十,黎恕被闹钟吵醒,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跳起来,花了三分钟时间洗漱完,又花五分钟时间服侍栀栀洗漱了,然后把她抱进卫生间去让她上厕所……他则赶紧收拾两人要穿的衣裳。

    栀栀上完厕所,刚换好衣裳就被他拉着跑下楼,去了充作大课间的那间会议室。

    工作人员已经把大家的早饭一一摆放在座位上了。

    栀栀这才打着呵欠,用手指把自己的长发梳理成麻花辫,然后在黎恕的服侍下吃早饭。

    早饭是统一的,每人一盒白稀饭,一个带壳水煮鸡蛋,一肉一菜两个包子。

    这样的早饭,黎恕是吃不饱的、栀栀是吃不完的。

    栀栀吃了一个水煮蛋,小半碗白稀饭,菜包子只吃馅不吃皮……剩下全给黎恕了。

    解决完早饭,栀栀看了看腕表,距离八点上课还剩十分钟的样子,于是栀栀就拿着昨晚的那些资料去了父亲别逢君那儿。

    别逢君也正坐在座位上吃早饭,看到女儿过来了,父女俩就聊了一会儿的天,相互问了一下习不习惯、缺不缺东西,昨晚睡得好不好……

    很快,工作人员就进来收拾大家的饭盒了。

    别逢君让栀栀放下资料,回座位去……

    可栀栀回到座位上,才发现黎恕不见了?

    桌上的饭盒也不见了。

    栀栀左盼右顾,也没看到黎恕的身影。

    没一会儿,负责上大课的老师来了。

    栀栀就更着急了——黎恕这家伙到底上哪儿去啦?

    这时,她眼尖地看到黎恕从外头走到会议室门口,只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然后又转身走了?

    栀栀不知道他那儿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他没事儿,也就放下了心。

    接下来,她开始认真听老师讲课,并且开始记录笔记——依她自己的外语水平,是不需要记笔记的,但黎恕缺课么,所以还是记录一下好了。

    当老师讲完例句,让大家自行组团练口语的时候……

    栀栀正和本团队的郎教授他们扮演情景练习呢,突然看到有工作人员进入大课室,把杜明岩和徐静喊了出去?

    栀栀有些疑惑。

    她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昨晚上杜明岩和徐静钻绿植带的事儿曝光了?

    但也正像昨晚黎恕说的那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本也与她无关,于是栀栀就继续练习。

    可直到吃午饭的时候,黎恕还没回来?

    栀栀着急了,两口三口吃饱,将自己吃不完的饭菜塞进黎恕的饭盒,然后捧着饭盒去找黎恕……她一路逮着工作人员问,七拐八弯的终于在另外一幢楼的一间屋子门口找到了两个工作人员。栀栀上前问他们,“请问,黎恕同志在这儿吗?我是他爱人。”

    其中一人立刻领着栀栀上旁边的屋里去等,另一人则推开门朝着里头说了几句话。

    很快,黎恕就过来了,“栀栀,你怎么来了?”

    栀栀把饭盒递给他,“你干啥了?怎么连饭也不吃呀?”

    黎恕把门关上,接过饭盒、揭开盖子就大口大口扒了起来。吃饭速度之快,让栀栀很是心疼,她忍不住念叨道:“哎呀你慢点儿吃,别噎着了……诶,这里连杯水也没有。”

    最多不超过两分钟,黎恕就把一整盒饭菜全部吃完,“没事儿,那边屋里有茶水,呆会儿我过去喝上一口就好。”

    说着,黎恕又道,“饭盒你拿回去,自个儿回房间歇个午觉,我这边儿事情还没完,争取参加下午三点的小课会谈吧!”

    栀栀点头。

    她一句话没问,直接拿着饭盒离开。

    回到大课室,栀栀上交了空饭盒,然后和父亲一块儿去了临时图书馆,趴桌睡了十分钟午觉,她就开始查看资料、做笔记。

    所有的科研人员没有一个回屋睡觉去的,大家都和栀栀一样,趴桌歇了十来分钟,就开始翻看各类文献和刊物。

    下午无缝连接了小班课……

    果然,三点钟不到,黎恕就匆匆赶来。

    上完小班课,已经是五点半左右。

    按时间表,从五点半到七点是自由活动时间,包含晚餐时间在内,临时图书馆是晚七点开放,所以栀栀拉着黎恕去锻炼。

    她站在绿植带那儿做广播体操,黎恕则做俯卧撑。

    栀栀趁机问他,“你上午干嘛去了?”

    黎恕答道:“客串了一把派出所的刑侦同志!”

    栀栀:???

    黎恕这才将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告诉了栀栀。

    原来,今天一早,迎宾馆里负责打扫的工作人员突然在绿植带的一棵树下发现了带血的卫生纸!

    工作人员还以为发生了刑事案件,被吓一跳,赶紧向领导汇报。领导一听也紧张了,赶紧喊来保卫科的人,一块儿上绿植带那儿查看情况。

    不过,在这个年代还比较保守,七八个大男人围着那堆带血的卫生纸看了半天……最后还是一个跑过来看热闹的、负责打扫的大姐一语道破,“这不是女人家每个月来事儿的时候,夹的卫生纸吗?”

    此言一出,大家先是松了一口气。

    没出人命就好。

    但很快,大家就觉得十分疑惑了。

    ——这里是迎宾馆,每一幢楼的每一层都设有男厕女厕。换言之,人们在迎宾馆里上厕所是件非常方便的事儿,而且迎宾馆的厕所可不是茅厕,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那么,为什么会有女同志……放着十米开外的女厕所不用,跑到这儿来扔带血的卫生纸?

    猜来猜去,最后大家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出访团。

    首先,这个地方距离出访团包下的那幢小楼特别近,而附近的三幢楼,目前全部空置,没有任何接待任务;其次,出访团里有大约二十几位女性,不排除这位随便扔垃圾的女性。

    最最最重要的是,根据负责打扫的工作人员说,她因为忘性大,下午七点交班的时候有个扫帚找着不了,然后她和同事一直找到傍晚八点,才在这附近找到了她的扫帚。在那会儿,她还很确定这棵树下并没有这样的垃圾。

    这位女性为什么会在大半夜的来这儿扔这种垃圾呢?

    最后,保卫科的同志提出了一个猜想:会不会是有人半夜在这儿耍流氓?

    迎宾馆负责人一听,赶紧把出访团负责人找来,把这情况一说……出访团负责人一听,也急了。

    ——万一这样的猜测是真的,那就涉及到品行问题了啊!在国内就能闹出这样的丑闻,出了国看到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难保不会犯错误!

    于是双方领导商量了一下,想先在小范围里确认一下“有人半夜耍流氓”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毕竟——

    如果是真的,那内部能解决就内部解决吧。

    谁都要脸。

    出访团领导突然想起了黎恕的履历,觉得黎恕是最接近专业刑侦的人了,就把他喊了来,先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黎恕,又请教黎恕,这事儿能不能在不惊动公安的前提下,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黎恕当然是门儿清。

    昨晚他和栀栀就是半个见证人。

    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的喊了几个工作人员过来问,一步一步把时间、人物范围给近一步缩小,最后锁定了杜明岩和徐静两人。

    听到这儿,栀栀连忙问道:“那他俩认了吗?”

    黎恕嗤笑道:“杜明岩倒是很爽快,一五一十全说了……昨晚他确实和徐静一块儿上绿植带那儿去了,但两人没干啥,就是坐那儿纯聊天。徐静想和杜明岩处对象,杜明岩口头上同意了……然后徐静说她外语不好,想让杜明岩多照顾她,杜明岩还以为她的意思是……想和他多练练口语,然后两人鸡同鸭讲了一整夜……”

    然后话风一转——

    “但是徐静就说,是杜明岩把她喊到那儿去的,杜明岩想对她耍流氓,她拼命反抗、但不敢声张,害怕被人听到坏了名声……可能是在挣扎的时候,她夹在月经带里的卫生纸掉了出来……徐静还特别强调,杜明岩是因为知道她来了例假,才没有强jian她的……”

    栀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徐静还真是损人不利己。”

    黎恕叹气,“我相信杜明岩的口供是真实的,他没有必要拿自己的前途来供火。在这个紧要关头上出了这样的事,徐静的口供还一直在变……估计十天半个月也调查不清楚!”

    “徐静本来就有顶替的问题在,现在还出了这事儿,她是不可能出国的了。依我看,杜明岩也别想跟团出国了……太可惜了,这对他的前程和事业的打击是很严重的。”黎恕叹气道。

    栀栀说道:“那也是杜明岩自己立场不坚定造成的……好了,咱们赶紧回去吃晚饭,早点儿吃完了赶紧上图书馆去翻资料去!”

    黎恕点头,站起身收拾了一下自个儿,牵着栀栀走了。

    第414章

    七天集训时间仍在继续。

    栀栀、黎恕和父亲别逢君忙成了陀螺……

    就不说别的,光是外交部想办法给大家弄来的这些非常专业的文献和刊物,就已经足够让科研人员们感到震憾了。

    虽然每天上午的大课仍旧一成不变,但每天下午各个小团队的专业课,就变成了小团队之间各个成员的课题阐述。

    对于栀栀和黎恕来说,他俩得到了非常好的崭露头角的锻炼机会,有充足的时间给自己的专业做一个国内国际汇总、比对、分类、细化等归纳。

    同时他们还对小团队里其他成员们的专业有了深刻的理解。

    出访团里其他成员的想法大抵如此。

    所以有时候大家会私下调整小课时间……也就是说,在其他的团队在上小课的时候,大家都去旁听,获取一点新知识也是很好。然后再用其他的时间,把自己团队里的小课时间补回来。

    杜明岩和徐静在第二天就退出了团队,大家当然是震惊的。但团队中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科研者,其中也不乏郎教授这样蹲过牛棚的人,大家见多识广,再加上目前又有海量的专业刊物在手边……

    没有人关注杜明岩和徐静。

    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天……

    第四天一早,栀栀和黎恕正坐在大课室的固定座位上吃早饭——依旧还是一人一饭盒的白稀饭,一只带壳水煮蛋、和一荤一素两个包子。

    讲真,依着现下国民经济来说,这些早饭不算差了。

    就是一连吃了四天,真……要不是为了续命,栀栀根本吃不下去。但好在大团队里有个名叫丁茵的女青年,她是外地人,这次来京参加集训时,家人让她带了两大玻璃罐装的腌菜,一瓶是腌萝卜丁、一瓶是豆腐乳。

    丁茵很热情的向大家分享她的腌菜,还说,再过一星期就要出国了,她总不能把这些腌菜带到米国去,当成迷惑帝国主义的炸弹吧?

    大家哄堂大笑。

    所有人都接受了丁茵的腌菜。

    栀栀也因为有了腌萝卜丁和豆腐乳,连包子都不想吃了,就着咸鲜微辣的腌菜……她觉得白稀饭也比平时好吃多了。

    黎恕见栀栀只顾着扒白稀饭,直皱眉,掰开拳头大的肉包子,将里头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肉馅抖进她的饭盒里。

    栀栀一脸的嫌恶,“你别让这肉馅污染了我的白粥啊!”

    黎恕:……

    “你吃点儿肉,好扛饿!”他好脾气地解释,又劝道,“吃点儿肉营养衡均……”

    栀栀二话不说,将那块不大的肉馅用勺子舀起来,又蹭了一丁点咸咸辣辣的豆腐乳,直接塞进了黎恕嘴里。

    黎恕:……

    “咸吗?”栀栀问他。

    黎恕咂吧咂吧嘴,点头,“是有点儿咸。”

    栀栀嗔骂道:“那你快喝粥呀!真是个傻子……”

    黎恕失笑。

    栀栀又对他说,“黎恕,你用这个馒头皮蘸豆腐乳吃……很好吃的!就是这豆腐乳的皮太辣了我吃不了……黎恕,等咱们回来了,咱们自己也做点儿腐乳嘛,做点儿不辣的……”

    黎恕宠溺地说了声好,心想这叫什么难事儿?还用得着等出国回来以后再做?回家直接跟他妈、或者跟赵阿姨说一声就好……要是别人家里有现成的,直接拿些别的东西去换,要没有,请赵阿姨做也是一样……

    又见栀栀只顾着扒粥吃,他又给她剥了个水煮蛋。

    栀栀倒是不拒绝鸡蛋,接过来慢吞吞的吃。

    一道柔弱娇怯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黎恕哥……”

    栀栀和黎恕同时抬头,看到了……小昭。

    就是将出访团名额双手奉上、给了徐静的那个小昭。

    栀栀和黎恕同时静默了。

    所以?

    徐静走了,小昭就恢复了名额???

    小昭涨红了脸,手里还端着一份早饭,紧张又不安地说道:“……黎恕哥,我、我可以和你坐一块儿吗?”

    黎恕皱眉,“小昭,你长着一双眼睛……就只能看到我?你嫂子坐旁边儿呢你没看见?”

    小昭惊慌失措地看向了栀栀。

    栀栀朝小昭一笑,继续慢吞吞用勺子舀粥吃。

    “栀栀姐好!”小昭急忙说道。

    黎恕纠正小昭,“别叫我媳妇儿姐,她可比你小四岁……叫她嫂子。如果你不想喊她嫂子,喊全名也行,但以后别叫我哥。”

    小昭脸色一白。

    她含泪喊了栀栀一声,“嫂子。”

    栀栀笑眯眯地说道:“小昭同志,你好啊。”

    黎恕也立刻跟着改了口,“小昭同志,你不能坐在我这儿,因为大课间的座位全都是固定的,你自个儿去找找你的座位吧……如果你回到出访团的名额是正大光明的,不可能没有你的名牌,快去吧!”

    小昭咬住了嘴唇,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喊黎恕哥,喊别栀栀嫂子,但换来的是别栀栀的一声“小昭同志”,黎恕也跟着别栀栀喊她“小昭同志”???

    偏偏这时,黎恕奇怪地打量了小昭一眼,问道:“小昭同志,你还有事儿吗?”

    小昭捧着早饭,哭着离开了。

    栀栀笑眯眯看了黎恕一眼。

    黎恕赶紧小小声解释,“我跟她不熟!真不熟……”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

    她当然知道黎恕和小昭不熟,哪怕小昭家就住在黎恕家后头——黎恕的整个青少年时期都在跟他爹闹矛盾、搞对立。栀栀和他刚结婚那会儿,以及这会儿呆在军区大院里,大约知道了黎恕在大院里的定位和形像。

    他就是大院里的“别人家的孩子”,从小独立,性格乖张,不靠老爹靠自己。在人际关系上呢,他跟大院子弟都不太熟悉,只限于认识、有几分面子情……这个没办法,他没有真正在大院里呆着超过一星期,所以跟谁都不熟悉,他真正的发小是她三哥,他的兄弟们也全都在松市钢铁厂,外加几个初中、高中同学,再就是部队里的战友,仅此而已。

    但就是……

    栀栀觉和他的求生欲还蛮强的。

    “你这么害怕和她扯上关系?”栀栀取笑黎恕,“当心到时候她妈妈来拜托你,让你好好照顾她……”

    黎恕一脸的正经,“我和她同年,只比她一个多月,她是需要人照顾的孩子,我也是啊!”

    栀栀看向了小昭。也正好小昭已经找到了她自己的座位,正好朝栀栀这边看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栀栀的错觉,她好像从小昭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怨忿与不甘?

    吃完早饭上大课的时候,倒还一切正常。

    下午上小课的时候,小昭红着脸过来了,“哥,嫂子,我能加入你们这一队吗?”

    团队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小昭是个什么情况。

    “不能。”黎恕认真答道。

    小昭:……

    她没有想到黎恕一点儿回转的余地都没有,直接给她判了个死刑。

    一张小脸儿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泫然欲泣地问道:“为什么啊?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我、我刚刚才加入这个大集体,什么也不懂,一点儿也不熟悉,黎恕,你怎么可以……”

    黎恕问道:“分组的事儿你去问主办方去啊,问我们干啥?我们也是主办方给分的组!按专业来的,你以为你想进哪组进哪啊?哦,你看着我帅气,就想和我分到一个组?”

    场面一度十分难堪。

    小昭的眼泪都已经在眼眶里转圈圈儿了。

    郎教授出面打圆场,“小同志,是这样儿的,我的专业是港口动力学,小黎的专业是海洋生物学,小别的专业是淡化海水灌溉农作物,大张同志的专业是海洋工程学,刘同志的专业是沙漠气象环境学,小张同志是盐碱地嫁接植物学专家……所以我们这个团队又叫‘气候与生态’组,小同志,请问你的专业是?”

    小昭听懂了。

    ——想加入黎恕这个团队,光是会外语还不行,她还得有科研专业?

    好吧,理智上她可以接受,但面子上……真的很难堪。

    小昭咬着下唇,无论如何也办法说自己根本没有任何专业。

    她一扭头,走了。

    小团队里有位刘教授,年纪和郎教授差不多大,就提了一句,“小黎啊,那是你认识的人,是吧?要是她不合群的话,我们也可以……”

    黎恕正色说道:“教授,老师,同志们,我确实认识那位小昭同志。也正是因为我认识她,所以我很确定……我们的团队没有她,才会合作得更好。当然了,如果哪位同志确认出国以后有的是闲功夫,能照顾那位小昭同志的话,我不反对。”

    众人听懂了黎恕的言外之意,全都沉默了。

    ——他们这个小团队里成员全都是研究冷门科学的,本来就是科研团里的边缘组织。现在经过好几天的磨合,大家终于熟悉了、彼此之间也合作愉快。

    如果新来一个人,对团队非但没有任何帮助,而且还需要人分神去照顾她的话……

    那还是算了。

    谁有那么多的精力啊?

    但不巧的是,后来栀栀发现小昭去了她爸别逢君的那一组。

    为此,栀栀有些忧心忡忡。

    “小昭不会拖我爸爸那组的后腿吧?”栀栀问黎恕。

    黎恕说道:“放心,保证不会拖爸爸的后腿。”

    栀栀转头看向了黎恕。

    黎恕小小声说道:“咱们这个团,等于是国家顶尖级的科学家了……国家也不放心啊,怕出事儿,所以好几个种子选手的身边都有国安保护,爸爸就算跟小昭一组也没关系,他俩身份不对等,根本不可能有相处的机会……她拖累不了爸爸。”

    栀栀放下了心,又问黎恕,“那咱们受国安的保安吗?”

    黎恕笑了。

    “我保护你。”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栀栀哼了一声。

    第415章

    在集训的最后两天里,栀栀、黎恕在和别逢君见面的时候,屡屡听到爸爸提起小昭的名字。

    ——小昭哭了。

    ——小昭又哭了。

    ——小昭又又哭了。

    ——小昭又又又哭了。

    有时候是因为她翻译文书翻译得乱七八糟。然后解释说外语科研文献里的句法很难,专业词汇又长又晦涩难懂……上小课的时候她当着全体小团队成员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大家不得不停下来安慰她。

    然后就演变成为,大家都在教小昭外文句法,教她专业单词……

    有时候是因为团队成员置疑她的能力和水平……

    有时候是别人有点厌烦她、不想理她……

    甚至有一次,小昭哭着跑来找别逢君,问道:“别教授,您是不是也和栀栀姐一样,看不起我,觉得我水平差,呆在这儿是在拖大家的后腿?”

    别逢君简直无语。

    幸好他身边有个国安小伙子,帮着把小昭给赶走了。

    于是,别逢君背着人向女儿女婿吐槽,“真不知道安排她进来干啥,真要塞个关系户进来,就直接进翻译团呗,塞到我们科研团……这不是拖后腿是什么?”

    黎恕也小小声说道:“她外语水平不过关,进不了翻译团啊。”

    别逢君:……

    很快,七天集训结束。

    出访团再次给大家放了三天假,并且要求大家在三天后带着行李回到迎宾馆来,然后分批搭乘飞机赴米。

    集训团一解散,紫云海的专车就等在迎宾馆门口,要接别逢君走。

    栀栀赶紧和爸爸约好了,让他明天下午上大院吃晚饭,到时候她会把三哥也喊过来一块儿吃顿饭。

    和爸爸道别后,栀栀和黎恕直接去了市第一人民医院。

    如今别燕西已经从医科大学毕业(他跳了级),他本来是松市人民医院的子弟委培生,学成以后是要回松市人民医院工作的。

    但因为成绩十分优异,被京都市第一人民医院给截了胡,不放他回去了……为此,听说医院院长还带着卫健委的领导特别跑了一次松市,把他的人事档案给调回了京都。

    栀栀知道,原本要读八年的本硕博医科,别燕西花了五年就读完了……

    三哥这是拿命在拼啊!

    栀栀曾经听妈妈开过玩笑——应雨时和别燕西都是外科医生,应雨时最高记录是一周七天做六台手术,时长总计四十小时;别燕西最高记录是一周七天做十一台手术,时长总计七十四小时!

    这还不是在熬命?!

    栀栀知道三哥为啥这么拼。

    其实也不是拼……

    他大概就是想麻痹自己。

    栀栀和黎恕到了市一人民医院以后,找到了别燕西的科室。

    她一周前过来给三哥送过东西,科室里的人认识她。一个护士告诉栀栀,说别大夫正在和患者家属开病情研讨会,让栀和黎恕在科室等着,她跑去找别燕西了。

    大约过了半小时以后,穿着白大褂、戴着金边眼镜的别燕西终于匆匆赶了过来。

    ——以前的别燕西,活脱脱就是年轻版的别逢君,他容貌俊美、身材高瘦、气质儒雅温润。现在的别燕西呢,还是一样的俊美,但瘦削、冷漠、硬朗,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口的沧桑感,倒是比以前更有味道了。

    看到妹妹和发小,别燕西很高兴,扯了扯妹妹的麻花辫,问道:“怎么不把铁蛋抱过来?我还没见过他呢!”

    黎恕很生气,把栀栀的辫子夺了回来——

    别燕西就抓住了妹妹的另外一条麻花辫,挑衅地看着黎恕。

    栀栀说道:“你想看铁蛋就上家里去看呗!我们下星期就要出国了,得去上一个多月……我跟爸说好了,明天去大院吃晚饭,哥,你也去呗!”

    别燕西想了想,说道:“明天下午一点到六点,我都能挤出时间来,晚上七点我得开会!”

    “什么会要晚上开呀?”栀栀有些不高兴,“你就不能在那边呆一晚上么,我们聊聊天说说话也好啊。”

    别燕西解释道:“患者家属明晚才能赶到,晚上开完专家研讨会,后天一早要上手术台。”

    栀栀红着眼瞪视着三哥,满脸写着不高兴。

    黎恕安慰栀栀,“一整个下午也没差了,我们早点儿准备午饭,四点半开饭也是一样。”

    栀栀气呼呼地对别燕西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中午十一点半,我在军区大院门口等你!你过来吃午饭。”

    别燕西有些迟疑,“中午我要和同事……”

    “你天天都能跟同事在一块儿!可你爹、你妹妹、你外甥来京都多久了,你见过几次啊?”栀栀委屈得嘴儿都扁了。

    别燕西立刻举双手投降,“好好好,我都听你的,你别哭啊……哎,黎念之你快点儿哄一哄我妹妹啊!”

    黎恕对栀栀说道:“一会儿咱们回去的时候上菜市场买皮蛋去,明天中午咱们逼他吃皮蛋!”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

    ——别燕西和黎恕上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应雨时给俩孩子准备了水煮鸡蛋,但别燕西早上起晚了,慌慌张张出门时拿错了。他没拿水煮鸡蛋没拿、拿走了两个皮蛋。到了郊外准备和小朋友们一块儿吃午饭的时候,他磕开“鸡蛋”才发现……鸡蛋为什么是黑色的???

    但想想,他觉得妈妈应该不会骗他,就狠心空口吃掉了皮蛋……那怪异的味道让他几欲作呕,更因为他吃皮蛋的样子不太好看,被当时的小伙伴笑话了许久。

    这会儿听到童年往事,别燕西忍不住也笑了。

    “行吧!”别燕西笑道,“我明天中午到……”

    然后又提了一个要求,“明天我们一块儿上照相馆拍照去呗!给我小外甥多拍几张。”

    黎恕,“用不着上外头去,我跟老头儿说一声,让他带个相机回来我们在家里拍照,还要自在一些。”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天,栀栀和黎恕离开了。

    回到家时,小昭妈正拎着麦乳精、奶粉什么的,坐在黎家的沙发上和姜女士聊天呢!

    小昭当然也在。

    看到栀栀和黎恕一进门,小昭妈立刻站起身,“哟,栀栀,念之你们来了啊?哎呀这几天啊你们可辛苦啦!”

    栀栀和黎恕礼貌性地向小昭妈妈打招呼——

    “阿姨好!”

    “阿姨好。”

    小昭妈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你们啊都是能干的好孩子!”

    说着,她一把就把小昭拉了起来,走到栀栀跟前,亲热地说道:“栀栀啊,我们小昭在家的时候呢就说她是最最最佩服你的,和你在集训营呆了几天以后啊,一回来就拉着我说你的好……”

    “栀栀啊,小昭这么喜欢你,那我可是要厚着脸皮的把她托付给你了,将来到了米国啊,可是要麻烦你好好照顾她……”小昭妈热情而又亲切地说道。

    姜女士立刻说道:“哎哟那怎么行啊,我们栀栀今年才满一十一周岁呢,小昭都已经一十六了!要照顾啊也该小昭来照顾我们栀栀才对!”

    栀栀啼笑皆非。

    ——小昭妈的战斗力真强,之前她一直隐忍着没来找栀栀和黎恕,估计是因为也没有把握将出访团的名额夺回来。现在夺回来了,小昭妈立刻上门送礼“托付”,而且还避开了嫌疑,将小昭托付给栀栀、而不是托付给理应更熟悉的黎恕。

    光是从这一点看,就能看出小昭妈的七窍灵珑心。

    ——但自家婆母的战斗力更是棋高一招!

    直接就点出了栀栀和小昭的年纪,谢绝了小昭妈的关照。

    听听,这会儿姜女士还在火力炮轰呢!

    “我说小昭妈,你给说说呗你是怎么把小昭的名额抢回来的啊?那既然有本事还把小昭塞进出访团去……那不如你给指个明路,我把我家赵大姐也塞进去?”

    “哎哟你是不晓得啊,我家栀栀生得娇,一天三顿饭都得给她做点儿精细的她才咽得下去,夜里睡觉要泡脚、铺盖被褥要软和……不然她就睡不着!”

    “你瞅瞅!你瞅瞅我家栀栀,是不是瘦了!哎,要是她在国外再瘦一圈儿啊……回来铁蛋都不认得他妈妈了!”

    然后话风一转,“小昭妈,你把你那门路也介绍给我呗,赵大姐在我家已经呆了快十年了,也是知根知底的……”

    一旁的赵阿姨也来凑趣儿,“对对对,小昭妈,要是我也能去的话,我保证好好照顾栀栀,连着小昭……我也会照顾好的,而且我保证听话,我就呆在栀栀宿舍里哪儿不去,除了照顾栀栀的小昭我绝对不干别的,反正我也不会说外国话……”

    小昭妈:……

    栀栀憋住了笑。

    这时,黎恕把铁蛋抱了过来。

    铁蛋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妈妈了,这会儿见到了,高兴得咯咯直笑,早早伸出双手要妈妈抱。

    栀栀伸手抱过了儿子,低声逗弄了起来。

    小昭妈呆不下去了,强笑道:“那个……哈哈哈哈我、我家里还要煮饭哈哈哈哈……铁蛋奶奶那我就先回去了啊!”

    姜女士笑道:“哎,好咧!正好我们家也要煮饭了……赵大姐,快,小五送来的鱼你拿一条给小昭妈带回去!”

    赵阿姨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小昭妈连忙说不要不要……

    姜女士热情地说道:“要的要的!我娘哥哥家里分了鱼,整三斤一条,我侄子送了三条过来,你拿一条回去!可不兴和我客气啊!毕竟我们当邻居十来年了,今天串个门子你还给我拎东西来……”

    然后又冲着厨房的方向大喊,“赵大姐!鸡蛋你也拿一盒来……”

    小昭妈被臊得不行。

    她上黎家来串门,拎了麦乳精、奶粉和饼干;姜女士回给她一条三斤重的大鱼和一盒鸡蛋……

    姜女士回给她的礼,可比她送的礼贵重多了!

    所以?

    就是人家拒绝了她想把小昭托付给栀栀照看的意思呗。

    从头到尾,小昭都低垂着头,既不说话也没表情。

    赵阿姨从厨房冲出来,将大青鱼和鸡蛋强塞在小昭妈的手里,又笑道:“小昭妈你们慢走啊!”

    小昭妈只好一手拎着鱼和鸡蛋,一手拖着女儿离开了黎家。

    在离开门厅的那一瞬间,小昭妈气苦,狠狠给了小昭一下子,低声骂道:“是不是你在集训营里得罪人了?要不人家怎么一点儿情面都不给我留?”

    小昭气道:“我都说了我不想去……”

    她妈怒道:“这么好的机会,你说不去就不去?你也不看看,当初我为了这个名额,打点了多少进去!我为了啥?我还不是为了能让你的履历看起来好看些?你跟着出访团出去了,将来你就能凭着这个搞工作调动,能升级别能涨工资……”

    小昭气苦,“可你也得看看我的实际情况吧!我根本连语言那一关都过不去,我跟着出去有什么用啊?”

    她妈奇道:“你语言那一关过不了?可我是去年就帮你把名额拿到手了,那么久的时间……大半年啊,你也不知道练一练的吗?”

    小昭急了,“我、我……”

    她妈更是生气,“反正我不管,你必须乖乖跟着去!我为了这个机会啊,厚着脸皮去攀亲、又把全家都搜刮了一遍才给你堂表舅送了礼!你还差点儿给我把名额给弄丢了……要是再出什么纰漏……小昭,我就死给你看!”

    说着,她妈拎着大鱼和鸡蛋匆匆走了。

    小昭跺了跺脚,也跟着走了。

    栀栀和黎恕站在自家门厅那儿,对视了一眼,自然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也如数听到。

    铁蛋窝在妈妈怀里,很兴奋,小胖腿儿踢、小短手儿扬……

    栀栀都快要抱不动儿子了,怀疑地说道:“铁蛋你奶奶是不是把你养胖了?”

    铁蛋笑着拼命点头:啊呜啊呜叽哩呱啦!

    黎恕把儿子接了过去,用特别温柔亲切地问道:“铁蛋,你无缘无故笑得这么开心,你是傻子吗?”

    铁蛋兴奋得直踢腿,露出大大的笑脸,还连连点头:啊呜啊呜叽哩呱啦!!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给黎恕一下子,“你就会欺负小孩儿!”

    黎恕毫不在乎地说道:“欺负小孩儿多好玩啊,以后他懂事了那就不好欺负了……还不赶紧趁现在多欺负欺负!”

    说着,黎恕又转头问铁蛋,“你说是吧,小猪崽儿?”

    铁蛋笑得咯咯咯,又拼命点头:啊呜啊呜叽哩呱啦!!!

    栀栀:……

    她可怜的傻儿子都快要被他爹给玩坏了QAQ

    姜女士催栀栀去洗脸洗手,又喊赵阿姨端甜汤过来——知道今天栀栀回来,也猜想到集训营的饭菜不怎么样,所以姜女士和赵阿姨一早就已经研究好了,要趁着这几天栀栀还在家,给好好补一补。栀栀依言去洗了把脸,回来坐在沙发上,接过赵阿姨端琮的子雪梨银耳汤。

    这甜汤被炖得火候极好,软糯黏稠,微甜清润。

    栀栀还喜欢喝的。

    姜女士已经开始发问了,“栀栀,小昭还真进出访团了?”

    栀栀点头,“应该是这样。”

    然后把徐静闹出来的事儿说了一遍,当然也把小昭在集训营里的表现也说了一遍。

    姜女士沉思片刻,说道:“小昭这孩子啊,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说得不好听一点儿,确实资质平庸了些。但她妈妈呢是个要强的人,一是觉得俩儿子资质都不差,就觉得小昭也不应该差到哪儿去……过高的估计了小昭的水平。”

    “一是小昭妈的那个心态啊,大儿是前头老婆留下来的,虽然打小儿起没了娘,但物质上没缺过他什么,小儿也出生在富贵乡……只有小昭跟着她过了几年苦日子,所以她心里一直有着弥补的心态……”

    “所以小昭妈才会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给她争取到这么好的机会,又希望你俩能照顾她……”

    说到这儿,姜女士的脸色渐渐严肃了起来,“栀栀啊,你和念之在集训营里对待小昭的态度是正确的。小昭这个人没有大局观,眼光也不怎么样,否则就不会闹出……受了生父继母的蒙蔽还把她妈辛苦弄来的名额拱手送人的事儿……这样的人,她就是一个隐形炸|弹,你俩一定要远离她!”

    栀栀和黎恕齐齐点头。

    姜女士纠结片刻,又吩咐黎恕道:“念之啊,万一……我是说万一哈,万一小昭到了米国以后,有、有立场不坚定的时候,你还得看在你爸和她爸的交情上,劝一劝她……要不然啊,她要是真跑了,她爸她哥她弟……可就全完了。”

    黎恕没吭声,看向了栀栀。

    姜女士也看了栀栀一眼,又交代儿子,“当然了,你也就是出于朋友的立场,劝一劝她。她要是真不听的,咱们也没办法!”

    栀栀点点头,“妈你放心。”

    姜女士这才放下了心。

    栀栀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儿子了,吃过午饭后,她和黎恕抱着儿子回屋歇午觉,一家三口在床上滚了好久,玩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栀栀在集训营里,一直专心致志的翻阅那些专业刊物,睡眠时间不足。这会儿没事儿,她就补了个觉……连铁蛋都已经起来了,栀栀还困得很,于是黎恕就抱着铁蛋下了楼。

    没一会儿,黎恕又抱着铁蛋回来了。

    父子俩也没吵栀栀,就悄悄眯眯地在房间里玩儿。

    栀栀又睡了差不多一小时,才慢慢清醒。

    她趴在床上问黎恕,娇媚慵懒地问道:“怎么没带铁蛋出去逛逛?”

    但凡是轮到黎恕带孩子的时候,他特别愿意往外跑……在外头很容易遇上大妈大婶,这些大妈大婶特别喜欢逗孩子,逗一会儿玩一会儿,容易打发时间。

    黎恕没好声气地说道:“小昭在楼下。”

    栀栀一愣,笑了。

    她起来换好了衣裳,重新梳了两条麻花辫,抱着铁蛋下了楼。

    果然,小昭还在楼下客厅那儿。

    今天姜女士是上班儿,所以她吃完午饭就走了,一楼只有赵阿姨在。又因为今晚老黎也会回来吃饭,所以赵阿姨正在厨房准备晚饭……

    小昭就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栀栀下了楼,笑道:“小昭来了啊!”

    小昭顿时松口气,“栀栀姐……嫂子,你怎么睡到现在才起来呀?大白天的你还这么一直睡着,难道让黎恕哥带孩子?”

    栀栀:……

    黎恕:???

    栀栀用余光看到黎恕想要发作的样子,笑着把儿子塞给黎恕,“你带铁蛋出去遛一圈儿吧!”

    黎恕觉得这儿是自家,算是栀栀的主场……再加上确实挺烦小昭的,于是他点点头,直接把儿子提溜了起来,叉开腿儿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坐着,大步流星地走了。

    栀栀坐在沙发上,开始和小昭聊天,“小昭呀,你在农场上班儿的时候,一个月工资多少钱?你和黎恕同年,所以你也已经一十六了吧?你谈对象了吗?想找个什么条件的对象?”

    小昭:……

    栀栀继续说道:“是喜欢高的矮的?瘦的壮的?还是城里的、农村的?哎呀我问这话好像也余哈,那肯定是喜欢城市的、家里条件好的、个儿高的、体格壮的、长得好看的……所以婶子帮你相看好了吗?”

    小昭:!!!

    气得小昭嘴儿都歪了。

    她根本不想来,是被她妈逼着来的——因为上午的时候她说了她语言不太行,她妈就焦虑了,愈发下定决心要哄着别栀栀照顾她。所以才逼她过来,格外嘱咐她,要她好好讨好一下别栀栀……

    可是!

    你看嘛别栀栀根本就是个讨厌鬼!

    小昭一跺脚,“哎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

    她心想,还说她妈情商高呢,明知道自家跟黎恕的关系更近,却偏要她来讨好别栀栀……哼,还不如这会儿追出去找黎恕,黎恕毕竟是个男的,肯定不好意思拒绝她太狠。

    于是,小昭忙不迭地跑了。

    栀栀看着小昭的背影,笑眯眯地站起身,进厨房帮赵阿姨准备晚饭去了。

    第416章

    栀栀和赵阿姨在家忙着做晚饭……

    黎恕抱着铁蛋回来了。

    铁蛋一看到妈妈,就异常兴奋地在他爹怀里蹦跶,嘴里还呜哩哇啦地叫嚷了起来,好像是在抢着想告诉妈妈什么事……

    黎恕告诉栀栀道:“小昭去拦我俩了。”

    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栀栀:黎恕抱着铁蛋在和院子里的几个大婶一块玩儿,小昭就过去了,一言不发抱起了铁蛋。

    这种情景就很怪异。

    ——周围都是上了年纪的婶子们,只有黎恕和小昭是年轻男女。小昭还不避嫌,直接抱起了铁蛋?

    旁边的婶子就问黎恕,“铁蛋妈呢?”

    黎恕还没说话……

    小昭就抢着说道:“人家还在睡觉呢!”

    婶子愣住。

    黎恕忍不住了,“我愿意让我媳妇儿多睡一会儿怎么了?你是我们家的谁啊,闲事儿管得那么宽?”

    这回轮到小昭吃惊了。

    “黎恕哥,我、我……”她眨了眨眼,眼尾迅速泛红,“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栀栀姐太幸福了。有你这么好的人宠着她,可她一点儿也不珍惜……我就是觉得吧,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黎恕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别叫我哥,也别叫她姐!你比栀栀还大四岁呢,你有啥脸面喊她姐?就算你喊了她也不可能认你当妹妹……因为我就不可能同意!”

    “再说了,我愿意宠着我媳妇儿,跟你啥关系?我爹妈都没说啥,你比我爹妈还重要?有空先管好你自己……对象对象找不着,工作工作没搞好,还是外语专业的呢……外语也不过关!”

    “你自个儿说说,你自己是不是什么都是一塌糊涂的,还有脸管别人呢!”黎恕真是一点余地都不想给这种没一点儿眼力介的人留。

    小昭真要哭了,“黎恕哥,我是为你抱不平,你、你……你真要这样对我吗?”

    黎恕,“抱歉我这人太直率了,一向都是有啥说啥的。”

    虽是说了“抱歉”二字,但他一点儿道歉的觉悟都没有。

    一旁的婶子虽然也不太喜欢小昭,但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连忙换了个话题,“黎恕啊,你和栀栀有没有打算再要个孩子?”

    那黎恕在向婶子说话的时候,态度一下子就变了,“有!可这会儿不是要出国么?回来以后再说……”

    婶子也点头,“对对对!趁你俩还年轻,再养个孩子!你妈也还算年轻,这两年她还得上班儿,等退了休啊就能帮你俩带孩子了!不过呢,你也要督促你妈好好锻炼身体……”

    黎恕笑嘻嘻的和婶子聊天……

    然后冷眼看着抱着铁蛋的小昭。

    他发现铁蛋好像快要嘘嘘了?

    铁蛋也在小昭怀里扭,还朝着黎恕伸手,发出了想要嘘嘘的信号,“阿呜!阿呜!”

    黎恕没理他。

    铁蛋扭了一会儿,安静了。

    片刻,小家伙朝着小昭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过了好一会儿小昭才惊呼了起来,“哎呀!这个小孩儿……尿了!”

    再仔细看看,她身上这件料子上好的外衣,居然被铁蛋滋出了一团黄印子???

    气得小昭尖叫了一声,把铁蛋扔给了黎恕,转身就跑!

    黎恕笑眯眯地冲着小昭的背影喊了一声,“铁蛋,你要向小昭阿姨说声对不起啊!”

    然后黎恕和婶子聊了一会儿的天,这才回来了。

    说完,黎恕问栀栀,“你不觉得小昭这人有毛病吗?她居然想挑拨离间我俩?”

    栀栀笑了。

    在这个年代还没有绿茶的概念,再加上黎恕是个直男……所以他是真觉得小昭烦,小昭呢,估计也是第一次踢到这样的铁板。

    “好啦,你快去给铁蛋换条裤子!一会儿我和铁蛋一块儿看看书。”栀栀说道。

    黎恕点头。

    好好好!他最喜欢守着栀栀和铁蛋看书了……

    一时间,黎恕去照顾铁蛋,栀栀帮着赵阿姨将手头的最后一件活计干完了,一家口才坐在沙发那儿,开始陪铁蛋看书。

    栀栀陪着铁蛋看的“书”,其实是她自己做的颜色识别卡、形状识别卡、以及简单的物品识别卡。

    这个时代还没有这类的东西,所以栀栀就决定自己做。

    用的是包装香烟的硬纸壳,在硬纸壳上画出圆圈、角形、正方形……苹果、香蕉、梨子,以及房子、椅子、衣服、裤子等,再用剪刀剪下来,然后涂上颜色。

    再收集更多的硬纸壳,做成一页一页的书页,书页上再用胶水和硬纸壳做成卡位(卡位也要涂上相对应的颜色),再把这些涂上颜色的各种形状的硬纸块卡上去……

    这就变成了一本多功能的小儿认知书。

    铁蛋也特别喜欢看书时刻,尤其是妈妈陪他看书。

    其实,家里有了铁蛋专用的这本书,平时姜女士和赵阿姨也没少陪铁蛋看书……

    但铁蛋最喜欢和妈妈一块儿看。

    因为妈妈会讲很多很有意思的小故事。

    就比如现在吧!

    栀栀开始讲故事了,“……有一天,小马要请客吃饭,它要请谁呢?噢,它想请它最好的朋友……小狐狸、小鸭子!铁蛋,小狐狸和小鸭子在哪呢?”

    铁蛋飞快地翻着书本,找到了小狐狸所在的那一页,小心翼翼把小狐狸的卡片取了下来,放在一旁;然后又如法炮制地把小鸭子也找到……

    栀栀又引导铁蛋,“那小马要请客吃饭,是不是得要有个桌子,还得有椅子?”

    铁蛋连连点头,赶紧把书页上的桌子和椅子卡片拿了下来。

    栀栀摸了摸铁蛋脑袋上柔软细腻的头发,以示表扬,继续说道:“好了,现在有了桌椅,小狐狸和小鸭子就能坐下啦,小马呢就开始准备好吃的了!小马喜欢吃什么呢?小马吃草……”

    铁蛋飞快地把代表小草的卡片找了出来。

    栀栀,“小马还吃苹果、吃香蕉、吃梨子……”

    铁蛋又飞快地把代表苹果、香蕉、梨子的卡片找了出来。

    栀栀,“好啦,食物准备好了,好朋友们可以一起分享食物了!”

    铁蛋立刻把小狐狸的卡片放在妈妈面前,把小鸭子的卡片放在爸爸面前,把小马的卡片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小家伙又把苹果卡片放在妈妈面前、把香蕉卡片放在爸爸面前、把小草卡片和梨子卡片放在自己面前……

    这时栀栀露出忧伤的表情,低落地说道:“可小狐狸它是吃肉的,它不吃水果。”

    铁蛋愣住,露出震惊的表情。

    一旁的黎恕差点儿笑出鹅叫声。

    栀栀,“小鸭子也是只吃肉、不吃水果的。”

    黎恕立刻收住了笑容,也学着栀栀,扮出忧伤的表情。

    铁蛋立刻将小草卡片和梨子卡片放在自己嘴边,假装扮出吧唧吧唧吃东西的样子,意思是:我是小马,我吃小草,我吃梨子!

    然后小家伙又把小草卡片和梨子卡片递给爸爸妈妈,意思是:我请你们吃!

    栀栀依旧忧伤地摇头,缓缓说道:“小狐狸和小鸭子也不吃小草、不吃梨子。”

    这下子,连铁蛋都有点忧伤了。

    哎,那要给朋友们吃什么?

    栀栀柔声音说道:“所以我们要先搞清楚……小狐狸和小鸭子喜欢吃什么?才能请它们来做客吧?”

    铁蛋拼命点头。

    栀栀又问铁蛋,“那小狐狸和小鸭子喜欢吃什么啊?”

    铁蛋啊啊叫。

    ——吃肉!妈妈刚才说了,小狐狸和小鸭子喜欢吃肉!

    可铁蛋还不会说话呀……

    哎哟急死啦!

    这时,爸爸适时说道:“铁蛋是想说,小狐狸和小鸭子喜欢吃肉……对吧?”

    铁蛋拼命点头。

    栀栀就将整一本卡片本给了铁蛋,“那,铁蛋把小狐狸和小鸭子喜欢吃的食物找出来吧!”

    铁蛋立刻开始翻找卡片本,找出一条鱼卡片、一只鸡腿卡片、一个红盘子盛着的红烧肉卡片,递给了妈妈。

    然后他就得到了妈妈毫不吝啬的夸奖。

    “哇!铁蛋真是太棒啦!”说着,栀栀还笑眯眯地亲了一下铁蛋的面颊。

    铁蛋高兴得咯咯笑。

    那一边,栀栀的故事还在继续,“这下子,小马有丰盛的水果可吃,小狐狸和小鸭子也吃上了好吃的肉肉,朋友们美餐了一顿,决定一块儿去森林里玩儿……”

    她声音甜润悦耳,语气温柔亲切,随口编个小故事……不光激发出铁蛋的兴趣,连黎恕也听得津津有味。

    这是黎恕也最喜欢的时光。

    不多时,姜女士和老黎一块儿回来了。

    ——老黎也知道儿子儿媳的行程,所以今天特意腾出时间来,早早回来。他觉得时间还早,干脆上妻子单位去,接妻子一块儿回来。

    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儿子儿媳带着孙子坐在沙发上讲故事、翻书本玩儿?栀栀正在温柔的讲故事,黎恕和铁蛋时不时爆发愉悦的笑声……

    姜女士和老黎对视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

    老两口也凑了过去,一块儿听。

    栀栀看到公婆回来了,嘴里的故事立刻就转了个弯儿——

    “小马、小狐狸和小鸭子一块儿来到森林里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大熊和小白兔……”

    铁蛋回头看看爷爷奶奶,立刻笑眯了眼,先是扑过去抱抱爷爷、亲亲爷爷;然后又扑进奶奶怀里,也是亲亲抱抱……

    接下来,铁蛋坐在沙发上,把大熊的卡片和小白兔的卡片从卡片本里找了出来,先把大熊的卡片递给爷爷、又把小白兔的卡片递给奶奶。

    好嘛,一家五口都开始了故事角色的代入。

    直到赵阿姨在厨房里喊道:“好了好了要吃饭啦!大家要洗手啊……”

    一大家子这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这个简单、幼稚的游戏。

    人人都觉得挺开心的。

    老黎同志尤其觉得快活。

    他平时工作太忙,鲜少有时间参加家庭活动。就算有时间……在一周之前,他和儿子的关系始终有隔阂。现在他和儿子消除了隔阂,知道儿子理解了他,不怨他……他心里特别高兴。

    现在一家子齐齐整整、轻松愉快地呆在家里,陪着小孙子玩这么幼稚又可爱的小游戏……

    老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开心和高兴。

    就是——

    “叩叩叩”

    有人敲门。

    全家人都愣住。

    这会儿正是饭点儿……

    黎家又在军区大院里,如果有亲戚上门,一般都会提前说;如是临时上门拜访的亲友,门岗那边也会打电话过来确认,才会放人通行。

    但是,姜女士没有约亲友,门岗也没有通知……

    也就是说,来敲门的这个人,本身就是大院里的人。

    老黎有些不高兴,心想老子好不容易回来和家里人吃顿饭,谁特么这么不长眼,在这个时候上门???

    赵阿姨看向姜女士。

    姜女士点点头。

    ——其实她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但人家都来敲门了,还能不开?

    赵阿姨过去开了门。

    果然,门口站着……小昭。

    小昭手里还端着一碗菜。

    “小昭,你怎么又来了?”赵阿姨奇怪地问道。

    小昭尴尬得不得了。

    ——她也不想来,但被她妈给逼着来……她妈费心做了一碗红烧肉,只留了几块给家里人吃,剩下的红烧肉让她端到黎家来,然后让她在黎家吃完了晚饭再回!为了防止小昭敷衍完成任务,小昭妈还下达了死命令:必须要在黎家呆一小时!

    然后小昭妈还精心教导了小昭一通……到了黎家以后,要拼命地夸栀栀,还准备了好几个话题,让小昭奉承栀栀,总之就是一定要搞好和栀栀的关系……

    小昭是一点儿也不想来,奈何被她妈给逼的……只能赶鸭子上架,心不甘、情不愿的来了。

    没想到,赵阿姨的一句“小昭你怎么‘又’来了”……

    就让小昭破了防。

    小昭的一张脸儿红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后蔫巴巴地说道:“我妈……我家做了红烧肉,我妈让我……送点儿过来。”

    对于小昭母女的心思……

    姜女士了若指掌,栀栀心里门儿清但不想评论,黎恕烦得要死。

    但是老黎平时不着家,他不知道啊!

    于是,原本还觉得被人打扰了、感到非常介意的老黎,在看到了小昭以后……满腔的怒火就熄灭了。

    “小昭啊,来来来,吃饭了没?没吃就一块儿过来吃!”老黎热情地说道。

    然后他就收到了妻子的一记眼刀子。

    老黎愣住。

    嗯?这是怎么了?

    小昭松了口气,“好的,谢谢黎叔叔。”

    老黎再次愣住。

    不是,他就客气客气,怎么这女娃娃还当真了呢?她想上门做客,什么时候不行?可他却不是时时有空回家和老婆孩子们大孙子一块儿吃饭啊!

    心情有点不愉快,但老黎还是克制住了。

    赵阿姨去拿了碗筷过来,又给小昭加了个座位,添了饭过来。

    家里刚才还语笑宴宴的气氛,一下子冷了场。

    没办法,老黎只好自己解围,“小昭啊……哟,这是你妈做的红烧肉?那你们家的伙食很可以啊!”

    小昭看着黎家摆满了一桌的鸡鸭鱼肉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黎,“小昭,你妈给你找对象了吗?”

    小昭:……

    怎么又说这个话题啊?

    算了她还是捧碗吃饭吧!

    反正今天菜好,好好吃上一顿也不亏。

    老黎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我手下好多很优秀的小伙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嗨,你也不要太挑剔啦,这挑男人呢,你别挑已经很厉害的,人家看不上你……毕竟你自己的条件也不怎么样,你看,你既没学到你妈做人、走人情的本事,也不如你嫂子贤惠勤快……”

    “所以你啊,想找好的对象,就必须要先让自己变得优秀……你自己不改变,光靠着你爸和你哥的勋章、你妈的能干、你嫂子的贤惠有啥用?人家又不是娶你爸!”

    小昭顿时如遭雷劈!

    姜女士、赵阿姨,栀栀和黎恕都死命地憋住了笑。

    小昭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站起身说道:“黎叔叔、姜阿姨我吃饱了,叔叔阿姨再见!”

    说完,她飞快地逃了。

    第417章

    小昭走了以后,姜女士让赵阿姨拿了个大碗过来,将桌上的几个硬菜每种都添了一点儿在大碗里,也凑成了满满一碗,让赵阿姨送到后头的小昭家去。

    然后一大家子继续好好吃饭,

    老黎就问了一句,以前也没见小昭这么热情,今天这是干啥了?

    姜女士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说了一遍。

    老黎听了直皱眉,咕哝道:“我就说呢!小昭她爸托我给小昭介绍对象,我还寻思着……他手下也有几百个兵,他自己怎么不介绍呢?怎么,我手下的兵是特别香还是怎么滴?”

    “后来我也给小昭介绍了四个挺有前途的大兵,全都是升了衔前途无量的,结果后来一问,都没成……估计人也不好意思跟我说真话,只说觉得自己条件不好配不上小昭……”

    “当初我还觉得挺奇怪的,小昭不是在农场工作吗?撇开她爸不说,小昭条件很一般……怎么就配不上了呢?毕竟姑娘家家的收拾得还挺干净利落的,而且也听话,是个乖巧孩子……”

    “原来小昭这孩子这么拎不清啊?她妈费尽千辛弄来的这名额却她轻易拱手让了人!苦倒是白瞎了我这对眼。”老黎叹道。

    顿了一顿,老黎突然想起一事,又问儿子儿媳,“那依着小昭这水平……她在你们团里立得住吗?”

    黎恕和栀栀没吭声。

    老黎便明白了。

    “小昭妈硬把她塞进去……可千万别捅什么娄子出来!”老黎也有着和妻子同样的担心。

    想了想,老黎对儿子说道:“念之,要万一小昭她思想滑坡了……你可以得拉她一把。”

    “我知道,我妈跟我说过了,”黎恕答道,“只要我和栀栀拉得动,我俩肯定会拉她一把,可要是拉不回来……我俩也没办法。”

    老黎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黎恕又趁机跟父母说了一下明天下午别逢君和别燕西都会过来吃饭、聚一聚的事儿,还跟老黎提了一嘴,说让带个相机回来,好在家里拍照。

    老黎颌首。

    第二天一大早,栀栀和铁蛋还没睡醒,黎恕下楼去院子里锻炼,又早早回来了。

    然后他就一直在屋里运动。

    栀栀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座钟,发现才早上八点刚过?

    她打着呵欠问了他一句,“你怎么不去院子里锻炼?下雨了?”

    ——黎恕更喜欢在院子里锻炼,开阔嘛!下雨的时候他就只能在屋里锻炼,但就算下了雨,他也一般都在一楼客厅里锻炼,很少有在房间里锻炼的。

    “我吵着你了?”黎恕轻问。

    栀栀说了声没有,就抱着儿子继续睡回笼觉。

    一直到上午九点多,铁蛋先睡醒了,黎恕忙着照顾儿子洗漱换衣,才把栀栀吵醒了。

    栀栀懒洋洋起来了,问黎恕,“小昭又来了?”

    “可不是嘛!烦死了。”黎恕是真的火大。

    他和栀栀平时工作忙,好不容易有几天时间能在家好好休息,小昭是个外人,还一天到晚的泡在他家……这不招人厌吗?

    可是,骂走、气走小昭显然是不现实的。

    这两天给小昭的冷脸还算少吗?根本没用。

    栀栀去洗漱了,换好了衣裳,下了楼,黎恕抱着铁蛋跟在后头。

    果然,小昭正气呼呼坐在客厅的沙发那儿。

    赵阿姨迎了过来,“栀栀啊,参谋长、夫人和念之早饭吃的是水饺,但这会儿也冷了,我另外给你做一份吧?”

    栀栀点头,“煮个汤面就成,要汤多面少。”

    “好咧!”赵阿姨又问,“那铁蛋也跟着你吃汤面吗?”

    “对。”栀栀答道。

    赵阿姨转身进了厨房。

    栀栀走到餐桌那儿坐下,拿过报纸看了起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真有脸睡到现在啊?”小昭不高兴地说道。

    ——小昭本人是一点儿也不想来黎家,但她妈非逼着她来,还要她和别栀栀搞好关系!天知道她有多讨厌别栀栀吗?

    别栀栀有啥能耐啊?

    不就是仗着她长得好看,才嫁了黎恕?不就是仗着黎恕的家世,她别栀栀能进出访团?还装得和什么似的……好意思说她自己是什么科研人员!有二十二岁的科研人员吗?撒谎也不照照镜子!

    最可恶就是她妈,明知道别栀栀装,结果还要她来巴结别栀栀!

    别栀栀也坏!

    以前别栀栀没嫁进黎家的时候,黎叔叔、姜阿姨对她很好的,黎恕虽然很少回来,但见了她也会很有礼貌地打个招呼……

    现在呢?

    黎叔叔姜阿姨很明显对她有了意见,黎恕对她的态度也不好了……

    不是别栀栀从中使绊子,那就出了鬼了!

    越这么想,小昭和栀栀说话的语气就不好了。

    “我嫂子刚刚才生了二侄儿,她都会每天七点就起来!你孩子都快一岁了,你还有脸睡到现在?”

    ——让我从早上八点等到现在?这都快上午十点了!我就这么傻乎乎在你家里呆坐了两小时!!!

    小昭怒气冲天。

    栀栀好笑地看了小昭一眼。

    黎恕怒了,“请问你是我们家的谁啊?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跟我媳妇儿说话?你马上给我滚!滚出去!”

    小昭呆住,“黎恕哥,你、你怎么这样跟我说话?我、我可是在你们家等了两小时啊!”

    “谁邀请你来我们家的?我告诉你,我家不欢迎你,快滚!”黎恕快要气死了。

    赵阿姨听到了争吵声,连忙跑出来,拉着小昭往外走,“小昭啊你来了家里就是客人,怎么能跟主人吵架呢?这个道理啊就是你妈妈在场,她也是会怪你的……好了好了你先回家去照顾你嫂子去吧,别来了啊!”

    说着,赵阿姨把小昭送到了门口,又反手关上门,劝黎恕,“念之你当着孩子面,别这么激动,吓坏了铁蛋就不好了……”略劝了两句,她就紧跑回厨房煮面去了。

    黎恕被气得不轻,阴沉着一张脸。

    栀栀劝他道:“不如这会儿你出去锻炼一下吧,一会儿我哥要来,你心里憋着气也不好。”

    “等你吃完面吧!”黎恕说道,“正好我也要喂铁蛋,呆会儿我们一块儿出去。”

    “赵阿姨会帮忙的,你去吧。”栀栀说道。

    黎恕想了想,依言出了门。栀栀慢条斯理地在家吃完汤面,又喂儿子吃完了面条,娘俩这才一块儿去了操场。

    黎恕脱了上衣正在双杠那儿做仰卧起坐。

    那一身精壮的腱子肉……

    耀得栀栀有点儿馋。

    看到老婆孩子来了,黎恕就不运动了,穿好了上衣过来抱住铁蛋……但是铁蛋很兴奋,想要学着爸爸的样子玩双杠……

    一家口在操场上玩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一块儿步行去了大院门口。

    等到中午十二点半,果然接到了骑着自行车而来的别燕西。

    别燕西一看到铁蛋,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自行车都不要了,直接一松手,接过了黎恕怀里的铁蛋。

    吓得黎恕一伸手托住沉重的二八自行车……

    别燕西看都没看自行车一眼,抱着铁蛋、仔细地看着铁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对栀栀说道:“他长得好像黎念之啊!”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

    铁蛋一点儿也不认生,乖乖缩在别燕西怀里,别燕西看着他,他也看着别燕西……最后小家伙咧嘴一笑,露出刚长出来的两颗牙。

    别燕西也一笑。

    铁蛋就更高兴了,用小胖手抱住舅舅的脖子,吧唧吧唧糊了舅舅一脸的口水!

    别燕西受宠若惊,“栀栀……”

    栀栀也笑了,“他确实不认生,但你也是独一份了!我也没见过铁蛋这么喜欢一个人的。”

    别燕西看着铁蛋,也不知怎么的,突然两眼泛红。

    ——他今年二十六,要是昌琳还活着,她也二十了。倘若当年他再勇敢一点,向昌琳表白了,也把他暗恋昌琳的事儿告诉母亲,说不定家里会想办法让他和昌琳留下。如果昌琳没有离开,没有出事,或者他已经和昌琳结婚了……那他和昌琳的孩子,也会像铁蛋这么活泼健壮吗?

    栀栀眼睁睁看着哥哥的表情从欢喜变得悲伤,又从悲伤变得懊悔……

    她就知道,虽然昌琳已经离开很久了,但哥哥心里还是放不下。

    栀栀叹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哥,我和念之后天走,你有没有什么……想要我们在国外帮忙带回来的东西?”

    别燕西努力控制住悲伤的情绪,深呼吸,强笑道:“不用,我也……”

    说着,他顿了一顿,又道:“能帮我带几本书回来吗?”

    栀栀点头,“回头你把书名写给我,最好把作者的名字也写给我。”

    大一小一边说话一边朝着黎家别墅走去。

    刚走到别墅那儿,栀栀就看到小昭妈骂骂咧咧地拖着一脸不情愿的小昭也朝着自家走来?

    饶是栀栀涵养功夫还算不错,这会儿也变了脸色。

    黎恕面上的怒意更是完全压不住!

    反倒是小昭妈,本来还一脸嫌恶地骂着小昭,突然看到了栀栀和黎恕,脸色一变,立刻变得春风满面,笑意融融,“哟,栀栀,你刚上哪儿去了?”

    一语未了,小昭妈突然呆住。

    她盯着抱住铁蛋的别燕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别燕西今天是来妹妹的婆家做客的,当然好好整饬了一番——这会儿是月初的天气,乍暖还寒。他穿着笔挺的黑色长裤、锃亮的皮鞋,黑色双排扣短款上衣,抱住铁蛋时,袖口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衬衣衣袖,脖子上缠绕了一圈薄款羊绒围巾。

    别逢君和应雨时就是俊男美女的组合,夫妻俩生养的孩子们也全都是颜值逆天。

    别燕西的五官和栀栀有五分相似,栀栀五官更柔美,别燕西五官更冷峻。再加上他长年为情所困、痛苦不堪,整个人有种萎靡憔悴的疲倦感……犹如一块极美又易碎的宝石,让人看了一眼生情,满心怜惜。

    小昭妈妈打量着别燕西,问栀栀道:“栀栀啊,这位是……”

    栀栀笑道:“他是我哥别燕西。”

    然后把又小昭妈妈介绍给别燕西。

    别燕西很有礼貌地向小昭妈妈和小昭打招呼。

    栀栀直接对小昭妈妈说道:“阿姨,今天我哥哥来我们家做客,所以我们就不招呼小昭了,以后有机会我再找小昭玩……阿姨再见!小昭再见!”

    小昭妈:……

    她当然再也做不出直接把小昭塞进黎家的举动,只好眼睁睁看着栀栀一众进入了黎家。

    “妈,现在你亲眼看到了吧?”小昭不高兴地说道,“他们根本就看不起我!你还硬把我往他们那儿塞!”

    小昭妈骂道:“我还不是为你好?哼,说到底啊还是你不会哄人!你要是能耐了,有出息,靠自己能立起来……你以为我还想管你那么多?问题就是,你这不行那不行,腰杆儿还直不起来……”

    “小昭我告诉你,你必须得把你和栀栀的关系处好了!往近处看,你和她处好了,出了国她能带着你!妈也不求你到了国外有啥好表现,反正只要能混过去就好……回来了就好了!妈就能想法子把你调回来……”

    “讨好栀栀还不单只有这一个优点!”说到这儿,小昭妈压低了声音对女儿说道,“你看栀栀她哥哥怎么样?我听说,她哥哥是市一人民医院的外科医生!人才品貌是不会错的了,这么年轻就成了外科医生,还是博士、还是个副主任!这么好的男人上哪儿去找?”

    听到这儿,小昭的脸噌的一下红透了。

    “万一人家已经有对象了呢?”小昭期期艾艾地说道。

    小昭妈,“所以你得讨好栀栀,和栀栀处好关系……到时候才能靠着这一点,接近她哥哥啊!”

    小昭想了想别燕西英俊的面容、儒雅的气质,和别燕西那股子说不出口让人心碎又心醉的特质……

    她红着脸儿点点头。

    别燕西和小外甥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个下午。

    下午四点多,老黎回来了,还带回来一部相机;下午五点,别逢君也被某国级干部的专用座驾送到了军区大院;五点半,姜女士也下班赶了回来。

    大家都挺高兴的。

    一卷胶卷十六张底片,被一家子给拍照拍完了。

    然后大家又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大餐。

    吃饭的时候,别逢君告诉女儿女婿,“我今晚搭乘飞机先走……坐领导他们的专机,出访团里的几个老资历教授也跟我一块儿。不用慌,咱们到了那边儿再汇合啊!”

    栀栀点头。

    别燕西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为啥不一块儿走啊?”

    别逢君笑了,“你爸这叫循环再利用……”

    栀栀解释道:“哥,咱爸回来以后就要进学院当教授了!”

    别燕西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这意思是……”

    “别想太多,生源应该还是会从工农兵学员里选,但肯定是以有经验的为优先考虑。咱们得实事求是,不要过分解读。”别逢君说道。

    别燕西默默地点点头。

    吃完饭,紫云海专车司机过来催促别逢君,正好别燕西也准备走,别逢君就想顺路拉上儿子。

    别燕西一脸的为难,“我要是跟你走了,我自行车怎么办呢?”

    栀栀不在乎地说道:“哥,你和爸爸一块儿走吧,你自行车明天我骑回去还你!到时候你把你想要的那些书名和作者名全都列好单子,我明天过去找你拿。”

    别燕西点头。

    就这样,别逢君和别燕西一块儿走了。

    不过,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小昭妈一手拎着一网兜苹果,一手拉着小昭又上黎家串门子来了。

    说真的,栀栀挺烦这一家子的了,勉强凑出一副笑脸向小昭妈打完招呼,就准备转身上楼……

    然后被小昭妈叫住,“哎栀栀,慌什么走啊,你这都马上要出国了,陪你婆母聊聊天嘛!”

    栀栀很有礼貌地回答,“阿姨您说得对,我本来也想多跟我婆母聊聊天的,可这不是……您在么?您是长辈,还是先等您和我婆母聊完了以后,我再跟我婆母聊聊天吧!”

    小昭立刻给了她妈一个眼神:瞧,你这么会做人你还不是吃了挂落。

    小昭妈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干笑了两声又问道:“对了栀栀,我还有事儿问你呢!”

    “您说。”

    栀栀站在楼梯口,浑身上下的的肢体语言全都是:我就等着你说完了以后立马转身上楼……

    小昭妈清咳了两声,说道:“栀栀啊,你哥……今年多大了啊?”

    栀栀不由自主看了小昭一眼。

    见小昭双颊羞红,情意绵绵的模样儿,栀栀瞬间了然,直接一句话堵死了小昭妈所有的退路,“我哥二十六岁,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

    ——虽然他喜欢的姑娘已经不在人世。

    小昭垂下了头。

    小昭妈也很不自在。

    姜女士笑眯眯地说道:“小昭你吃梨子啊……吃啊!这是砀水梨,很甜的!小昭妈,你也吃……”

    栀栀和黎恕上了楼。

    又过了一天,栀栀早早起来,收拾好自个儿就赶早去了市一人民医院。

    她骑黎恕的自行车,黎恕骑别燕南的自行车。

    之所以要赶早,是因为别燕南今天一早就要上手术台,昨晚上栀栀和他约好的时间就是清早七点半。

    紧赶慢赶地到了医院,别燕南都已经守在手术更衣室那儿了,见了栀栀,他赶紧递了一个信封给栀栀,交代道:“我要的书单都在信封里,另外这里头还有百块钱……”

    “我不要钱。”

    别燕南无奈地说道:“买书要花钱!咱爸不是说过吗?国外的书特别贵……所以啊,要是你能找到二手书,我也要。这些钱你拿着,万一找不着二手书,买全新的话……还不知道够不够用呢!再说了,我平时也没有要花钱的地方……”

    护士在一旁不停地喊,“别医生,时间差不多了!”

    别燕南张开双臂,一手揽住黎恕、一手揽住妹妹,说道:“你俩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对方……念之,栀栀打小儿起就娇气,辛苦你多担待了。”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栀栀的。”

    “哥,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我回来再带着铁蛋来看你!”

    别燕南松了手,朝着栀栀和黎恕点点头,转身进入了更衣室。

    栀栀拿着手里的信封,和黎恕面面相觑。

    她把信封放进黎恕的斜挎包里,两人手牵着手往外走,栀栀突然挣开了黎恕的手,“黎恕,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去一下厕所。”

    黎恕点头,站在原地等栀栀。

    栀栀去上了个厕所,在回去找黎恕的路上,突然听到从一旁的科室里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护士同志你好,我想找你打听个事儿噢!”

    栀栀一怔。

    她听出来——这是小昭妈的声音啊!

    栀栀心里一动,朝那间科室走了过去。

    她听到小昭妈问一个护士,“……就是你们这儿的别燕西大夫,他有对象吗?”

    护士答道:“没有!”

    小昭妈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又惊又喜,“真没有?”

    “真没有!不过呢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我们别医生长得那么帅气,想和他处对象的姑娘海了去了!可是别医生从来都不肯谈恋爱处对象,他导师的女儿……追求了他整整四年他都没有松过口……”

    小昭妈却异常兴奋,“哎,好嘞好嘞,谢谢您了!”

    栀栀觉察到小昭妈即将要离开科室了,于是连忙转了个身,背对着那间科室,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路人模样……

    果然,小昭妈从科室里出来了,又冷笑了一声,“哼,还说她哥已经有对象了呢!傲个什么劲儿呢?!”

    然后她又深呼吸,“不管怎么说,还得试一试!”

    说完,小昭妈匆匆离开。

    栀栀盯着小昭妈的背景看了一会儿,去找到了黎恕,把她刚才听到的、看到的告诉了黎恕。

    黎恕冷笑,“放心,小昭跟咱们一块儿去,她妈就是想作妖,也得等到小昭回来以后……再说了,这种事是不可能勉强的。”

    栀栀点点头。

    当下,栀栀和黎恕回到家,收拾好了行李。

    姜女士害怕儿子儿媳同时走了,铁蛋会不适应,特意请了半天假呆在家里。

    栀栀和黎恕又抱着铁蛋,细细地解释给儿子听:爸爸妈妈要出差了,这次要去一个半月,铁蛋在家要乖乖听阿奶话、听赵婆婆的话……

    铁蛋还小,有点听不明白。

    栀栀耐心地解释了好几遍……

    铁蛋半懂不懂的搂住妈妈的脖子,在妈妈怀里乱蹭几下,又吧唧吧唧地亲了好几下……然后要爸爸抱,也是抱着爸爸就吧唧吧唧地亲……

    就这样,栀栀和黎恕告别了姜女士、赵阿姨和铁蛋,拎着简单的行李搭乘公共汽车去了迎宾馆。

    他们即将踏上出访的旅程。

    第418章

    栀栀和黎恕抵达迎宾馆签到以后,很快就被安排了航班。

    整个团队近一百人,除去昨天就跟着领导走了的别逢君那些顶尖级的专家,剩下的科研人员据说是被分成了六个不同的航班……

    栀栀和黎恕因为到得早,被工作人员安排着当天下午就赶到了首都机场,搭乘了航班。

    一路无话。

    中间经历了转机、转签、候机等繁复的手续……

    等栀栀、黎恕和同行的伙伴们抵达米国纽市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由于转机航班延误的原因,栀栀和黎恕这一批算是大团队里第一批离开、但是是最后一批赶到的。

    纽市的种花国使馆不大,为节省开支,给大家安排了六大四小一共十个房间。

    像郎教授这样的年纪稍长、级别比较高的学者都是四人一间;剩下的年轻一些的科研人员,大家就挤一挤……十来个人一间,全部打地铺。

    又因为团队里的女同志比较少,只安排了两个大房间。

    栀栀和另外一个名叫珍姐的同航班伙伴,入住了女宿舍的最后两个铺位。

    小昭早到了。

    她还帮栀栀占了个铺位——就在她的铺位旁边。

    小昭埋怨道:“栀栀姐你们离家的时候怎么没叫我啊?我后来还去你们家喊你呢,结果赵阿姨说你和黎恕哥已经走了……”

    然后又得意地笑,“所以啊,瞒着我偷偷走了,你俩才会搭上第一批出发的航班,结果最后一批到!哼,早知这样呢,还不如跟我一起呢,你说对吧?栀栀姐?”

    栀栀叹气,“唉,我才二十二岁呢!”

    小昭愣住。

    她当然知道,别栀栀这是在揶揄她喊她栀栀“姐”……

    这也是习惯成自然。

    她习惯于喊同龄人哥哥姐姐,这样就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照顾。

    没想到……

    别栀栀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她:小昭,你比我大四岁。

    小昭恼羞成怒。

    但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栀栀,走!我们去外头逛逛吧!”小昭对栀栀说道。

    年轻一代的科研工作者们大多都是第一次出国,对米国这个传说中的帝国主义庞然大物感到十分好奇。

    小昭也不例外。

    其他的女同事们已经结伴出去逛过了,回来以后人人都是一脸的兴奋,叽叽喳喳地议论起纽市和京都的不一样。

    可小昭不好意思让其他的团友们知道她鹰语水平不行,就一直没敢出去。

    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栀栀和黎恕,她简直已经等不及了,恨不得现在就出去看看帝国主义的繁华与**。

    栀栀打了个呵欠,说道:“你自个儿去吧!我时差还没倒过来,要先歇个觉。”

    说着,她拿着换洗衣裳和毛巾漱口杯去卫生间舆洗。

    小昭惊呆了,失声惊呼,“什么?你、你还要睡觉?”

    栀栀没理她,去洗了澡回来,然后用手绢叠成眼罩,遮住了眼睛,钻被窝里补觉。

    小昭依旧不敢置信,“别栀栀!明天就要开会了!今天可是最后一天自由活动啊……你、你居然不出门,留在这里睡觉?大老远的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出去逛逛呢?”

    栀栀烦了,“你想逛逛你自己出去啊!”

    “我、我要是鹰语过得了关,还犯得着指望你?”小昭气急了。

    栀栀一把扯下遮眼的手帕,哑着嗓子质问道:“是谁给你了错觉,让你指望我的?如果是你妈,那就找你妈妈去,我又不是你妈妈!”

    小昭气苦,“你——”

    珍姐劝道:“小昭,你别闹了行吗?我和栀栀一路转机过来,三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你也知道明天就要开会了,我们今天要是不好好休息,明天哪有精力开会?”

    “腿长在你身上,嘴巴也是你自己的……你认为逛街更重要,那你就自己去,我们认为养精蓄锐做好开会准备更准备,所以我们留下来休息,所以请你不要闹了!”珍姐不高兴地说道。

    小昭盯着栀栀看了半晌,气得一扭头就跑了。

    栀栀向珍姐道谢,然后和珍姐一块儿留在宿舍里补觉。

    睡了冗长的一觉,栀栀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

    她爬起来一看,宿舍里大多数女同事还在休息。

    栀栀小心翼翼起来,去外头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洗漱过……然后被黎恕叫住了。

    ——这次使馆为了接待规模超大的出访团,特意腾出了整一层的办公室,全部清空了给大家当宿舍,他们则搬到地下室办公去了。而这一整层的办公室,两边走廊的尽头各有一间卫生间,大家就划定了一间男用、一间女用。

    看起来,黎恕也刚睡醒没多久,身上还穿着睡觉穿的洗得快要掉纱的蓝色双杠运动服(因为布料都洗塌了,十分柔软,他拿这套运动服当睡衣穿),头发凌乱,俊美的面容还带着一丝憔悴。

    “睡得还好吗?”

    “栀栀,你缓过来了吗?”

    两人同时开口问道。

    片刻,两人又同时一笑。

    黎恕说道:“昨天你下午睡了,我和爸爸去了一趟附近的超级市场,买了些大米、油盐酱醋之类的,还买了鸡蛋和牛奶回来,这会儿全都堆在爸爸的房间里……他一个人住单间,比较方便。”

    “一会儿我先过去煮点儿粥给你好不好?”黎恕问道,“我问过使馆同志了,使馆给我们提供伙食,但因为人多,根本顾不过来,所以只提供速食……早餐就是面包蘸点儿果酱花生酱什么的,再配一杯牛奶。栀栀,我怕你吃不习惯。”

    确实,无论前世今生,栀栀都更喜欢传统的中餐。

    栀栀想了想,“我跟你一块儿去爸爸那儿吧!”

    黎恕,“你先等等我,我去厕所。”

    栀栀点头,“那我先去换衣服。”

    黎恕动作很快。

    等到栀栀换好了衣服,轻手轻脚整理好床铺,走出宿舍时……黎恕也已经洗漱好、换好了衣服,等在女宿舍门口了。

    黎恕领着栀栀上了楼。

    别逢君和几位行业大拿的住宿条件稍好一些,可以一人住一个单间(也是由办公室改造的)。就是分宿舍的时候,别逢君考虑到其中一位老同志患有哮喘,就主动把自己的小单间让给了老同志,他则住到了一间由杂物间改造的房间。

    更小、但更隐蔽。

    ——在阁楼上。

    别逢君也刚睡醒。

    看到女儿女婿过来了,他很高兴,考虑了一下,他还是拿着口杯和毛巾先去洗漱。

    黎恕则三下两下整理好岳父的床铺,然后从折叠床的床底拖出来一个旧电饭锅……反反复复地研究。

    栀栀眼睛一亮,“你从哪儿弄来的电饭锅?”

    而且还是霓虹牌的电饭锅!

    “你怎么知道这是电饭锅?”黎恕奇怪地问道。

    栀栀被吓一跳,急中生智,“不是吗?”

    “是啊!”

    “我……猜的呗!不然你拿什么煮粥给我吃?”栀栀说道,“难道这儿也烧煤?上大课的时候老师倒是说过米帝人民煮饭都是用煤气,可这间屋子是杂物间,应该没有煤气吧?”

    黎恕盯着电饭锅,“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蔫。

    “黎恕,你在啥呢?”栀栀问道。

    黎恕皱眉,“这个电饭锅……是昨天爸带我去旧货店里买的,可没有说明书……我也不会用啊!要不,呆会儿等爸回来了再说。”

    栀栀又问他,“你们还去了旧货店?还买了什么?”

    “就买了一个电饭锅,一个可以听磁带的随身听和三个开水瓶……”黎恕说道,“爸爸说了,今天第一天开会,内容不会很多,估计中午就散了。但是他可能没时间……到时候我再带着你去超级市场和货旧店转一转,你看看还有什么想买的。”

    栀栀点头。

    很快,别逢君洗漱好了,回到房间,然后手把手的教黎恕,这个电饭锅要怎么用。

    父女翁婿三人一边忙碌着,一边聊天,说起各自的旅程、也说起这几天即将要开的会议……大约一小时以后,栀栀吃到了踏上米国以后的第一顿饭。

    ——软绵的白粥,简单的酱油卧蛋,开袋即食的泡菜,以及每人一个洗干净的红苹果。

    也说不上有多丰盛,总归是能安抚肠胃的一顿。

    这三天来,栀栀一直在奔波在路上。整三天没能好好休息、没有好好吃饭……她本来就不胖,肠胃也脆弱,整个人已经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从昨天中午抵达大使馆到现在,她昏头晕脑的倒下就睡,是真正的粒米未沾、滴水未尽。

    这会儿喝上了软糯的白粥,她顾不上烫,嘶溜着喝了两大碗!即食泡菜不太合胃口,但用来佐粥还是勉强可行,酱油卧蛋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吃……

    吃饱喝足,栀栀舒服地透了口气,对父亲和黎恕说道:“爸爸、黎恕,你俩肯定没吃饱,我们去楼下吧!”

    别逢君和黎恕将电饭锅里剩下的白粥分食了,洗了锅碗,三人这才一块儿下了楼。

    使馆里……连一百张椅子都凑不出来。

    所以大伙儿只能上厨房那儿去领了早饭,回到宿舍坐在自己的地铺上吃。

    当然了,也有人就直接拿着分发到手的早饭,站在使馆的花园里吃。

    由于今天要开会(有正事儿),使馆分发的早餐比较豪华,是速冻即食的披萨饼和每人一杯牛奶。

    桌上摆着小纸牌,说明了早餐每人视自己的饭量而定,最多每人能拿两块披萨饼,用微波炉加热了以后再吃;牛奶每人自取一杯,如果一杯牛奶不够喝,餐桌上还放着袋装奶粉、白砂糖和开水,可以自助冲牛奶喝。

    披萨饼是需要用微波炉加热的,大家觉得很新鲜,全都围着微波炉那儿,看着负责做饭的同志如何使用微波炉。

    黎恕挤了过去,拿了三块过来披萨饼,先是递给岳父一块,然后递给栀栀一块……

    栀栀摇头表示不要。

    黎恕急了,“你不爱吃也试试啊……尝尝帝国义的糖衣炮弹是什么滋味儿就好!”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

    她咬了一小口披萨饼的尖尖,然后露出夸张的嫌恶表情,一副想吐又不敢吐的委屈模样儿……

    栀栀本来只是想做做样子,表达出自己并不喜欢吃披萨饼,好趁机把自己的这块披萨饼让给黎恕和父亲,让他俩吃饱的。

    毕竟她刚才吃白粥配酱油卧蛋已经吃饱了。

    她就是再不喜欢吃披萨饼,也不至于吃一口就想吐。

    但不知怎么一回事,混着芝士、番茄酱和鸡肉的披萨饼含在嘴里,那刺激性的气味儿突然就薰红了她的眼睛,眼泪也有些忍不住了。

    别逢君和黎恕见她委屈得眼圈儿红了,眼泪也出来了……

    他二人不由得同时愣住。

    别逢君心疼地叹了一口气。

    黎恕也愧疚不已,“好了好了你要是真不爱吃,我就不逼你了,你吐我手里吧!”

    栀栀摇头,狠狠心,将嘴里的披萨饼给咽了下去,然后眼泪就不受控制的顺着面庞淌了下来。

    别逢君立刻对黎恕说道:“从明天早上起,你俩不用那么早过来了。栀栀可以多睡一会儿,你呢想锻炼就在院子里锻炼一会儿,我会一早起煮粥的。”

    顿了一顿,他又交代黎恕,“散会以后你领着栀栀再去超级市场逛一逛,看看栀栀想吃什么爱吃什么……万一栀栀午饭晚饭也吃不惯西餐简餐的话,那午饭晚饭我们也自己煮饭。”

    父亲的语气里盛着满满的心疼。

    黎恕连连点头。

    小昭跑了过来,瞪视着栀栀,说道:“栀栀姐,你一大早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就跑了?你是不是又想扔下我不管啊?”语气里充斥着不满与埋怨。

    然后她突然看到……栀栀竟然泪流满面?

    小昭愣住,疑惑地问道:“别栀栀,你怎么了?”

    栀栀是因为吞了一口让她不太愉快的披萨饼,这会儿还没缓过来;黎恕是懒得理会小昭,所以不搭理她……

    别逢君便向小昭解释道:“没事没事,是栀栀吃不惯这披萨饼。”

    小昭盯着栀栀看了一会儿,心想这别栀栀是不是故意在黎恕面前扮柔弱啊?

    她心中忿忿不平,便大声说道:“哎呀别栀栀,你要是不喜欢吃这披萨饼……也不用哭吧?大家都能吃得惯,怎么单就你吃不习惯?吃不习惯的,还不能将就一下了?怎么还哭鼻子呢!你当这里是你家,人人都要惯着你?”

    “再说了,我们为了完成任务,人人都能排除万难,到了你这儿……怎么就哭上了?你这是想让谁来迁就你啊?”

    霎时间,四周一片寂静。

    黎恕扶着栀栀,怒视着小昭。

    第419章

    看着小昭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儿,黎恕快要气炸了。

    正要发作——

    栀栀及时按住了黎恕。

    现在大家出门在外,今天又是开会的第一天,要是闹出什么矛盾来……影响团结不说,无论是她和黎恕、还是小昭,在上级那儿都会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没有必要为了小昭那种人,影响自己的前途。

    所以黎恕不能发火。

    他一发火,那就怎么也不可能再有转圜的余地了。

    于是栀栀不让黎恕说话,抢先问小昭道:“小昭同志,请问今天要开会的会议主题,你已经背下来了吗?第三项第二条是什么?”

    小昭一滞。

    这一次种花国率团出访,还是建国以来的头一回。

    所以上级特别重视。

    其实这一次会议的主题是政治方面的,跟科研没啥关系。

    在过去,由于政治与军事方面的原因,种花国被世界列强制裁,国内各行各业的开发研制、量化生产都跟世界级同类型企业……差距太大。

    种花国高层已经下定决心要跟世界接轨。

    所以这一次的百人科研团,其实就是问路石,是种花国与世界列强在政治博弈上的附带条件。

    项目的合作与立项成功与否,要看高层决议。

    所以首三天的会议,出访团要求所有科研者全部参加,旁听且记录与自己相关专业的内容,并且在必要、极有可能会代表国家发言的前提下,准备好自己的议题,以争取让其他国家感兴趣、然后予以支持。

    一旦被选中,乃至将来发生了各种合作,那么今天与会现场的科研人员就是项目负责人!

    科研团里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十分紧张。

    小昭除外。

    因为她没有任何专业。

    所以出访团负责人要求小昭记录会议进展与各方发言内容。

    据栀栀所知,翻译团会全权负责记录与翻译。

    这是常识。

    但小昭在出访团里的人缘不太好……也没人愿意告诉她真相。

    这让小昭格外紧张。

    昨天栀栀一赶到使馆,还在倒时差、准备睡觉的时候,小昭就叽叽呱呱地在她耳边吵,说到时候让栀栀帮她记录会议发言……

    现在栀栀把这事儿拿出来一说,小昭顿时闭了嘴,忿然转身离开。

    出访团负责后勤的一个女性工作人员过来了,“栀栀啊,你是吃不习惯西式早点吗?要不要单独给你做一份?”

    栀栀连忙说道:“没事没事,可能有点儿水土不服……”然后说了实话,“我爸爸昨天买了一个旧电饭锅,可以煮一点米粥吃。大姐,你不用担心我,也不需要帮我开小灶,在衣食住行方面都没问题的。”

    大姐说道:“那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我。咱们工作是工作,但也一定要保证身体健康。”

    栀栀含笑点头。

    大家吃完早饭后,使馆的工作人员调度来了几辆大巴车,将科研团、翻译团的人全都拉到了会场。

    不得不说,七十年代的米国纽市,跟栀栀在后世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没有后世那么多的摩登大楼,但也不差。大清早的,街上行人不多,但琳琅满目的广告牌、灯箱什么的,已经完美地展示出这个国家、这个城市的活力。

    栀栀和大家一样,扒着车窗窗户往外看。

    黎恕坐在栀栀身边,也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致。

    半晌,他突然小小声音说道:“他们这儿还真的挺繁华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激动、愤慨,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颓然与不甘。

    栀栀紧紧握住他的手,温柔而又坚定地说道:“放心,终有一日,我们一定会超过他们的。”

    黎恕的神情明显有些沮丧。

    栀栀笑了,“你不相信?”

    “很难啊……”黎恕叹气。

    栀栀笑道:“确实很难,但是龟兔赛跑嘛……我们现在还在路上,将来谁跑到了前头,还不好说。尤其是,别的行业我不敢说……可你即将要做的事,绝对是现在、乃至于在未来很多年来……都会是独一无二的伟大构想。”

    黎恕没说话。

    但他看向栀栀,眼神亮晶晶的。

    黎恕点头。

    很快,车子驶入国际会议中心。

    栀栀黎恕和其他的同事们被组织着进入了会场。

    大家的座位排序,是按照在国内时分的组。栀栀、黎恕、郎教授和另外四人组成的“气候科学”组被安排着坐在一块儿。

    当然了,也因为团队学科过于冷门,所以位置被安排在最后。

    小昭被分在别逢君那一组,但别逢君咖位重,没跟组员坐一块儿……直接和几位大拿坐到最靠前排那儿去了。

    小昭急坏了,跑到栀栀身边,“别栀栀我要和你坐一块儿。”

    栀栀好笑地看着她,“为什么?

    小昭急道:“你不是答应过你要帮我做会议笔记吗?

    “我没有答应过你,而且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小昭同志,也请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栀栀说道。

    小昭急得额头直冒冷汗,“你!”

    黎恕冷冷地说道:“你脸皮到底有多厚?早上栀栀身体不舒服,你有脸指责她娇气……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不要求人啊!”

    小昭快急哭了,“黎恕哥……”

    “滚!”

    黎恕瞬间绽放出慑人的怒意!

    小昭被吓一跳,“哇”一声哭了。

    郎教授也有点儿烦小昭了,说道:“小昭啊,你注意一点儿形象成吗?当着上百个国家成员的面……你哭成这样儿,谁得罪你了?”

    小昭哭哭唧唧地指了指栀栀,“她说了她会帮我记录会议内容……”

    郎教授被气笑了,“你别胡扯了,这根本不可能!栀栀有她自己的任务,我们每个人都有任务,就你一个人是闲人,她不可能答应你。”

    小昭面一白。

    郎教授还真怕小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闹事儿,便说道:“你也别来烦栀栀了,每个国家的代表发言,人家都是有稿子的,会议结束以后你找人要一份就行。好了快回你自己座位坐着去……”

    小昭恨恨地瞪了栀栀一眼,蹬蹬蹬跑了回去。

    大约一小时以后,其他国家的成员也全都到场,入座了。

    会议开始。

    就像别逢君事先预测的那样,为期三天的会议,今天是第一天,内容比较简单粗暴,主要就是几个国家的代表轮流发言,提议了一下这个国家因战争而出逃的难民们接收问题、那个国家的粮食援助、谴责某个国家的人权等等。

    种花家的发言人也发言了,非常的官方。先是随大流谴责和呼吁,然后提出了自己国家的议题——“三个世界”的理论。

    栀栀听得很认真,一直在记笔记。

    这次随访,应该她人生中的高光时刻,见证历史的一刻……

    她感到与有荣焉。

    不知不觉,会议结束。

    栀栀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便热烈地和黎恕、郎教授等人讨论起这个话题……

    直到乘坐大巴车又返回到大使馆,黎恕和栀栀放下了手里的资料和笔记本以后才意识到,小昭好像不见了?

    “不见了她还更好一些,省得看到她烦。”黎恕说道。

    然后他又问她,“大使馆给大家准备的午饭是面包、蔬菜汤和水煮鸡蛋,咱们是去大厨房吃呢,还是去爸爸房间煮饭,还是去外头下馆子?”

    栀栀才不要去下馆子。

    一是美帝的餐饮消费水平太高,二是她又不爱吃西餐。

    “咱们去爸爸房间煮饭吃!”栀栀说道。

    黎恕就没有不同意的。

    ——出访团其他人都有空,别逢君和几位大拿是没有空的。

    栀栀和黎恕管好自己的伙食就行。

    两人一块儿去了阁楼那儿……因为没有炒锅,只有一个电饭锅,栀栀就把米饭、削了皮的土豆块儿、番茄块儿,咸肉一块儿放进饭锅里,再倒了点儿调味的色拉油、盐末和鱼露进去……

    米饭煮好了以后,栀栀和黎恕分食了这一大锅米饭。

    这伙食水平,当然不能像在国内那样,还能弄个三菜一汤出来……但比起吃面包,还是强了不少。

    吃完饭,两人收拾了一下,结伴出了门。

    大使馆位于纽市闹中取静的位置。

    栀栀和黎恕步行近半小时,才来到一处空旷的开阔地带。

    黎恕指着栀栀非常熟悉的一个标志,说道:“栀栀,那儿就是超级市场。”

    栀栀点头。

    不过——

    栀栀转头,看到不远处有一家私家诊所。

    她有些迟疑。

    黎恕很快意识到,连忙问道:“栀栀,怎么了?”

    栀栀终于说出心中的纠结,“黎恕,我早上吃披萨饼的时候泛恶心了。当时我就在想……会不会是有了啊?”

    黎恕瞬间瞪大了眼睛。

    “什么?”他立刻激动了起来。

    栀栀连忙说道:“我就是这么猜一猜……我自己也不肯定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水土不服,或者也有可能是……这一路太奔波了我身体不舒服……再就是,咱们前段时间一直在避孕,不一定是有了……”

    黎恕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他还是说道:“那咱们上医院去看看?”

    栀栀摇头,“去诊所做个检查就好,没必要去医院。”

    “好!那咱们这就去。”说着,黎恕伸手扶住了栀栀。

    栀栀啼笑皆非,“你别这样……我没有不舒服。”

    这时,突然有人操着一口非常流利的种花国语言朝着黎恕和栀栀的方向喊道——

    “老乡?”

    栀栀和黎恕回头一看,看到了一个大约二十四五岁,中等身材、衣着普通,略有些圆润的一个种花国男性?

    “哎,老乡你们好!你们……还真是种花国的人吗?”圆润男子激动地问道。

    栀栀和黎恕对视了一眼,又冲着圆润男子点点头。

    男子急忙上前握住黎恕的手,万分欣喜地说道:“朋友你好!我叫李志松,看起来我比你大上几岁,你叫我李哥就好……哎呀你们也来开会的?”

    栀栀和黎恕面面相觑。

    这个“也”字,就很明确地突出了重点。

    所以?

    团里有人也见过这位李哥了???

    要不他怎么知道团不团的!

    李志松继续热情地问黎恕,“朋友,请问你贵姓啊?”

    “免贵姓黎,黎明即将到来的黎。”黎恕说道。

    李志松热情地介绍道:“啊,原来是小黎啊!我是本地花侨,来这儿已经好几年了,我看你俩……你们对这儿不熟悉吧?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要你们说出口,我能帮的一定帮!”

    顿了一顿,他似乎看出了黎恕和栀栀面上的犹豫,便拍着胸膊说道:“咱们都是种花儿女,这出门在外就是要相互照应嘛,你们放心,我不是坏人……咱们自己人不骗自己人!”

    第420章

    听了这胖哥的话,栀栀差点儿笑喷了。

    还自己人不骗自己人呢!

    这话听着多违心啊。

    黎恕也打量着这个李志松。

    ——这人说他是花侨,又说他来这儿已经好“几”年了……众所周知,“几”这个量词,一般说来大于三、小于六。否则按照国人习惯,小于三会说一两年,大于六会说七八年。

    “几年”,按正常人思维就是三四年、或者四五年……

    今年是七四年。

    也就是说,李志松是六七、六八年,至七一、七一年之间抵达的米国。

    但在这段时间里,由于国际政治和冷战思维的原因,种花国不可能有老百姓移民、出国,也不会有外国人进入国内。

    所以这个李志松……

    搞不好是偷渡来的米国。

    那他所说的那句“咱们自己人不骗自己人”……

    一听就是骗人的。

    但人在异乡为异客,黎恕也不打算得罪这个李志松,正准备婉言谢绝他的“帮助”……

    不料他却听到栀栀问道:“李哥,你在这儿干啥工作啊?”

    黎恕挑眉。

    李志松也打量着栀栀,反问,“你问这个干啥?”

    栀栀笑眯眯地说道:“就问问……想知道当米国人民挣不挣钱。”

    李志松又看了栀栀一会儿,继续问道:“你说的是哪种挣钱?□□工的那种挣钱?还是……自个儿做生意的那种挣钱?”

    “哪种比较挣钱呢?”栀栀又问。

    李志松沉思片刻,“那当然是……自个儿做生意挣得比较多了。但是啊,想挣钱就必须得有本钱……你想做点儿什么生意?”

    黎恕害怕栀栀被骗,对李志松说道:“李哥我们还有事儿,以后再说啊!”然后揽住栀栀的纤腰,带着她准备快步离开。

    李志松小跑着追了上来,“哎小黎,弟妹,你们别走啊……都是老乡,可以聊聊天嘛!哪啥,我老家固省的,你们老家哪儿的啊……”

    “我们界南的!”栀栀答道。

    她刚一说完,腰肢上的嫩肉就被黎恕掐了一把。

    栀栀:……

    李志松立刻说道:“界南我知道啊!那地儿可好了……一年四季都是夏天,是个好地方啊!哎弟妹,你再跟我说说呗你想怎么挣钱?我告诉你,纽市我可熟了!不管你想做什么生意我都有门路……我、我我我,我上头有人!”

    栀栀正想说话——

    黎恕抢着说道:“谢了李哥,我们还有事儿……再见!”

    李志松人胖,黎恕人高腿长体力还好,带着栀栀疾步朝着诊所走去……李志松根本追不上。

    不过,李志松也看出来了,这小两口一看就是冲着诊所去的?

    他想了想,朝着别黎夫妇的方向喊道:“哎小黎,可别怪李哥没有提醒你……这米国的政策啊,那就是只要你俩在米国的医院里生下了孩子,你俩的孩子就是米国人了!”

    黎恕脚步一顿。

    李志松立刻追上前去,“所以小黎啊,你俩可千万别去那个犹太人开的诊所!你俩要是身上有点儿小毛病,我领着你俩上花侨开的诊所去……这肥水不流外人田么!啊不对,我们种花儿女团结互助么!”

    黎恕有些犹豫。

    李志松继续大声说道:“小黎,弟妹……我保证咱们花侨诊所坐诊的可是个老中医啊,不管难产顺产剖腹产,他都能给你诊好!你想要儿子,那包你们能生个大胖小子!你想要个女儿……妥妥的让你们拥有一个可爱的千金……”

    这回栀栀拍了板儿,“快跑!我们就去犹太人开的这家诊所!”

    黎恕立刻大步流星地带着栀栀走进了犹太人开的诊所。

    气得李志松直跺脚,“嗨!忘本的玩意儿!”

    但他也没敢追进人家诊所来。

    这个点儿了诊所也没啥病人。

    栀栀操着流利的鹰语,和一个金发碧眼、前凸后翘的女护士说出了自己的需求——就是想查验一下是不是怀孕了。

    女护士问栀栀有没有预约。

    栀栀说没有,直接递了两米金过去。

    女护士立刻收下小费,转身去了里头,过一会儿就出来了,先请黎恕坐在外头的沙发那儿等着,然后拿出小本本登记,问栀栀有没有保险什么的,最后拿出试剂、小杯,递给栀栀,让栀栀去洗手间采尿样。

    如是在国内上医院验孕,从采尿液到化验出结果,少说也要花是两三个小时。

    而这儿虽然只是一家私人诊所,差不多等了一十几分钟,结果就出来了——栀栀没有怀孕。

    栀栀和黎恕齐齐松了口气。

    女护士跑进跑出,拿了一份由医生亲笔签名的诊断书,诊断书上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别栀栀女士没有怀孕等字样……

    诊治就结束了。

    栀栀见账单上写着4.85米金的诊金,就直接递了五元钞过去,说零钱不用找了,然后又向金发美女比划了一下李志松的个人特征,并且向金发美女打听了一下这个人。

    金发美女告诉栀栀,“你和他(李志松)来自同一个国家吗?我不知道这个人好还是不好,但偶尔会看到有种花人找他办事,也常常听说有人举报他,说他骗人……抱歉其他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栀栀谢过金发美女,和黎恕一块儿离开了诊所。

    出门以后,黎恕才说道:“在帝国主义看病果然很贵!”

    栀栀笑了,“医院更贵。”

    “但这钱花得值!现在我们都心安了。”黎恕说道,“走,咱们上超级市场买东西去,买点儿好的给你吃……”

    栀栀点头。

    黎恕又问栀栀,“对了栀栀,你刚才和李哥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又解释道,“那个李哥……我怀疑他是这儿的黑户,所以我觉得,不能全部听信他的话。”

    “他是不是黑户我一点儿也不关心,我啊……是想挣钱。”栀栀答道。

    “挣钱?”黎恕有些诧异,“栀栀,咱们有钱!”

    如今这年代,种花国和米国货币根本不通流。老黎动用了关系,才换到了三百米金给小两口。

    但转念一想——昨天黎恕和岳父上超级市场和旧货店买东西就花掉了三十多米金,今天去了一趟诊所又花了七米金……

    好像这钱确实不经花。

    黎恕理解了栀栀的心情,安慰她道:“栀栀,你别担心钱了,这超级市场的物价我昨天了解过,是比咱们国内贵,但咱们就买点儿米面油啥的,应该问题不大。”

    栀栀摇头,“可咱们要买书,大量的专业书……光是这一点,咱们手头的钱就不够花。”顿了一顿,她又小小声说道,“再说了,咱们现在这样的身份,既不能自己摆摊儿做生意挣钱,也没这个时间吧?所以我才想着,能不能从这个李志松这儿获取到一些信息……”

    黎恕忍不住说道:“可是依我看来,他是靠坑国人挣钱的吧?”

    栀栀抿嘴一笑,“做生意嘛各取所需,我又不跟他交朋友,没必要要求他忠诚。好了我们进超市先买东西!做小生意挣钱的事儿,我还没想好,咱们暂且不说这个了。”

    进了超市,栀栀先去查看了一下卫生巾和避孕产品的价格。

    依着她和黎恕现在的身家来看,这两样都挺贵的……

    栀栀又把东西放下了。

    黎恕皱起了眉头。

    栀栀仔细地逛超市,将偌大的一间超市逛了个遍,对于超市里出售的商品种类、价格有了基本的了解。

    然后她买了一个小蒸架、两个小号的盘子、一把硅胶的锅铲、一大包巧克力,以及两份两磅的牛肉、一些青椒、一些黄瓜、洋葱、胡萝卜和蒜球、醋等调味品。

    “走!咱们回去卤牛肉去!”栀栀兴冲冲地对黎恕说道,“牛肉卤好了就不怕坏,咱们今晚吃一顿,明天还能再吃一顿……这些青椒可以用来炒鸡蛋,加上昨晚你和爸爸买的那些菜,咱们能吃上三四天了!然后咱们还可以用醋和蒜头来腌黄瓜,这样的话,早上用来佐粥的腌菜也有了……”

    黎恕兴致不高。

    他不喜欢看到为了省钱而锱铢必较的栀栀。

    再说了,她本来就肠胃弱,青椒炒蛋这种菜她从来都不吃!

    然而陪着栀栀付完账……

    黎恕就更不高兴了——今天居然又花了三十多米金!

    他和岳父就只吃大使馆提供的伙食也能过,但是栀栀……

    黎恕忧心忡忡。

    然后在离开超级市场的时候,黎恕看到超市门口有家餐厅,门口还竖着个广告牌,上面用鹰语写着:

    【本季双层牛肉汉堡单人套餐最惠价14.99元】

    黎恕的眉毛狠狠地跳了跳。

    什么?一个单人套餐就要十五块钱?那依着他的饭量,下一趟馆子恐怕要个三人份的才能够,再加上栀栀也要一份套餐……所以在帝国主义国家下馆子,吃饱一顿得花上六十米金?

    必须得赚钱!

    他无法受忍受栀栀吃不好饭菜、没肉吃没汤喝的日子!

    于是,夫妻俩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路往大使馆的方向走,还嘀嘀咕咕地讨论:

    “栀栀咱们能在这儿摆摊卖点儿小吃吗?比如说炸肉丸子什么的?”

    “不行,他们这儿不允许……当心被抓去坐牢。”

    “为什么?”

    “呃,那次你不是去处理徐静和杜明岩的案件了吗?给我们上大课的老师说了,米国这边不允许随便摆摊,必须要有执照才可以……”

    黎恕突然停下脚步,示意栀栀看远处,又问道:“那为什么他可以?”

    栀栀扭头一看——

    只见在人行道上的绿化带前头,几个小贩正在那儿摆摊儿卖小吃。

    其中一个身材圆润、面貌憨厚的男子,可不就是……李志松?

    李志松的手臂上挎着个篮子,一手拿着个面饼似的东西,一手伸出俩手指,满脸堆笑地朝着来往行人叫嚷道:“吐多啦!吐多啦……”

    黎恕疑惑地问栀栀,“他在说什么?”

    栀栀噗嗤一笑,“他说……2块钱一个!”

    黎恕一怔,不禁莞尔。

    李志松叫卖了一会儿,始终开不了张,转头一看,发现了栀栀和黎恕。

    这家伙儿一点儿也不尴尬,脸上绽满欢喜的笑容,挎着大篮子朝栀栀和黎恕飞奔而来……

    “小黎!弟妹!我们好有缘分啊!哎,你们要吃肉夹馍吗?新鲜**又有营养,只要五块钱一个,便宜又实惠!”李志松笑容可掬地嚷道,两只豆大的小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黎恕和栀栀。

    栀栀和黎恕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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