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淼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动作有些越界,像被烫着了一般,她稍稍抬起手。
但他像一只顺刺的小刺猬,一动不动任她将手放在他头上,说不出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秦沐淼多停留了一会儿,才移开。
手指蜷缩,她不自然地撇过眼:“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嗯。”
见她有条不紊地切菜,调酱汁,程绪在一旁看着,眼睑耷拉,整个人像是没有什么精神。
眼神放空再放空,他用手撑着额头,整个人好像在这小木屋里彻底与空气融为一体了。
“喵!我来啦!”
虎啸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在花园里滚了一圈,玩了个尽兴后,双眼亮晶晶地闪进小木屋,劲头太猛,它一下子撞到了秦沐淼的背上,成功在她后背留下黑乎乎的泥土印。
已经成习惯了,每日中午都要来和淼淼一起吃午饭。
秦沐淼正在切菜,被它撞得手一抖,差点切到手,她无奈:“虎啸。”
虎啸在下面扒拉她裙子,想顺着她裙子往上爬,嘴里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啦淼淼,我们现在能吃饭了吗?”
“还不行哦。”
“那还要多久呀。”
“还有一刻钟左右。”
“那好吧,我再出去玩一会儿。”
虎啸不扒拉她裙子了,没心没肺地转过去,压低身子做出预跑的姿势。
等下它还要再冲进自己刚刚挖的坑里再滚一圈!
但是!!!
浑身的毛在见到某个黑乎乎的人影后像蒲公英一样炸开来,它失声:“神——”
他在那里一动不动,真的很吓猫!
而且今天不是九月初四吗,他怎么会来淼淼这里。
程绪撇了它一眼,眉头轻轻皱起,似是不满于它的咋咋呼呼。
在它的“神”字完全喊出来之前,他及时封住了它的嗓子,将它挥至门外,然后继续发呆。
虎啸懵逼地趴在门外,前腿抬起,下意识要走进去。
走不进去了,一层结界严严实实地拦住它。
任它在外边如何大喊大叫,里面的人都听不见。
不要哇,它还想吃饭!
秦沐淼还以为它又出去玩了,也没有多在意,用勺子尝了一口吊好的汤,鲜美的味道在口腔里爆开。
嗯,还不错。
她的背影忙碌,原本放空的眼神渐渐凝实,程绪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你怎么不用灵力?”
听到他问这个,秦沐淼顿了片刻,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下,她不好意思一笑:“我都忘了,但做饭还是不要用灵力了。”
她很喜欢做饭,喜欢自己动手。
“哦。”程绪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随着她的走动而转动。
在过往无数个同样的九月初四里,今日格外不同。
他想到了什么,又开口:“你认识光明神吗?”
“光明神?”
这个词对她来说好遥远,她摇摇头,“不认识。”
“嗯。”程绪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挑。
接下来他再没有出声。
秦沐淼也没有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儿后,三菜一汤已经做好,她将其放在小桌上,往外边大声喊:“虎啸,进来吃饭啦。”
因为有那层结界在,她并没有看到虎啸就坐在小木屋前,委屈巴巴地低着头。
程绪在秦沐淼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抬手,结界消失,虎啸小心翼翼地进来,边走一步边看一眼程绪的脸色。
在别人眼里,它这步伐像在踢正步。
秦沐淼噗嗤一笑,“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文雅了?”
虎啸:“我不是一直挺文雅的嘛,我们灵猫一族公认是最优雅的族类。”
它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瞟了一眼程绪的脸色。
神并没有看它,而是一直盯着那些饭菜,那就好那就好。
可是开始吃饭了,虎啸却有种不祥的预感,神好像吃相很优雅,可是速度奇快,菜被他消灭了一大半。
不好!
神来了,它就只能吃少一点了。
果然不出它所料。
它的饭都是淼淼另外盛一碗放在一旁,吃完以后,若它还想吃,淼淼会再给它装一碗,可是这一次!
当它满足地吃完以后,想再吃一碗,却发现桌子上几乎没什么菜了,比龙卷风卷过的地方还干净。
始作俑者矜持地拿着一方丝巾在擦嘴。
虎啸悲愤,神是饕餮转世吗!
秦沐淼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人一猫的吃饭速度她早就见识过,收拾好碗放在一旁,程绪懂事地让这些碗焕然一新。
谁都没有在意它有没有吃饱,呜,它决定和他们绝交一天。
虎啸伤心地跳出小木屋,三两下没了影。
秦沐淼有些奇怪:“咦?它今日怎么那么贪玩。”
往常它都是要赖在这里好一会儿的。
程绪淡淡道:“不用管它。”
他站在这里站了一小会儿,秦沐淼不解问:“还有什么事吗?”
这句话有点赶客的意思,似乎没有什么理由能够继续支撑他站在这里了。
他缓慢地转身:“我走了。”
“好。”
“……”
“哎,等一下。”
想到了某些事,秦沐淼喊住他。
这次他转身得迅速,声线里有一丝矫揉做作的疑惑:“怎么了?”
秦沐淼神秘一笑,“你先别走。”
她跑进花园里,玫瑰海棠鸡蛋花全摘了一些,兴匆匆地跑回来,招呼他坐下,“坐下吧。”
程绪不明所以,但也没有离开,与她一起并排坐下,就坐在小木屋前的阶梯上。
秦沐淼开始编花环,将两根柔软的枝条扭在一起,然后弯成圆弧状,将花朵插入缝隙中,花枝则顺着枝条卷一圈。
她的手很巧,很快便编出来了一个很像样的花环,稍微整理了一下后,她朝程绪招招手,“过来一点。”
她笑得犹如初晨的朝阳,爽朗又自然,程绪就这么看着她,顺从地往她那儿偏了一点,任由她将其放在自己头上。
秦沐淼稍稍往后退一点,看着他笑眯眯道:“浑身都黑色的,要有点亮色才好看嘛。”
她想到了昨晚做的那个梦,自顾自地笑起来。
算是梦照进现实了,他绝对想不到他在她梦里是这种形象。
果然是梦,现实中她完全想象不到程腻着嗓子讨好她的样子。
程绪像一只巨型的猫,当花环落在他头上时,他疏懒地微眯了下眼睛。
她编的花环很好看,很值得被收藏的那种。
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得如此开心。
但笑会感染,程绪弯弯眼睛,也带了点笑意。
也许是这一刻太过放松,他忘了时时刻刻要扯住斗篷。
“快看这颗石头。”
秦沐淼看地上有一颗石子很是圆润,她捡起来要把玩时,转头便不小心从下往上看见了程绪的脸。
“咦?!”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偏过头去,局促地扯了下斗篷,嗓音闷闷:“不能看。”
就算只有一秒,该看的也全看到了。
那是一张极为好看的脸,是她以往都没有见过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瓣不厚不薄,组合在一起,更是一眼便能让人注意到。
“我不是故意的……”
磕磕绊绊说完,秦沐淼贴心地不去看他,她有些不解:“你长得很好看,为什么不让人看你的脸?”
她着重强调:“你真的很好看。”
“……”
程绪沉默,他最初不让她看到他的脸,也是为了避免被认出的麻烦。
但她好像真的不知道罚神长什么样。
第一次被人直白地夸奖,程绪有些不知所措,脖子处慢慢发热,他再次扯了下斗篷。
秦沐淼没看见他的龟缩行为,她善解人意道:“没关系,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我不会再看你了。”
“……嗯。”
说不清楚是失落还是庆幸,程绪微微叹一口气。
只是看到了他的脸后,相处时没有方才那么自然了,秦沐淼忍不住一再回忆他的脸,双方都没有再说话,一时间安静下来。
半晌,秦沐淼有些仓促地开启话题:“程,你知不知道神赦会什么时候召开?”
“不知道。”
程绪将花环取下来把玩,至少他现在还不想召开。
“那你知不知道上一次神赦会是什么时候召开的?”
挺久了,六七百年是有了。
他问她:“你为什么问这个?”
秦沐淼握着一根草,在地上扒拉,心情有些低落,“刘管事说,神赦会上有一批犯人可以提前离开。”
她想提前离开。
神·程绪贴心为她答疑解惑:“提前离开的都是些快到期限的犯人。”
他不会允许别人逃过该有的惩罚。
“这样啊,可是我不知道我的期限在哪里。”
“你想什么时候离开?”
秦沐淼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呀。”
程绪不说话了。
秦沐淼也没想着他能回答:“就算不能在神赦会上离开,我也想去看看。”
“很无聊,没什么好看的。”
“我好想看看罚神长什么样。”
突然说到自己的名字,程绪停顿了会儿,戳戳花与花之间的缝隙,低声道:“也没什么好看的。”
“不对,我听说,罚神长得很好看。”
她憧憬地说着,浑然不知身边人因为她说的话而又悄悄红起来的耳尖。
蓦地想到程与罚神不对付,秦沐淼抱歉地看他一眼,为自己找补:“哎呀,我觉得这流言肯定不是真的。”
她转变得太快,耳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红了。
程绪:“那神赦会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也不是啦,”秦沐淼犹犹豫豫,“我是觉得,神赦会一定很壮观,我想看看。”
“很想看?”
秦沐淼斩钉截铁地点点头:“对。”
很快她又失落,“我想看也没用。”
程绪又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后,将手抵在唇边,他轻轻咳了一声,迟疑道:“上一次神赦会已经过去很久了,下一次大概就在不久后吧。”
或许可以满足她这个愿望,但她暂且不能离开,她的身份特殊,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
“真的吗?”秦沐淼有点怀疑,“可是刘管事说神赦会开不开全凭罚神的心情。”
“……”
程绪觉得,他那些坏名声可能都是他这帮好属下传出去的。
他含糊不清道:“反正是差不多了。”
“但愿吧,”秦沐淼双手合十,期许道,“说不定我运气好,罚神就放我出去了。”
程绪这下连嗓音也带上了笑意,“不可能。”
“不许你这么说。”
她轻轻推了他一下,并非是埋怨,而是有点娇嗔的意味。
推完以后,她又心生后悔,怎么就那么控制不住手呢。
程绪眼神游离,再次扯了下斗篷。
思索了片刻,秦沐淼慢慢问:“你以前是什么人?”
她觉得他浑身都是一个谜团,让人忍不住想揭开那层面纱。
程绪半真半假道:“我不是人。”
“那你是猫吗?”
他无语地瞥她一眼,“不是。”
“那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一万年了吧。”
但这不过是他冗长生命中的须臾。
“居然有一万年!”
秦沐淼气愤:“那罚神为什么要关你这么久啊,他也太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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