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科洛林多夫觉得季梁安的气质变得冰冷了许多,甚至无形之中还多了一种压迫感。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科洛林多夫却听出了一种……兴师问罪的意思。


    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他知道,凭季梁安的身份,他如果想要收拾他,那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听见季梁安又说:“阿西索亚准将,我的人说如果我想要带走我刚刚买下的奴隶,就得来见你。”


    “现在我来了。”季梁安问他,“准将,你满意吗?”


    科洛林多夫被他的话吓了一个哆嗦,连忙说:“不敢,不敢。”


    他连声说了好几个不敢,季梁安用他那双带着些许冰凉意味的灰蓝色眼睛看了他一会。不知道为什么,科洛林多夫有一种从前没有过的,面对上位的被压迫感。


    他的神经不由自主紧绷起来。


    万幸季梁安没有再追究什么,这让科洛林多夫悄悄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季梁安的视线就从科洛林多夫身上移开。


    系统看见他的目光落到了柏宁郁的身上。


    系统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它觉得季梁安对柏宁郁的反应很……它不知道怎样形容,大概是微妙吧。


    先前季梁安并不打算买下那个奴隶,但在看见柏宁郁的一瞬间,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


    它只觉得看见柏宁郁的那一瞬间,季梁安的眼神很奇怪。


    系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种微妙复杂的眼神。


    采石场旁有个在大树上绑起来的十字架,十字架上绑着柏宁郁。


    他刚被监工诬陷偷窃拷打过,但他的眼神依旧凶狠。科洛林多夫刚刚为他主持公道主持到一半,满以为柏宁郁应该对自己有所感激之情,没想到看过去的时候,柏宁郁看见他的眼神像头要从谁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的野兽。


    高高的,偏红色的天空压下来,十字架伫立在采石场贫瘠的土地上。柏宁郁被绑在十字架上,高高的天和低低的地两条线交汇,他被压在两条线之间,像一个黝黑的小点。


    季梁安走到了柏宁郁的面前。


    他看季梁安的眼神也像一只要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的野兽。


    *


    季梁安从前是末日里最混乱危险的一个区的实际掌控者,管着一帮无法无天的恶徒。


    陆时渊是他带出来的人,替他办事。


    他的枪法是他教的,他的领带是他教他打的,甚至于陆时渊第一回抱男人也是在他身上学会的。


    因为季梁安能力副作用太大,每回不是瞎了就是断手断脚。所以除非到了一定要他出手的时候,其他的事情都是陆时渊替他解决的。


    第五区的人有时候比起季梁安,更害怕陆时渊。


    因为陆时渊下手比他更狠,也不讲道理。


    但这些都不针对季梁安。


    季梁安第一回和主区谈判的时候,陆时渊不放心别人煮的咖啡,自己去给他煮咖啡。


    陆时渊把咖啡煮好端过来的时候,谈判人和季梁安带来的人吵了起来。谈判人把协议书往桌子上“嘭”地一拍,对坐在他对面的季梁安怒目而视。


    季梁安对这类事情一向敬谢不敏,因为有事脱不开身才会来这里。他来了,第五区当然没人敢坐着,只能把位子让给他。


    谈判人不知道谁,以为是对方为了形象,按脸挑出来的谈判代表。


    毕竟谈判人自己也不觉得坐在他对面的会是季梁安,他要是知道了,他一定会拔腿就跑。


    于是谈判人这一拍拍得趾高气扬,有恃无恐。


    季梁安倒是没什么反应,接过陆时渊煮的咖啡喝了一口。


    但那个谈判人把协议书往季梁安面前拍的时候,陆时渊也把枪拍在了谈判桌上。


    陆时渊的动作比谈判人轻很多,因为季梁安在他身侧,所以他没有弄出太大动静。但那个谈判人马上就像一只被卡住了脖子了鸡,梗了一会脖子,然后拿回了谈判书,慢慢坐了回去。


    那个谈判人不认识季梁安,但他知道陆时渊。他不知道陆时渊为什么对他对面那个漂亮的青年言听计从的样子……然后战战兢兢地做了回去。


    季梁安全程没有说别的什么话,只是叫了一句他的名字。


    于是陆时渊握住枪,把枪收了回去。


    他站在季梁安的身后,气质冷戾肃杀,像一只护食的野兽。


    谈判人看见他,顿时打了个寒战,丝毫不怀疑他要是再往季梁安面前拍一次东西,他就能让他的脑浆洒满这张桌子上。


    整个谈判过程进行得顺利异常,谈判人战战兢兢地同意了季梁安那边的人带来的所有不平等条款。


    他整个过程如坐针毡,而季梁安也没有看他们谈判的条件,在他们谈判的时候自顾自地喝咖啡。


    离开的时候,陆时渊给季梁安拉开了车门,然后面无表情地跟着他身后,也钻了进去,坐在他身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季梁安和陆时渊一直是这么一种相处模式。


    除了有时候他副作用的劲还没过的时候,陆时渊帮他解决一下,再加上陆时渊偶尔会有需求,他和陆时渊其他时候差不多都是这样相处的。


    季梁安觉得他死了,应该会有不少人举杯欢庆,至于难过……他不知道会为他觉得难过的人有多少。但他觉得,他要是死了,陆时渊会觉得难过。


    季梁安并不知道,他死以后,陆时渊找到了他的尸体,然后把他抱了回去。


    他在公海上不分昼夜地捞了三天,最后把人捞上来抱住的时候,他身边的人都不敢靠近他。


    陆时渊搂抱着季梁安的尸体,和往常一样扣住他的腰。


    他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得使人怀疑他是想要jian尸。


    他握住了季梁安的手,把自己的脸凑到他手边,让他和往常一样,摸他的脸。


    陆时渊低着头。


    然后他和往常一样,亲了亲季梁安的手背。


    他的神情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甲板上也没有人敢靠近他。他的样子使人怀疑如果谁靠近,他就会把那个人杀了。


    陆时渊觉得季梁安身上太冷了,他从来没有觉得他那么冷过。


    于是他又把季梁安抱紧了一点,脸低下来贴他的脸颊,原本握枪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想要温暖他的身体。


    可是季梁安的身体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变得温暖。


    陆时渊垂着脑袋,贴着他的脸颊。他离他很近,看起来给人一种他在亲吻他嘴唇的错觉。


    陆时渊就这么抱着他,抱了很久。


    他没有说话。


    他在甲板上一个人待了一天。


    没有人敢靠近他,只看见最后他起身了。


    陆时渊找来了一针从畸变种身上提取的药,手和他平时端枪一样稳地把针管扎进季梁安的血管里。


    那是防腐的药剂。


    他的手替从前替他处理过很多东西,现在从他肋下穿过,抄起他的腿,然后把他抱走。


    他把季梁安带走了,然后铐了起来。


    一开始他只是铐住了季梁安一条腿,后来铐住了他两条腿。


    再后来他把季梁安两只手也铐了起来。


    *


    采石场上。


    柏宁郁先前在反抗。


    他知道那个前面来的将军有所图,也知道后面来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将军的人大概也没什么好的居心。


    他不需要那些假好心。


    “……多日罗的杂种。”他夹杂流通语和着当地的方言的话咒骂。


    “披着人皮的多日罗。”


    多日罗在骂人的语境里,翻译成通用语大概意同于“狗*娘*养的”,是当地骂人的常用语言。而它更精确的本意是“biao子”。


    不是什么文雅的词,翻译成通用语也十分的粗俗下流——文雅的骂法柏宁郁也骂不出来。


    毕竟没有人教过他。


    多日罗的后一种意思,尤其用在形容词之后。


    柏宁郁不无快意地吐出咒骂的字眼,然后他就挨了后面来的那个人的一耳光。


    监工打他的时候,他想杀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挨了他一耳光,但是柏宁郁并不想杀他。


    打了他一耳光之后,季梁安低眼看他。然后他摸了摸他的脸颊。


    柏宁郁猜他并没有听懂,但从别人的反应里,他可能大致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柏宁郁脸上有些发热的地方被他碰到。季梁安带着一副黑色皮手套,他的手指碰到他脸颊的时候,柏宁郁感觉到些微的凉意。


    他的指尖隔着冰凉的皮革落在他脸上,然后像是抚摸,又像是擦去灰尘一样的,指尖往下落。柏宁郁感觉像是一滴雨落到了他的脸上,然后往下落。


    他轻声说:“叫我什么?”


    柏宁郁看见了他深墨绿色的大衣和缺少血色的嘴唇。


    柏宁郁觉得他的腰有些窄,仿佛一只手就能扣住。


    他不住地想,确实很像个biao子。


    季梁安把一只黑色皮手套从自己的手上扯了下来。手套被拉下来的时候,柏宁郁看见了他的手,那是很好看的一双手,指节分明,手指修长好看,而且很白,那双手套是黑的,两相对比,视觉效果鲜明。


    那双手套被拉到手背处的时候,柏宁郁觉得他的手白得有些晃眼睛。


    只是太苍白了些。


    然后季梁安把那只黑色皮手套扯了下来,毫不讲理地sai进了他的嘴里。


    他似乎是不喜欢他先前的话,干脆让他闭嘴。


    只是方式过于简单粗*暴了。


    柏宁郁也没有办法再说话。


    柏宁郁被绑在大树简易制成的十字架上,而季梁安看着他,显得意味不明。


    系统不明白季梁安在想什么。


    它看见季梁安的手原本搭在柏宁郁的脸上,看了他一会,然后抬手,示意他的人把柏宁郁解下来。


    被解下来的时候,柏宁郁浑身上下破破烂烂,而季梁安人模狗样得像个衣冠禽兽,看上去和他格格不入。


    不止和他格格不入,甚至于和整个采石场都格格不入。


    系统看见季梁安挥了挥手,于是他身侧的士兵听从他的命令,把柏宁郁从树上解了下来。


    季梁安走在队伍的前面,他被人架着,走在他的身后。


    科洛林多夫在一边看着,本想把柏宁郁带走,但看见季梁安,不知道为什么,一时之间不敢上前来。


    季梁安带着人走了,前面有人给他开道,后面有人紧紧跟在。看见他离开,有些人看见他的背影,目露畏惧之色,有些人看着他带走了柏宁郁,尽管觉得他似乎对柏宁郁不太好,但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些许艳羡的神情。


    *


    这个星区的官员在最高级别的招待处招待了季梁安和他带来的人。


    招待他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庄园。


    庄园别墅的装潢很奢华,里面有不只一眼露天的温泉,以及一些有名的雕刻和书画。接待季梁安的官员引他进去的时候,不仅殷勤地和他介绍,还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没过多久,一个属下跑过来问他:“殿下,要把您从采石场带回来的那个人送到您面前来吗?”


    季梁安穿着一件深墨绿色大衣,身材挺拔,气质冷淡,似乎是想了一会,然后说:“送过来吧。”


    下属于是转身离去。


    季梁安身边接待他的官员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没过多久,那个官员再来的时候,特意和他介绍了酒窖里的年份久远,价格不菲的红酒,还有不远处庄园里有一桶一桶新鲜挤出的牛奶。


    说的时候,那个官员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暗有所指。


    看着那个和他挤眉弄眼的官员,季梁安不置可否。


    他的侧脸俊美,神色冷冽。墨绿色的侧领竖起,压在下边的衣领雪白。看上去像是那种强权的人物,出去都有人前呼后拥着,偏偏又长了一张让人心动不已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来之前,接待季梁安的官员对这件事并没有这么上心,但是来之后,他看见季梁安,忽然有一种他多和他说一句话都是种恩赐的激动感。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季梁安确实是个看着让人心旷神怡的人物,只不过他也一直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


    季梁安从下属那里知道,那个接待他的官员是先前用最快的速度了解了一下他从采石场买了个人回来的事情,然后又听见了别人说的“洗干净把他送到他房间里”之类的话,从而隐晦地逢迎。


    从那个接待他的官员的表情上看,他着重给他介绍这些东西的用途,并不在喝上面。


    ……而是另一种奢靡的用途。


    那个接待季梁安官员的神情里隐隐透露出来的意味给人的感觉是,他认为把这些东西给季梁安喝,是一件配不上他身份的事情。那些东西并不是供给季梁安的,而是供他取乐。


    季梁安知道他误会了。


    他没有这种喜好。


    但季梁安也没有解释。


    等到那个接待的官员离开以后,季梁安的世界终于恢复了安静。


    他坐在一张软椅上,等待夜色的降临。


    终于,系统忍不住问他:“你是……从前认识那个叫柏宁郁的人吗?”


    它觉得季梁安最开始的打算,并不是把他买走,直到见到了柏宁郁,他才改变了主意。


    季梁安没有否认。


    “那他和你……从前是什么关系?”


    季梁安的身体陷在那张软椅里。他已经没有穿那件深墨绿色的大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松软的浅色衣服。


    听见系统问他,他说:“相好。”


    他陷在软椅里,又补充了一句:“我从前相好。”


    他把杯子里的小勺转了转,没有再说什么。系统觉得他看上去不像很高兴,也不像不高兴。


    可能高兴还是比不高兴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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