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应殊荃挺直着脊背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小米粥,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抬手拿起了旁边的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味道甜丝丝的,是糖粥。
空荡荡的胃里得到满足,连着吃了几口,眉宇间的不自在慢慢消失了。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细微的吞咽声,他忽然想到第一次遇见宋时的夜晚,山风很清凉,吹不散满身火气,他走得脚疼,无奈地蹲在路边,直到一束刺眼的灯光照在他身上,男人背着光向他走来。惊怒散去只剩下一身狼狈无处遁形,毫无征兆出现的人对他伸以援手,载着他逃离窒息的囚笼。
虽然这可能算不上什么救赎,但是他对宋时产生了好感。
陆诚野一直想得到的东西,轻而易举地被别人截胡了。
应殊荃的脚底有细密的痒意,是伤口在愈合,是新生的组织在夺取腐朽的地盘。
其实,应殊荃在生活中没有太大感情波动,他身体里所有的情感都投入到了演戏中。
所以,他入戏快出戏慢,每一部电影结束后都要有很长一段散心的时间找回自我。十年时间也就主演了七部电影,谈不上部部爆红,但质量绝对有保障。
宋时在他情绪最激烈最高涨的时候突然闯进来,没有留给他任何反抗的空间,七情六欲是相通的,情绪平复了欲望却升起来了,负面的,正面的,交杂在一起突破他的防线。握着他脚背的手掌,喷在他脚心的呼吸,会刻在他记忆里一辈子。
抬眼看见餐桌上的雇佣合同,“宋时”两个字一板一眼,工整规范。
应殊荃轻轻勾起了唇角。
这个助理还不错。
宋助理签好合同,默默地蹲在了客厅阳台的水池边。
干净的水面倒映出他懊恼的模样。
锋利英挺的眉毛耷拉下来,眉心处皱成川字。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伸进水里搅了搅,一波一波的水纹向外扩散,倒影弯成蚊香。
他在思考人生。
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看傻了眼?
娱乐圈长得比应影帝好看的男明星不是没有,屏幕上妆容精致年轻貌美的小鲜肉难道比不上一个刚醒过来纯素颜的老男人。
宋时二十出头的年纪,比应殊荃整整小五岁。混社会也有好几年了,成天为了生计奔波,虽然没有时间精力谈对象,但他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
而现在,他不确定了。
水池里的水被他搅弄出声响,鞠了一捧水放在手心,水滴不停地从指缝溜走。
来来回回几捧,他想通了。
不是他把持不住,是应殊荃太浪了。
只要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都受不住。
宋时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其实并不了解应殊荃。
换句话说,他只认识荧幕外的应殊荃。
十年前,宋时刚上初中,在偏远的山沟沟里,上学都要走上几里地,他根本就没有条件看电影。应殊荃又只拍电影不演电视剧,宋时想在电视里看到他都不行。
十八岁从家里跑出来身上没有一分钱,生存都是问题,没有物质的精神世界一片匮乏,直到做了狗仔后,才对娱乐圈的一众明星有所了解。应殊荃的大名更是如雷贯耳,入行第一天就被前辈告知应影帝的“清心寡欲”。
宋时:金主情人一堆,还清冷禁欲,呸!
心里莫名泛酸。
抬起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淦,忘了手上有水!
头发都湿了。
“你在干什么?”应殊荃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
悄无声息的,宋时一点都没意识到。
立即转身想站了起来,却忘了双腿蹲久了,血液不流通,麻得他一个踉跄直往后仰。
“小心!”
应殊荃下意识地往前一步,伸手去拉他。
慌乱间,受伤的脚被对方踩到。家里的拖鞋又薄又软,和直接踩在脚上没有任何区别。
疼得他闷哼一声,脚下失了劲。
宋时本就身形不稳,抱着人一起砸进了水池。
水花四溅中,并没有狗血的四目相对,双唇相接。
浅浅的一层水浸湿了宋时的后背,怀里的人闷哼了一声,他的胳膊紧紧的圈着对方精瘦的腰身。
两个人只有小腿露在水池外。
应殊荃反应过来,撑着手下的胸膛抬起了头。
冰凉的水珠沿着他的鼻梁滑到鼻尖处,滴落到身下人微张的双唇间。
他眼睁睁地看着水珠消失,脸颊上被溅到的其他几处水珠像是要被陡然蒸腾的热意,熏干。
宋时不是无知无觉,他此刻在庆幸。
后脑勺泡在水里,才没有失态到身体起反应。
紧贴着身躯离开了,身上一轻,应殊荃站了起来。
宋时赶紧一个鲤鱼打挺,想跟着起身,完全忽略了后背的疼和双腿的麻,自然没起得来,像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在扑腾。
应殊荃直接被逗笑了,没憋住笑出了声。
看着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在池子里的人,递过去一只手,“给。”
宋时僵着脸,拉住了他的手。
他想马上逃离地球,寻求一方净土!
身上的衣服在往下滴水,宋时不太敢动,怕弄得地上都是水,“我先回去了。”
说着就要往门口走。
应殊荃也不和他废话,一把拉住人,带到卫生间,打开门推了进去。
宋时站在门口不动。
问应殊荃:“你呢?”
应殊荃:“我没碰到水,就衣服上溅了几滴,换身衣服就行。”
说完轻轻推了宋时一把。
没推动。
宋时扒着门框声音闷闷地说:“我没有衣服,还是回家再洗澡吧。”
应殊荃:……
唇边的笑意消失殆尽,“进去,关门。”
废话怎么这么多,磨磨蹭蹭地像条不爱洗澡的狗。
宋时关上洗手间的门,不自在地四处打量了一圈。
应殊荃起床后才在这里冲过澡。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清香,和刚刚躺在水池里在他发顶上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卫生间是非常私人的空间,这里都是主人家生活过的痕迹,牙刷,毛巾,剃须刀,架子上摆放整齐的瓶瓶罐罐,光滑锃亮的浴缸,都是应殊荃使用过的东西。
宋时拍了拍自己的脸,动作迅速地脱下身上的湿衣服,关上透明的玻璃移门,打开淋浴器,他打算速战速决。
闭着眼睛任由头顶的水流冲刷,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梦中他在这里洗过无数次澡,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应殊荃又不介意。
嗯?不介意?一个男人在他家洗澡他居然不介意?
宋时突然想起陆顶流昨晚在这过夜的,那岂不是……说不定两个还一起……酿酿酱酱……这样那样。
应殊荃被抵在湿滑的玻璃门上,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他潮红的面孔……艹!
“荒唐!不知廉耻!”
宋时心上像是被人放了一把火,叉着腰放空了一会儿,把淋浴器的水换成了冷水。
冷水冲刷着天灵盖,这一刻他彻底清醒了。
他之前就有疑问,应殊荃为什么找他做助理?在应殊荃的眼里他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的无业游民,没学历没能力,看中他什么呢?
答案,低头可见。
他还有这具年轻力壮的身体,以及雄厚的男性资本。
早上签的合同很有可能是“阴阳合同”,表面上是普通的劳动合同,实际上是一份包养合同。
私人助理,原来是这个意思,亏他当时还有点感动,觉得应殊荃慧眼识英才,不拘于学历背景。
都是骗人的!他个lsp!
宋时愤愤不已,极力忽视内心深处升起的一股诡异的兴奋感。
应殊荃在衣帽间挑衣服,完全不知道他的私人助理脑洞已经开到阴间。
衣柜里依次排开的衬衫,颜色从浅到深,都是大牌,甚至还有价值不菲的高定。他出席活动有专门的设计师搭配衣服,从来不需要自己操心。平日的私服大多以简约舒适为主,几乎全是黑白灰三色。
他估摸着宋时的体型,挑了件oversize款式的衬衫,黑色的休闲裤。
“咚咚。”
“衣服毛巾给你放在门口。”应殊荃提高了音量。
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了,宋时等到门口的脚步声远去,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伸出一只手臂把凳子上的衣服毛巾拿走了。
他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能让人占到便宜。
宋时擦干身体,套上衬衫准备穿裤子时,突然意识到没有内裤。
脏的那条屁股后面都是水,不能穿了,所以应殊荃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为什么要留他在家洗澡,还让他挂空挡!
套路,都是套路!
还好他已经识破,否则不堪入、设想。
宋时没想到他一个糙到起皮的男人还有人觊觎,心里毛毛的。
但是合同已经签了,反悔是不可能的,他只能慢慢周旋,
套上裤子,走了几步,果真空荡荡晃悠悠的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应殊荃坐在阳台的沙发椅上,小腿还搭在配套的椅登上,好不悠闲。
宋时:“……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应殊荃抬头看他,衣服正好合适,简洁时尚又不缺乏男人味。俗话说人靠金装马靠鞍,本来就是好马再配上好鞍,帅气程度直线上升。
但一想到被二次伤害的脚,招了招手让人过来。
“什么事?”宋时迈着小步慢吞吞走过去。
应殊荃觉得是自己的助理倒也不客气,“帮我上药。”
其实,如果是前头两个助理的话他根本就不会开口,宋时早就突破了他设定好的界限。只不过两人都没有发觉。
宋时呼吸一窒,上药?
昨天做得是有多狠,都需要上药了?
他之前见应殊荃走路正常,已经完全忘记他脚底有伤这回事。
满脑子都是无法想象的画面。
宋时坚决地拒绝:“不行!”
应殊荃一愣,没想到对方不愿意。
他以为在药店帮他上过一次药,宋时是不介意的。
“那算了,我自己来。你帮我把茶几最左边抽屉里的药膏拿过来可以吗?”宋殊荃说。
宋时手指搓了搓,欲言又止,难道是准备在客厅阳台上脱裤子上药吗?
“很疼吗?”宋时低声问道。
应殊荃闻言,摇了摇头,“不太疼,有点痒。”
宋时:痒!
满脸通黄地转过身往客厅走,到底是顺着应殊荃的意思,在茶几旁蹲下身子,拉开了最左边的抽屉。
一支熟悉的药膏出现在眼前。
哦,是脚痒啊。
宋时漠然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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