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少年侧脸细绒的汗毛被挑染成金黄色的,刚刚哭过的那双眼睛也变得很明亮,一闪一闪的,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又绵软又乖巧。
姜皓染喉间微动,脸皮发热,过了一会儿,她又别扭起来:“少在那里自作多情了,我警告你,不要整天在那里幻想,尽想些有的没的。”
“哦,”许凉有些失望的垂下头,抿紧嘴唇,时不时踮起脚跟,“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不能收。”
姜皓染给的衣物跟伤药对于许凉来说太贵重了,阿父说过,无功不受禄,他不能平白无故接受这些东西。
许凉把姜皓染扔到他怀里的衣服叠好,跟着伤药一起推回去,无意间,他的袖口缩起,露出了容清给他包扎伤口的手绢。
“不想要就全部丢掉。”姜皓染突然就生气了,将衣服伤药什么的胡乱塞进小包袱里,站起身,抬高了手就要往旁边水池里扔。
“别,不要扔,”许凉慌乱之下,倾身一把抱住了姜皓染的腰,然后攀高了去勾姜皓染手里的小包袱,“我要,我要还不行吗?”
姜皓染睨他:“不是不能收?”
是不能收呀,但不收就要被扔了,这不是浪费东西嘛,许凉觉得自己才不会那么傻,真扔的话他可得心疼死啦。
“我要,”许凉拿过小包袱,很珍惜的摸了摸,小心翼翼放到自己身边,“是我阿父说不能收,不是我说的。”
姜皓染哼了一声,还不解气:“那我现在不想给你了还不行,你给我拿回来,我要扔掉。”
“不可以,”许凉着急的按住她伸过来作乱的手,“刚才你都说要给我了,我已经收下了,姜皓染你一个大女子不能言而无信。”
姜皓染嗤笑:“对啊,我就是出尔反尔的小人,你现在才知道会不会太迟了?”
许凉急死了,他紧紧抱住姜皓染的手臂,可怜巴巴道:“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呀,你这样,是不是已经准备要把看我屁股的事情也给说出去了?”
许凉仰着小脸看着姜皓染,他的眼睛里不一会儿就溢满了打转的泪水,好像只要姜皓染说是,他就能立马哭出来一样。
“你烦不烦啊,”这顶帽子扣下来,姜皓染都有些哑口无言了,她看了许凉红通通的眼眶好半晌,最后扛不住撇开眼,心里莫名的竟然有些理亏:“我可没那么说过。”
“那你要把东西扔了。”许凉耿耿于怀。
姜皓染:“不扔了,你想要带回去不就好了。”
“好,”许凉破涕为笑,喜滋滋放开姜皓染,拿起小包袱抱到怀里,“说好了,你反悔的话小心我打你。”
姜皓染呵笑一声,不满他的大胆,把他扒拉过来,单手卡住他的脸颊两侧:“你能不能别那么烦人?”
“饭、饭开喔,”许凉的脸颊肉被掐得往中间和两边挤了,嘟起来的嘴巴说话有些费劲,“喔不烦人呀,阿父都缩喔很乖。”
姜皓染:“你乖个屁,就会烦人。”
说着,她余光瞥见许凉包扎起来的右手,顺势抓过来,很快速的拆开,看到了许凉磨破的五个手指关节。
姜皓染眉毛皱起:“手怎么伤的?”
许凉稍微轻快起来的眉眼又暗了下去,他怯怯抽回手想藏到身后:“地上打滑,不小心摔的。”
然后又故作放松道:“已经包扎好了,不碍事的。”
“啧,不上药算哪门子包扎,给你包扎的人安的哪门子心,是想等着看你患上破伤风么?”姜皓染捉回许凉的手,一面帮他清理伤口上药,一面在暗地里狠狠踩了容清一脚。
许凉果然表情紧张:“不会吧,只是小伤口。”
“不信我?”姜皓染吓唬他,“我曾经可是亲眼看过,有个小兵手破了没在意也不上药,慢慢的就患上破伤风了,最后你猜她怎么样了?”
许凉下意识捏住衣角,眼睛张的大大的:“她、她怎么了?”
“她呀,”姜皓染慢条斯理抽出自己带来的手绢给许凉包扎上,瞥了神色紧张的少年一眼,懒懒接着说道,“她被关在一间黑漆漆的小屋子里,变得越来越瘦越来越瘦……”
“后来呢?”许凉听得入神,皱着小眉毛纠结:“怎么会变瘦了,没得吃没得喝么?”
“……”
“后来她被治好了,身体康健足够上阵杀敌,”姜皓染打好结,无语的戳了戳许凉的小脑袋,十分恨铁不成钢,“怎么到你眼里就只有吃?”
许凉振振有词:“是你说她变瘦了,我有证据合理怀疑。”
姜皓染不想搭理他了,目光转而落到桌上那块替换下来的手绢上,看到手绢最边角的地方绣了一个“清”字时,她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姜皓染就势拿起,顺手甩开就想扔掉。
却被许凉抢回去,仔细折好了收进书箱里。
姜皓染拧眉:“那破手绢你还留着干嘛?”
许凉抿抿唇,细声细气给她讲道理:“不能扔,我得带回去洗洗。”
姜皓染尾音高扬:“还要带回去洗?”
“嗯,”看姜皓染挑高眉毛一脸不满的样子,许凉想了想,多解释了一句,“这是别人的东西,要洗干净了还给人家。”
姜皓染:“随便你。”
说完,她好像耐心用尽,烦躁的拿起拐杖撑着,也不等一旁低头整理书箱的许凉了,径直出了凉亭往书院门口走。
“姜皓染?”许凉一抬头,发现人不见了,连忙拽着发沉的书箱小跑着跟上去,“你怎么不等等我呀?”
姜皓染面无表情在前面走,许凉费力跟在后面叽叽喳喳小声抱怨,兴许是被念得烦了,姜皓染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甩出一记眼刀,许凉见了,登时垂下头不敢噤声了。
不过没能安静多久,许凉就又会喊姜皓染走慢点,怯怯说自己走不动了,姜皓染虽然不耐烦,但每次只要许凉说了,她都会放慢速度,等许凉跟上了,才又重新迈开脚步。
就这样,两人在余晖下的影子不断交错分开,分开再交错,许凉时隐时现的说话声也流淌了一路。
直到出了书院门口,姜皓染看到了长身玉立,等在不远处石狮子旁的容清。
姜皓染猛然停下脚步,埋头紧跟的许凉刹不住车,一下子栽倒在姜皓染后背上。
许凉揉揉发酸的鼻梁:“你停下怎么不跟我说呀。”
这时,一道温柔的嗓音传入许凉耳朵里:“阿凉,我来接你回家。”
许凉抬眼望去,见到肩上落了几片桃花瓣的容清,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扭头去看姜皓染的表情。
姜皓染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一双眸子寒着,她看着逐步走近的容清,冷笑道:“原来你口味这么特殊。”
容清唇边笑意转浅:“他莫名其妙被人扣住,拖到这么晚才出来,同窗一场,我不忍心他一个男儿独自回去而已。”
“是吗?”姜皓染嗤笑,明显没把容清说的听进耳里,她又看了许凉一眼,“那你真是个大好人。”
许凉咬唇,姜皓染生气了吗?那一眼,从未有过的陌生,许凉张张嘴,小心翼翼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了马蹄嘚嘚,由远及近。
然后姜皓染便抽身上前,跳上马车钻进车厢里,车夫手里的鞭子一挥,马儿扬蹄嘶鸣,很快,将军府派来的马车就走得没影儿了。
许凉看着马车走远,泄气的垂下肩膀,心口闷闷的沉得往下坠,他这次,好像又莫名其妙跟姜皓染闹僵了,看样子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严重。
“怎么了?”容清问。
她清雅端正的脸上表情凝重,有些担忧的看着许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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